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興社會稱謂語“小姐姐”的應用分析

劉冰鑫

（上海師范大學 語言研究所，上海 200234）

社會稱謂語是人們在交際中用來稱呼對方的詞語，它承擔著社交禮儀的重要作用，在人們日常生活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21世紀，信息技術日新月異，人們的生活方式和觀念與時俱進，對社會稱謂語的需求極速增加，社會上甚至出現稱謂缺失的現象。當下，“小姐姐”①借助網絡、報紙、廣播、電視等媒介傳播，使用量大，迅速流行開來，各大網絡搜索平臺均將其納入百科詞條，瀏覽次數上百萬。本文結合“小姐姐”的使用情況，從名稱來源與語用特點、泛化趨勢與流行動因、使用現狀與發(fā)展前景幾方面進行考察、分析，以解釋“小姐姐”的意義并說明用法。此外，稱謂語作為一種交際手段，體現了社會文化和人們生活方式對語言的影響。因此對“小姐姐”進行探析，不僅有利于新興社會稱謂語的研究，也有利于記錄社會生活，反映時代價值取向。

本文所使用例句部分引自北大語料庫，部分選自人民網、百度網、騰訊網檢索的新聞報道，例句全部注明出處。

一、名稱來源與語用特點

（一）名稱來源

如今，人們生活中悄然掀起一股“小姐姐”熱，“小姐姐”一詞頻頻現身微博、論壇甚至報刊雜志。借助當代媒介快速傳播，“小姐姐”被人們廣泛接受認可，涌現出大量“小姐姐”，泛指一切年輕漂亮的女性，甚至形成一批“X小姐姐”類新詞，如：“模特小姐姐”“主持人小姐姐”“網紅小姐姐”“漂亮小姐姐”“大長腿小姐姐”“萌萌噠小姐姐”“高雅小姐姐”“活力小姐姐”“高挑小姐姐”“知性小姐姐”“呆萌小姐姐”“戲精小姐姐”“旦角小姐姐”“快遞小姐姐”等等。

眾所周知，“小姐姐”作為一個稱謂，很早就有了，主要有傳統(tǒng)意義的“小姐姐”和方言用法的“小姐姐”。傳統(tǒng)意義的“小姐姐”是親屬稱謂語，一般在有血緣關系的親人之間使用。例如：

（1）兩個孩子得意地笑出聲來，丹妮也陪他們笑，但是她想起這兩個都是沒娘的孩子，從他們無邪的歡笑中體會出小姐姐教小弟弟的悲哀。（林語堂《風聲鶴唳》）

（2）小娃身上土較少，先醒過來，只覺渾身無力。他見嵋在不遠處，大半身讓土埋著，忙爬過去，一面扒土，一面叫道：“小姐姐，你醒醒！”叫了幾聲，嵋仍不睜眼。“是不是以后只能給小姐姐上祭了呵！”小娃想，幾乎心跳都停了。（宗璞《東藏記》）

天津方言中也有“小姐姐”的叫法，是凸顯性別的稱謂。天津人將所有女性都叫做“姐姐”[1]，年長的叫“老姐姐”，年輕的叫“小姐姐”，與外貌無關。方言“小姐姐”一般單獨使用，“小姐姐”不帶修飾語，極少出現“X小姐姐”形式。例如天津四五十歲的賣菜大叔看見一位二十幾歲的少女會喊一聲，“小姐姐，要買菜嗎？”

傳統(tǒng)用法將“小姐姐”限制于親屬關系內，方言用法不強調外貌特征，這兩種用法與新興稱謂“小姐姐”的用法并不相同。新興稱謂“小姐姐”是隨著信息技術的高速發(fā)展而出現的。由于社會結構和人們的交際方式的改變，人與人的交往日益密切，社會稱謂語需求量增加，日常交際更注重親切友好且不失禮儀。在這一背景下，“小姐姐”又產生了新用法，成為了凸顯感情色彩的社會稱謂語。例如：

（3）小姐姐們各有各的才華與魅力，向我們展現了滿滿的元氣少女感，或清新、或動感，或個性、或甜美……雖然少女感是多元化的，但吹彈可破、水潤清透的少女鮮肌無疑是少女感的先決條件。（人民網，2018-10-11）

