蔡家和
[摘? 要]程門之謝上蔡一支,傳至胡安國、胡宏父子,其中,胡宏曾做《知言》一書,后來引發(fā)“東南三賢”朱子、張栻、呂祖謙三人的書信論辯,論辯內容后經整理而為《〈知言〉疑義》。本文即對《〈知言〉疑義》一文進行探討。透過《〈知言〉疑義》的研究,可以同時掌握包括胡宏等四人不同的思想大要。朱子早年受有胡宏“性體心用”影響,此時期概可稱為“中和舊說”,然而到了《〈知言〉疑義》時,朱子已有“中和新說”的體悟,遂有以新說反對舊說的情形。至于張栻則多半附和于朱子,而呂祖謙較不同于朱、張二人,對于胡宏的《知言》能有一定的同情與理解?!丁粗浴狄闪x》共有八條,在此僅針對其中的第一條“盡心成性章”來做討論,借以一窺四家各自的派系主張。
[關鍵詞]性體心用;仁以用言;心以用盡;氣象迫狹;胡宏
[中圖分類號] B244[文獻標識碼] A[文章編號] 1008-4479(2020)01-0047-09
一、前言
關于胡宏(五峰先生,1105-1161)的求學經歷:“五峰嘗見龜山于京師,又從侯師圣于荊門,而卒傳其父之學,卒開湖湘之學統(tǒng)?!?可知胡宏至少有三位老師,其中尤以父親的影響最大,然楊時(龜山先生,1053-1135)較為出名,乃“程門四君子”之一。而胡宏的父親胡安國(謚文定,1074-1138),則是師事“程門四君子”的另一支謝上蔡(良佐,1050-1103)。因此,胡宏同時得有上蔡與龜山之傳。
龜山為道南派之真?zhèn)?,再傳羅從彥(1072-1135),而至李侗(延平先生,1093-1163)。此道南派之指訣是“觀喜怒哀樂未發(fā)之氣象”,從“致中和”之路數(shù)切入,此影響了朱子(1130-1200)的“中和新、舊說”?!爸泻汀敝f,明道(程顥,1032-1085)大致以中為正理, 伊川(程頤,1033-1107)則談得更多。朱子早年從學于李延平,李延平教之以道南派指訣。
李延平死后,朱子形容自己:“若窮人之無所歸?!?于是找到張栻(1133-1180)。張栻自認能得“湖湘學派”之真?zhèn)?,因此這時的朱子亦受有胡宏影響。 不過,到了“中和新說”成立之后,自然放棄舊學,而以新說批評胡宏,如《〈知言〉疑義》所見。
胡宏作《知言》一書,而朱子有疑,遂作《〈知言〉疑義》一篇,內容共有八條,乃取自《知言》的八段文字,并與張栻(號南軒,1133-1180)、呂祖謙(東萊先生,1137-1181)等,對此八段文字透過書信往返、討論后而集結。之后,朱子在編輯《知言》時,竟直接將此八段胡宏原文從該書中刪除,以其有疑之故。
《知言》一書本仿《論語》,系以開頭字句做為篇名;第一篇是為《天命篇》,然而,文章開頭幾個字卻是“誠者,命之道乎”?此即前述朱子之刪文所致,原來,第一篇開頭本是“天命之謂性……”,然已為朱子刪去。而為朱子所刪的八段文字,則保留于《〈知言〉疑義》之中,以明三人討論之依據(jù)?,F(xiàn)今的北京中華書局版《胡宏集》的《知言》,則不見前述八段胡宏原文。
二、胡宏《知言·盡心成性章》大意
胡宏《知言》曰:
天命之謂性。性,天下之大本也。堯、舜、禹、湯、文王、仲尼六君子先后相詔,必曰心而不曰性,何也?曰:心也者,知天地,宰萬物,以成性者也。六君子,盡心者也,故能立天下之大本。人至于今賴焉。不然,異端并作,物從其類而瓜分,孰能一之!
胡子依于《中庸》而言“天命之謂性”!《中庸》亦言:“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惫屎蛹匆源恕爸小睘樾裕窗l(fā)謂之中,情之未發(fā)為性,性發(fā)則為情。然則,“性”既如此重要,為何先圣相傳以心,而非性?此因唯心方能盡性,故六君子以心相詔,而不是性。如《論語》言:
堯曰:“咨!爾舜!天之歷數(shù)在爾躬,允執(zhí)其中。四海困窮,天祿永終?!彼匆嘁悦?,曰:“予小子履,敢用玄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簡在帝心。朕躬有罪,無以萬方;萬方有罪,罪在朕躬?!?/p>
如《論語》所示,堯并未以心傳舜,而是舜在命禹時,才提到了“帝心”?!渡袝ご笥碇儭芬鄡H提到舜傳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髂擞形?,敬修其可愿,四海困窮,天祿永終。惟口出好興戎,朕言不再?!?先不管《尚書》此篇之真?zhèn)?,然這里也只提到舜之傳禹,則胡宏所言六君子之相詔以心,證據(jù)似乎不夠。
不過,胡子的意思是:天下大本為性,何以六君子相傳以心?乃因心可以盡性,盡心則可成性、立性!“盡心以成性”說,此在經書并無完全相應之處,較為接近者,可如《孟子》:“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yǎng)其性,所以事天也。” 孟子指出:盡心知性與存心養(yǎng)性。胡子認為,人道賴以傳者,在于傳心,由此而能盡心知性,否則異端并作,人道亦為四分五裂。
異端者,如楊墨、佛老等。如《知言》提到佛教:
3.12.有情無情,體同而用分。人以其耳目所學習,而不能超乎見聞之表,故昭體用以示之,則惑矣?;髣t茫然無所底止,而為釋氏所引,以心為宗,心生萬法,萬法皆心,自滅天命,固為己私。小惑難解,大礙方張,不窮理之過也。彼其夸大言辭,顛倒運用,自謂至極矣,然以圣人視之,可謂欲仁而未至,有智而未及者也。夫生于戎夷,亦閑世之英也,學之不正,遂為異端小道。惜哉!
