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市海的靜謐

◆江虹

原來不覺得，隨常小城中的我們從小就生活在這樣一個夢幻般的畫境中。故鄉(xiāng)麗江——它淳樸、它安靜、它絢麗、它多姿，是當今人們向往已久紛至沓來的地方。玉龍雪山的晶瑩剔透，拉市海的靜謐空靈，束河古鎮(zhèn)的潺潺流水，古老神秘的納西文化，茶馬古道上深深淺淺地馬蹄印等等這些都隨時伴隨在我的夢境里，觸動著我不得不停下生活匆忙的腳步，去走進它。

一個偶然便與拉市海有了親密接觸的機會，一段時間來，我?guī)缀趺刻於家貪竦毓珗@走一圈。今天，似在睡夢中剛醒來，晨曦中的拉市海一如往常清新寧靜，陽光已經(jīng)勾勒出了雪山的脊梁，也溶解了清晨的寒意。有人說，幸福是你感受到的，而不是你得到的，此時此刻，或許有人看到的是風花雪月，有人看到的是蒼山玉水，可在我眼前的拉市海，卻是那樣清晰舒心，舉頭仰望，晴朗有云，極目楚天，湖面如一面鏡子，藍天、白云、青山倒掛在湖里，整個湖被青山所環(huán)抱，而連接堤壩與湖的則是成片的蘆葦、開闊的?；ɑ蛩荩G油油的草叢上開著紅的、紫的、黃的小花，漂亮怡然。

信步在分開內(nèi)湖外湖的長長的木棧廊橋上，不時輕吻著撩過頭頂?shù)牧鴹l，極目遠望，整個開闊的湖面只有幾艘小木船在蕩漾，成片的海鳥隨著水波起伏著，伴隨著金色陽光的反射，斑斑點點，整個湖面都散發(fā)出珍珠般忽明忽暗的光芒。沿著廊橋往縱深走，此時正是拉市海的初春，寬闊安靜的湖泊，清冷的天空下，湖面泛著盈盈的綠光。不同顏色的濕地把湖面分隔成大大小小的淺灣。湖中稀疏站立的柳樹上，停著一群鸕鶿；淺灣里和岸邊，是一大群野鴨，或扎猛子尋魚蝦，或交頸而眠。偶爾有幾只雙宿雙棲的赤麻鴨撲棱棱飛起，帶起附近的水禽懶洋洋扇扇翅膀。遠處水氣氤氳，不時可見山林鳥游動飛舞的點點小影。忽一會兒，只見有小船靠近鳥群，突然呼啦啦一大片海鳥“嘎——嘰！嘎——嘰！”尖叫著，三五成群，振翅飛向高空。收眼望遠，側(cè)岸的草地上有馬兒在歡快地奔跑，白云在天空里悠閑地游走。

拉市海的天是如此的藍，拉市海的水是如此的澄澈，拉市海的草是如此的絨綠，拉市的空氣是那樣的清香，面對的是這樣的景致，忽感到行走于拉市海的人也是那樣的曠達。一灣湖水就那么靜靜地躺在大地的凹陷處，陽光照耀在水面上，它仿佛汲取了日月精華，波光粼粼，清澈見底。長長的木板廊橋搭建在湖水上，古銅色的木板上有許多行人的足跡，誰曾經(jīng)帶著什么樣的心情走過這里？又留下了怎樣的故事呢？愛也像一步一步的腳印，人們踩著，印著，走到今天，走到這里?？墒?，這是過程，不是終點，今天走過這木廊橋，明天還將繼續(xù)走，走累了，躺在藍白相間的廊椅上，看藍青色的湖面上偶爾有魚跳躍出水面忽而又沉入湖底，看天空中有鳥兒飛過卻看不見痕跡，看在水一方里的美圖恍惚間遺忘了地平線。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xiàn)起過往的事情，記得是誰說過，我們?nèi)找骈L成老去，過往的事情，越是遙遠的早期的，就越會離我們更近。在水一方，伊人何處？我抬起手臂去擁抱吹拂過來的清風，讓身體與記憶回到最初始的狀態(tài)，仿佛是一種回歸。

