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強
2001―2002 年,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對房山金陵主陵區(qū)進行了調(diào)查與發(fā)掘,成果頗豐。先后清理了主陵區(qū)的神道、石橋、臺址、大殿基址、排水溝等多處遺跡。發(fā)現(xiàn)墓葬9 座,對M1~M6 進行了科學的發(fā)掘。推測其中 M6 為金太祖睿陵,M7 為金太宗恭陵,M8 為金德宗順陵,M9 為金世宗興陵,并探測出金睿宗景陵。發(fā)現(xiàn)了大量遺物,包括鐵器、銅器、瓷器和石質(zhì)建筑構(gòu)件等[1]101-149。在北京金陵考古中有諸多與禮制相關的發(fā)現(xiàn),如陵區(qū)與陵寢的布局以及部分遺跡與遺物中皆折射出金代皇陵的禮制性,值得進一步探討。
金代皇陵中的禮制是隨著陵寢制度與禮儀制度的發(fā)展而逐漸完善的。金建國初期,因忙于四處征伐,開疆拓土,導致制度草創(chuàng),無暇顧及制禮備樂。此時“雖有君臣之稱,而無尊卑之別,樂則同享,財則同用。至于舍屋、車馬、衣服、飲食之類,俱無異焉”[2]1197。當時,“無山陵,止迨于護國林之東”[2]1751,更無陵號。金太祖完顏阿骨打駕崩后,“葬上京宮城之西南,建寧神殿于陵上,以時薦享”[3]727。寧神殿作為薦享之所,具有享堂的性質(zhì),這應是金朝陵祭的開端。不過寧神殿除作享堂之用外,還用作太廟及告捷獻俘之所[3]727。說明金朝此時的陵祭制度尚未確立,陵祭與廟祭也未嚴格區(qū)分,尚無禮制可言。
熙宗即位后,不僅進行政治制度改革,而且全面推行中原禮儀制度。左右諸儒“教以宮室之狀,服御之美,妃嬪之盛,燕樂之侈,乘輿之貴,禁衛(wèi)之嚴,禮義之尊,府庫之限,以盡中國為君之道”[2]1197。熙宗在胡凱山開辟陵區(qū),安葬太祖、太宗。胡凱山應為今老母頂子山,山上有兩處金代王公陵址。二陵皆坐北朝南,東西并立,左為恭陵,右為睿陵,即“和陵”。陵前發(fā)現(xiàn)有龜趺、石人、石羊、石臼等石質(zhì)遺存[4]。二陵可能沿襲了中原帝王葬高山,且坐北朝南的喪葬禮制。熙宗還為建國前始祖函普以下十帝追以陵號。陵號,即為已逝帝王之陵墓所起的尊號。自西漢始為帝陵起尊號,后為歷代相沿[5]。熙宗為先帝追以陵號,是其沿襲借鑒中原王朝禮制的一種重要表現(xiàn),為金朝諸帝所傳承。可以看出,經(jīng)熙宗的發(fā)展,金代陵寢中的禮制已初現(xiàn)端倪。
海陵王踐祚后于天德三年 (1151 年)四月,下詔遷都燕京,并于貞元元年(1153 年)將燕京改為中都?!板柿玲阊啵加兄昧陮嬕狻盵2]1751。于是貞元三年(1155 年)三月:“命以大房山云峰寺為山陵,建行宮其麓。五月乙卯,命判大宗正事京等如上京,奉遷太祖、太宗梓宮。丙寅,如大房山,營山陵。戊申,山陵禮成?!盵3]103海陵王此次營建山陵,是將其作為國家工程而進行的,為保證營建速度與質(zhì)量,其多次親臨大房山督察進度。負責營建山陵的官員也皆極富營造經(jīng)驗,其中提舉營造官耶律安禮為前工部尚書,督諸陵工役的蘇保衡更是參與過繕修中都的工程。山陵禮成后,貞元四年(1156 年)正月“己酉,群臣奉上尊號曰圣文神武皇帝”,“二月癸酉朔,改元正隆,大赦”[3]105。由此可見,這時的金朝陵寢與上尊號以及改元等國之大事聯(lián)系緊密,已經(jīng)正式上升到國家象征的層面上。