（4）眾多集美貌與智慧于一身的小姐姐化身為游戲主播，與各位玩家傾情互動，讓你的戰(zhàn)場生涯不再寂寥!（中關村在線，2018-4-24）

例（3）“小姐姐”貌美年輕，充滿魅力；例（4）“小姐姐”美貌與智慧并存?！靶〗憬恪钡男揎椪Z全是積極正面的詞語，“小姐姐”帶有年輕漂亮的特征。

很明顯，新興稱謂語“小姐姐”來源于新興用法，泛指一切年輕漂亮的女性，具有凸顯感情色彩的特點。新興用法出現后，“小姐姐”在網絡上頻繁使用（見表1）。

表1“小姐姐”新興用法在人民網的用頻統(tǒng)計②

由表1可知，2013—2015年新興用法剛剛出現，“小姐姐”使用頻次不高，處于萌芽期；2016年用例明顯增多，是發(fā)展期；2017至今，“小姐姐”大量使用，年均使用次數突破五百次，超過往年總使用量，“小姐姐”已普及，被人們廣泛接受。

（二）語用特點

新興稱謂語“小姐姐”帶有傳統(tǒng)用法[+親切]和方言用法[+女性]的語義特征，但與它們不同的是，新興用法多了外貌描述，暗含主觀喜愛之情，語義更加積極，增加了[+年輕][+美貌][+正面]的語義特征。隨著“小姐姐”網絡用頻增加，使用范圍擴大，新興稱謂語“小姐姐”有多種使用形式。

1.單獨使用，表示對她人的喜愛或贊賞。

（5）可愛，同時還有點文藝，確認過眼神，是我喜歡的小姐姐沒錯了。（pclady，2018-8-8）

（6）網友均表示十分羨慕，紛紛留言“這身材比例真是絕了”“這身材真是萬里挑一”“小姐姐真是太漂亮了”。（人民網，2019-9-12）

2. 構成“X小姐姐”短語

“小姐姐”除了單獨使用外，還構成了大量“X小姐姐”短語，“X”既可以作同位性修飾語，也可以作限制性修飾語。

其一，前加姓名，即“姓名+小姐姐”，但是并非所有姓名都適用，只有被社會熟知的演員、歌手、主持人等公眾人物的姓名才能加在“小姐姐”前，常常帶有[+時尚]的語義特征。例如：

（7）網友在為花店“錢”途感到擔憂的同時也紛紛表示，“大總管實力扛起人情味大旗,為人美心善的宋佳小姐姐實名打 call”。（中央廣電總臺國際在線，2019-1-10）

（8）有許多《天乩》影視劇的粉絲也通過試玩手游，在游戲中尋找到了通過3D掃描技術，高度還原了的飾演男一號許宣的任嘉倫小哥哥，和飾演女一號白夭夭的楊紫小姐姐。（人民網，2018-8-7）

其二，前加職業(yè)，即“職業(yè)+小姐姐”。例如：

（9）在患者眼中，護士小姐姐是無所不能的天使。（人民網，2017-5-10）

（10）因為常年風雨無阻地奔波于大街小巷，從拾金不昧、幫老人搬東西，再到大雪中幫忙推車、勇斗歹徒等行為，這些即時物流配送員也被親切地稱為“快遞小哥”“快遞小姐姐”。（人民網，2018-7-9）

其三，前加國籍或地區(qū)，即“國籍/地區(qū)+小姐姐”。例如：

（11）彈幕里的小橘子們給我安利了更多好看的泰國小姐姐，比起上一期，這幾個小姐姐的混血感更濃了，妝容也是介于歐美和亞洲之間，很有特色。（橘子娛樂，2017-7-21）

（12）讓很多網友驚訝的是，兩個女孩中的一人是來自非洲喀麥隆的留學生諾貝拉，有網友評論：“真厲害，這個非洲小姐姐可以的?！保ā侗本┣嗄陥蟆?018-5-22）

其四，前加形容人外貌或性格特征的修飾語，即“外貌/性格+小姐姐”。例如：

（13）劇中飾演顏似月的史卿妍現場被封“呆萌小姐姐”，而這一標簽全因劇中角色需要語速非常慢。（北國網，2019-3-16）

（14）“長腿小姐姐”喬欣現場還原“關關”，演技爆棚爆笑模仿虹橋一姐，在節(jié)目中與“wuli科科”狂發(fā)糖。（北青網娛樂，2017-5-10）

一、二兩種情況中“X”作同位性修飾語，與“小姐姐”組合構成同位短語，“小姐姐”可省略。三、四兩種情況中“X”作限制性修飾語，與“小姐姐”組合構成偏正短語，“小姐姐”不能省略。例（11）（12）（13）若省略“小姐姐”，則搭配不當，不合語法要求；例（14）“小姐姐”省略雖沒有語法錯誤，但書面語中直接用“長腿”修飾人，顯得刻意、直白，違背了合作原則的方式準則，所以“小姐姐”也不可省略。

