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愈之生平的孤膽風景

張冠生

胡愈之很少說自己。

一本 《胡愈之印象記》，眾多友人作證。

陳翰笙說，“愈之生前給我留下了一個極深的印象，他干得多，干得非常出色，但從不夸耀自己?！?/p>

葉圣陶說，“他經(jīng)常為朋友出主意，幫助朋友解決困難，……沒聽他訴說過自己的困難?！?/p>

胡繩說，“他為中國近代文化運動默默無聞地做了許多別人做不到的事?！?/p>

千家駒說，“他從不出風頭，從不居功，……辦成一件事后，……自己就退居幕后了。人們知道救國會的沈鈞儒、‘七君子，文化供應社的陳劭先，知道國新社的范長江，知道生活書店的鄒韜奮，卻不知道所有這些進步的文化團體的幕后都有胡愈之同志，而且愈之所花的心血比誰都多?！?/p>

吳覺農(nóng)說：“在成功的事情上從不談?wù)撟约海怯愿竦奶攸c?！?/p>

朋友們的印象，胡愈之的本相。

壹

20世紀40年代前半期，胡愈之流亡南洋，寫有小說 《少年航空兵》。其中有句話：“永遠向著未來，不要懷念過去;一切為了明日，不要迷戀昨日?！?/p>

君子之道，一以貫之。從當年，到胡愈之去世前一兩年，除了寫一些追念亡友的文章，他極少寫回憶文字，尤其不寫自己。他經(jīng)歷的很多事，他在事中的擔當，長期內(nèi)只能自知，不宜他知。

20世紀80年代中期，胡愈之臨近生命終點時，“為了明日”，終于要說說昨日。

1984年上半年，胡愈之口述《南洋雜憶》，約兩萬字。開篇處，他再次說起“幾乎不寫回憶文字”的老話。此時愿談自身經(jīng)歷，是為“幫助青年人了解過去的生活和斗爭”。

1985年下半年，胡愈之應中共黨史資料征集委員會約，回憶個人經(jīng)歷，再作口述。知情者說，最初是“一份四萬多字的自傳”。

1990年夏，江蘇人民出版社出版胡愈之 《我的回憶》 一書。胡愈之頭像幾乎占滿封面。黑白影調(diào)，低首，蹙眉，閉目，繃嘴，不妨看作其回憶過程的典型瞬間，凝重，孤獨，風云在胸。書中首篇是自傳，自傳首節(jié)是“走向革命”，首句說：“1896年9月9日（舊歷八月初三），我出生在浙江省上虞縣城 （今為豐惠鎮(zhèn)）的一個地主家庭。”“地主”一詞本屬中性，因意識形態(tài)因素，曾異化為具有強烈政治否定傾向的概念。胡愈之晚年，拜撥亂反正所賜，許多人說起出身，都恢復“書香世家”的說法。他堅持“地主”說法，當有深意。

胡愈之說，其少年時期，農(nóng)民運動導致“地主階級內(nèi)部發(fā)生分化，一部分地主堅持對農(nóng)民的嚴厲鎮(zhèn)壓，而另一些地主則開始同情農(nóng)民困苦的處境”。

胡愈之的父親是一位清末民初維新派知識分子，受民主主義思潮影響，在家鄉(xiāng)辦新學，傳播新思想，也從自家經(jīng)濟下滑狀態(tài)中感受到農(nóng)民之苦、稼穡之難。他同情農(nóng)民，肯管閑事，打抱不平，曾出手幫助一些貧苦農(nóng)民和土豪劣紳抗爭。這對幼年胡愈之有深刻影響。

貳

自己沒有耕地的農(nóng)民，要維持正常生活，需得到外部條件，比如租用土地。

一般說，農(nóng)民租地、繳租，是強迫還是自愿？毛澤東鄭重地用過“情愿”一詞。他出身農(nóng)家，實際考察過農(nóng)民運動，做過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知真情。

