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有衣袖（組詩）

李林芳

香山遇雨

剛剛陰歷四月，驚雷挾著冰雹，大雨紛披

清場的一種方式，太過激烈

空出大片山巒，滿目蔥蘢

在馬尾松和刺槐暫時的疏離中

九天峽谷、碧霞祠都像潦草的閑筆

我置身其中，一個中年人的抒情

就是跟著陣雨調(diào)勻喘息，一遍一遍描摹

風的行跡，練習凌波微步

在狂風驟雨的空隙

和漫山草木一起，顫抖著直起身子

跟著命運進行曲前行

再倒伏下去

風聲有衣袖

高于頭頂?shù)纳郊樱陀谀_下的巖石

草木向我聚攏，又在風的指縫里

被漣漪一樣蕩開

清氣激蕩，草木的體香

循環(huán)往復

我就這樣，被一遍遍蕩滌，清洗

我相信山間有云梯，風聲有衣袖

香山和泰山一脈相承

芍藥有妖氣

牡丹體態(tài)娉婷，在山上

貧賤和富貴有相同的出身

當萬畝槐花把怒放攥在手心

風穿過槐香

我落在草木深處

雨水記

泥在泥里，沙在沙上

艾草落在澗底，云朵掛上峰尖

細雨洗去塵埃，鳥鳴填滿艾澗

稍有僭越之心，就有一場山洪爆發(fā)

大水過后，光潔的山石上

一汪巴掌大的清泉

艾澗重獲澄明之心

從山上下來，我的疲憊在雨水里消解

我衣衫松闊，灌滿了風

被天空兜著，又被放回人世

毋忘在莒

三座山峰，一彎月牙

峰尖之上

碩大的日晷高懸，指引著我，到莒地去

一壺清酒，一枚刀幣，一個手勢

這些陶尊上的圖像文字

這些散落的莒人在細石器時代

留下的暗語，聲調(diào)柔軟：

毋忘在莒

光陰在一塊玉佩上旋轉，渦輪里埋伏了秘道

“剬剬雍雍，聞于夏冬”

從姑幕，經(jīng)城陽，到莒國

一棵蜀黍腰身謙卑，一點點舉起自己

細草葉，圓日頭，流水暗含的泡影都是

我的偏旁，我的部首，用圖像文字

操持家園。我的都城，大風起兮，掠過天空的

閃電

喊出了我的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