此時，面對拉市海如此的靜謐，長時間奔波于市儈生活的我，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種別樣的感覺。看來尋常人是不用刻意去尋找什么景色的，只要你擁有一顆善于發(fā)現(xiàn)的心，那便處處是美景，處處是驚喜。如果說麗江是個繁鬧之城，那么來到這里會給你一個想去偏隅一方找尋一片純凈靈魂之地的理由，這里沒有市場嘈雜，沒有酒吧，沒有人聲鼎沸，只有你最純真的心與大自然的對話；心靈與心靈的對話，這里也許有艷遇，那是柳堤上與清風的呢喃，與鳥兒的和聲，與湖面上隨時展翅而飛的丹頂鶴的對話。總之，你會在這里與候鳥同居，與雪山相伴，與碧空相望，觀雪山美景，聽天籟之音。

我喜歡拉市海，因為我喜歡拉市海的靜謐，喜歡拉市海的空靈，喜歡拉市海的自由，喜歡拉市海的悠閑。由于遠離城市的喧囂和污染，拉市湖畔那清新的空氣，讓人入迷，不知不覺，我停下腳步，依偎于柔柔青草之岸，我沉醉、入眠，在拉市湖畔，此時好似看到了在蒙塵的都市無法看到的絢爛星空，浩瀚的銀河，引路的北斗星，明亮的織女星……耳旁伴隨著微微波濤，沉睡在拉市海畔的暖陽里，總能給人一種莫名的寧靜，催人忘卻的孤單。

游離于塵世的紛雜，我喜歡獨自一個人的天空，靜靜地坐在軟綿綿的草堤上，時而閉上眼睛，暢想，在這樣的氛圍里，一串串優(yōu)美的文字話語會飄過我的腦海，有時會感到，這滿滿的一切，承載了我太多太多的念想。時而睜開眼，欣賞著過往的一景一物，尤其置身于春天，還會看到那一層層沾滿泥土氣息、被大地母親萬般寵溺的綠油油的青苗，那青苗流露出來的香味兒，會讓你嫉妒不已，似乎它在向你炫耀，它是多么的幸福，那種感覺會讓自己又鬧又氣。我真喜歡這樣的沉醉，簡簡單單，沒有任何包袱，沒有任何人的打擾，沒有任何喧鬧，一切都是那么的寂靜，在寂靜的世界里綻放自己，任自己大膽的想象，無拘無束。有時候，太執(zhí)迷于這樣的舒適想象，沉醉于眼前美麗的花草、泥土、樹木、每一壟依水伴柳的堤岸，每一片瞬間精彩的景致。靜靜地、傻乎乎地想著，逍遙的游走著，一遍又一遍周而復始地暢想著，懷念著……一個人，有時候一個人也挺好的，一個人也該擁有自己的快樂，也應該讓自己的生活變得多姿多彩，一個人的生活也應該充滿憧憬充滿愛，一個人的天地，一個人的世界，也有那么多的讓人回味無窮，到處充滿希望。安靜的世界，會有多彩的想象，也會心平氣和，也是另一番滋味。

一個人在時空隧道里游走，腦海中偶然會閃出許多舒心的文字。記得有人曾經(jīng)這樣說，喜歡文字的人，也注定是不快樂的。喜歡文字的人都有著無比細膩的情感和脆弱敏感的神經(jīng)。因為喜歡安靜，所以善于用那敏銳的觸須去思考和感知，發(fā)掘現(xiàn)實中的不完滿，也喜歡幻想一切的不可能，以完美的追求去刻畫并不完滿的現(xiàn)實。

