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滾紅與黑》
——法語音樂劇的滑鐵盧

文：鄭心玉

OUTLINE/French musicals are no longer novel among domestic musical theatre enthusiasts because they always stick to a set formula.Creators must return to the drama itself.

從法語音樂劇《搖滾莫扎特》第一次來到國內(nèi)，到現(xiàn)在也不過只有三年的時間，而就在這三年內(nèi)，僅中國音樂劇市場就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早在2016年法語音樂劇《搖滾莫扎特》前往韓國首爾巡演時，身在中國的音樂劇粉絲對該劇最多的評論是“有生之年之劇”，那時的音樂劇愛好者都沒有想到，過不了兩年，“法語音樂劇”不僅會來到中國，而且會成為音樂劇中的“現(xiàn)金奶?！?。彼時中國的外語音樂劇全部需要海外制作引進，意味著制作人到海外選擇已經(jīng)成型的音樂劇，“原盤”帶回中國的劇場進行演出。而從2018年到2019年，不少英語、法語音樂劇開始有了中國的制作團隊參與其中，今年上演的《搖滾紅與黑》，就是由中國的制作公司，第一次涉足法語音樂劇的制作。

《搖滾紅與黑》擁有幾乎所有法語音樂劇公認(rèn)的特征——音樂少敘事多的主題，從作曲風(fēng)格到編曲風(fēng)格都頗為現(xiàn)代，演員的個人魅力顯著，在作品登上舞臺前就已經(jīng)有了幾首膾炙人口的歌曲。

早在《搖滾紅與黑》宣布在中國演出前，這部劇在中國音樂劇愛好者中已經(jīng)為人熟知?！稉u滾紅與黑》首演于2016年，演員中最為出名的是2015年《法國之聲》選手科莫（C?me）。當(dāng)宣布科莫出演劇中男主角于連的時候，于連的形象就與科莫重合在一起。此后陸續(xù)發(fā)布的主打歌曲《榮耀向我俯首》（La gloire à mes genoux）也加強了觀眾對《搖滾紅與黑》的期待。

不得不說，在音樂作曲方面，《搖滾紅與黑》的主打歌曲將這部劇最好的方面都展示給觀眾，《榮耀向我俯首》奔騰飽滿，選擇了少年意氣的主題作為切入點，《愛的字眼》（Les maudits mots d'amour）一首歌婉轉(zhuǎn)回味，講述了劇中于連與多位女性的愛情，《這已足夠》（Il aurait suffi）輕盈靈動，加上首演版瑪?shù)贍柕碌陌缪菡哕锢颉じツ莺桑↗ulie Fournier）的聲線也為這首歌加分不少。愛情與少年，這兩個主題便已經(jīng)足夠吸引許多的觀眾，只可惜這幾首歌曲幾乎已經(jīng)是全劇最值得期待的部分。

走入劇場前，我對于這部劇的口碑已經(jīng)有所耳聞。雖說倒也不是一邊倒的批評，許多評論中還是肯定了投影的設(shè)計和搖滾樂隊放置在舞臺上方的視覺沖擊感。但是看到大多數(shù)欲言又止的評論，我在觀劇前就已經(jīng)降低了自己的期待值。

除了謝幕的保留互動外，全劇最高潮的瞬間毫無疑問是《榮耀向我俯首》這首歌的出場。不僅僅是因為傳播最廣的官方視頻讓人耳熟能詳，早前的音樂綜藝節(jié)目《聲入人心》中也表演了這首歌曲，為這首歌又增添了不少知名度。但是除此之外，這個制作的其他環(huán)節(jié)都很難讓人滿意。

《搖滾紅與黑》的舞臺非常簡單，大多數(shù)的換景都是通過舞臺兩個立面和投影的配合來完成。鏡框式的舞臺被切割成兩部分，演員在舞臺的地面上進行演出，一支搖滾樂隊在舞臺上方全程伴奏，從視覺上讓舞臺更加飽滿而立體。投影為原本平庸的舞臺調(diào)度增色不少，尤其是第一幕起始，積木概念的投影將舞臺的場景由歷史時空轉(zhuǎn)化為現(xiàn)實時空，二維的投影與三維的舞臺立面結(jié)合，產(chǎn)生的視覺錯覺令人驚嘆。然而投影的概念被它的完成度所限制，雖然在很多歌曲段落的呈現(xiàn)上能夠看到投影設(shè)計師的巧思，但不同的段落各自獨立，缺乏彼此之間的銜接，整體的觀感依然是破碎的、單薄的。

