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對唐朝東征高句麗起因的認識及態(tài)度
——由西安新出《焦海智墓志》所見

單 敏

(陜西師范大學(xué) 歷史文化學(xué)院，陜西 西安 710119)

近年來，在西安發(fā)掘出較多與東征有關(guān)的墓志，《焦海智墓志》即是其中的代表之一，于2011年藏于西安大唐西市博物館?！爸靖甙肆挵肆c五、厚一二點五厘米，銘文三六行，行三八字，楷書，四側(cè)蔓草紋。盝頂蓋，蓋高八六、寬八六、厚九厘米，銘文三行、行三行，陽刻篆書，四殺蔓草紋飾?！盵1]利用大唐西市博物館藏唐代墓志簡要介紹該墓志中可補折沖府的雙池府、豐谷府、義安府，為研究唐折沖府提供了新材料，此外并未見其他學(xué)者加以詳細論述。志主焦海智歷經(jīng)太宗、高宗兩朝，兩次參與征遼，后卷入高宗朝權(quán)力之爭，因之以升降沉浮，歷經(jīng)榮辱。因志主是唐中下層將士，從墓志中可以透析唐人對當時征高句麗的原因認識以及當時的東征態(tài)度。

一、關(guān)于墓主家族世系源流

曾祖建，即焦建，又名獨如建，墓志云“周閔帝初賜姓獨如氏”，《周書》所見，周時文武百官賜姓者眾多，其中“宇文氏”和“拓跋氏”最多，但唯獨賜姓“獨如氏”缺載，筆者懷疑是“豆盧”的另一種翻譯。實封為“益昌縣開國公”，益昌縣在隋唐時期屬山南道利州，地處利州西南部，相距45里。另分封為縣開國公，屬于郡縣開國公、侯、伯、子、男九等之列，并無官土。開國縣公屬從二品高官，理論上食邑一千五百戶，但墓志中并無實封戶數(shù)的記載，根據(jù)焦建勛官很高的級別及周閔帝賜姓，猜測理應(yīng)是實封之地。

“祖長卿，隋開府儀同三司，使持節(jié)，海州刺史，海州諸軍事，上柱國，襲封益昌縣開國公，加上大將軍?！弊映懈妇簦u封益昌縣開國公。祖輩焦長卿實封為海州刺史及海州諸軍事。海州又名東?？?，“梁改東海郡為北?？?，武帝末年，大江以北，并附于魏，武定七年改青、冀二州為海州，移理于舊州南龍沮故城。隋開皇三年自瑯邪城移州于今理(朐山縣)，大業(yè)三年罷州為郡。唐武德四年，臧君相以郡歸順，復(fù)為海州，置總管府，領(lǐng)海、漣、環(huán)、東楚四州，海州領(lǐng)朐山、龍沮、新樂、曲陽、沭陽、厚丘、懷仁、利城、東海九縣。”[2](P564)由上可知，海州在武定七年(549)到大業(yè)三年(607)之間和武德四年(621)之后稱為海州。607年以后隋煬帝改州為郡，“東至海，北至岱，南及淮。西北至東京一千四百六十里。西北至西京一千八百八十五里。西北至長安二千七百四十五里”。[3](P456-457)隸屬河南道的海州位于長安、洛陽的東南偏東方向，大致相當于今天的山東、江蘇交界地帶，屬于沿海地區(qū)。隋朝581年至607年稱之為海州，通過檢索資料，正史中只有淮安王神通之父李亮和房恭懿曾任隋朝的海州刺史，隋朝曾在北齊秘書省任職的陽玠考證“以任用尉遲迥之黨房恭懿一事，以謀取私惠、暗結(jié)朋黨罪名被劾除名，卒于家。時薛道衡為吏部侍郎，也流配嶺南?！盵4](P119)本條事當在開皇九年(589)左右。李亮在新舊唐書無傳，只知其在唐初被追封為鄭王，因此海州刺史也應(yīng)是死后追封。結(jié)合這兩點，加之祖焦長卿隋初復(fù)姓焦氏，可知焦長卿在隋初依然健在，可以推測，其在房恭懿之前擔(dān)任過海州刺史。如果淮安王父李亮確實擔(dān)任過海州刺史，那么這三者的任職次序應(yīng)該為李亮、焦長卿、房恭懿。

“父儒彥，皇朝任左十府車騎將軍，尋授左武衛(wèi)豐谷府右別將、上騎都尉，以益昌之第四子別封括蒼縣開國男，食邑三百戶?！苯谷鍙┤喂僮笪湫l(wèi)豐谷府右別將，受封括蒼縣開國男，括蒼縣在江南東道的東部地區(qū)，在今浙江省境內(nèi)。武德四年(621)置括州領(lǐng)括蒼縣，直到天寶年間才改名為縉云郡，期間麗水縣、永嘉縣和安固縣并入，使其地域擴大。