1945年夏，“國民六參政”訪問延安。毛澤東和到訪的黃炎培、傅斯年、冷遹、褚輔成、左舜生、章伯鈞等多有長談、暢談，話題廣泛，話頭有味。黃炎培回到重慶，寫 《延安歸來》 記述見聞，轟動一時。其中，黃炎培和毛澤東談出的“窯洞對”流傳至今。毛澤東和黃炎培、冷遹說的另一段話，重要性和歷史價值不在“窯洞對”之下，黃也記錄于《延安歸來》，卻少有人提，如今已成遺珠。胡愈之和黃炎培是民盟同人，和毛澤東是中共同人，其時活躍于南洋媒體，或因政治，或緣于新聞傳播，當有自然關(guān)注。

當時，毛澤東說起黨內(nèi)“覺悟到的種種錯誤”。說到農(nóng)民，毛澤東說：“中國的貧農(nóng)，他們要求的是什么？要求讓他們種田。他們情愿繳租，苦的是租太重。至于自己有田，當然是很好，但是第二步的愿望。所以我們提倡減租。不反對田主收租，如果減租，可以保租。我們也不反對債主取息，但須減息。如果減息，可以保息。因為農(nóng)民正要借錢應他們急需的緣故?！保ㄒ婞S炎培 《八十年來》P142）

這段話，有對事實的承認、尊重，有合乎常識、常理的判斷，和“打土豪、分田地”大相徑庭。

從本本里出來，回到實際，看到了農(nóng)民維持生活對租地的需求，也看到了債主收利息能緩解農(nóng)民的一時困苦。這樣去考慮農(nóng)民政策，才可望得人心。

胡愈之的父親同情、幫助農(nóng)民，是一人之力，一家之力，共產(chǎn)黨人通過“減租減息”政策對農(nóng)民的扶助，則是一黨之力。他和父親對農(nóng)民的同情，可以在共產(chǎn)黨內(nèi)找到團隊呼應。他早年信奉民主主義，后來轉(zhuǎn)變?yōu)楣伯a(chǎn)主義者，應與共產(chǎn)黨人“為人民服務(wù)”的初衷有關(guān)。

叁

毛澤東同黃炎培、冷遹說起這段話的時候，中國共產(chǎn)黨已成立二十多年，胡愈之作“特別黨員”已十多年?！氨颈尽笔欠褚灿绊懙胶恐档昧粢?。

加入中共前，胡愈之有過自由知識分子思想傾向。梅益寫 《胡愈之與中國知識分子》 一文說，20世紀30年代初，胡愈之說過一句話：“我對于自己所代表的階層失望了。知識分子不是給權(quán)貴幫閑，就只配當奴隸總管。”

梅益和胡愈之不是一般交往關(guān)系。20世紀30年代，胡愈之冒風險組織翻譯出版 《西行漫記》，他們是密切的合作者。梅益記錄的這句話，對后人了解、理解胡愈之有特殊價值。

胡愈之入黨，有過一番曲折。他流亡歐洲前，在商務(wù)印書館主持 《東方雜志》，與共產(chǎn)黨人張聞天等有過接觸。在歐洲期間，他曾系統(tǒng)研讀 《資本論》 等著述。1931年2月底，他輾轉(zhuǎn)蘇聯(lián)回到上海，對中國革命充滿熱情和信心，想找共產(chǎn)黨組織，不知何處。直到他寫的 《莫斯科印象記》 一版再版乃至五版，引起中共高層注意，遂得沈雁冰引導，重逢張聞天，才有機會當面表達對中共的看法和態(tài)度，參加相關(guān)活動。一次會議討論中蘇關(guān)系，胡愈之的主張和與會黨員的“左”傾冒險主義意見不一致，成了他“不能很快入黨的一個原因”。

1933年9月，經(jīng)張慶孚介紹、中共中央組織部批準，胡愈之成為“特別黨員”，“不參加黨的基層組織生活”，“屬中央特科直接領(lǐng)導”，“主要任務(wù)還是為黨做情報工作”。（見胡愈之 《我的回憶》P26—27）