以胡子看來,釋氏亦以心為宗,以心能生萬法;但儒家與佛家不同者,在于佛家只言心而不知性,遂自滅天命而為己私;實際上,此心可上講也可下講,下講則為私心,上講則能盡心而與天命同,而能知性。胡子又批佛家之失,乃“未窮理之過也”,所謂的“窮理”,可如《易傳》之“窮理盡性至于命”,佛家不能窮理故不知性,以不知性則不能至于命,故曰:自滅天命,“欲仁而未至,有智而未及者也”,智雖及而不能仁守,知雖至卻不能至之、終之。此乃學之不正,故“學”極為重要,唯學方能以至知天、知性、知命,并且還要能大公至正,無所偏袒。
胡宏又言:
8.3.探視聽言動無息之本,可以知性,察視聽言動不怠之際,可以會情。視聽言動,道義明著,孰知其為此心?視聽言動,物欲引取,孰知其為人欲?是故誠成天下之性,性立天下之有,情效天下之動,心妙性情之德。性情之德,庸人與圣人同,圣人妙而庸人所以不妙者,拘滯于有形而不能通爾。今欲通之,非致知,何適哉?
這里提到“心妙性情之德”,然心之妙性究是心具性,抑或心即性?這里實難判斷。依牟宗三先生,朱子既疑胡宏,兩人必不同,則朱子既為心具性,則胡宏必為心即性(理);牟先生判胡宏乃繼承于程明道的心即理。
三、張栻多依朱子觀點
(一)朱子對“舊說”的修正
朱子并不同意胡宏“盡心成性”之說,而欲代以“心統(tǒng)性情”。此乃朱子的“中和新說”成立后,對于以往依于胡宏的“舊說”,所做出的反省與修正。在朱子《已發(fā)未發(fā)說》中嘗言:
《中庸》未發(fā)、已發(fā)之義,前此認得此心流行之體,又因程子“凡言心者,皆指已發(fā)”之云,遂目心為已發(fā),而以性為未發(fā)之中,自以為安矣。比觀程子文集、遺書,見其所論多不符合,因再思之,乃知前日之說雖于心性之實未始有差,而未發(fā)、已發(fā)命名未當,且于日用之際欠卻本領一段工夫。蓋所失者,不但文義之間而已。
朱子解釋,為何舊說有誤?乃為程子伊川的“凡言心者,皆指已發(fā)”所誤導;伊川后來雖已改正,然朱子誤用,而言“性體心用”,此為“舊說”,與胡宏相近。稍后,朱子悔悟而有以下體會,即為“新說”:
(1)“舊說”欠缺日用平常的本領工夫,此則形成如朱子《〈知言〉疑義》中的八端之三: “氣象迫狹”、“語論過高”與“不事涵養(yǎng)”。若真“性體心用”,則心之感通為用,此則類于頓教,缺乏漸教之涵養(yǎng)。后來,朱子在設計體系時即采漸教架構,在大學“格物窮理”之前,尚需小學的涵養(yǎng)用敬工夫。
朱子之悔于“舊說”,乃因其似專為圣人、頓悟者立法;然圣人不必立法,而是該為學者立法,學者需要工夫之涵養(yǎng)悠游,切不可陳論過高,如禪宗之頓悟。
(2)已發(fā)、未發(fā)之名雖未妥當,然心性之實未始有差。即是說,對心與性的定義乃是無誤;心為虛靈知覺,而性為大本,是為理、體。所未當者,“舊說”以已發(fā)為心,未發(fā)為性,到了“新說”,則改為未發(fā)為性,已發(fā)為情,而心統(tǒng)性情。故心不只是已發(fā),而是體用皆備,已發(fā)、未發(fā)皆備。心的已發(fā)為情,心的未發(fā)為性,而心統(tǒng)性情。
(3)朱子特別強調:“心性之實未始有差。”意思是,“舊說”與”新說”對心性的定義乃是一致。朱子承繼于程子,其體系設計亦以程子為準,程子屬理學, 而朱子“舊說”對心性的理解亦屬理學(狹義的程朱理學),前、后說對心性的定義并無二致。
(二)明道、胡宏亦屬理學
然牟宗三先生有不同看法。其視明道的義理乃心即理、主客觀飽滿之說,明道的一本論下開胡宏的“以心著性”,而胡宏再開蕺山(1578-1645)。然而,明道是否為“心即理”說?明道常言:“天理不為堯存,不為桀亡。”若為心即理,則堯之心即為天理,天理當為堯存,豈能言不為堯存呢!心即理者,乃道德、義內之理,然明道言服牛乘馬皆是客觀存在之理,此非只是道德之理。故牟先生說法見仁見智,胡宏亦未必是“心即理”學。
可以參見明道之言:
圣人之喜,以物之當喜;圣人之怒,以物之當怒。是圣人之喜怒,不系于心而系于物也。是則圣人豈不應于物哉?烏得以從外者為非,而更求在內者為是也?今以自私用智之喜怒,而視圣人喜怒之正,為何如哉?夫人之情易發(fā)而難制者,唯怒為甚。第能于怒時遽忘其怒,而觀理之是非,亦可見外誘之不足惡,而于道亦思過半矣。
圣人“不系于心而系于物”,這是客觀之理。若為“心即理”,明道當言:“系于心亦系于物!”可見此處言心,是就主觀而非客觀來說,也就不能說成“心即理”。