墓主焦海智夫人是南陽張氏。南陽城在河南道陳州宛丘縣境內(nèi)，在縣東三十里。焦海智死后其夫人被封為正平縣君，筆者查找資料發(fā)現(xiàn)《大唐故正議大夫使持節(jié)延州諸軍使延州刺史上柱國宋府君墓志銘并序》[5](P272)宋諱禎的夫人河?xùn)|薛氏也被封為正平縣君。二者都是夫君死后被封為正平縣君，因此并非實封。另外，根據(jù)墓志還了解到焦海智有一子名焦思慶，但遺憾的是除此之外正史中沒有任何記載。

二、墓主生平

墓主焦海智，字巨源，在兩唐書中均無傳所載。卒于高祖永隆二年(681)，春秋七十二，因此可以推測其出生于隋大業(yè)六年(610)，歷經(jīng)隋文帝、隋煬帝、唐高祖、唐太祖、唐高宗五代?！半]西南安人”，據(jù)《新唐書·地理志》載：“渭州隴西郡，中都督府。縣四。襄武，上。隴西，上。鄣，下。渭源。上?！盵6](P1041)即隴右道渭州隴西縣人，隴西縣位于渭州東部，位于渭水之上，與今日隴西相比處于東南的位置。

由上可知，墓主焦海智出身于武將世族，受家族影響，焦海智年十八參軍，即貞觀二年(628)左右，最初被授予太子左衛(wèi)率翊衛(wèi)。高祖武德九年(626)六月，玄武門之變后，唐高祖立李世民為太子。八月唐高祖被迫讓位于李世民，十月李世民立李承乾為太子。后貞觀十七年(643)廢皇太子李承乾為庶人，立晉王李治為皇太子。在此期間東宮多次易主，隸屬于太子左衛(wèi)率府領(lǐng)的翊府即內(nèi)府，“左右衛(wèi)率掌東宮兵仗羽衛(wèi)之政令，總諸曹之事”，[7](P1911-1912)實際上負責(zé)太子?xùn)|宮的兵仗護衛(wèi)等事務(wù)。可知焦海智任職東宮十七年，品級并不高，但一開始就能進入內(nèi)府想必與祖父輩門蔭有關(guān)。

貞觀十八年(644)出征高句麗，次年二月跟隨唐太宗與高句麗在駐蹕山一戰(zhàn)。此戰(zhàn)是安市城之戰(zhàn)的先鋒戰(zhàn)役，參與此次戰(zhàn)役的人數(shù)是唐軍攻打安市城總兵力的數(shù)倍，正史中所載駐蹕陣一戰(zhàn)較為簡略且很順利，實則是唐軍難以抵抗遼東酷寒，斬首四萬余級后還朝。“太宗之破高句麗，名所戰(zhàn)六山為駐蹕，播謂人曰：圣人者，與天地合德，山名駐蹕，此蓋以鑾輿不復(fù)更東矣。”[7](P4954)太宗將山名更改為“駐蹕”，也從此戰(zhàn)認識到東征之艱難。這一戰(zhàn)唐朝當時未勝，但回朝后太宗冊封了許多勛官，而志主焦海智就是其中之一。他被封為“上騎都尉”，但封官級別不算較高。高宗時隨遼東道總管契苾何力再次征伐高句麗。龍朔元年(661)“夏五月丙申，命左驍衛(wèi)大將軍、涼國公契苾何力為遼東道大總管，左武衛(wèi)大將軍、邢國公蘇定方為平壤道大總管，兵部尙書、同中書門下三品、樂安縣公任雅相衛(wèi)江道大總管，以伐高句麗?！盵7](P81-82)契苾何力的部隊在鴨綠江一帶受到泉蓋蘇文之子泉男生軍隊的頑強抵抗，又遭遇氣溫驟然下降的惡劣天氣，不得不輾轉(zhuǎn)回朝。高句麗再次得以絕處逢生。此戰(zhàn)沒有明確的唐勝高敗，但是歸朝后焦海智被封為“上輕車都尉”，八轉(zhuǎn)，視正四品，連升兩級。這兩次征戰(zhàn)后的冊封或許是朝廷體諒將士征東之不易，同時也達到鼓舞軍心的目的。