入黨之前，胡愈之就切身領(lǐng)教了“左”傾思想的厲害。此后，他對“左”一直保持警惕。

肆

吳覺農(nóng)有“當代茶圣”之稱。他與胡愈之是“總角之交”，曾寫文章說：“愈之家離我家只一河之隔，我常去他家串門，至今印象清晰的是他父親書房里的一幅大字：‘獨坐防心，群居防口。”

胡愈之的“防心”“防口”功夫，其來有自，與其早年教育、文化熏陶有很大關(guān)系。

書香門第，庭訓不必多言，胡愈之進入中學后，父親從紹興為他找的國文教師薛朗軒，深刻影響了胡愈之的器識格局和思想方法。

薛朗軒和蔡元培同住一條街，兩家皆貧，兩人的父親同為一個徐姓富人做工。徐家請一位名師到徐府授課，薛朗軒和蔡元培同為徐家子弟伴讀 （當?shù)仫L俗之一，富家可以請貧寒人家子弟到家中，和自家孩子一同受課，不收束脩，曰“伴讀”）。因徐家賞識薛朗軒、蔡元培的聰慧和為人，后來徐家掌柜的兩個女兒分別許配薛、蔡。他倆先同工，后同學，再作連襟。一段佳話。

薛朗軒是個終老鄉(xiāng)里的大知識分子，精通經(jīng)學和輿地學，聞名浙東，主張格物致知，不求名利官祿。他的教書方法與眾不同，對學生多作指導，少有灌輸。應讀什么書，讀哪篇或哪節(jié)，由老師推薦，學生先作筆記，再向老師講解。若筆記和講解出錯，老師加以糾正。

胡愈之回憶薛先生說：“一個經(jīng)學老師不主張用古典，一個脫離現(xiàn)實世界、數(shù)十年埋頭在故紙堆中的老先生，卻主張文章不能脫離現(xiàn)實，一個極端保守派卻教人不要學古人，摹仿古人?！薄八慕虒W方法引起我很大的興趣?！?/p>

出入自如，對胡愈之后來的政治生涯太重要。他是中共黨員，卻長期不能以黨員面目公開出現(xiàn)。他從事革命文化工作，但不宜加入群眾革命團體。大半生中隱蔽特殊身份，“防心”“防口”至為關(guān)鍵。薛朗軒先生的教學方法，簡直就是胡愈之后來特科工作的早期訓練。其黨員身份1979年公開時，距他入黨已近半個世紀，胡愈之黨內(nèi)黨外出入自如，薛先生有“授漁”之恩。

伍

回憶胡愈之的文章中，不少人說到同一樁事，即胡愈之“文革”中的一次犯顏直諫。

此事發(fā)生在1972年。周彥瑜、楚澤涵、吳美潮聯(lián)名的一篇回憶文章對這次上書言事作了較詳細的敘述。事情起因于毛澤東的湖南同窗周士釗。這位被毛稱為“賢者與能者”“真能愛我又真能于我有益的人”，1972年8月10日致信毛澤東，提出“落實干部政策、解放知識分子、恢復尖端科學研究、開放書禁、恢復辦大學、健全法制”等八個方面的主張。這是他同胡愈之多次議論的一些主張，成信后，提交前，胡愈之認為，一封信不宜提太多問題，最好歸納為三個方面：廣開言路，發(fā)揚民主;教育問題;青年問題。

同年10月2日，周士釗見到毛澤東，說胡愈之等人希望面陳想法。毛澤東表示，可以給民主人士一點民主。后由汪東興遵毛澤東所囑，用兩個下午當面聽取胡愈之、周士釗、楊東莼三人進言。

得此機會，胡愈之直陳發(fā)揚民主、廣開言路之必要，并要求在可能的條件下恢復民主黨派活動，自己愿意出面籌辦一份報紙或雜志，辦成知識分子群言堂。這對疏導社會輿論、恢復文化秩序、療治知識分子心殤，都會有積極作用。

