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 琛
(莆田學院 后勤處, 福建 莆田 351100)
福建位于我國的東南部,海岸線漫長,島嶼眾多,海上交通暢通,是我國主要的出口貿易區(qū)之一。從唐朝以來,已經開始了海外貿易,形成了特色鮮明的“海上絲綢之路”“海上茶葉之路”“海上瓷器之路”,福州的光明港、長樂港口,閩南的廈門港、泉州港、漳州月港等,都在我國的海外貿易史上扮演了重要的角色。進入新時代,“一帶一路”倡議構建了宏大的藍圖,為我國海外貿易的發(fā)展指明了新方向,對福建的影響更加直接?,F(xiàn)簡述福建歷史上海外貿易的主要情況,希望能夠“存史資政”,對當下有所裨益,促進福建海外貿易的發(fā)展。
宋代,福建已經逐漸開辟成熟的海路,通過海路,福建尤其是福建的沿海地區(qū)與多國、多地區(qū)有貿易關系,呈大量增長的態(tài)勢。宋代地方官府常繪有海外地圖,以供進獻朝廷和了解海外國情。同時,宋朝廷授予了許多“功勛商人”以“承信郎”等頭銜,這些商人中,最多的為福建商人,甚至包含了部分海外商人,側面反映了福建海商與海外交往之密[1]。在福建進口的貨物中,有海外的奢侈品,如硨磲、珍珠;農作物,如香料等等,而福建最大的出口貿易品則為瓷器。
以莆田瓷器為例,1974年,我國西沙群島曾發(fā)掘雙耳洗瓷器標本等,考古專家認為其與莆田莊邊窯采集的標本相同[2];1968年,在菲律賓內湖省出土的大批宋代陶瓷中,很多花紋和釉色都與莊邊窯有密不可分的關系。2007年,全國第三次文物普查,中國國家博物館水下考古中心在莆田發(fā)現(xiàn)的水下文物是最豐富的,這也證實了莆田海上絲綢之路的繁榮。2008年,由多方專業(yè)考古力量組成的科考隊,曾在南日島附近水域發(fā)現(xiàn)了自宋至清的多處沉船遺址,并在其中找到大量瓷器[3]。這一發(fā)現(xiàn),有力印證了莆田的南日及興化兩條水道都曾是海上絲綢之路傳統(tǒng)航線的組成部分。
隨著貿易的持續(xù)推進,很快地,福建海商認識到他們沿著前人開發(fā)過的航線,也會在來往東南亞各地遇上前人的煩惱——包括人員在回航前等待季候風轉變時要有暫居處,各地貨品要有棧房來收藏、分類與集散,甚至有人必須要留下長期處理商務和棧房。根據宋代尤其是南宋的開海歷史,在這個大背景下,更多人出海,也更多人會考慮到帆船出海的技術問題。不能快去快回,必須第二年季候風回航,加上要長期處理在當?shù)氐呢浳锛?就需要一些人較長期逗留,華人也在海外逐漸暫住、定居,漸漸形成了完整的海外華人社會。
明代是福建海外貿易的大發(fā)展和奠基時期。明朝建立之初,嚴禁私人從事海外貿易,朝貢貿易成為當時對外貿易的唯一合法形式。但是這種朝貢貿易主要是服務于政治目的,嚴重背離經濟規(guī)律,其貿易原則是厚往薄來,目的是懷柔遠人,因此必須以強大的國力作為后盾。萬歷年間,福建巡撫許孚遠屢屢發(fā)現(xiàn)官府壓制百姓無效,禁令無從阻民出海,他后來建議開海讓民眾經商,在奏疏提到:“東南濱海之地,以販海為生,其來已久,而閩為甚?!盵4]
我們今天從中外史書中可以了解到,早在明代隆慶開海以前,已有部分福建海商突破阻攔駛向大海。明隆慶開海前后,許多福建人出于生意往來、宗族聯(lián)姻或政治災難等原因,在海外形成了多個聚集區(qū)。鄭和隨員馬歡撰寫的《瀛涯勝覽》便描繪了從南中國海以南轉西北上馬六甲海峽,一路之所見。他在爪哇看到當?shù)亍岸嘤兄袊鴱V東及漳州人流居此地”,到了蘇門答臘島東岸的舊港國,更發(fā)現(xiàn)那是東南亞華人眾多的國度:“國人多是廣東、漳、泉州人逃居此地,人甚富饒。地土甚肥。”[5]但是,明清兩朝不同年代屢有海禁,這些敢于私下出洋者或他們子孫,如果想要回到家鄉(xiāng),不論是為了利益,抑或想念原鄉(xiāng),都無法通過正常海貿關系往返,得需要巧計安排。而另一方面,為照顧當?shù)氐拈L期利益,那些通海外貿的商人,不論是合法或非法下海,也要長期兩地為家,照應貿易。清代福建人王大?!逗u逸志》記錄,閩廣華人“自明初迄今,四百余載,留寓長子孫,奚止十萬之眾?!盵6]實際上,王大海自己也曾身處爪哇的地方華人社會,入贅當?shù)馗簧獭?/p>
