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晃地境有唐置夜郎縣嗎
——與《新晃唐置夜郎縣考辨》作者商榷

楊清澄

（懷化學(xué)院，湖南懷化418008）

新晃侗族自治縣（以下簡稱 “ 新晃 ” ） 是氵舞水流域的一個少數(shù)民族自治縣，古代屬于 “ 五溪蠻地 ” 。世代居住在這里的侗族同胞只有語言，沒有文字，但他們世世代代都生活在漢字及漢文化的環(huán)境里，與其他兄弟民族一樣共同享受著中華文明的哺育與滋潤。

近日，讀了《新晃唐置夜郎縣考辨》 （以下簡稱《考辨》），覺得文中所論的新晃唐置夜郎有需要商榷的地方，現(xiàn)僅擇幾個方面發(fā)表個人看法，以向?qū)＜壹案呷苏埥獭?/p>

一、晃地有唐置 “ 夜郎縣 ” 的說法是錯誤的

認為新晃地域在唐代設(shè)置過 “ 夜郎縣 ” 之事，最先見于清朝嘉慶版《晃州廳志》，近年出版的新版《辭源》和《湖南古今地名詞典》等亦照錄其說?，F(xiàn)今新晃一些方志編撰者據(jù)此認為新晃在唐代為夜郎縣，使夜郎之事在新晃爭論紛紛。

《考辨》說： “ 從貞觀八年至天寶元年改為峨山縣，新晃境內(nèi)的夜郎縣，共存在108 年。 ”

細查新舊《唐書》，貞觀八年（634） 唐朝分辰州龍標縣置巫州，同時設(shè)夜郎、朗溪、思微（《舊唐書》作 “ 思徵 ” ） 為巫州轄縣，第二年廢思微縣。天授二年（691），巫州改名沅州，開元十三年（725）沅州復(fù)名巫州。天寶元年（742） 改名潭陽郡，大歷五年（770） 更名為敘州。唐代的巫州、沅州、潭陽郡、敘州實為一域四名，治地皆在今洪江市黔城古鎮(zhèn)。

天授二年（691） 從沅州夜郎縣分置出渭溪縣。長安三年（703） 以夜郎、渭溪二縣置舞州，并從沅州析出。這樣舞州就成了沅州以外獨立的地方行政區(qū)域，不再受沅州管轄。此后大沅州變成了小沅州，只管轄龍標（武德七年置）、郎溪（貞觀八年置）、潭陽（先天二年析龍標置①） 三縣。宋元明清時代的 “ 沅州 ” 都為小沅州，與唐朝長安三年以前的大沅州是有區(qū)別的。

從沅州析出的舞州多次易名：長安四年（704）改為業(yè)州，開元十三年（725） 改為鶴州，天寶元年（742） 又改為業(yè)州，同年改為龍標郡，乾元元年（758） 重名業(yè)州，大歷五年（770） 改為獎州龍溪郡（一般稱獎州）。舞州（業(yè)州、鶴州） 管轄的夜郎縣（小夜郎） 于天寶元年（742） 改名峨山縣，氵舞水流域從此不存在以 “ 夜郎 ” 冠名的經(jīng)制縣了。

歷史文獻記錄得很清楚，唐朝貞觀八年設(shè)置的大夜郎縣就是后來長安三年（703） 設(shè)置的舞州（業(yè)州、鶴州、龍標郡、獎州） 及其夜郎、渭溪轄縣，與原來的母地——沅州沒有管轄與被管轄的關(guān)系。

《新唐書》載，貞觀十五年（641），唐朝在氵舞水流域還設(shè)置了羈縻晃州，受黔州都督府管轄。它與巫州（后改為沅州） 為并列的地方行政單位。長安三年（703） 舞州從沅州析出時，羈縻晃州已設(shè)置63 年了。