類似“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往事，胡愈之還有不少。他被打成“走資派”后，若無其事。有人問及原因，胡愈之說：“我是文字改革委員會副主任，談不上走什么資本主義道路，故不予理會。”《紅都女皇》 事發(fā)，有人追查胡愈之與此事關(guān)系，要他檢討。胡愈之凜然道：“她與外國人私下談話，外國人寫了書在外國出版，自己出丑，與我何干？”話不多，豪氣干云。

陸

道義在胸自凜然。不該低頭的事，壓力再大，胡愈之不予理睬。自覺該作檢討、認錯的，無人授意，他亦三省吾身，開誠布公。

胡愈之去世后，民盟中央前任主席楚圖南寫文章，說到一件事——“新中國成立以來，特別是1957年反右派運動以來，統(tǒng)一戰(zhàn)線和民主黨派受到‘左的影響很深。在粉碎‘四人幫以后召開的民盟第四次全國代表大會上，愈之同志代表盟中央作工作報告，主動承擔了責任。愈之同志在談到1957年反右擴大化的問題時，離開稿子公開向在反右擴大化中遭到不公平對待的同志們表示道歉。” （《胡愈之印象記》P26）

李文宜曾任民盟中央副主席，當時也在現(xiàn)場。說到同一事，她記得“許多同志都為愈老這種嚴于責己的誠懇態(tài)度所感動，不少同志都表示這些事哪能由愈老個人承擔責任呢？”

楚圖南把回憶胡愈之的文章命題為 《與人照肝膽，見義輕風浪》。字里行間，一個位高權(quán)重的政治人物，一副孤直通達的文人風骨。

1948年4月，胡愈之經(jīng)過八年南洋工作與生活，回到香港。5月，中共中央發(fā)出召開新政協(xié)的號召。8月，胡愈之扮作華商，由“秘密交通線潛行”，經(jīng)仁川、大連、榮成、濰坊、青州、德州到達西柏坡，見到毛澤東、周恩來，并先后向李維漢、李克農(nóng)匯報工作。他感到“自己也解放了，可以干些我所愛好而又熟悉的新聞出版工作了”。

柒

在西柏坡時，毛澤東曾向胡愈之談過一個想法——“辦一個以知識分子為主要對象的報紙”。

恰逢其時，1949年5月14日，民盟總部第十一次會議確定，要盡快辦起機關(guān)報 《光明日報》，任胡愈之為該報主編。

胡愈之十歲上下就顯露過創(chuàng)辦報刊的才華，由商務(wù)印書館 《東方雜志》 介入社會媒體后，一直沒有離開新聞出版界。國內(nèi)的 《生活周刊》 《世界知識》……海外的 《南洋商報》 《風下》 周刊……更有 《西行漫記》 《魯迅全集》 這類標志性的出版事功，一再顯示出胡愈之的人文情懷、高超智慧和高妙策略。如今，他終于有機會干自己喜歡、熟悉的事情。

豐富的經(jīng)驗、巨大的熱情集中釋放，籌辦工作順風順水。是年6月16日，《光明日報》 創(chuàng)刊號面世。胡愈之和黨內(nèi)同人、盟內(nèi)同人、眾多知識分子一起，以“光明”的名義，滿懷憧憬，迎接一個新的歷史階段展開。

是年9月，胡愈之被聘任新華書店總編輯。10月，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第三次會議任命他為文教委員會委員、出版總署署長。11月，民盟召開一屆四中全會擴大會議，胡愈之被增選為中央委員。12月，他在民盟一屆五中全會上當選常委。這些身份中，有政治任務(wù)，也有業(yè)務(wù)空間。

即便不能全力以赴于出版事業(yè)，胡愈之還是獲得了半世紀生涯中大展鴻圖的較好時代條件。

他開始全面調(diào)查全國出版工作狀態(tài);主持召開全國新華書店出版工作會議;在第一屆全國出版會議上作 《論人民出版事業(yè)及其發(fā)展方向》的報告;推動成立中華世界語協(xié)會……這都是他喜歡的、擅長的、熟悉的事情。