從現(xiàn)存文獻看,16世紀的葡萄牙作為亞洲最大西方海貿殖民勢力,盤踞澳門,聯(lián)系各方勢力控制馬六甲海峽,很快就接納了這些來自漳州海商的上岸要求。若對照印尼和越南資料,又可發(fā)現(xiàn),明代中葉以后,以福建出船為主的中國東南亞海貿,并非都是單從華南出發(fā),而是各走各線。他們是繼承著自鄭和時代流傳的線路知識,沿著下西洋航路的各處港口,遍布各地,各有據點,又互相形成多點互通的網絡。翻閱英人記錄,在馬六甲海峽東南的爪哇島上,萬丹王國在17世紀初尚未被荷蘭人占領,也住了數(shù)千華人,以閩南人為主,沿河兩岸形成通向王宮的商鋪街道,構成英國人所謂的“唐人鎮(zhèn)”。
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清廷曾經規(guī)定不準商船前往呂宋、噶啰吧等處,違者嚴拿治罪,但是又以安南“地處西南,與內地毗連,又與呂宋、噶啰吧等國相隔遙遠,應照東洋之例,聽商賈貿易”,結果,安南貿易“不在禁例”,會安當然也成了呂宋、噶啰吧等地海商尋找同胞互市的適當?shù)攸c。尼古拉斯塔林主編的《劍橋東南亞史》中就曾提過各國互市,馬建忠《南行記》中提到幾位檳城紳商,祖輩都是冒著清朝海禁出洋,導致他們和許多當?shù)厝A人一樣,都出生在南洋。
根據《劍橋東南亞史》,清代安南的會安港作為南部主要貿易港口,當?shù)匾呀浹葑兂鋈毡救撕腿A人常居地區(qū),華人長期經營的商船,每年都會來往日本、廣東、暹羅、柬埔寨、馬尼拉和巴達維亞。正因東南亞商貿網絡形成,縱使清代有過嚴格海禁,但也難以阻止沿海商船,包括控制臺灣地區(qū)的鄭氏集團,也使用這個海商網絡[7]。
這些從17世紀到19世紀脫離大清皇朝控制的先人,即使遇到中國海禁,在各地依然貨暢其流,資源充足,依賴的正是互通的海上網絡。
由于地理原因和歷史原因,福建海外貿易形成了地域、人群、歷史經驗等巨大優(yōu)勢,對當下的福建海外貿易產生了巨大的積極影響。但歷史上也存在著許多不足,對福建海外貿易歷史進行分析,吸取歷史教訓,做到“以史為鑒”。
海上絲綢之路,是中國和海外進行貿易、溝通文化的海上航線,法國漢學家沙畹在1913年第一次提出這概念。海上絲綢之路起始于殷商時期,春秋戰(zhàn)國有所開拓,到秦漢時期基本形成,唐宋時期達到巔峰,明清時期由于海禁等原因衰落。海上絲綢之路有東海航線、南海航線二條航線,其中以閱蝦海路為主。明朝時,鄭和七次下西洋是海上絲綢之路巔峰時期的標志,從南中國貫穿中南半島與東南亞各個國家,經過印度洋、紅海,最遠到達了非洲與歐洲,沿途經過了一百余個國家與地區(qū),是當時世界上距離最長、涉及面積最大的海上大通道,極大地促進了沿途國家和地區(qū)的貿易往來、文化交流。
祖先早期的出海,對后人提供了巨大的精神力量。崇祀祖先作為中國普遍的精神現(xiàn)象,首先是要群體集體認同,其次是群體認可一樣的道德標準。道德標準能夠被更廣泛地認可,必須進行足夠時間的英靈崇拜,并且通過持續(xù)的崇祀使其神圣化,使其大多屬于自發(fā)的行為方式,通過集體對祖先艱辛事跡的紀念塑造成固定儀式。
隨著這些航海祖先信仰的興起,一個個群體逐漸把這一信仰傳播各地。以大伯公為例,其崇祀傳播之初,帶著明顯的鄉(xiāng)土、宗族色彩,根據他們在當?shù)蒯j釀的社會意識和群體認同,詮釋神圣人物,鼓舞自己族人生存發(fā)展,他們往往把基于原鄉(xiāng)/宗族認同而構建的群體意識投射在崇祀活動上,不一定能夠喚起其他群體共鳴。如果一個群體要抬高自己祖先的地位,同時又傾向強調祖先對于小群的特殊關系,往往會遭到其他群體的抵觸,尤其在社會影響力趨同的情況下,甚至會出現(xiàn)沖突。所以,大伯公最初并非福建人的共同信仰,而只是自認為大伯公后裔或者同宗后裔的族人進行奉祀,是宗親面對新環(huán)境、新困難的集體選擇[8]。這些家族綜合群體資源、凝聚力量,供奉大伯公護佑后裔,對其進行各種崇祀確實有益鼓舞族人。