又明道嘗言:“服牛乘馬,皆因其性而為之。胡不乘牛服馬乎?理之所不可?!?理勢之不可,源于隨物之性而用,而己無所為。又言:“圣人之心,以其心普萬物而無心。”指順物而不執(zhí)于己心。凡此,都要去順客觀之物理,而非“心即理”。
至于胡宏,亦難判定是“心具理”還是“心即理(性)”?因為胡宏之說是承孟子而來,然關于孟子可有不同解讀,有心學家的解釋,也有理學家的解釋。胡宏所言性,有近于天命之意,屬客觀義,以性為天,如言“成性”,亦是《易傳》之“成性存存”。而胡宏的“盡心成性”或”性體心用”,是否就是“心即理”呢?此則未必,可說為“天人相合”,但未必是“心即理”。
黃宗羲(1610-1695)在《宋元學案》嘗評論胡宏,認為朱子的《知言》八端之疑,大致歸為三端,亦即:性無善惡、心為已發(fā)與要先察識。然黃氏以為,胡宏的第二、三點都同于明道、伊川。其曰:
心為已發(fā),亦自伊川初說有“凡言心,皆指已發(fā)”而言,以其未定者為定爾。察識此心而后操存,善觀之,亦與明道《識仁》無異;不善觀之,則不知存養(yǎng)之熟,自識仁體。有朱子之疑,則胡氏之說未始不相濟也。
第二點“心為已發(fā)”,乃與伊川相合。不過,伊川初時以心為已發(fā),卻未為定論,后來亦做出修改,但胡宏卻執(zhí)伊川之未定而為定,以“心為已發(fā)”為定論。依于胡宏,所謂性者,不只是人性,性在《中庸》乃“未發(fā)之中”,即天命之謂也!乃客觀之性體,亦是“在天為性,在人為心”;此胡宏的“性體心用”,近于“性為天道,心為人道”。至于朱子由“舊說”到“新說”,并非是從心學轉為理學,而是理學本身的不同轉變:由頓而轉為漸!因朱子認為,心性之實從未改變!
至于第三點“察識此心,而后操存”,黃氏認為,此亦合于明道之“識仁”說,朱子則批胡宏曰:“不事涵養(yǎng),先務知識?!敝^割裂涵養(yǎng)、察識為二。然黃氏以為,若存養(yǎng)之熟,則自識仁體!黃氏在此,乃合于頓、漸為一,猶如合于自然與龍?zhí)铻橐?雖朱子置疑,亦不妨胡宏之自為體系。
依筆者拙見,胡宏所論仍不出理學架構。只是理學家們各有開合,說法不同,例如,有人以覺訓仁,也有以覺不可為仁;有人漸教而有人頓教等等。
(三)心統(tǒng)性情、心主性情
朱子對胡宏的“盡心成性”提出質疑,而言:“熹謂‘以成性者也,此句可疑,欲作‘而統(tǒng)性情也,如何?” 朱子認為,盡心成性者,缺乏涵養(yǎng),氣象太快,所以想改為“心統(tǒng)性情”。這也是朱子體系由“中和舊說”進到“新說”的表現(xiàn)。
而張栻則大多隨朱子起舞,與朱子相近,他提出可以改為“心主性情”。其實這與“心統(tǒng)性情”內容一致,“統(tǒng)”是統(tǒng)御,而“主”是主宰、掌管,意思相差不大。張栻思想,后來可說幾乎同于朱子!如現(xiàn)今留存的張栻所解《論語》,當時張栻去世后,便由朱子著手編纂,而朱子只刪其文,未做增補,所以張栻留下的文字都是自己見解,而看出其與朱子《四書章句集注》有著高度相似?;蛟S因兩人書信之往來頻繁,所以思想漸趨統(tǒng)一。
朱子言:
熹謂所改“主”字極有功。然凡言刪改者,亦且是私竊,講貫議論,以為當如此耳。未可遽涂其本編也,如何?熹按孟子盡心之意,正謂私意脫落,眾理貫通,盡得此心無盡之體,而自其擴充,則可以即事即物,而無不盡其全體之用焉爾。但人雖能盡得此體,然存養(yǎng)不熟,而于事物之間一有所蔽,則或有不得盡其用者。故孟子既言“盡心知性”,又言“存心養(yǎng)性”,蓋欲此體常存,而即事即物,各用其極,無有不盡。夫以《大學》之序言之,則盡心知性者,致知格物之事;存心養(yǎng)性者,誠意正心之事,而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者,修身以下之事也。此其次序甚明,皆學者之事也。然程子“盡心知性,不假存養(yǎng),其唯圣人乎” 者?蓋惟圣人則合下盡得此體,而用處自然無所不盡,中間更不須下存養(yǎng)充擴節(jié)次功夫。然程子之意,亦指夫始條理者而為言,非便以“盡心”二字就功用上說也。今觀此書之言盡心,大抵皆就功用上說,又便以為圣人之事,竊疑未安?!芭f說未明,今別改定如此?!?/p>
朱子贊成張栻的“心主性情”。依于朱子,性為心主,心具性,性為主,而心為輔,但朱子又說“心統(tǒng)性情”或“心主性情”,一方面,以性為主,另一方面,心又可統(tǒng)主性而發(fā)為情。
