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離核潛艇有多遠？

慕小明

2019年10月10日，韓國海軍在國會開展的海軍國政監(jiān)察工作中，正式公開提出了裝備核潛艇的必要性，并承認已經成立籌備引進核潛艇的工作小組。這是韓國海軍在2003年首次提出引進核潛艇后，再次正式提出裝備核潛艇。

韓造核潛艇的進階之路

韓國發(fā)展核潛艇的呼聲由來已久，而且一度有獨立發(fā)展核武器的意愿。在美國的壓力下，1974年韓國和美國簽署了為期40年的《韓美核能合作協(xié)議》，禁止韓國進行鈾濃縮或核廢料處理。1975年，韓國加入《不擴散核武器條約》。另一方面，韓國是世界第五大核能國家，擁有21座核反應堆，支撐著國內40%的用電，可見其核工業(yè)體系的龐大和廣泛。韓國擁有的原子能技術儲備能夠自主設計和研發(fā)核潛艇，一旦朝鮮采取核威懾或者美韓軍事同盟可能解體，韓國就極有可能在必要時重啟其核武計劃。

盧武鉉政府時期，韓國軍方曾立項“632項目”，秘密研究核潛艇動力裝置的小型化技術。據參與該計劃的韓國海軍退役上校武瑾植披露，“632項目”完成了潛艇及其小型核反應堆的基礎設計工作。由于該計劃被媒體曝光引起國際原子能機構關注，另外在獲取濃縮鈾的問題上沒有得到美國的讓步，項目下馬。

2015年，韓美簽署的修訂后的《韓美核能合作協(xié)議》規(guī)定，韓國最高只能把鈾原料濃縮到20%用作核燃料，而且需要在“和平使用核燃料”的前提之下。因此，韓國無法建造以高濃縮鈾為燃料的核潛艇。

韓國現(xiàn)在又提出發(fā)展核潛艇的直接動機，與朝鮮近期的潛射導彈試射直接相關。2019年10月2日上午，朝鮮國防科學院在朝鮮東海元山灣水域成功試射了新型“北極星”3潛射彈道導彈（SLBM），還公布了“北極星”3在大氣層外拍攝的地球照片，暗示可以打擊世界任何一個地方。

發(fā)射出水的朝鮮“北極星”3潛射彈道導彈

2017年，朝鮮曾經對外公布“北極星”3的設計圖紙并宣布了研發(fā)計劃。此前朝鮮已于2016年8月24日試射了“北極星”1，2017年2月12日和4月5日試射了“北極星”2。韓國科學技術政策研究院高級研究員李春根認為，“北極星”1的長度約7米，而“北極星”3的長度在10米以上，最大射程可達1900千米左右。

2017年4月，參加總統(tǒng)競選的候選人文在寅在競選辯論時提出，韓國面臨的時代需要核潛艇，他將推動討論修改韓國與美國關于民用核能所簽署的合作協(xié)議。文在寅上臺后，為提高韓國對朝鮮?；肆α康耐啬芰Γ?017年10月，韓國軍方委托首爾的一家智庫就建造和裝備5000噸級核潛艇的可行性進行了為期五個月的評估。評估報告建議韓國海軍發(fā)展一種類似法國5300噸“梭魚”級的攻擊型核潛艇。之所以選擇“梭魚”級作為母本，是因為其核反應堆采用低濃縮鈾驅動，符合韓國實際需求且是“安全”的，可以避免違反與美國達成的核協(xié)議。報告估計，韓國只需要在7年投入1.3萬億～1.5萬億韓元，就可以自主完成核潛艇的建造。

朝鮮2017年11月29日發(fā)射“火星”15導彈后，次年朝美啟動無核化談判，之后朝鮮再沒有進行導彈試射。2019年2月朝美河內談判失敗后，朝鮮從5月至9月先后進行了10次戰(zhàn)術層面的近程導彈試射。這次潛射導彈試射是朝鮮在10月1日宣布重啟無核化磋商13個小時后進行的，不僅標志著朝鮮的導彈發(fā)射活動又升級到戰(zhàn)略層面，也暗含著對美韓威懾以提高談判地位的意味。