可是,源自福建其他地區(qū)、宗族的人群,在走向海洋時,各自有尊崇的祖先,他們的祖先不論是神圣地位和生前事功都不一定在大伯公之下。他們即使接受大伯公作為海外地區(qū)“開基”共祖,也不會高調表態(tài)。等到幫群意識逐漸消弭,社會趨向于開放和交融,各地紛紛建起了大伯公的祠堂,祭祀日隆,產生了很多個“大伯公”的印象,并出現(xiàn)了繽紛繁雜的各種人事因緣,超越時空,豐富著大伯公作為道德與祖先象征所應具備的精神形象[9]。這些祠堂可能并不宏大,有的甚至很簡陋,但毫不妨礙其后代的禮拜。
福建由于在歷史上屬于偏僻地區(qū),發(fā)展速度有限,長期落后于政治經濟中心的中原地區(qū),出海貿易成了重要選擇。福建人口的海外遷移影響深遠,華人開拓者四處墾荒開埠,傳承著原鄉(xiāng)的文化,經歷著落地生根的過程。但在異國他鄉(xiāng)的長期停留,造成有錢男人想到花錢購買一個當?shù)嘏?為他生兒育女,等他決定自己回到中國,不再回來,又把不習慣在華生活的女人待價而沽,轉讓他人照顧,只帶兒女回華。因此,當?shù)厝A人并非只有經濟活動,而是把自己的文化帶到海外,又在當?shù)貍髯诮哟?。他們在開枝散葉的同時,在家庭與社會生活方面延續(xù)原鄉(xiāng)各種民俗活動,反復的演練、傳播其祖先的信仰文化。例如,馬來西亞檳城英殖首任甲必丹辜禮歡,還曾找到途徑把孩子辜安平送回故鄉(xiāng),后來任官赴臺,后人即辜振甫先生。
以大伯公為例,其祖先的色彩逐漸帶有了神性。神明回應信眾的誠意正心又會發(fā)生冥冥中的“介爾景?!?。 如此的信仰文化內容會由著信眾在不同時空的實踐,內容愈來愈豐富,既保全了其發(fā)源地的認同感,又擁有貫串著各地方社會歷史文化脈絡的生命力。如此一來,在大伯公信仰文化的內涵里,大伯公不僅是有功業(yè)的歷史人物,而且面貌也逐漸脫離歷史上的樣子。作為實際存在的大伯公,早就隱藏在了茫茫時間中,任由后人從族譜、殘碑里挖掘和拼湊。作為神靈被崇祀的大伯公,香火卻越來越旺盛。此時的大伯公信仰,作為華夏傳統(tǒng)信仰的分流,其信仰文化源頭的傳統(tǒng)思想,如“天人合一”“人神感應”“神道設教”等說法,就不可能是虛無的,或停留在就倫理而理論的階段。一旦整套信仰體系存在于民眾之間,信仰要能鼓勵民眾以誠心轉出信心,鼓舞大眾遵守大伯公信仰引導的道德規(guī)范,并且不放棄異地奮斗,就得有辦法讓大眾在生活過程可能“體證”神圣同臨。
整體來說,海外各地的大伯公信仰,最早都源于福建各地子孫或信眾帶著他們的大伯公香火遷移,由祠堂而廟宇,尤其是沿著水路遷移,奠定各地大伯公香火主要以港口廟祀聯(lián)系各地的網絡形態(tài)。各地的演變雖然不完全一致,又都見證各地大伯公廟祀如何演變而適應本地環(huán)境,都可以從最初的偏居一隅,逐漸演變到同姓聯(lián)宗,進而異姓也參與了進來。因此,本來這類大伯公廟的祭祀屬于局部活動,由于以上原因,逐漸開放給同一社區(qū)甚至整個社會來膜拜,每逢大伯公誕辰或者其他慶典,往往人山人海、熱鬧非凡。再從這些港口廟祀向外輻射到臨近市鎮(zhèn)鄉(xiāng)村,因此這些港口以外,鄰近也相繼出現(xiàn)了大伯公廟祀,實源于港口和內陸開發(fā)的關系——信眾從港口進出鄰近各地,為了在新地區(qū)墾荒謀生順利,不僅會在港口大伯公廟上香,也會把港口的香火帶到當?shù)?使得分香再次向新開發(fā)區(qū)分香。當他們有了一定的人數(shù)和實力,就可能在當?shù)卮笈d土木,建立新祠廟。