起初焦海智被封為周王府右?guī)?nèi)典軍，周王即中宗李顯，顯慶二年(657)被封為周王，授洛陽牧。儀鳳二年(677)徙封英王，改名哲，授雍州牧。因此，可以推斷焦海智可能在662年至677年擔(dān)任右?guī)?nèi)典軍，又改授沛王府左帳內(nèi)典軍等職，期間散勛官不斷升遷。但是武則天與李賢不睦，調(diào)露二年(680)即永隆元年武則天親信明崇儼被殺，武則天懷疑是李賢所為，于是派中書侍郎薛元超、黃門侍郎裴炎、御史大夫高智周揭發(fā)李賢謀反，在東宮搜得鎧甲數(shù)百件，于是李賢被廢為庶人，遭到幽閉。主降臣遷，沛王府官吏受到牽連，焦海智也不例外，被貶為左驍衛(wèi)安州都督義安府左果毅都尉。安州屬淮南道，在今湖北省境內(nèi)。在義安府任左果毅都尉期間，焦海智寬猛合度，深得士兵的敬佩。永隆二年(681)送兵南鄧，檢索有關(guān)地理志，并無發(fā)現(xiàn)“南鄧”這一地名，因此筆者猜測應(yīng)該是“相對于長安洛陽靠南的鄧州”的縮寫或者是因為原先叫“南陽郡”而書寫為“南鄧”。鄧州屬山南道，“西北至上都九百五十里。北至東都六百四十五里?！盵2](P532)鄧州作為古代的軍事要地，應(yīng)該是當時軍事儲備的重要地點，因此才會送兵到鄧州，但是正史中并沒有看到相關(guān)信息。

志主焦海智最初從軍僅為正八品上的太子左衛(wèi)率翊衛(wèi)，沛王被立為太子后，職事官等級達到頂峰，為正四品上的右監(jiān)門率，沛王與武則天發(fā)生沖突后，主降臣遷，至少連降三級成為折沖府的左果毅都尉。唐代勛官是按戰(zhàn)功大小而授，從墓志看，焦海智跟隨唐太宗破駐蹕之后被授予上騎都尉，跟隨契苾何力破鴨綠江后授予上輕車都尉，并非濫授。但由于沛王之事受到牽連被貶，其晚年較為凄慘。

三、墓志中所反映的問題

1.墓志所見唐代折沖府補考

對折沖府記載最為詳細且時間最早者當屬《新唐書·地理志》，但其中錯訛、失載者亦不在少數(shù)。關(guān)于唐代折沖府數(shù)目的記載?！短屏洹泛汀杜f唐書·職官志》均作594，《通典·州郡》作593，《新唐書·兵志》作634，《新唐書舊唐書·職官志百官志》與《唐會要》均作633。關(guān)于記載數(shù)目差異的考訂，谷霽光和岑仲勉[8-10]等做過相關(guān)考證。唐長孺在《唐書兵志箋正》中所言：“蓋軍府初無一定之成數(shù)，而其廢置，又因細碎，史所不載，故無以確知其數(shù)。”因此，近年來通過對墓志研究，新補及新證了一些折沖府。就該墓志來講，新補折沖府二，新證折沖府一。唐前期國家實行府兵制，府兵由各軍府掌管，分別隸屬于十六衛(wèi)和十率府。其中軍府分為內(nèi)府和外府，內(nèi)府包括親府一、勛府二、翊府二，外府就是折沖府。墓志稱墓主“乃除左驍衛(wèi)安州都督義安府左果毅都尉”，“義安府”在《新唐書·地理志》有載：“安州安陸郡，中都督府。縣六：有府一，曰義安。安陸、云夢、孝昌、應(yīng)城、吉陽、應(yīng)山。”[6](P1055)安州在淮南道，在今湖北省境內(nèi)。由墓志可知，義安府隸左驍衛(wèi)掌管，但治所所在地缺載。

墓主在龍朔元年被授予“左屯衛(wèi)隰州雙池府左果毅都尉”?！摆糁荨保瑢俸?xùn)|道，“西南取慈州路至上都八百八十五里。東南至東都八百八十里”，[2](P345)在今山西省境內(nèi)。下轄六縣：隰川、蒲、大寧、溫泉、永和、石樓，州境內(nèi)缺載雙池府，可補史缺，但不知其治所在何處，只知其隸屬左屯衛(wèi)。