韓國“張保皋”級柴電潛艇以德國209型潛艇為原型建造

因此，韓國提出發(fā)展核潛艇，既有短期應對，更是長遠考慮。韓國海軍參謀長深承燮認為，“核動力潛艇可以長時間在水里作戰(zhàn)，是在探測到朝鮮的潛射彈道導彈（SLBM）之后持續(xù)對目標進行跟蹤和打擊的最有用武器”。在韓國看來，“核動力潛艇可以同時對朝鮮和周圍國家的威脅形成有效遏制，非常有用且必要”。深承燮表示，韓國海軍正與國防部、聯(lián)合參謀部一起合作，努力引進核潛艇。

技術可行性

1991年前，韓國海軍幾乎沒有任何建造正規(guī)潛艇的經驗。在德國霍瓦爾特一德意志造船廠的技術援助下，韓國建造了9艘1200噸級的“張保皋”級和9艘1800噸級的“孫元一”級柴電潛艇。在“孫元一”號潛艇下水的2006年，韓國啟動了3000噸級KSS-Ⅲ潛艇計劃。這是韓國首個自行設計制造潛艇的計劃，在經歷了多年引進技術和消化吸收后，韓國開始了自主設計研發(fā)潛艇之路。

法國“梭魚”級攻擊型核潛艇首艇“絮弗倫”號

2018年9月14日，KSS-Ⅲ潛艇的首艇“島山安昌浩”號下水（題圖），KSS-Ⅲ由此成為“島山安昌浩”級。2019年6月底，“島山安昌浩”號開始第一次海試?！皪u山安昌浩”級潛艇由韓國國防科學研究所（ADD）負責研發(fā)，聯(lián)合擁有潛艇建造經驗和技術的現(xiàn)代重工（HHI）和大宇造船海洋（DSME）共同負責建造，還有法國、德國等相關造船企業(yè)。按照計劃，“島山安昌浩”級將建造9艘，以取代“張保皋”級。這9艘潛艇將分3批次建造，每批次3艘。第一批次潛艇將于2022年前服役，第二批次2024年前服役，至2029年前全部服役完畢。

建造核潛艇的計劃一旦正式實施，預計在韓國計劃建造的3 000噸“島山安昌浩”級潛艇項目中，Batch-3最容易成為候補目標?！皪u山安昌浩”級的Batch-1、Batch-2計劃是在2020年至2027年間建造成搭載柴油動力系統(tǒng)的潛艇，但Batch-3還未制定出具體的建造計劃。根據項目日程安排，Batch-3至少到2020年代后期才能建成。因此，將計劃在2028年后建成的Batch-3的動力系統(tǒng)開發(fā)成核動力，是最現(xiàn)實可行的方式。

從韓國國內報道來看，在核潛艇計劃中，韓國國防部將起統(tǒng)管職責，具體參與部門包括韓國海軍（ROKN）、韓國國防科學研究所（ADD）和韓國核能研究所（KAERI）。

韓國已經儲備了相當程度的核潛艇相關建造技術。在最核心的部件核反應堆研究方面，韓國核能研究所于2002年開始研發(fā)SMART-P型一體型核反應堆的技術驗證堆。2008年6月，該技術驗證堆建成，設計高度10米，直徑5米左右，設計壽命約30年。該驗證堆只用于技術驗證，而不能用于艇載。在核燃料方面，韓國已經可以提取濃度20%的濃縮鈾，除了換料頻繁這個缺點，足以用于核潛艇。

在核潛艇艇體建造方面，韓國已經擁有2400噸級AIP常規(guī)潛艇建造和維護經驗，相關建造技術比較成熟。3000噸級“島山安昌浩”號采用了單殼體為主的混合殼體結構，其流線型艇體、十字尾舵等設計，與美國海軍“弗吉尼亞”級、法國海軍“梭魚”級攻擊型核潛艇基本相似。而且，“島山安昌浩”號的水面排水量高達3300噸，水下排水量達3900噸。按照計劃，未來“島山安昌浩”級潛艇的水下排水量將達4100噸。“島山安昌浩”號潛艇裝備的導彈垂直發(fā)射系統(tǒng)（KS-VLS），在現(xiàn)有常規(guī)潛艇中極為少見，普遍裝備在核潛艇上?！皪u山安昌浩”號艇體中央配備了3組雙聯(lián)裝共6個發(fā)射單元，可以發(fā)射韓國國產的“玄武”2彈道導彈和“玄武”3巡航導彈。以上技術數據，已經十分接近常規(guī)潛艇的上限，未來韓國可能在該級潛艇全部建成或服役后，在此基礎上發(fā)展核潛艇。