《搖滾紅與黑》最為致命的問題則是音樂與劇本的關(guān)系。法語音樂劇音樂與劇本的關(guān)系獨樹一幟，雖然在歌詞內(nèi)容上，看上去與劇本并沒有很大關(guān)聯(lián)，但是從戲劇的結(jié)構(gòu)和情緒，以及人物的刻畫方面，每一部膾炙人口的法語音樂劇之所以能夠在愛好者中風(fēng)靡，其音樂元素的作用都有跡可循。

另一部大熱的法語音樂劇《巴黎圣母院》同樣改編自刻畫法國社會的同名經(jīng)典小說，從歌曲的體量上就與《搖滾紅與黑》拉開差距。50首歌曲的規(guī)模，為《巴黎圣母院》中的人物預(yù)留出充分的情感抒發(fā)空間，更可以在歌曲的推進中展開故事情節(jié)，避免劇本與歌曲的脫節(jié)?！睹廊恕罚˙elle）一首歌讓存在于不同時空的卡西莫多、主教、弗洛羅在精神上與挨斯梅拉達交談，為文字的描述增加了一層時空的維度，也為未來三人走上不同道路埋下伏筆。

而《搖滾莫扎特》則是對莫扎特生平故事的革新性演繹，解構(gòu)了作為歷史人物的莫扎特，并梳理了莫扎特的人生軌跡，提煉出一個獨特的縱情生活的象征形象。劇中莫扎特關(guān)鍵性的幾個轉(zhuǎn)折點都配有一首個性分明的歌曲，從《反叛者》（Le trublion）到《我在玫瑰中沉睡》（Je dors sur des roses），從《為我讓開路》（Place je passe）到《縱情生活》（Vivre à en crever），全劇在情感的不斷強化中走向最終涅槃一般的輝煌結(jié)尾。

《搖滾紅與黑》基于經(jīng)典小說《紅與黑》改編，原著小說擁有龐大而精致的歷史背景作為支撐，宗教、階級的爭議性主題，更塑造了于連這樣一個豐滿的角色。但在音樂劇的重新演繹之下，社會的背景被有意弱化，在強化人物的同時卻單一地美化于連的正面特質(zhì)——進取的、浪漫的、文藝的，將人性中的缺點放在其他配角和反面角色上，導(dǎo)致了人物在舞臺上符號化、形式化，難以細(xì)細(xì)咀嚼。

音樂在《搖滾紅與黑》的結(jié)構(gòu)上不僅沒有強化氛圍與情緒（就好像《我在玫瑰中沉睡》之于《搖滾莫扎特》）。相反，《搖滾紅與黑》的音樂將劇本切割得支離破碎，一段臺詞接著一段音樂，劇本仿佛報幕一樣只為了引導(dǎo)出下一首歌曲，歌曲結(jié)束后又是下一段戲，很難將觀眾帶入到舞臺所打造的世界中。

法語音樂劇存在一個誤解，就是知名度高的IP或者卡司就是票房的保證，有些劇雖然毀譽參半，但是依然能夠賺得盆滿缽滿?！稉u滾紅與黑》北京場的票房表現(xiàn)不佳，周末下午場的上座率可能不到一半，但有趣的是，《搖滾紅與黑》演職人員出入口（SD）的粉絲依然火爆。觀眾席的遇冷和SD的火爆或許就是一體兩面，狂熱的粉絲依然情緒高漲，但是普遍的觀眾很難被打動。

即便是在音樂劇愛好者的討論中，《搖滾紅與黑》也不是近期的熱點話題，或者說到了今年，已經(jīng)很難出現(xiàn)《搖滾莫扎特》首次來華、首次全國巡演時的現(xiàn)象級討論。法語音樂劇在國內(nèi)的音樂劇愛好者群體中已經(jīng)不再是新奇的形式，而當(dāng)觀眾熟悉這種套路后，簡單的“卡司+IP”的形式可能已經(jīng)不再是制勝法寶，回歸劇目本身才是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