在《唐書》 中，羈縻晃州與舞州是兩地兩名。舞州（業(yè)州、鶴州、龍標郡、獎州） 及其屬縣夜郎縣（后改名峨山縣）、渭溪縣為朝廷設(shè)置的經(jīng)制州縣，與羈縻晃州不可能在轄域方位上混合重疊。晃州與獎州不僅在唐代共時平行存在，在后來的宋朝也是共時存在的?！端问贰の髂舷夹U夷列傳》 云 “ 曰獎，曰錦，曰懿、曰晃，則田氏居之 ” 可證[1]。夜郎只與獎州有關(guān)?；沃莶皇仟勚荩ㄎ柚荩?，其境內(nèi)就不可能有什么夜郎縣，說 “ 新晃境內(nèi)的夜郎縣，共存在108 年 ” 純?yōu)闊o中生有，偽造歷史。

后世的一些地方志，如《沅州府志》 《晃州廳志》 《湖南省志》 《湖南古地名詞典》 以及新版《辭源》 《辭?！返?，都認為唐代貞觀八年設(shè)置的巫州夜郎縣就在今新晃之境。這些方志的編撰者沒有認真研閱唐代文獻資料，在研判上出現(xiàn)了嚴重的錯誤。他們忽略了長安三年（703） 舞州從沅州析出以后便永不再屬沅州轄域的事實，把舞州（鶴州、業(yè)州、獎州） 納入小沅州的歷史沿革之中，認為在后世的小沅州之內(nèi)還有所謂的 “ 夜郎廢縣 ” “ 渭溪廢縣 ” “ 獎州廢址 ” 等。這是明清以后地方文人的主觀臆斷，混淆了沅州與夜郎、晃州、獎州的關(guān)系。

《考辨》說，晃州本在萬山，唐朝末年， “ 諸縣廢 ” ， “ 田氏蠻乘亂擴張勢力，從‘寄治山谷’中走出來，據(jù)有峨山廢縣……將晃州之名移于此，以示不忘朝廷恩寵和祖先之地。其后‘晃州’就代替‘夜郎’‘峨山’，成為晃境的專名。 ” 這是今人編造的說法，沒有任何文獻依據(jù)。楊、姚、吳三姓是晃地侗族的主體，如果萬山是她們的 “ 祖先之地 ” ，三姓譜牒為何沒有記載？據(jù)《宋史·溪峒諸蠻列傳》記載， “ 據(jù)有峨山廢縣 ” 的 “ 田氏 ” 是田處達，他是獎州刺史。 “ 知晃州田漢權(quán) ” 能把獎州刺史田處達的管轄地域改名為晃州嗎？晃州羈縻州能代替管轄夜郎、渭溪的獎州嗎？既然獎、晃同地，為什么《宋史》還要用 “ 曰獎曰晃 ” 列述呢？

歷史上，在氵舞水流域只有一個晃州，不論是在唐朝，還是后來的宋朝、元朝、明朝、清朝，晃州既沒有改名，也沒有遷址的記載。 《晃州廳志·城池》說， “ 晃為楚西塞……自五代時為酋長田氏據(jù)守，舊有新城，宋熙寧間，墮之，其址無有存者，至明沅州衛(wèi)筑堡，國朝順治初設(shè)汛，仍土堡焉 ”②。后世的 “ 晃州堡 ” “ 晃州汛 ” 等都還是原來田漢權(quán)管轄的晃州治地?！痘沃輳d志》對晃州歷史沿革的敘述方面存在錯誤，但對晃州治地的敘述認定卻是正確的。

二、唐代羈縻晃州在 “ 貴州萬山一帶 ” 嗎？

《考辨》說： “ 羈縻晃州，最初應(yīng)在芷江、麻陽交界的晃山西側(cè)，即今貴州萬山一帶。 ” 其理由是：（1） 晃州因晃山（芷江謂西晃山） 得名， “ 萬山為晃山的組成部分 ” 。 （2） 萬山 “ 出產(chǎn)丹砂 ” ，并引《宋史·西南溪峒諸蠻上》為證： “ 淳化二年（991），知晃州田漢權(quán)言‘本管砂井步夷人粟忠，獲古晃州印一鈕來獻，因請命以漢權(quán)為晃州刺史?！?”