朱子的性情、體用、未發(fā)已發(fā)、形上形下等都是對待之組合,枝枝相對,葉葉相當。其中,性發(fā)而為情!為何這樣說呢?依著《中庸》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與已發(fā)而言,發(fā)者,情也,而未發(fā)謂之中,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何能荷此大本?則為天命之性,故說“性發(fā)為情”。
如朱子在解《孟子》“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時,曰:“情者,性之動也。人之情,本但可以為善而不可以為惡,則性之本善可知矣?!?亦是以“情”為情感,而惻隱、羞惡等情為善,則從已發(fā)之情善,而得證明未發(fā)之性亦為善。此仍是“性發(fā)為情”的見解。
然而,孟子的“情”是指實情,而非情感,并且,朱子視惻隱等為情,此亦不合于孟子,因孟子視惻隱為心而非情。如此,朱子必須在“心”與“情”之間找到關聯(lián),于是發(fā)現(xiàn)到張子的“心統(tǒng)性情”。
對于孟子“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的詮釋中,朱子曰:“惻隱、羞惡、辭讓、是非,情也。仁、義、禮、智,性也。心,統(tǒng)性情者也。端,緒也。因其情之發(fā),而性之本然可得而見,猶有物在中而緒見于外也。” 朱子先定義惻隱、羞惡等為情,而視仁義禮智為性,這是從伊川的“性即理”、“性中只有仁義禮智”而來。而心則做為主宰,能夠統(tǒng)御性情,此乃心之全體大用,心之體為性,心之用為情,心兼體、用。因著惻隱等情之發(fā)端于外,表現(xiàn)為心之用,再于此顯現(xiàn)于外之情善,而見其內、其體之性理亦為善。這便是朱子“心統(tǒng)性情”的架構,其體用義既可說為“心具性”:性為本而心為輔,也可說為“心統(tǒng)性、統(tǒng)情”:心兼為體、用。
可見朱子體系之成形,一來有著程子而來的理學承繼,二來也有《中庸》的中和思考、《孟子》的義理詮釋,可謂兼容多方。然而,孟子除了說:“惻隱之心,仁之端也。”也曾說:“惻隱之心,仁也?!睂Υ?,朱子有答:“前篇言是四者為仁義禮智之端,而此不言端者,彼欲其擴而充之,此直因用以著其本體,故言有不同耳?!?意思是,心兼于體、用,心統(tǒng)情而發(fā)為情之用,但因孟子原文言“不能盡其才者也”,如果不能擴充,也就無法盡才,而擴充者首重于體,故直言仁之體,不談其外惻隱等情之端緒。
(四)心具眾理而應萬事
而朱子對于孟子“盡心知性”、“存心養(yǎng)性”的詮釋,乃以《大學》之“格致誠正”而為比配。朱子于“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處,注言:
心者,人之神明,所以具眾理而應萬事者也。性則心之所具之理,而天又理之所從以出者也。人有是心,莫非全體,然不窮理,則有所蔽而無以盡乎此心之量。故能極其心之全體而無不盡者,必其能窮夫理而無不知者也。既知其理,則其所從出。亦不外是矣。以《大學》之序言之,知性則物格之謂,盡心則知至之謂也。
朱子的《〈知言〉疑義》已歸宗于“中和新說”,而朱子的《四書集注》也屬“新說”,兩者見解一致。朱子認為,心是人的神明,用以具眾理而應萬事;這說法與朱子所注《大學》“明明德”相似,可見朱子的“明德”便是心,一如此處之比配于“盡心”。
“盡其心者,知其性也”之意思是:欲盡心者在于知性,知性是因,而心之充盡其量則為果;如同“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因為失去民心,所以失去人民的支持。如今,因著知性,而能盡心,知性比配為物格,而盡心則比配為知至,物格才能知至,知性才能盡心。此如朱子《大學·格致補傳》所言:“所謂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窮其理也?!灰蚱湟阎矶娓F之,以求至乎其極。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貫通焉,則眾物之表里精粗無不到,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矣。此謂物格,此謂知之至也?!?依著格物窮理之知性,而心之全體大用得以充盡,是謂盡心!