此時金朝陵寢已不只是安葬先王之所,而且是承載國家禮制的一個重要載體,這意味著金朝陵寢中的禮制正式形成。之后海陵王又于正隆元年(1156 年)“七月己酉,命太保昂如上京,奉遷始祖以下梓宮”。到正隆元年“閏月己亥朔,山陵禮成,群臣稱賀”[3]104。海陵王在中都大房山營建陵寢,并遷太祖、太宗、德宗以及建國前始祖函普以下十帝陵墓于此,標志著金朝陵寢制度的正式確立。另值得注意的是,海陵王在建陵之初就在山陵東端的入陵處建磐寧宮作奉安梓宮與謁奠山陵的駐蹕之所。說明山陵營建之初,可能業(yè)已考慮到陵寢祭祀的問題。海陵王也多次親自謁奠山陵,開了金朝皇帝躬親上陵祭祀的先河。如在上尊號后即于正隆元年二月“庚子,謁山陵”[3]106。由于皇帝親自謁奠陵寢的需要,陵園內(nèi)一定有諸多禮制與祭祀性設施來與之相適應,這使得金代皇陵中的禮制性特征進一步增強。
及至世宗,他即位后從上京遷其父陵墓于房山金陵,追陵號曰景陵,并為熙宗追以陵號曰思陵。世宗時南北修和、偃武修文,大力推行儒家禮制?!笆雷诩扰d,復收向所遷宋故禮器以旋,乃命官參校唐、宋故典沿革,開‘詳定所’以議禮,設‘詳校所’以審樂,統(tǒng)以宰相通學術者,于一事之宜適、一物之節(jié)文,既上聞而始匯次。”[3]691-692世宗實行中原王朝禮制,命官員參考唐、宋之典故沿革確立了陵寢祭祀。于大定八年(1168 年)十月“乙未,命涿州刺史兼提點山陵,每以朔望致祭,朔則用素,望則用肉”[3]143。以涿州刺史兼任提點山陵在朔望致祭,與北宋的“令縣官朔望公朝諸陵”[6]2884如出一轍。大定二十六年(1186 年)規(guī)定山陵的祭奠為“山陵朔、望、忌辰及節(jié)辰祭奠并依前代典故”[3]795,前代典故應是唐朝于清明設祭,朔望、時節(jié)之祀[6]2881。說明金朝在固定時間對山陵進行祭祀是依照唐以來的典故沿革為藍本而稍作變化。迨至章宗“承世宗治平日久,宇內(nèi)小康,乃正禮樂,修刑法,定官制,典章文物粲然成一代治規(guī)”[3]285。隨著陵寢制度的逐步建立和日臻完善,陵寢中的禮制也漸成體系。
禮的核心內(nèi)容為等級制度與宗法制度,其中等級觀念對中國傳統(tǒng)建筑有著強烈的影響,禮制思想中的尊卑等級對中國傳統(tǒng)建筑有極大的約束規(guī)定作用。這種等級制度在北京金代皇陵中有十分明顯的體現(xiàn)。在北京金代皇陵的考古工作中,基本厘清了金陵的布局。金陵依山而建,陵區(qū)布局隨地形而由南至北逐級提升,應是受到了唐代帝王山陵的影響[7]。金陵主陵區(qū)平面布局采用中國傳統(tǒng)的中軸對稱建筑模式,以神道為中軸線,兩側(cè)對稱布局。中軸線自神道起始,經(jīng)由石橋、石踏道,一直延伸至最北端的金太祖睿陵。在中軸線兩側(cè)對稱分布有東西臺址、東西大殿。其建在九龍山下的緩坡臺地上,依山而下,北高南低。太祖陵處于最北端的高位所在,突出體現(xiàn)了皇權(quán)“居高”“居中”的思想[8]。擇中、對稱、南向等建筑基本原則,是先民生活生產(chǎn)經(jīng)驗的總結(jié),但其作為一種基本準則予以確立卻是有賴于“禮”所倡導的圣王之制的至高地位[9]。