說羈縻晃州是因盧陽縣的晃山或芷江縣的西晃山而得名，沒有任何文獻依據(jù)。嘉慶版《晃州廳志·公署》說，晃州直隸廳 “ 在城西，后枕晃山，前臨氵舞水 ” 。難道晃州城西的晃山不夠資格使用這個名字？晃地為什么就不能有晃山呢？唐代多山冠一名的例子很多。以晃山為例，除了晃州、盧陽有 “ 晃山 ” 外，湖北隨州也有晃山。又如龍檦山，《元和郡縣志》說 “ （敘州） 武德七年置龍檦縣，因龍檦山為名 ” ?？墒牵垯~山不只敘州有，溪州三亭縣也有?！对涂たh志》說： “ 酉水南有龍檦故城。蜀將馬德信所筑。其城甚寬大，在龍檦山。 ” 盧陽雖有晃山，但沒有晃州之設(shè)；晃地因有晃山故而有晃州之置。

以 “ 晃州 ” 為地名，其境內(nèi)一定要出產(chǎn)朱砂嗎？沒朱砂就不能叫晃州嗎？《宋史》中沒有羈縻晃州因出產(chǎn)朱砂而以丹沙為貢品的記載?！犊急妗返淖髡哐茚尅端问贰分?“ 本管砂井步夷人粟忠 ” 這句話及其觀點是錯誤的。 “ 砂井步 ” 本為地名，是個專有名詞，中華書局1957 年版《宋史》對此標注的是專名號：砂井步。按文字用例， “ 步 ” 也可寫作 “ 埠 ” 。 “ 沙井步 ” 或 “ 沙井埠 ” 是不是開采丹砂的礦井，今人無法判釋。但把 “ 沙井步 ” 分解為 “ 砂井 ” 和 “ 步 ” ，說 “ 砂井 ” 就是 “ 萬山采礦砂井 ” ；又把 “ 步 ” 解釋為 “ 濮 ” 的音轉(zhuǎn)字，把 “ 夷 ” 釋為 “ 濮夷 ” ，說是侗族先民，這些都是難以成立的。

“ 砂井 ” 為什么就是 “ 萬山采礦砂井 ” ？萬山以外的地方就沒有砂井啦？實際上， “ 砂井 ” 是 “ 沙井 ” 的俗寫，它不一定是采礦砂井，它還分為擠密沙井、排水沙井等，這些都不是用來采礦的。即使 “ 沙井 ” 是 “ 萬山采礦砂井 ” ，這也不能成為 “ 晃州 ” 得名的證據(jù)，反而可以作為萬山為獎州轄地的證據(jù)?！端问贰の髂舷夹U夷列傳》說： “ （開寶） 九年③獎州刺史田處達以丹沙、石英來貢。 ” 因為田處達占有萬山這個 “ 辰砂 ” 汞都，所以才能有丹砂朝貢。

還有， “ 步夷 ” 就是 “ 部夷 ” 嗎？把 “ 部夷 ” 釋為 “ 濮夷 ” 只是《考辨》作者對《宋史》原文的臆解，并不能作為晃州在萬山的證據(jù)。武斷說粟忠是采礦人，根據(jù)是什么呢？

查閱歷史，氵舞水流域只有一個晃州。歷史上，貴州大萬山?jīng)]有設(shè)置過晃州。宋代的羈縻晃州就在唐代羈縻晃州之境，明清時的晃州營、晃州巡檢司、晃州堡、晃州汛、晃州塘、晃州驛，正是晃州直隸廳治所由基。今天的新晃就是民國時的晃縣，民國時的晃縣就是明清時的晃州，明清時的晃州就是唐宋時的羈縻晃州。

三、新晃涼傘不可能是唐代舞州夜郎治地

《考辨》根據(jù)清同治版《芷江縣志》 “ 便水繞涼傘，有夜郎故縣 ” 之說認定：涼傘就是唐代舞州夜郎的治地。

確定唐代舞州夜郎治地的地理方位，必須遵從下列參照依據(jù)：一是必須在氵舞水之陽；二是境內(nèi)必須有渭溪和峨山；三是必須以唐代天授二年的沅州治地（即今黔城） 為舞州及其屬縣方位距離的計算基點。