二、泛化趨勢與流行動因

（一）泛化趨勢

1. 泛化現象

“小姐姐”的用法崛起后，出現泛化，主要體現以下兩個方面：

（1）指稱范圍的擴大

新興稱謂“小姐姐”最初受日本二次元文化影響而產生。日本LOVELIVE企劃③的成員是九位二十多歲的漂亮女性，LOVELIVE企劃的粉絲與這九位成員年齡相近，或比她們稍大。粉絲為表達對偶像們的喜愛，將她們親切地稱為“小姐姐”。隨后，“小姐姐”在二次元圈中頻繁使用，稱呼可愛漂亮的動漫角色或游戲人物。請看：

（15）除了緊張刺激的忍者角逐，此次校園文化祭活動還有海量火影忍者周邊獎勵、精美手辦等你來搶，還能和美麗的Coser小姐姐合影呢?。ㄖ嘘P村在線，2017-5-27）

（16）歷經了技能重做之后，荊軻小姐姐將在王者大陸得到新生，她撲朔迷離的身世，與樂師高漸離的關系也將逐漸揭曉。（中國青年網，2017-4-21）

例（15）“Coser”是“Costume player”的簡寫，指現實生活世界的人換上各式角色服裝，扮演虛擬世界中的動漫人物；例（16）“荊軻”并非戰(zhàn)國時期刺秦王的著名刺客，而是當下熱門手游《王者榮耀》中一位虛構的女性角色。

隨著“小姐姐”使用頻率增加，“小姐姐”不再限于稱呼虛擬人物，它逐漸進入現實社交平臺和偶像圈，指稱網絡主播或女明星。例如：

（17）主播小姐姐使出洪荒之力為自己在花溪牛牛中求得好運的樣子，真是青春萌動，隨便一截圖就這么可愛！（中關村在線，2017-10-9）

（18）就讓熱巴小姐姐擔任一次我們的向導，帶我們深度體驗塞舌爾混合了金色、藍色和綠色的神奇魅力吧。（《申江服務導報》2018-9-3）

漸漸地，“小姐姐”不僅僅是被人們熟知的公眾人物，日常生活中一切年輕、漂亮的普通女性都可被稱為“小姐姐”，“小姐姐”進一步泛化。

（19）眼前這位漂亮的90后小姐姐，就是這家民宿的主人。（《廣州日報》2018-7-12）

（20）身著蠶絲旗袍，素手表演茶藝……在“中國絲綢小鎮(zhèn)——震澤”上海虹橋站文化展廳，這位美麗的小姐姐，是否引起了你的注意？（人民網，2017-11-30）

此外，“小姐姐”的美不限于外貌，還可以突出內在“心靈美”。

（21）今年2月16日，被網友們稱為“癌癥小姐姐”的患癌姑娘邀請“網紅”錢小佳來到其病房里直播，有上百萬網友在線為其鼓勁打氣。（《人民日報》2017-7-3）

例（21）“癌癥小姐姐”積極配合治療，頑強抵抗病魔，通過網絡傳遞信心，弘揚正氣，是網絡直播界的一股“清流”。文章并沒描寫“癌癥小姐姐”的外在特征，而是突出其內在品質，可見“小姐姐”的“美”分內外兩個方面，反映了新時代人們對真善美價值取向的追求與推崇。

從虛擬到現實，從外貌到內心，“小姐姐”稱謂領域擴展，用法也多樣化了。

（2）構成“X小姐姐”結構

在傳統(tǒng)用法和方言用法中，“小姐姐”一般單獨使用，很少在前加上修飾語。如今，隨著“小姐姐”的流行，出現了一大批“X小姐姐”，“X小姐姐”甚至超過了“小姐姐”單獨使用的頻次?！癤”涉及領域廣，組詞能力強，“X小姐姐”融入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