此外,關于孟子“存心養(yǎng)性”,《孟子集注》:“愚謂盡心知性而知天,所以造其理也;存心養(yǎng)性以事天,所以履其事也。不知其理,固不能履其事;然徒造其理而不履其事,則亦無以有諸己矣。知天而不以殀壽貳其心,智之盡也;事天而能修身以俟死,仁之至也?!?盡心知性,乃物格知至,是為“造其理也”,屬知之事;存心養(yǎng)性,則是履行其事。此乃朱子所主張的先知后行、先智后仁。
在《〈知言〉疑義》里,朱子言:“存心養(yǎng)性,誠意正心?!备裰聻橹?,誠正為行,分別比配于《孟子》的“盡心知性”(知)與“存心養(yǎng)性”(行)。此皆為學者立法,非為圣人立法,朱子本意即視《大學》為初學入德之門,如此一來,《孟子·盡心知性》亦是在為學者立法。
(五)漸教以為學者立法
朱子又引明道語“盡心知性不假存養(yǎng)者,其唯圣人乎者?”意思是,圣人可以不用存養(yǎng);不過,若是學者則必須存養(yǎng),如伊川亦言:“涵養(yǎng)用敬,進學在致知。”而明道《識仁篇》則曰:
學者須先識仁。仁者,渾然與物同體。義禮知信皆仁也。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而已,不須防檢,不須窮索。若心懈則有防,心茍不懈,何防之有?理有未得,故須窮索。存久自明,安待窮索?此道與物無對,大不足以名之,天地之用皆我之用。孟子言“萬物皆備于我”,須反身而誠,乃為大樂。若反身未誠,則猶是二物有對,以己合彼,終未有之,又安得樂?〈訂頑〉意思,乃備言此體。以此意存之,更有何事?“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未嘗致纖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若存得,便合有得。蓋良知良能元不喪失,以昔日習心未除,卻須存習此心,久則可奪舊習。此理至約,惟患不能守。既能體之而樂,亦不患不能守也。(明)
文末注了“明”字,表示是二先生中的明道所言。明道認為“不須防檢”,但重點是“心茍不懈”。心若有懈,則待防檢,亦是說要待涵養(yǎng)。若反身未誠,則己與道相對,以己合彼,終為二物;但終究要以此意存心,存此仁體,以至反身而誠。若習心未除,則須存,久則合之;若無習心,則不必存。
明道認為要先識仁,之后再以誠敬存養(yǎng),以此做為一種工夫進路。然朱子仍然視此太過急促,評道:“明道言‘學者須先識仁一段,說話極好。只是說得太廣,學者難入。” 仁是性、理,是所求對象,初學者求仁,如何即得識仁?故朱子《近思錄》未將明道《識仁篇》編入。
朱子要為學者立法,明道的“不假涵養(yǎng)”則為圣人立法,對象不同。 朱子以為,學者當要先有小學的涵養(yǎng)用敬,而后再到大學的格致工夫。而胡宏的“盡心成性、性體心用”說,可能是由明道圓頓一本說法而來,然而混淆了適用對象,因此朱子提出質疑,并轉為“涵養(yǎng)用敬”。
其實,“不假涵養(yǎng)”云云,伊川也曾說過,如其言:“窮理盡性至命,只是一事。纔窮理便盡性,纔盡性便至命?!?又曰:“何必如此數(shù),只是盡心便了,纔數(shù)著,便不盡。如數(shù)一百,少卻一便為不盡也。大抵稟于天曰性,而所主在心。纔盡心即是知性,知性即是知天矣?!?盡心者,便能知性而知天,且都將三事視同一事,一時并了??梢娒鞯?、伊川都有圓頓的意思。
朱子以為,“盡心”在《孟子》的脈絡下,乃是講給學者用功夫的,而功夫次第則是《大學》的“格致誠正”。程子(如伊川)雖提出:若能盡心則能盡己,若能盡己則為忠、誠;然朱子澄清,這是針對圣人而言,圣人自能盡得此體(心之全體大用)而于用處無所不盡,無論是孝悌或性發(fā)為情等處,中間不必再有擴充。
不過,現(xiàn)在朱子所面對的是胡宏;胡宏的“性體心用”乃是針對學者而言,所提出的“盡心以成性”,中間沒有次第,這讓朱子嫌其氣象迫狹,亦不合于程子,因此提出改正。
(六)二程頓、漸兼言