研究唐代史事，必須以唐朝的文獻為依據(jù)，李吉甫的《元和郡縣志》是必須要參考的，因為它是根據(jù)朝廷檔案編寫的?！对涂たh志》記載，獎州龍溪郡 “ 本漢武（無） 陽縣地。貞觀八年于此置夜郎，屬巫州 ”[2]。西漢時，在氵舞水、沅水交匯地帶只設(shè)置鐔成、無陽二縣。沅水流域置鐔成縣，氵舞水流域置無陽縣。所謂無陽，是位于無（晉朝改為氵舞） 水之陽而得名。獎州龍溪郡是舞州最后的改名，它的前身就是貞觀八年設(shè)置的夜郎縣（或稱 “ 大夜郎縣 ” ）。涼傘不在氵舞水之陽，不可能是唐代龍標夜郎的治地。

唐代獎州在哪里？《唐書》 《元和郡縣志》及《通典》都提及其大體方位。

李吉甫的《元和郡縣志》中記載： “ （獎州） 東沿流至敘州八百里 ” 。 （按：唐代的1 里合今1.06華里，唐八百里猶今848 華里。下同。） 巫州（敘州） “ 西溯流至獎州八百里 ”[2]。杜佑的《通典》中記載，龍標郡 “ 東至潭陽郡七百里 ”[3]。（合今742華里）， “ 東南至潭陽郡界五百九十里（合今625.4華里） ” 李吉甫和杜佑所述的獎州與敘州（潭陽郡）的方位及其距離是基本吻合的。

這里 “ 沿流 ” 的 “ 流 ” 當(dāng)指氵舞水。 “ 東至敘州 ” 只是大致方位。 “ 八百里 ” 與 “ 七百里 ” 皆為估計概數(shù)?！稘h書·地理志》： “ 無陽（縣）：無水首受故且蘭，南入沅，八百九十里。 ”[4]據(jù)此，獎州治地當(dāng)在氵舞水中上游的北邊?！对涂たh志》及《通典》說的肯定不是涼傘到敘州的距離。涼傘距離氵舞水還很遠，涼傘到敘州沒有水路，它到敘州肯定不會 “ 沿流 ” 而東，敘州向西溯流八百里也到不了涼傘。方位距離都離譜，它就不可能是獎州夜郎治地。

還有夜郎治地一定要有峨山。這是夜郎后來改名為峨山縣的地理依據(jù)。涼傘寨、涼傘巖不是峨山，因此涼傘不可能是唐夜郎治地。

獎州轄域內(nèi)一定要有渭溪，有渭溪才能有渭溪縣。《元和郡縣志》記載： “ 渭溪，水北自錦州渭陽縣入。 ” 渭溪的方位很清楚：在錦州之南。《考辨》卻把今晃地境內(nèi)的 “ 西溪 ” “ 平溪 ” 說為 “ 渭溪 ” ，說它們是 “ 不同時期的一水異名 ” 。這是毫無根據(jù)的說法。 “ 西溪 ” “ 平溪 ” 都不在錦州之南，并不與錦州接界。西溪為北流水，平溪則為西南向東北流，與 “ 水北自錦州渭陽縣入 ” 的參據(jù)相差太遠。同治版《沅州府志》說： “ 渭溪……而源自渭陽縣入，則遠在西北境外，或即坡山所出歟？據(jù)《大清一統(tǒng)志》，按其道理，疑即今俗呼為石塢溪入氵舞者近是。 ” 嘉慶《晃州廳志·氵舞水源流圖》： “ 渭溪源出省溪司。 ” 省溪即今銅仁江口縣，唐時屬錦州渭陽。這個說法與《元和郡縣志》大體吻合。大萬山一帶在唐代屬錦州，而其黃道司及其以西原本沅州之地，舞州設(shè)置以后此地則屬舞州之境而為沅州的 “ 境外 ” 之地了，這里當(dāng)為渭溪流域。說夜郎、渭溪在芷江沅州（小沅州） “ 西北境外 ” 的推斷是正確的?；蔚卦谔扑螘r代為羈縻州，明清時代屬小沅州。獎州及其轄縣夜郎、渭溪都應(yīng)該在小沅州及晃州的境外。小沅州及晃州境內(nèi)不可能有峨山廢縣、渭溪廢縣的存在。