“嗨，你好！”一個青春的聲音，驚擾了我在長廊彳亍中纏綿的思緒，抬頭只見在觀景臺上一個清純女子正向我打招呼，我急促應對：“姑娘，開心！”眼睛直盯著這妙齡女郎慢慢往前，耳畔留下一串爽朗的笑聲……亦如此時有很長很長的時間，一個人安靜地沉迷著，不需要有人打擾，對此有朋友或許為我心疼，而我卻用淡淡惆悵劃過心痕，之后便是安靜的釋然。我喜歡這樣安靜地遐想著，沒有聲音，沒有繁華，沒有欺騙，沒有算計，沒有背叛，沒有傷害，亦沒有喜悅。一直覺得快樂短暫，悲傷卻來得持久?？鞓房偸悄敲锤窀癫蝗耄谑菒蹣O了那份淡淡憂郁的情懷，喜歡憂郁中透著的寂靜和沉默，長久以來我習慣了這樣憂傷地沉醉，我固執(zhí)地認為這是一種美的極致，而只有這種美才是生活的永恒。聽傷感的歌，看憂傷的文字，賞凄美的故事，樂此不疲。世界需要安靜地沉淀，心靈需要靜默的蟄伏，懷揣一腔寂寥，還世界一片本真的靜謐安然。就像此時的我，安靜地坐著，癡癡地凝望著湖面上時不時飛起的排成“人”字或“一”字的雁陣，反復地聽一首歌，“走過這片蘆葦坡，你可曾聽說……為何片片白云悄悄落淚，為何陣陣風兒輕聲訴說……”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默默敲打著依依心語。

“自來自去梁上燕，相親相愛水中鷗”，詩里描述的美好場景就像電影鏡頭一樣在這眼前真真實實地閃現(xiàn)。聽說每年農(nóng)歷八月十五之后，候鳥開始陸續(xù)飛臨拉市海。這些“萬里飛來為客鳥”的鳥兒們一點也不拘謹，啁啾鳴叫，扇翅搏膀，打破了湖面往日的寧靜。鳥兒們成群結(jié)隊從遙遠的北方故地來到這里，和本地鳥一起，在湖泊、沼澤、山林、草甸里自由嬉戲，捕魚捉蝦，一派祥和景象。觀之自由飛翔的鳥，我突然感悟到，人，只有融于自然中，才能感受生命的愉悅。有時當思緒陷入世俗混沌，腦海一片空白，抬眼望著高遠明凈的天空，高歌翱翔的雁群，潔白的云朵純白我的夢境，淡淡的海藍牽起絲絲想念，縷縷輕風梳理著繾綣的心事，幽幽的靜謐氤氳在空氣中，心亦安靜默然。聽，風兒在吹，鳥兒在唱。看，青憩粲然，蝶兒飛舞。聞，馨香縷縷，愛意拳拳。閉上眼，靜靜地感受，翩翩地遐想，美美地憧憬，深深地呼吸。原來，一個人的時候可以與世間萬物同在，可以盡情享受大自然的恩寵，也能享受別樣的怡然。

由市儈生活藩籬包圍著的我，透過眼前景致念想起有雨過天晴或是細雨紛飛的日子，偶爾也想要更換安靜的方式。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出游于自然中，停停走走，歇息成眠，欣賞路過的風景，感知世間人情冷暖。有時自己無法寫出快樂的味道，但至少也不會為憂傷執(zhí)筆。我保證不了永遠，但慶幸自己還能擁有現(xiàn)在。只想許自己一片云淡風輕，山高水長。倚廊沐風聽雨，溫柔的叮咚喚起沉睡的記憶。拈花聞香，嬌艷的芬芳淌過純凈的心空。就如今天，朝陽升起，湖平線上升起不落的希望，夕陽西下，霞光萬丈絢爛了單調(diào)的夢境。幽情望月，寄予遠方思念重重。數(shù)著滿湖的星斗，仿佛回到了童年無憂無慮的時光。喜歡童話中《賣火柴女孩》的旎靜，喜歡她心靈里透出的安詳。安靜地寫，安靜地喝酒，安靜地抽煙，還有那一襲安靜的白色。這樣些文字透著深入骨髓的孤獨，有著頹廢的美，美得叫人心疼，卻又欲罷不能。安徒生的童話世界是孤獨的世界，文字中透著憂傷，也有著薄涼的溫暖，還有那份堅忍和孤獨的自由簡單明朗得找不到一絲抑郁的底色。這或許是我們很多人所說的小資情調(diào)吧，而要真正擁有卻是不易。