豐谷府，“父儒彥，皇朝任左十府車騎將軍，尋授左武衛(wèi)豐谷府右別將”，豐谷府并不見于史書，但是從《讀史方輿紀要——陜西二》“灃水”條有：“灃水，府西三十里。出鄠縣南山谷中。漢志注云：‘源出秦嶺，西北經(jīng)子午谷，又得豐谷口水，故名焉’；張楫曰：‘灃水出鄠南山豐谷也，東北流經(jīng)故長安城西，又北至咸陽縣境入渭’?！盵11](P2521-2522)可知，鄠南山有豐谷，是灃水流經(jīng)的地方，因此筆者猜測豐谷周邊或許有豐谷府的存在。另外，在墓志中左武衛(wèi)之后不加屬于何州的豐谷府，其他出現(xiàn)的義安府和雙池府都能看到所屬州郡，因此極有可能就是在長安附近的地區(qū)。

2.唐人對唐征高句麗的起因的認識及態(tài)度

目前，關(guān)于唐征高句麗起因的成果已很豐碩，劉進寶認為是唐朝與高句麗之間的政治沖突，唐朝欲統(tǒng)一中原王朝，但高句麗始終橫亙其中，阻止統(tǒng)一；祝立業(yè)認為唐朝欲恢復(fù)舊疆是引起戰(zhàn)爭的主要原因；解如智認為唐朝要奪取遼東，制服高句麗，進而鞏固封建中央集權(quán)是其真正目的；李德山認為拯救新羅，穩(wěn)定朝鮮半島局勢才是太宗義無反顧東征的原因；張暾認為高句麗企圖聯(lián)合百濟征伐新羅，這與唐朝試圖構(gòu)建東亞秩序是相違背的，高句麗與百濟的勾結(jié)無疑是對以唐朝為中心的天下秩序的嚴重威脅，這是征伐高句麗以及其后伐百濟的主要原因；劉琴麗整理唐初碑志，從士人角度羅列士人對唐與高句麗戰(zhàn)因的認識，給予作者很大啟發(fā)，[12-17]以其搜集整理的碑志為基礎(chǔ)，結(jié)合新出焦海智墓志進一步探析唐人對唐征高句麗起因的認識，可以窺見當時社會對唐朝的認識，以及唐人對歷史的選擇性認識。

首先，唐人認為朝鮮半島內(nèi)亂，高句麗違背唐朝命令同百濟聯(lián)合進攻新羅是引起唐朝征伐高句麗的主要原因?！督购Ｖ悄怪尽罚骸爸霖懹^十八年(644)，以鰲峰竊抃，鳀壑潛游，暫舉青丘之繳，遽肅玄夷之丑。”“鰲峰竊抃、鳀壑潛游、玄夷之丑”當是指高句麗借助地理位置優(yōu)勢，與百濟聯(lián)手征伐新羅，唐太宗出征則是為了肅清朝鮮半島的內(nèi)亂。這與“玄夷之孽”“偷安緹壑”“玄夷背誕”“鯨海揚波、鼇峰恃險”這些用語同墓志中的很多字眼多有重合基本相同，都對唐朝出兵有統(tǒng)一而簡要的說明。張士貴的墓志說明則相對具體，“洎朱蒙之緒，背誕丸都，梟鏡遼海。王師底伐，屬想人雄”。以上皆在闡述高句麗進攻新羅一事，而非泉蓋蘇文篡奪高句麗王政權(quán)之事。貞觀十六年(642)，高句麗泉蓋蘇文弒殺對唐有妥協(xié)之心的建武王，立高臧為王，專事國政。亳州刺史裴行莊因之請?zhí)铺谡鞲呔潲?，太宗答：“因喪趁亂而取之，雖得不貴，且山東凋敝，吾未用兵也”，[18](P6181)可知太宗并未因高句麗內(nèi)亂而生征高句麗之意，甚至在十七年(643)遣使冊封高臧王為上柱國、遼東郡王、高麗王，承認泉蓋蘇文扶植的傀儡政權(quán)。貞觀十七年百濟義慈王“與高句麗和親通好，謀欲取新羅黨項城，以絕入朝之路”。[18](P5330)如果放任高句麗與百濟進攻新羅，唐朝將失去新羅這個重要的同盟，破壞唐朝試圖在朝鮮半島構(gòu)建的政權(quán)平衡秩序，并且還會對唐朝邊境構(gòu)成威脅，埋下隱患。于是命相里玄獎賜書高句麗王“新羅委質(zhì)國家，朝貢不乏，爾與百濟，各宜戟兵。若更攻之，明年發(fā)兵擊爾國矣?！盵18](P6204)對高句麗與百濟下達最后通牒，若不收兵，來年將兵戈相見。但次年泉蓋蘇文又率兵攻新羅二城，表示隋時新羅乘釁曾攻高句麗，恐怕不得不攻伐新羅，公開與唐朝對抗，相里玄獎歸國后具言其狀，唐太宗曰：“蓋蘇文弒其君，賊其大臣，殘虐其民，今又違我詔命，侵暴鄰國，不可以不討?！盵18](P6207)于是決定將親征高句麗。由上可知，促使唐太宗下決心攻伐高句麗的原因是高句麗作為唐藩屬國，不聽從唐的勸告，執(zhí)意進攻鄰國新羅。從以上墓志用語可知，當時社會有部分士人甚至是社會輿論都站在政府角度，認為唐征伐新羅是正義之舉，是為了肅清“玄夷之丑”，維護以唐為中心的天下一統(tǒng)秩序，為了“江干御侮”，維護唐朝的大國尊嚴。

