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楊 趙金蓮
(西華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 四川 南充 637000)
余華曾說,他自己筆下的創(chuàng)作,都是在努力地接近真實生活。人們的悲歡喜怒各有不同,每個人的共情能力總歸都千差萬別。他是物資匱乏年代的小市民,沒有高遠的志向,也沒有社會地位。我們雖然不在那個時代,卻在閱讀那個時代的一切。余華向我們展示了小人物的悲劇,掏空的身體和被傷害的靈魂。許三觀并不是人們理想中期盼的時代英雄,他只是一個時代的縮影罷了,也是那個時代中水深火熱的底層群眾的真實寫照[1]。
許三觀是一個非常時代的尋常人物,然而尋常人物缺有著不同尋常的格局。他的人生歷經(jīng)磨難,就如風(fēng)箏的線,在作者的敘述中慢慢被拉出,拉到人生道路的盡頭。“血”在他們看來是面對貧困的底氣,是活在社會底層小人物艱辛挺起的脊梁。在這條道路上,他將賣血當(dāng)成了自己的退路,將賣血看成了生活的希望。
小說以許三觀和根龍去賣血作為開篇,他們村里的人都以能夠把自己的血賣出去為榮,因為大家認為能夠賣血的人身體硬朗。許三觀他們?nèi)ベu血,每一次都要找個水井,喝上幾碗水。這只是他們認為可以讓血更淡一些,從而血能夠變得更多,也賣得更多。這樣的做法足以看出當(dāng)時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勞動人民對外部的世界的無知愚昧,在許三觀身上體現(xiàn)成一個具體的影像。
“點上炒豬肝,配上二兩黃酒,酒是一定要溫?zé)岬摹?。每次賣完血,他們都一定會極具儀式感的去飯店吃飯喝酒,這好像是一種儀式的情感。如果說第一次去賣血是帶著炫耀的感情,他的聲音一定是要故作洪亮的,而且一定要說:把黃酒溫上一溫,這樣才能顯示出他們的權(quán)勢和地位,那么店子里的人才不會欺負他們,這些東西都是只有在賣完血才會吃的。那個黑暗的時代,物質(zhì)十分匱乏,這對許三觀來說是莫大的奢飾。他們在最窘迫的時候,只能通過“望梅止渴”來滿足吃飯的愿望,這些極其珍貴的食物,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勞動人民對物質(zhì)生活的一種期盼。而文本最后提到的李血頭,其實是壓迫下層勞動人民的典型人物形象。在那個生活窘迫的艱苦歲月,他的一次次如同螞蝗一般的“吸取”血液,是這個兇殘的年代對于尋常百姓的壓迫。
在《許三觀賣血記》中,每一次的賣血還錢,都是他人生道路上的一個轉(zhuǎn)折點,一個重新選擇生活方式的契機,實現(xiàn)這一轉(zhuǎn)換的共同環(huán)節(jié)就是以血換錢。許三觀十余次被生活的窘迫驅(qū)使下的賣血中,以無比的堅強的姿態(tài),向讀者展示了他的堅韌。而他的堅韌,來源于血緣和家庭?;蛟S有人認為,許三觀通過買血換錢來維持家庭生計,但事實上讓他們的家庭變得愈發(fā)堅韌的也正是買血呀[2]。
生活宛如一只蟄伏在陰影中的猛獸,總在不經(jīng)意之時撕咬人心。而賣血就像生活洪流上的獨木橋,是無聲的吶喊。余華以一種殘忍的悲憫同情來描寫這一類人,是他對人生存的思考。正如一句話所說:日子是一天天熬出來的,而有些人光是活著,或許就已經(jīng)拼盡了全力。對許三觀來說,“一盤炒豬肝,二兩黃酒”就是希望,而希望就是無數(shù)小人物努力生存的意義。
王安憶曾說,余華始終像是一個處在父親關(guān)系中的孩子。尋找和認同英雄父親是他的一個母題。在余華的諸多作品中,對父親的追尋并不是因為血緣關(guān)系,而是心靈的安慰與寄托。父愛就像是支撐生活的精神力量,是人生的燈塔。讀到此處,我突然想到自己的父母與成長的歲月,是他們給我留下一段段溫情美好的時光。