2. 泛化機制

“小姐姐”泛化機制主要是隱喻和類推。

隱喻是建立在相似性基礎之上，最初“小姐姐”形容年輕漂亮的虛擬偶像，現實偶像往往也具備這些特征，所以將她們也比作“小姐姐”，陳述對象由虛擬空間轉移到現實空間。同理，隨著“小姐姐”的流行，“小姐姐”通過隱喻機制泛指一切年輕漂亮的女性，取代日常生活中我們常聽的“美女”“小姐”等稱謂，靈活生動且符合交際要求。

類推機制影響下，“小姐姐”能產性極強，形成“X小姐姐”詞族?！癱oser小姐姐”“游戲小姐姐”等新詞出現后，通過高頻類推，出現大量“X小姐姐”，涉及社會的各個領域，“X小姐姐”逐漸形成一個以年輕美貌為特征的聚合群，聚合內有善解人意、溫婉善良的“暖心小姐姐”；有舉止優(yōu)雅、獨立自立的“知性小姐姐”；也有無拘無束、超逸灑脫的“瀟灑小姐姐”……“小姐姐”呈現類詞綴傾向，“小姐姐”不斷泛化。

（二）流行動因

1. 音韻和諧

“小姐姐”是ABB式詞語，[1+2]的疊音形式，讀起來朗朗上口，韻律和諧，悅耳動聽，容易被接收和傳播，諸如小寶寶、小親親、小九九、老奶奶、老爺爺、小星星等詞。重疊形式往往帶有喜愛的意味，以“小姐姐”稱呼她人，受到歡迎。

2. 補充稱謂

稱謂缺失的現象越來越普遍，特別是女性稱謂。古代男女不平等，對應到稱謂語上，男性稱謂遠多于女性稱謂。如今人們思想解放，女性地位提高，女性稱謂語慢慢增多?，F在常見的女性社會稱謂有“小姐”“美女”“姑娘”“女士”“太太”?！靶〗恪笔菍δ贻p女性的尊稱，現在逐漸與色情行業(yè)掛鉤，成為了“性服務者”的代稱；“美女”偏重“女”而不是“美”，泛指年輕女性；“姑娘”常用來稱呼未婚女性；“女士”多在不確定對方婚姻狀況時使用，顯得莊重，用于正式場合；“太太”用來稱呼已婚女性。這些稱謂各有其用，各有特色。但已有的女性稱謂仍然難以滿足需求，社會常常出現“無呼可稱”的現象。例如男性有泛稱“先生”，使用時不需要考慮年齡、婚否等個人情況，女性就缺乏這樣一個稱謂。

由于交際上的需要，最終總會有合適的稱謂出現的。語言有一種自我調節(jié)的功能，當稱謂發(fā)生局部混亂，暫時失去平衡時，它能主動調節(jié)，從局部的無序走向有序[2]。當今，“小姐姐”廣泛傳播，泛指一切年輕漂亮的女性，常用于稱呼陌生女性。在女性稱謂匱乏的情況下，“小姐姐”與其他女性社會稱謂相互補充，一定程度上填補了女性稱謂空白，為人們日常交際提供了新的選擇。

3. 話語經濟

親屬稱謂“小姐姐”早已出現，新興社會稱謂語“小姐姐”在原來的基礎上有了新的用法?！靶〗憬恪痹~語形式未改變，而詞義泛化。新事物產生，不一定伴隨新的詞語出現，選用已有的語言符號滿足表達需要，給舊詞增添新義項，無需再造新詞，符合語言經濟性原則。

4. 心理需求

在人人都愛美、追求美的時代，誰都希望自己青春美貌常駐。首先，交際過程中，說話者為引起聽者注意，往往會迎合聽者，以“小姐姐”稱贊對方，使彼此距離縮短，增加認同感。此外，聽者樂意得到他人的夸獎與稱贊。而且受求異心理影響，聽者早已對“小姐”“美女”“女士”等詞審美疲勞，使用新詞往往會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另外，用“小姐姐”自稱，無形中顯出自己的美麗、天真可愛，是一種賣萌撒嬌表現?！靶〗憬恪钡姆Q呼滿足人們愛美的心理需求，利于人際溝通，表達新穎，可以達到令人滿意的交際效果。