胡宏的“性體心用”有近于伊川之處;如伊川言,性為天道而心為人道,即天道就在人道體現(xiàn)!也如明道所言:此乃轍上轍下之語云云。凡此,則皆屬頓教。明道尚有漸教方面的說法,如曰:“持國曰:‘若有人便明得了者,伯淳信乎?曰:‘若有人,則豈不信?蓋必有生知者,然未之見也,凡云為學者,皆為此以下論?!?面對二程之兼言頓與漸,朱子的態(tài)度是:頓者為圣人立法,而漸者則為學者立法。至于胡宏本該為學者立法,則不應倡言“盡心成性”,此過于急促,不符學者資質,應該改言“心統(tǒng)性情”,故朱子作《〈知言〉疑義》以為改正。
程子的意思也可藉始條理、終條理來分析。始條理與終條理二詞出現(xiàn)于《孟子》:“金聲也者,始條理也;玉振之也者,終條理也。始條理者,智之事也;終條理者,圣之事也?!?而朱子是借以比配《大學》的知與行,始條理為“格物致知”,終條理則為“誠意正心”。朱子言:
始條理是致知,終條理是力行。如《中庸》說“博學、審問、慎思、明辨”,與《大學》“物格、知至”,這是始條理;如“篤行”與“誠意、正心、修身”以下,這是終條理。
依于朱子,程子有兩種“盡心”義:(1)若在圣人,則盡心一事,如出西門就到長安,三事一時并了;(2)若在學者,盡心一事則須有功夫次第,要從始條理做起,漸次而至終條理。那么,此時的盡心便不專就功用而言,不如胡宏之不論工夫。朱子批評胡宏心以用盡之說,應是心統(tǒng)性情、有體有用,而非只有功用。
四、呂氏視朱子之改寫為不妥
首先,呂氏評朱子之改寫,曰:
“成性”固可疑,然今所改定,乃兼性情而言,則與本文設問不相應。來諭以盡心為集大成者之始條理,則非不可以為圣人事。但胡子下“者也”兩字卻似斷定爾,若言六君子由盡其心,而能立天下之大本如此。
呂祖謙的意思是,雖“成性”兩字頗為可疑,但若更動而就“兼性情”來說,則反而突兀,與該文設問不能相應。該文設問是:何以六君子以心相詔而不以性?朱子更動而答曰:以心統(tǒng)性情,故能立天下之大本。朱子之說出現(xiàn)了“情”字,但胡宏原文卻未見“情”字,而只說天道在人道上體現(xiàn),意思是,性在心上體現(xiàn)!但朱子以為,性必兼情,性發(fā)為情,若只“論性不論氣,則有不備”,因此增補一個“情”字,此屬氣的層面,能使語意更為完整。
呂氏更說,朱子既以始條理來比配盡心,而始條理一段乃是孟子用以贊揚孔圣人者,文曰:“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時者也??鬃又^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聲而玉振之也。金聲也者,始條理也;玉振之也者,終條理也?!?既是圣人之事則不假涵養(yǎng),盡心便能知性、立性、成性,又有何不妥呢?此外,在呂氏看來,胡宏的文句是:“心也者,以成性者也?!毙木褪潜豢蠑喽鵀槌尚杂玫模缌右蛑M心,而令其性亦得以成,大本所以立者。究實說來,呂氏的見解更能相應胡宏的文本。
接著,朱子亦答書呂氏:
熹謂論心必兼性情,然后語意完備。若疑與所設問不相應,而“者也”二字亦有未安。則熹欲別下語云:“性固天下之大本,而情亦天下之達道也,二者不能相無。而心也者,知天地,宰萬物,而主性情者也。六君子惟盡其心,故能立天下之大本,行天下之達道。人至于今賴焉。”(云云)不知更有病否。若所謂“由盡其心”者,則詞恐太狹,不見程子所謂不假存養(yǎng)之意。
朱子的“心統(tǒng)性情”,乃“中和新說”后的定見,其以心、性、情三分的架構,除了由程子而來,亦兼有張載之說。朱子回答呂氏:若心統(tǒng)性情云云,與胡宏的“盡心成性”不能相應,那么呂氏所指出的“者也” 二字亦不相應。而朱子之所以改寫,在于自己與胡宏都是程子后學,而胡宏說法不合于程子,需要依朱子自己的建構才能合于程子。
其實,呂氏說法是相應的,“者也”乃胡宏原文,以心做為成性的條件,為一肯斷之辭!再者,胡宏雖承繼程子,但若有自己發(fā)明亦是無妨!如前文黃宗羲便曾評判胡宏之說。朱子之改動胡宏原文,實有不妥,如呂氏所指出者!朱子把胡宏原文改為“性是大本”, 這是朱子與胡宏之共法;而“情為達道”,卻是朱子自身對于中和說的參究,胡宏未必接受。胡宏的重點是:性是天道,心是人道,性為體,心為用,而盡心以成性。此近于“踐仁以知天”、以心契性的意思。
朱子又說,談性不可離情,談情不能離性,否則有體無用或有用無體,有所不備;心乃是性情之主宰,能盡其心則成其體用,成其大本與達道!大本是性,而達道是喜怒哀樂的情。若如呂氏所釋,盡心即能成性,則中間少了一段工夫,沒有涵養(yǎng)氣象,是為頓教,太過急迫。此則不解程子“不假存養(yǎng)”的用意。