隨常平凡的我，有時會覺得生活安靜得如眼前靜湖之水，清澈見底，紋絲不動，沒有色彩，那是我生命的底色，沒有味道，寡淡如心空洞的荒蕪，唯有冰涼，那是契合心的溫度，并攏十指捧起慢慢地飲，只覺一種冰涼的浸潤，于枯竭的心也是一種奢侈的珍貴。有時會呆呆地盯著某一個方向，目不轉(zhuǎn)睛，我想要用心去找尋來時路的真實，看清未來那一片煙雨凄迷的風景，有時會癡癡地專注一個虛無飄渺的夢境，只因太美了不愿清醒，有時會莫名地對某一件東西愛不釋手，只因一見傾心不忍放棄。癡傻的靈魂總是在人海中浮浮沉沉，在感情的世界里癡癡纏纏，飄飄蕩蕩沒有盡頭?！吧耨R如浮云”，世間一切都是鏡中花，水中月，煙花易冷，情緣易逝，親人、朋友、愛人，沒有誰能陪你到最后，他們只能給你一段短暫的美麗，真正永恒不至于失去的只有你安靜的思維，安靜的神情，安靜的姿態(tài)，安靜的靈魂，然后安靜地死去。

面對紛紜世界，時常感覺身心疲憊，有時候整夜無法閉上眼沉沉地睡去，越是夜深思緒越是凌亂，于是隨手翻上幾頁書或是放著音樂或是懷揣著一摞摞寂寞在不知不覺中睡去，只是夢里繁華夢醒神傷，貌似平靜心則思如潮涌。想要做的太多太多，可當心無處安放也只能把大好的時光辜負，當歲月風干了記憶，沉默也變成習慣，文字代替了傾訴。走在城市喧鬧的街頭，時常會不知自己身處何處，該何去何從，街頭的霓虹繽紛閃爍，卻會刺了眼眸，亂了心扉，城市喧囂，內(nèi)心孤寂，腦海里會突然閃現(xiàn)眼前這幅畫卷——拉市海的靜謐，沒有人煙、青山碧水、蝶舞翩躚、鳥鳴蟲吟，這里就有我想要的安靜，心在這一片純凈里變得澄澈而透明。

幸福，溫暖而又充滿誘惑的字眼，卻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薄涼的靈魂無福消受，于是，選擇靜立一隅遙看別人的幸福，快樂著他們的快樂，默默地為他們祈禱祝福，沒有得到的欣喜若狂，也不會有失去的痛徹心扉。簡單的幸福有時僅僅只是許自己一片安靜的天空！愛上夜的靈魂，注定是孤獨而憂郁的。在夜的幽深和靜謐里，安靜地流淚，安靜地思念，安靜地傾訴，始終唱著一個人的獨角戲，華美熱鬧或是枯燥乏味只有自己體會，上演和落幕只是一個人的事情。

已銘刻于心懷的拉市海的寂靜，總是讓人依依不舍流連忘返，拉市海夕陽的溫暖總是給人一種莫名的寧靜，催人忘卻孤單。誰曾在煙花巷陌里，等待過我，開了又敗的花墻，只剩下斑駁。我曾與哪片景致下歡笑，青瓷如水的女子，寧靜中微笑，歲月靜凋時才知道已不復年少，各人的喜好追求是不能比較的，自然山水也好，友情愛情也好，用心有多少，愛就會有多少。有多少莫名的心悸遺忘在夕陽西下，擱淺半壺煙酒，在湖海煙雨里迷失方向，談笑自若，曾幾何時的遇見，那是一場落幕煙火，擾三分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