以唐朝文獻考之，涼傘為唐夜郎故地是后世文人的誤會與臆斷。

唐代獎州在哪里？根據(jù)《元和郡縣志》的記載，唐代獎州大約在今萬山及玉屏、岑鞏、鎮(zhèn)遠東北一帶。夜郎縣治當(dāng)在岑鞏峨山④，它東與渭溪縣水路相距160 里（合今169.66 華里），西南與梓薑（今鎮(zhèn)遠縣） 水路相距400 里（合今424 華里）。峨山北距錦州約540 里（合今572.4 華里）。由峨山沿氵舞水而東至巫州治地黔陽古城約七八百里，正與《元和郡縣志》的記載吻合。這些地方均屬漢朝的無陽縣地，即唐朝的龍標縣及巫州的西北地界。由于地界寬闊偏遠，先設(shè)為夜郎縣，后因縣地過廣而析為夜郎、渭溪二縣，長安三年（703） 以夜郎、渭溪二縣置舞州，并從沅州析出。舞州最后改名獎州，其為域名一直沿用到宋代。宋代這里是刺史田氏處達掌控的地方，與田漢權(quán)掌控的晃州正好相界為鄰。所以《宋史》說 “ 曰獎、曰錦、曰懿、曰晃，則田氏居之 ” 。所謂田氏，除田處達、田漢權(quán)外，還有田漢瓊（懿州刺史）、田漢希（錦州刺史） 等（《宋史·西南溪峒蠻夷上》）。

四、《考辨》的其他錯誤

（一） “ 縣屬焉 ” 的誤解

《考辨》說：只有以 “ 涼傘寨 ” 為基點來解釋，一些史實才說得通。天授二年（691） 析夜郎置渭溪，若以今芷江 “ 便水 ” 為基點，（芷江） “ 縣屬焉 ” 就無法理解。因為 “ 一百里 ” 在今新晃波州一帶， “ 一百二十里 ” 在今新晃城一帶，渭溪不可能跳過夜郎去管理。若以 “ 涼傘寨 ” 為基點，兩者之間有 “ 二百四十里 ” 與 “ 一百二十里 ” 的差距， “ 析置的理由才充分，（芷江） “ 縣屬焉 ” 才符合常理⑤。

這段話有三個錯誤：一是以新晃 “ 涼傘寨 ” 為基點來解釋唐朝夜郎、渭溪的歷史是一個常識性的錯誤，前文已討論過了，此處不再重復(fù)。二是把芷江作為參照地點也是常識性的錯誤。天授二年析夜郎置渭溪，與 “ 芷江 ” 沒關(guān)系。長安三年以夜郎、渭溪而設(shè)置的舞州從沅州析出后，今芷江一帶在唐代設(shè)置了潭陽縣，屬巫州或沅州。夜郎、渭溪與沅州的距離當(dāng)以巫州（沅州） 治地黔陽古城為基點。所謂 “ 一百里 ” “ 一百二十里 ” “ 二百四十里 ” 都是后世文人以宋代沅州治地即今芷江縣城為基點而猜測的。三是認為 “ 以‘涼傘寨’為基點 ” ，夜郎析置渭溪的 “ 理由才充分 ” ， “ （芷江） ‘縣屬焉’才說得過去 ” ，這也是猜測。天授二年（691） 析夜郎置渭溪縣，所謂 “ 縣屬焉 ” 指渭溪縣仍屬由巫州改名的沅州。乾隆版《芷江縣志》此處原文應(yīng)該這樣斷讀：

武后天授二年，改巫州曰沅州，以巫山不在州界也；又析夜郎置渭溪縣屬焉。

“ 渭溪 ” 與 “ 縣 ” 應(yīng)連讀， “ 屬焉 ” 即 “ 屬之 ” ， “ 之 ” 指沅州。這指的是舞州從沅州析出之前的情況，不是 “ 芷江縣 ” 也屬巫州。第二年以夜郎、渭溪二縣置舞州，并從沅州析出，而 “ 芷江 ” 一帶還是沅州之地，不屬舞州管轄。后來在此設(shè)置了潭陽縣，為沅州（巫州、敘州） 所轄三縣之一。從歷史來看，清代乾隆元年才設(shè)置的芷江縣，與夜郎、包括唐代龍標夜郎毫無交集。