程子的“不假存養(yǎng)”用意為何?如前述,首先,只有圣人才能不假存養(yǎng);二者,程子為學者所設的工夫亦要存養(yǎng),如“始條理”說。朱子又把“始條理”認做“知之事”,而與“格物、窮理”比配,程子雖亦有此意,然程子未把“始條理”視為盡心。始條理與盡心相關,乃是朱子的建構。程子言:
知至則當至之,知終則當遂(一無遂字)終之,須以知為本。知之深,則行之必至,無有知之而不能行者。知而不能行,只是知得淺。飢而不食烏喙,人不蹈水火,只是知。人為不善,只為不知。知至而至之,知幾之事,故可與幾。知終而終之,故可與存義。知至是致知,博學、明辨、審問、慎思、皆致知、知至之事,篤行便是終之。如始條理,終條理,因其始條理,故能終條理,猶知至即能終之。
這里用知、行比配于始、終條理,始條理是知之事,若真知必能行!此又可比配于《中庸》的“博學、審問、慎思、明辨”,所謂的“明誠兩進”。不過這是朱子依伊川而來的義理,不見得是胡宏的想法??梢娭熳佑孕抡f成立后的“心統(tǒng)性情”,而來改造胡宏的“盡心成性”,此是朱子之精思所得,認為如此方能繼承于程子。
五、結語與反思
《〈知言〉疑義》是朱子、張栻、呂祖謙等三人,對于胡宏《知言》內容之討論,他們似乎有個目標:即關于程子的思想傳承,以及該如何審定何者才是程子的原意。如此,則可透露出包括朱、張、呂、胡、程 等人之思想義理發(fā)展。
朱子經過數(shù)年精思,提出“心統(tǒng)性情”說,則心能兼于體、用,以此改造胡宏“盡心成性”之限心于用。朱子質疑胡宏說法:(1)沒有工夫,氣象太快。(2)心只有用,而沒有體。(3)言性而無情,體用不備。朱子早期的“中和舊說”亦遵循于胡宏,后來才有“新說”,遂大反胡宏,亦是反對自己舊說,改頓教而為漸教,此中看出朱子思想之發(fā)展軌跡。
程子是被詮釋的對象,即在程子學說之發(fā)展中,應該如何承繼才是正統(tǒng)?朱子自詡乃是正統(tǒng),視胡宏則小有謬誤,因此要與呂祖謙、張栻等書信討論,以為糾正。張栻乃胡宏之大弟子,《〈知言〉疑義》中,張栻常為朱子所轉,無法提出辯駁,則朱子似已成功地說服張栻,轉胡宏之說以為己見。倒是在史學方面頗為專精的呂祖謙,顯得客觀許多,反能體會胡宏原意而指出朱子的謬解與建構。
筆者以為,二程應當都屬理學,但彼此觀點有所不同;如伊川的“性即理”,可謂特別之發(fā)明;而明道喜言圓頓,但亦有漸教,伊川則主張涵養(yǎng)用敬等等。因此,二人思想難以定于一尊,則弟子們各自得一曲而承繼,或有自己發(fā)明,亦屬正常。朱子之獨尊己見,而改動胡宏原文,值得商榷,亦未必真能全合于程子。
[注? 釋]
黃宗羲編著:《五峰學案》,《宋元學案》。
“‘中者,天下之大本。天地之間,亭亭當當,直上直下之正理,出則不是,唯敬而無失最盡?!薄抖碳罚ㄅ_北:漢京文化出版社,1983),頁132。此以中為理,開啟了朱子的中和體用說。
《中和舊說序》,《朱文公文集·卷七十五·序》?!坝嘣閺难悠嚼钕壬鷮W,受《中庸》之書,求喜怒哀樂未發(fā)之旨,未達而先生歿。余竊自悼其不敏,若窮人之無歸。聞張欽夫得衡山胡氏學,則往從而問焉。欽夫告余以所聞,余亦未之省也,退而沉思,殆忘寢食。一日,喟然嘆曰:‘人自嬰兒以至老死,雖語默動靜之不同,然其大體莫非已發(fā),特其未發(fā)者為未嘗發(fā)爾。自此不復有疑,以為中庸之旨果不外乎此矣。后得胡氏書,有與曾吉父論未發(fā)之旨者,其論又適與余意合,用是益自信。雖程子之言有不合者,亦直以為少作失傳而不之信也?!薄吨熳尤珪返?4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頁3634。這里提到朱子之信奉“中和舊說”到“新說”的學思經歷;朱子的“舊說”近于胡宏。
“幽人偏愛青山好,為是青山青不老。山中出云雨太虛,一洗塵埃山更好?!边@是五峰詩,當時朱子不愿出仕,并以二詩表明之,其二詩為:“先生去上蕓香閣,(自注:時籍溪先生除正字,赴館供職。)閣老新峨豸角冠。(自注:劉共父自祕書丞除察官。)留取幽人臥空谷,一川風月要人看?!保ㄒ徽拢┘啊爱Y牖前頭列畫屏,晚來相對靜儀刑。浮云一任閑舒卷,萬古青山只么青?!保ǘ拢┗騻饕哉Z胡子,子謂其學者張栻曰:“吾未識此人,然觀此詩,知其庶幾有進矣,特其言有體而無用,故吾為是詩,以箴警之,庶幾聞之而有發(fā)也。”《胡宏集》(北京:中華書局,1987),頁5-6??梢姾晁枷攵嗾勼w用義,此亦影響后來朱子的體用論。