許三觀娶了許玉蘭以后生了三個兒子,取名是“三個樂”,我想是因為他盼著生活和樂吧。許三觀喜歡的是第一個兒子許一樂,但是偏偏命運不公,似乎老天爺也在跟他開玩笑。當(dāng)一樂越來越像何小勇的時候,生活的快樂開始發(fā)生變化。他覺得自己丟盡了臉,覺得自己當(dāng)了九年的烏龜。從此他總是故作姿態(tài)的對待三個兒子,他刻意地對一樂不理不睬。但是一樂是個知曉事理的孩子,許三觀是撫養(yǎng)他長大的父親,一樂的內(nèi)心跟定了他的父親許三觀。
后來,一樂將方鐵匠的兒子打傷了,原因是幫助被欺負的弟弟。許三觀為了這個不是自己親生的兒子,再一次的去賣血了。他對一樂的愛勝過了他的自尊,他壓抑的悲傷與羞恥下,藏著父愛的柔情與擔(dān)當(dāng)。這就是一個小人物最真實的樣子,在憤怒和糾結(jié)的矛盾中,選擇了善良。
許三觀和許一樂真正的和好如初是在何小勇發(fā)生變故的時候開始的。算命先生說何小勇的病除了讓自己的親生兒子去為他喊魂,別的方法都沒辦法讓他醒過來。許一樂對為這個所謂的親生父親喊魂是多么的抗拒呀!當(dāng)他被迫出現(xiàn)在“父親”家的屋頂。他無論怎么都沒辦法哭出來??墒钱?dāng)許三觀在他的面前出現(xiàn)的時候,萬般的無奈的心酸涌上心頭的時候,他哭著喊出了那一聲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的“爹”。一樂的舉動撼動了許三觀內(nèi)心的固執(zhí),他向周圍的人宣布一樂就是他的親兒子。一處讓人啼笑皆非的鬧劇讓他們的父子冰釋前嫌[6]。
在一樂得了肝炎、二樂重感冒和支氣管炎的逼迫下,許三觀做出了一個瘋狂的決定。為了讓許玉蘭過上幸福的生活,為了三個的以后的生活,他想在最后一次,只是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賣血??删褪沁@最后一次拉下臉面賣血的時候,他的尊嚴遭到了無情的踐踏,他只能無可奈何的發(fā)出沉重的哀嘆。人的身體有極限,而父愛是無限的。他義無反顧的一路賣血到上海,他的生命就像那一葉風(fēng)雨中的小船,飄搖不定。
荒誕的舉動,掩不住的真。余華在這本書的自序中提到,《許三觀賣血記》是撰寫許三觀他一輩子追求平等的一本書。許三觀這一輩子都在不停地追求平等,他所說的平等并不是我們所說的人人生而平等的概念。在他孜孜不倦的追求過程中,是一個時代的小人物不息的拼搏之路。
當(dāng)許三觀知道何小勇和許玉蘭有一次親密接觸之后,他開始以無賴的方式追求平等。他就像一個孩童一般說道,他現(xiàn)在什么事情都會再去做了,我也要像別的人一樣享受生活。他認為自己吃了虧,所以做出這樣無賴的行為,只是想懲罰許玉蘭的不潔,也是補償自己辛辛苦苦撫養(yǎng)一樂的付出。他認為“一人一次,才算平等”,所以在看老相好林芬芳的時候越了軌,為了她賣血來買東西。雖然許三觀總是表現(xiàn)出說不管許一樂的樣子,總是刻意做出報復(fù)許玉蘭的行為。但是當(dāng)人們所說的一樂的“親生父親”也不管的情況下,他還是犧牲了自己,只是為了成全這一個家。他深愛著自己的家人,但是心里的那一桿秤總是斜著,他無法忍受鄰居的冷嘲熱諷,更沒辦法接受人們嘲笑他為“烏龜”。這把許三觀追求平等的個性展現(xiàn)了出來。
許三觀一直在追求平等,他讓二樂三樂記何小勇的仇,他認為自己賣血的錢只能給自己的兒子花,他在何小勇出車禍的時候感慨是上天的懲罰。他的無賴是因為他認為他做的都是對的事,而所謂的平等,不過是自己的心理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