《焦海智墓志》中墓志主隨契苾何力第二次東征高句麗的原因是“復(fù)以海若未賓，黏蟬再擾”。撰碑志者用“三韓作逆，九種不賓”“據(jù)鯨海而不賓，恃鰲山而缺貢”“屬九夷齊禮，楛矢不朝”“狼顧青丘之塞，鴟張碧海之濱”“屬海夷未賓，王師備警”“遼東未賓”等語句來闡述唐朝征伐高句麗的原因，即認為高句麗對唐朝“不朝”“不貢”“不賓”是唐出兵的原因。作為唐附屬國卻不盡藩屬國之職，不事朝貢，損害到唐朝的大國尊嚴。但實際上這一說法并不屬實。唐建立之初武德四年(621)，“乙丑，高句麗王建武遣使入貢”；[18](P5923)武德七年(624)，“丁未，高麗王建武遣使來請班歷”；[18](P5976)貞觀十六年(642)，太宗拒絕裴行莊出征高句麗時，太宗曰：“高麗王武職貢不絕，為賊臣所弒，朕哀之甚深，固不忘也”，[18](P6181)皆可證明高句麗并未不朝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黏蟬再擾”當是說永徽五年(654)“高麗遣其將安固將高麗、靺鞨兵擊契丹，松漠都督李窟哥御之，大敗高麗于新城?！盵18](P6282)次年，“高麗與百濟、靺鞨連兵，侵新羅北境，取三十三城。新羅王金春秋遣使求援。二月乙丑，遣營州刺史都督程民振、左衛(wèi)中郎將蘇定方擊高麗。”[18](P6287)高句麗不僅再次與百濟聯(lián)手侵伐新羅，還試圖侵入遼東地區(qū)，這直接促使唐高宗把征伐高句麗提上議程。因為高句麗的行動不僅再次影響到朝鮮半島均衡局勢，甚至將影響唐朝對東北邊境的管理，直接威脅到唐朝大一統(tǒng)的局面。從司馬博陵閻慎從撰寫《焦海智墓志》可知，當時一部分士人認為高宗朝東征高句麗的原因有兩個：一是高句麗不事朝貢，二是再次聯(lián)手其他國家引起朝鮮半島內(nèi)亂甚至將爪牙伸向唐朝的東北邊境，同樣是從唐朝的立場出發(fā)去說明東征的原因。因此可以看到士人對于唐朝東征的合理性、正義性的支持，以及唐征高句麗有廣泛的群眾基礎(chǔ)。從“黏蟬”“高麗小丑”“玄夷之丑”也能說明當時社會對高句麗帶有仇視的情緒和負面態(tài)度。這可能是由于自隋以來，為征伐高句麗，隋唐國內(nèi)征伐大量士兵，然而對東北惡劣氣候的不適應(yīng)、高句麗地區(qū)易守難攻之勢的影響，死傷無數(shù)，增加了國內(nèi)不安定因素，加重了社會上對高句麗的仇視。另外，貞觀五年(631)，唐“遣廣州都督府司馬長孫師往收瘞時戰(zhàn)亡骸骨，毀當時所立京觀”，[18](P6169)此京觀是積隋尸二而成，高句麗對隋戰(zhàn)士極為不尊的表現(xiàn)及狂妄自大的態(tài)度或許使唐人愈加憎恨高句麗。

四、結(jié)語

通過對《焦海智墓志》梳理與分析可知，焦海智家族世代為武將，焦海智半生輝煌、半生因為政治局勢變動受牽連貶官，任安州都督義安府左果毅都尉期間因送兵南鄧而遇難。從此墓志以及唐初其他東征將士的墓志可以看出，唐人從朝廷的立場出發(fā)，認為唐東征高句麗正義而合理的，甚至以戰(zhàn)死沙場為榮，同時從墓志措辭窺探出唐人仇視高句麗、對高句麗持負面態(tài)度，說明唐東征高句麗有廣泛的群眾基礎(chǔ)，與正史中唐人對征高句麗的態(tài)度是有所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