從現(xiàn)代的角度看,先民耗盡心力開辟水路,利用信仰來統(tǒng)一集體生活,或許是難以體會的。但在他們出海貿易與生活中,無論保障自己的獲利,還是保障當?shù)厝藢Ω黝愗浳锕┣?僅僅個人力量,無論如何也經營不了一座“碼頭”。通過宗族血緣關系、家鄉(xiāng)地域關系在異國他鄉(xiāng)組成聯(lián)盟,或提倡血緣親情,或提倡鄉(xiāng)土情懷,就成了同盟者彼此聯(lián)系、互幫互助的精神理由。這些現(xiàn)象直到清代重開海禁還在重演,至今,福建海商從未放棄和各地港口同胞聲氣相通,這也為現(xiàn)在的海外貿易提供了巨大便利。時至今日,這份力量依然強大,為今日福建海外貿易提供了巨大的人員優(yōu)勢、血緣優(yōu)勢、信仰優(yōu)勢。
福建有著良好的地理位置,歷史以來就是中國海外貿易的主要地區(qū)之一,歷朝歷代的海外貿易中,福建都是政策的傾斜方,由此形成了完善的基礎設施、豐富的歷史經驗。進入新世紀尤其是最近十年,福建更是重點打造跨區(qū)域的海陸空聯(lián)運通道,大力推進互聯(lián)互通的各類基礎設施的建設。為了能夠加強兩岸的合作,2009年,經中央批準,福建設立平潭綜合實驗區(qū)。2015年,國務院將福建列為“二十一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核心區(qū)”,大大凸顯了福建在“一帶一路”經濟帶中的發(fā)展戰(zhàn)略地位。這些國家級對外貿易戰(zhàn)略規(guī)劃無一不對福建給予充分的政策傾斜,說明了福建具有突出的優(yōu)勢[10]。在2013年10月,習近平總書記出訪東盟,重點講述了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宏偉藍圖。習近平總書記以歷史為基礎,以中國和東盟建立戰(zhàn)略伙伴十周年為契機,以合作共贏為目標,為打造更加密切的合作關系,為兩國人民的根本利益而提出了“一帶一路”的偉大構想,其中重點提到福建的歷史積淀優(yōu)勢,此優(yōu)勢對于福建借力發(fā)展、抓住時代機遇有著重大的意義。
在一系列政策傾斜中,力度最大的當屬2014年設立福建自由貿易試驗區(qū),這大大提高了福建與海外交流的自由度,促進了貿易往來和文化交流。福建自由貿易區(qū)要突出制度創(chuàng)新,創(chuàng)造可復制、可推廣的經驗,帶動其他地區(qū)發(fā)展。伴隨“一帶一路”戰(zhàn)略的逐步推進,福建經濟進一步得到開發(fā),文化也隨之繁榮,在農業(yè)、手工業(yè)尤其是海外貿易等各方面逐步縮小差距,甚至出現(xiàn)了領先的局面[11]。因此,在形勢、政策有變化時,福建各企業(yè)必須靈活地實施經營戰(zhàn)略調整,努力“走出去”,在“一帶一路”的大環(huán)境中跟上浪潮,適應政策、把握機遇,搭上時代的“順風車”,這也是福建打造外向型經濟的重要保障。
福建歷史的海外貿易給我們留下了相當?shù)慕涷灲逃?,并打造了堅實的地理、血緣、信仰基礎,為當下的海外貿易、政策支持積極了有利因素。當下,市場經濟進一步擴展,福建經濟、文化也不斷發(fā)展壯大,表現(xiàn)在商品化生產成為常態(tài)、市場貿易逐漸網絡化、社會分工逐漸細化,同時也出現(xiàn)了一定的問題,如城鄉(xiāng)發(fā)展不平衡、農業(yè)工業(yè)發(fā)展不平衡、傳統(tǒng)手工業(yè)逐步萎縮等等,這些深層次變化,在歷史上也能找到相似之處。因此,借助政策優(yōu)勢,吸取歷史上的經驗教訓,推動商品經濟向廣度和深度發(fā)展,鮮活地體現(xiàn)在市場發(fā)展的多種方面,對當下有著巨大的現(xiàn)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