三、使用現狀與發(fā)展前景

（一）使用現狀

1. 使用領域

新興稱謂“小姐姐”出現后，使用量大，下表是2016—2019各大網絡媒體使用“小姐姐”的次數統(tǒng)計表：

表2 2016-2019年人民網、百度網、騰訊網中“小姐姐”使用次數統(tǒng)計表④

通過上表可以看出：“小姐姐”興起后，百度網使用頻次最高，出現七百余萬次，其次是騰訊網、人民網，“小姐姐”網絡使用量大。這表明新興稱謂語“小姐姐”網絡使用頻率高、普及度高，在網絡上得到人們普遍認可。

2. 使用主體

圖1 2016—2019年百度網使用“小姐姐”人群年齡分布⑤

圖1是百度網兩年來“小姐姐”使用人群年齡分布圖。由圖可知，30—39歲使用者最多，20—29歲、19歲以下使用者次之，40—49歲與50歲以上使用者較少，這說明“小姐姐”得到了廣大中青年網友的認可。相比之下，40歲以上的人群因自身年齡相對較大，用“小姐姐”稱呼她人的機會少，且老年人交際圈相對封閉，對外界新信息接受速度較慢。

圖2 2016—2019年百度網使用“小姐姐”人群性別比例

由圖2可見，使用“小姐姐”的主力軍是男性。青年男性稱呼女性為小姐姐，有夸贊對方“年輕、美麗、可愛”之意，拉近了兩者的距離，有利于異性溝通交流。女性相對較少使用“小姐姐”，互相熟悉的女性間常直稱姓名或綽號。

表3 2016—2019年百度網使用“小姐姐”人群所屬城市排名

以上數據表明：經濟發(fā)達地區(qū)居民使用“小姐姐”頻率高，以北上廣深為代表。隨著經濟發(fā)展、觀念革新，經濟發(fā)達地區(qū)接受新詞語的速度更快。此外，經濟落后的地區(qū)，方言占優(yōu)勢，普通話使用率低，他們有自己方言的稱謂體系，外界新稱謂語無法與原有的方言稱謂語競爭，所以“小姐姐”難以進入。

3. 使用方式

作為社會稱謂，“小姐姐”使用面廣，既可以用作面稱，也可用作背稱。請看：

（22）被撩的粉絲大聲向余玥表白：“我要粉小姐姐一輩子?！保ㄈ嗣窬W，2018-7-25）

（23）據之前飛流移動釋放的消息，在本屆CJ現場，這位備受矚目的小姐姐將由人氣cosre扮裝現身，與各路粉絲玩家面對面PK炫技。（人民網，2018-8-1）

面稱在言語交際中非常重要，崔顯軍（2009）[3]指出：得體的面稱往往是成功交際的“敲門磚”，而不恰當的面稱常常是導致交際尷尬、隔閡甚至失敗的“導火索”，其核心功能是通過喚起注意而表示對對方的禮儀或表達某種情感。例（22）“小姐姐”是面稱，表現了粉絲對偶像的崇拜與喜愛。當說話人向聽話人說起第三者時，常常用背稱。背稱避免了直呼其名，便于人際溝通。例（23）“小姐姐”是背稱，暗含了作者對陳述對象的客觀評價，表現了對象的可愛、迷人。

（二）發(fā)展前景

1.生命力

如今，“小姐姐”不僅廣泛使用，還仿擬出男性社會稱謂語——“小哥哥”。2017年1月，哈薩克斯坦高音小王子迪瑪希參加湖南衛(wèi)視《歌手》節(jié)目，因其出色的表現和英俊的外貌被粉絲親切地稱為“進口小哥哥”，“小哥哥”開始頻繁使用?！靶〗憬恪薄靶「绺纭背３３蓪Τ霈F。請看：

（24）本次周年慶直播集結了超進化大陸的黃金陣容與玩家一起揭開新生的神秘面紗，抽福利送紅包自然一個不漏，還有小姐姐小哥哥們歡樂寄語與玩家一同鬧騰，共同為《超進化物語》慶生！（環(huán)球網，2018-8-28）

（25）上班路上的朋友圈從“今天也是元氣滿滿的一天”，變成“今天也是精致的豬豬女孩”；吵架時說的“你算什么東西”，變成“你算哪塊小餅干”；打招呼時的“美女帥哥”，被“小姐姐小哥哥”取而代之。（《北京日報》2018-4-29）