這一“方向”上，他有太多事情想做。他在全國新華書店出版工作會議開幕詞中說：“我們出版工作者，要從農(nóng)村到城市到全國，準備迎接未來的文化建設(shè)高潮。我們的任務(wù)空前地艱巨?！?h3>捌

文化建設(shè)的艱巨程度，可能出現(xiàn)的曲折，有些可以設(shè)想，有些則很難設(shè)想。

胡愈之的主要工作機構(gòu)，是民主黨派和出版管理部門。國情中，這類機構(gòu)具有特殊性質(zhì)，在文化建設(shè)中的職能、定位、相互關(guān)系應該怎樣，制度怎樣設(shè)立，成效如何評價，皆須摸索，難免“交學費”。胡愈之在其中，居高處，歷經(jīng)“麻煩”，當有諸多見聞與體驗，加劇了其艱巨感，卻又不足與外人道。

麻煩再多，胡愈之流亡南洋時的“祖國夢”依然在念。1972年為“廣開言路”冒險強諫，即為一證。雖無下文，心不死。待1979年改革開放，胡愈之舊話重提，于是年6月18日寫信給孫起孟，再次呼吁“廣開言路”，并加上“廣開才路”和“廣開財路”。

關(guān)于“才路”，胡愈之說：“民主黨派要多發(fā)些議論才好，其中也確有一批人才，可挖掘潛力?！?/p>

關(guān)于“財路”，胡愈之說：“民主黨派中有不少人可以著書立說，也有不少人長于經(jīng)營管理。”

胡愈之主張，“應該把民主黨派以及其他愛國人士的財力、物力、智力集合起來?！表樦@一思路，他提出“興辦群言堂”的創(chuàng)議——“可以辦一個雜志，也可以搞出版、印刷、裝訂”，“搞出一種新型的集體經(jīng)濟，集體所有，出力，出錢，出知識的，作為社員，自負盈虧，按勞分配，不向國家伸手，而能幫助國營經(jīng)濟的發(fā)展”。

孫起孟意識到，胡愈之所言是“致力于發(fā)揚民主的新穎構(gòu)想”，即囑其提出具體方案。

是年6月29日，胡愈之寫出 《建立“群言堂產(chǎn)銷合作社”的初步設(shè)想》，既有現(xiàn)實考量，又有深謀遠慮。此事結(jié)果，孫起孟說：“雖經(jīng)反映，由于當時的條件，并未得到足夠的認真研究，擱置起來?！?h3>玖

胡愈之以口述文字留下 《我的回憶》，是在1985年。他本有條件完整地回顧一生，話題卻在“新中國的誕生”處戛然而止。

他留下的一些空白，有不同版本的胡愈之傳記、紀念文集作彌補。類似 《胡愈之印象記》 一書中大量回憶文字，彌補之余又有升華，包括他一生精進、功成不居的種種佳話。胡愈之緘默之處，親屬、朋友們出來說話，說了很多，眾口成碑。

我們由此看到了胡愈之生平更多風景，看到了一種特殊的人文景觀，或說奇觀—— 他作暮年回憶文字，正逢中國社會撥亂返正、正本清源，其心則從未生亂，無須“撥”;其足未涉迷途，無須“返”;其“本”不見偏離，無須“正”;其“源”始終澄澈，無須“清”。如此人生，不多見。

多半生遭逢亂世，流離動蕩，承平時日無多，胡愈之如此清正始終，及高位，享壽九十，是憑孤膽，尤須超群智慧。算算時間，胡愈之離世迄今逾三十春秋。其暮年創(chuàng)議“群言堂”事，還有行內(nèi)人記得。沈公昌文提示，“似乎這里出版界很少有人注意及此”，“出了好幾本關(guān)于這位老人的傳記，但都諱言此事”。他不憚煩又說一次，并在 《也無風雨也無晴》 一書中附錄了胡愈之 《建立“群言堂產(chǎn)銷合作社”的初步設(shè)想》 全文，存了文獻，也存了先輩膽識。

（選自《博覽群書》2019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