（二） 水名之亂

為了證明涼傘為唐代夜郎治地，在河流問題上《考辨》作者頗費了心思。為了坐實 “ 便水繞涼傘，有夜郎故縣 ” ，首先是把涼傘河稱為 “ 便水 ” 。便水原本在芷江新店坪，可《考辨》作者卻認為新店坪只有 “ 平便溪 ” ，沒有 “ 便水 ” ，而真正的 “ 便水 ” 在涼傘，它就是涼傘河。涼傘河的中、上游原本叫西溪，下游玉屏一帶原本叫平溪，可為什么又叫 “ 便水 ” 呢？《考辨》作者解釋說，因為涼傘河源于涼傘 “ 變卵屯 ”⑥的溪水，涼傘侗話 “ 卵 ” 音是 “ 水 ” 的意思，所以 “ 變卵 ” 就是 “ 變水 ” ，文人寫作 “ 便水 ” 。所以涼傘河、西溪或玉屏平溪就叫 “ 便水 ” 。為了扯上和夜郎的關(guān)系， 《考辨》 作者又把 “ 便水 ” 叫作 “ 峨溪 ” ，有峨溪就有峨山，有峨山才有夜郎。可是根據(jù)在哪里呢？同治版《沅州府志》明確指出沅州境內(nèi)之 “ 峨溪 ” “ 《舊州志》謂即唐之峨山縣，則誤矣 ”⑦，這與《考辨》作者的觀點完全相反。又，為了坐實涼傘為唐代夜郎治地，又把晃州境內(nèi)最長的河流叫作渭溪。這條河源出 “ 壩坪哨 ” ，原本分段取名：龍寨河、扶羅河、舊洲河、舊寨河、柳寨河等，在波州江口匯入氵舞水。地方志也把這條河叫 “ 西溪 ” 。據(jù)說這一條河后世的方志上也叫作 “ 平溪 ” ，因為其流域有 “ 平二里 ” “ 平三里 ” “ 平四里 ” ，所以叫 “ 平溪 ” （嘉慶版《晃州廳志》卷之六 “ 山川 ” ）?！犊急妗纷髡甙?“ 西溪 ” 和 “ 平溪 ” 當(dāng)作 “ 渭溪 ” ，說 “ ‘渭溪’‘西溪’‘平溪’是為不同歷史時期的一水異名 ” ?？梢赃@樣說，文人們把這條河叫什么名字都可以，但絕不能稱它為唐代的渭溪！因為它與《元和郡縣志》完全對不上號！

注釋：

①先天二年當(dāng)為 “ 開元元年 ” 。

②見嘉慶版《晃州廳志》卷之七 “ 城池 ” 。引文中 “ 墮（墮） ” ，毀也，義與 “ 隳 ” 同。在古文中， “ 隳 ” 為 “ 墮（墮） ” 之俗字。墮（墮）讀huī。

③應(yīng)為 “ 太平興國元年（976） ” ，宋太祖開寶沒有 “ 九年 ” 。

④四庫版《通典》： “ 業(yè)州，今理峨山縣。古蠻夷之地，大唐置業(yè)州，或為龍標郡。領(lǐng)縣二：峨山、渭溪。 ” 峨山為夜郎改名，其治地亦當(dāng)在峨山。

⑤《新晃唐置夜郎縣考辨》在網(wǎng)上發(fā)表時此處尾句為 “ ‘析’的理由才充分，（芷江）‘縣屬焉’才說的過去 ” ，在《凱里學(xué)院學(xué)報》發(fā)表時才改為本文所引。

⑥一說為 “ 變能屯 ” 。涼傘侗話 “ 能 ” 音是 “ 水 ” 的意思。趙小鵬《新晃侗語語詞》：水，音nemx，猶 “ 嫩 ” 的上聲。

⑦見同治版《沅州府志》卷之四 “ 山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