“小哥哥”的爆紅反映了新詞語“小姐姐”的強大生命力?！靶〗憬恪狈€(wěn)定使用后才擁有了再生性，也證明“小姐姐”被越來越來多的人接受、使用。

2.局限性

社會稱謂語“小姐姐”只適合于非正式場合，若在正常場合以“小姐姐”稱呼女性，會讓人覺得輕浮、不尊重，產生適得其反的效果。當今，“小姐姐”網上泛濫，網絡視頻中不乏男性帶有目的性地稱陌生漂亮女性為“小姐姐”，這一稱謂逐漸帶有了目的性搭訕、挑逗意味。例如：

（26）“小姐姐，小姐姐，給你個東西要不要？”一名男子向一位姑娘搭訕。當姑娘把手伸出來時，他握住姑娘的手，十指緊扣：“我，你要不要？”這是短視頻平臺上一個比較流行的搭訕段子。（《法制日報》2018-5-28）

例（26）“小姐姐”成為搭訕的工具，給人以騷擾的感覺。這一意義若廣泛接受，會給“小姐姐”帶上不好的標記，讓聽話者聯想言外之意，影響其使用。

近些年來，社會上出現了一種“零稱謂”，這種“零稱謂”是指在社會交際中并不給對方發(fā)稱謂，直接進入談話的正題[4]。零稱謂普遍使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小姐姐的發(fā)展。社會交際中常使用“你好”“喂”“嗨”等詞引起他人注意，省略了稱謂語。零稱謂既符合社會交際要求，也避免了說話者一時找不到合適稱謂稱呼對方的尷尬，受到人們歡迎。相比之下，“小姐姐”無法像零稱謂那樣自由，使用時要注意對方的身份和場所，有一定局限性。

就新興社會稱謂語“小姐姐”現在的發(fā)展趨勢而言，“小姐姐”并不是曇花一現，使用量大，用法多樣，傳播速度快，有廣闊發(fā)展空間。

四、結語

綜上所述，新興社會稱謂語“小姐姐”是凸顯感情色彩的稱謂，語義內涵豐富，適用范圍廣?！靶〗憬恪笔苋毡径卧幕绊懚霈F，通過隱喻、類推機制不斷泛化，泛指一切年輕漂亮的女性?！靶〗憬恪钡靡粤餍械闹饕蛴兴膫€方面：音韻和諧、補充稱謂、話語經濟、心理需求。目前，“小姐姐”主要在網絡上使用，使用主體有發(fā)達地區(qū)、中青年、男性三個特征，既可用面稱也可用于背稱?！靶〗憬恪辈粌H衍生了各式“X小姐姐”新詞語，還仿擬出與之對應的男性社會稱謂語“小哥哥”，擁有強大的生命力，但“小姐姐”漸漸帶有輕浮、庸俗意味，也不能像零稱謂那樣自由使用，有一定局限性。語言的生命力在于應用，新詞語只有被社會需要才可在語言中穩(wěn)固存在下去?！靶〗憬恪蹦芊襁M入現代漢語詞匯系統(tǒng)，還需等待時間檢驗。

注釋：

①本文“小姐姐”分為三類：傳統(tǒng)用法“小姐姐”、方言“小姐姐”和新興社會稱謂語“小姐姐”。為方便表述，在不涉及對比時，本文將新興社會稱謂語“小姐姐”簡稱為“小姐姐”。

②需要說明的是，統(tǒng)計截止于2019年9月13日，且表格中所統(tǒng)計數字只是一個大概的參考數目，因為大量重復文獻出現，有些甚至重復七八次。此外，在不同時間查閱、統(tǒng)計時顯示數量也有不同。盡管數據不夠精確，但這種誤差不會影響到“小姐姐”使用狀況的基本判斷。

③日本動畫公司SUNRISE、唱片公司Lantis和月刊雜志電擊G's magazine在2010年共同合作推出的讀者參與型混合媒體校園偶像企劃，企劃包括音樂作品、電視和廣播節(jié)目、書籍、漫畫、動畫、游戲、周邊等。

④“小姐姐”2016年開始普及，近三年的數據更具有代表性，所以表格統(tǒng)計各大網站2016年1月1日至2019年9月13日“小姐姐”的使用次數。另非新興用法雖包含其中，但使用量極少，不影響最終分析結果。

⑤圖1、圖2、表3數據均來源于“百度指數”。參看http：//index.bai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