《胡宏集》,頁328、21、328、328-329、329、329。
《論語·堯曰篇》
《尚書·第04卷虞書·大禹謨》。
《孟子·盡心上》。
《知言》第3章第12條,《胡宏集》,頁9。
“至明道,通《論》、《孟》、《中庸》、《易傳》而一之,以言其‘一本義,亦少談《大學》。胡五峰亦不論《大學》?!薄缎捏w與性體》第1冊,《牟宗三全集》第5冊(臺北:聯(lián)經出版社,2003),頁22。牟先生此說恐不確,明道至少有五、六處論及《大學》;而胡宏做為二程學生,若伊川談了《大學》,胡宏又豈能棄《大學》不顧?如胡宏嘗曰:“是以大學之方在致其知。知至,然后意誠,意誠,則過不期寡,而自寡矣。”《胡宏集》,頁22-23。
《朱子全書》第23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頁3266。
“知言疑義大端有八:性無善惡,心為已發(fā),仁以用言,心以用盡,不事涵養(yǎng),先務知識,氣象迫狹,語論過高。”《朱子語類》第101卷。
牟宗三先生認為,伊川之理學乃存有而不活動者,至于明道則是心即理之學。此牟先生說法,筆者不甚認同,二程應當都是理學。明道的重點為:“動乎血氣者,其怒必遷。若鑒之照物,妍媸在彼,隨物以應之,怒不在此,何遷之有?”《二程集》第1冊(臺北:漢京文化出版公司,1983),頁129。圣人之怒,系依于怒之理,而理在外在客觀之物,不在圣人身上,所以不遷。這是對于客觀之理的重視。
《二程集》第2冊,頁1263。
《二程集》第1冊,頁127、141。
黃宗羲編著:《宋元學案》,《黃宗羲全集》第4冊,頁682-683。
此乃明道之語,見朱子所編《論孟精義》卷十三。亦可參見:“質夫曰:‘盡心知性,佛亦有至此者。存心養(yǎng)性,佛本不至此。先生曰:‘盡心知性,不假存養(yǎng),其惟圣人乎?”《二程集》第1冊,頁373。意思是,只圣人可不假存養(yǎng),而佛不至此。后來,朱子建構己說,認為學者需要存養(yǎng),而圣人則已學成,不用存養(yǎng)。
朱熹:《四書章句集注》(臺北:鵝湖出版社,1984),頁328、238、328-329、349、6-7、349。
明道亦有“先知后仁”的意思,其曰:“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學之序也?!睂W者先知后仁,近于朱子的先知后行。
《河南程氏遺書·卷第二上·二先生語二上》。
《朱子語類·卷九十七·程子之書三》。
此外,明道亦言:“‘窮理盡性以至于命,三事一時并了,元無次序,不可將窮理作知之事。若實窮得理,即性命亦可了。(明)”《河南程氏遺書·卷第二上·二先生語二上》此說近于頓教,不假涵養(yǎng)工夫,亦無次序。
《河南程氏遺書·卷第十八·伊川先生語四》。
牟宗三先生認為,明道是“心即理”而屬圓頓,下開胡宏;伊川則是“涵養(yǎng)用敬”而屬漸教,下開朱子,系別子為宗。不過,依此看來,朱子顯然將二程之說一以貫之,皆能有頓有漸,而未有區(qū)分,因為都是面對圣人而發(fā)言,圣人可以不假存養(yǎng),但面對學者則要存養(yǎng)。
《孟子·萬章下》。
《朱子語類·卷第五十八·孟子八萬章下·伯夷目不視惡色章》。
指胡宏原文:“心也者,知天地,宰萬物,以成性者也”之“者也”兩字。
胡宏原文:“天命之謂性。性,天下之大本也。堯、舜、禹、湯、文王、仲尼六君子先后相詔,必曰心而不曰性,何也?曰:心也者,知天地,宰萬物,以成性者也。六君子,盡心者也,故能立天下之大本。人至于今賴焉。不然,異端并作,物從其類而瓜分,孰能一之!”《胡宏集》,頁328。
《河南程氏遺書·卷第十五·伊川先生語一》。
二程暫視為一程,而非牟宗三之主張:明道為“心即理”學,伊川為存有不活動之理學。筆者拙見,二程皆為理學,視以“一程”。
責任編輯:郭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