航行中的美國“弗吉尼亞”級攻擊型核潛艇

制約因素

綜上分析，單就技術層面而言，設計和建造核潛艇對韓國造船巨頭而言并非難事。但是要將核潛艇的武器系統(tǒng)和動力系統(tǒng)整合到潛艇平臺上，韓國還需要外國造船企業(yè)提供相關技術支持和援助。目前來看，仿制法國“梭魚”級核潛艇的方案相對來說最為可行。不過，韓國是否擁有足夠的財力和國際空間推動如此雄心勃勃的計劃，仍然存在諸多不確定性。

現(xiàn)代核潛艇既復雜又昂貴，在海軍主戰(zhàn)裝備中僅次于航母。韓國僅憑一己之力，可能需要至少10年才能造出第一艘核潛艇，近20年才能建成一支核潛艇部隊。韓國軍方為每艘潛艇開價11億美元，似乎也過于樂觀。法國“梭魚”級每艘16億美元，韓國缺乏建造經驗必然會付出更多的學習成本。韓國國家戰(zhàn)略研究所研究員金大年認為，國產核潛艇的建造將需要10年或更長時間，其單艇成本預計也會超過韓國政府估計的約11億美元。如果韓國希望能夠盡快擁有核潛艇，應該考慮購買攻擊型核潛艇或根據外國許可證生產。另外，2019財年韓國國防預算為420億美元，11億美元造價意味著每艘核潛艇將占用年度國防預算的近3%，要在國會審議環(huán)節(jié)與F-35戰(zhàn)斗機、“全球鷹”無人機、航母、預警衛(wèi)星以及各種精確制導武器等重大國防項目的競爭中勝出，并非易事。

正在發(fā)射的韓國“玄武”2彈道導彈

韓國裝備的美制F-35A戰(zhàn)斗機

就算錢關好過，韓國核潛艇計劃的最大障礙仍來自政治領域。韓國是《核不擴散條約》（NPT）的簽約國，承諾不超限度使用接近核武器級別的高濃縮核燃料。而核潛艇配備的反應堆恰恰需要高濃縮核燃料，以便在狹小的艇體內裝進盡可能強大的核反應堆。以這種方式建造核潛艇，韓國就是“對核不擴散機制陽奉陰違”。此外，韓國擁有核潛艇違背“朝鮮半島無核化”的宗旨（這包括日本、朝鮮、韓國“無核化”和美國戰(zhàn)術核武器不前移）?！盁o核化”的“核”不僅僅包括核彈，還包括其它用于軍事目的的“核”用途，包括用于核潛艇的“核裝置”等。一旦韓國考慮“擁核”，必然會進一步刺激朝鮮大力發(fā)展更強有力的“核導”武器，甚至日本也會提出“擁核”主張。因此，韓國無論以何種方式“擁核”都是對“朝鮮半島無核化”的挑戰(zhàn)，必會招致周邊國家的反對。

如果考慮到文在寅政府致力于緩和韓朝間的緊張關系，核潛艇計劃就顯得更為扎眼了。此前，特朗普政府曾表示愿意與韓國商談放松軍控機制，允許后者開發(fā)威力更強、射程更遠的戰(zhàn)略武器。但是，美方對韓國的任何“核”承諾，都可能擾亂美朝領導人進行直接對話的安排。在各方積極推動韓朝和美朝首腦會談的當下，公開討論核潛艇建造計劃確實非常敏感，這也影響了韓國引進核潛艇的現(xiàn)實可能性。

正如美國《新聞周刊》所言，既然韓國已經處于美國的核保護傘之下，就沒有充分理由謀求全新的、昂貴的且有局限性的戰(zhàn)略反擊能力以威懾朝鮮。即便在朝鮮半島局勢最為緊張之際，韓國也曾表示，它擁有“廣泛的”報復計劃以回擊入侵，但如果僅僅針對朝鮮，那么核潛艇的威力依然有些過剩。

毫無疑問，裝備核潛艇能極大地拓展韓國海軍的作戰(zhàn)能力，但韓國政府能否承受起高昂的經濟和政治代價，有待于局勢演變和進一步觀察。

【編輯/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