金陵這種呈中軸對稱的布局,在傳統(tǒng)禮制性建筑中屢見不鮮。中國古代絕大多數(shù)的禮制建筑采取中軸對稱甚至縱橫雙軸或中心對稱的布局[10]。如今可見的如北宋監(jiān)修,金代加以重修的中岳廟即是如此。中岳廟中軸線以石闕為門首,后繼以望柱、正陽門、下三門、中三門、上三門和降神小殿,然后為正殿、后殿、山閣以及圍墻四隅高聳的角樓等[11]。此外,北宋曲阜孔廟亦是此種布局。通過考古發(fā)掘的金代典型禮制建筑,如吉林安圖縣金代長白山神廟遺址(圖1),其也為中軸對稱布局。長白山神廟遺址主體建筑為一處以工字殿為中心的回廊院落,工字殿之南為回廊院落正門,核心建筑組群為中軸對稱布局,中軸線向南的延長線正對長白山主峰。在正門與工字殿之間還東西對稱分布兩個小型亭式建筑[12]。中國古代帝王為彰顯天下共主和皇權(quán)至上的思想,包括宮殿建筑和各種禮制建筑在內(nèi),采取嚴格的中軸對稱的布局形式。這種中軸線布局,最核心的建筑通常位于軸線的末端,主要是為了凸顯皇權(quán)的至高無上[13]。中軸線上的建筑無論是等級抑或是規(guī)模,皆高于中軸線兩側(cè),這種強烈的反差,顯示了帝王的尊嚴華貴。而中軸線縱長深遠與層層遞進則體現(xiàn)了等級的差別,在中國古代等級森嚴的社會中,皇權(quán)無疑處在等級金字塔的最頂端。
圖1 長白山神廟遺址平面及發(fā)掘區(qū)位置示意圖
從建筑構(gòu)件迦陵頻伽的使用上,也可窺視金代皇陵的建筑等級制度。金陵發(fā)現(xiàn)有兩類迦陵頻伽。一類為外施綠琉璃釉的琉璃釉陶迦陵頻伽,直徑 7 厘米,高 24.8 厘米[1]120;另一類為灰陶質(zhì)迦陵頻伽,直徑10 厘米,高31厘米[1]124。這兩類迦陵頻伽應是不同等級建筑所使用的構(gòu)件。迦陵頻伽在使用上具有嚴格的規(guī)定,梁思成先生在《中國建筑史》中指出:“其脊之兩端施鴟尾。垂脊之上用獸頭、蹲獸、嬪伽(妙音鳥)等各種所用大小與件數(shù),制度均甚嚴密?!盵14]宋人李誡的《營造法式》中規(guī)定:“四阿殿九間以上,或九脊殿十一間以上者……嬪伽高約一尺六寸。四阿殿七間或九脊殿九間……嬪伽高一尺四寸。四阿殿五間,九脊殿五間至七間……嬪伽高一尺二寸。九脊殿三間或廳堂五間至三間,嬪伽高一尺。亭榭廈兩頭者,四角或八角撮尖亭子同,如用八寸筒瓦……嬪伽高八寸……若用六寸筒瓦……嬪伽高六寸?!盵15]宋尺約 1 尺等于 30.7 厘米[16],金陵出土的灰陶迦陵頻伽高為31 厘米,大致符合 《營造法式》 中規(guī)定的嬪伽高1 尺(30.7厘米)的要求。而綠釉陶迦陵頻伽高為24.8 厘米,與《營造法式》中規(guī)定的 8 寸(24.5 厘米)也相差無幾。這兩類迦陵頻伽均可與《營造法式》中對嬪伽規(guī)定相對應,可以推測,金陵建筑在迦陵頻伽的使用上是依《營造法式》的規(guī)定來確定其大小的。說明金陵在地面建筑的營建上嚴格遵循著建筑等級來使用迦陵頻伽這一建筑構(gòu)件,這凸顯了金代皇陵中建筑的等級差別,是其建筑等級的重要表現(xiàn)。
除主陵區(qū)的整體布局外,在皇帝陵墓的布局上也體現(xiàn)出禮制性特征。在北京市文物研究所的發(fā)掘中,先后發(fā)現(xiàn)了M6、M7、M8。其中科學地發(fā)掘清理了M6,它位于九龍山主峰下,地宮形制為石壙豎穴,四壁為巖石,無墓道。地宮內(nèi)瘞葬4 具石槨,編號分別為M6-1、M6-2、M6-3、M6-4,其中 M6-4 龍紋石棺被人為地砸毀成碎片,殘留東側(cè)槨壁,外壁雕刻云團龍紋,其余三個石槨均保留完整。龍紋石槨的破壞正與文獻的記載相對應,因此可以推定M6 為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睿陵[1]153。在金太祖睿陵M6 左右兩側(cè)1.5 米處發(fā)現(xiàn)有M7、M8 兩座墓葬,左側(cè)M7 應為金太宗恭陵,右側(cè)M8 應為金德宗順陵。據(jù)《三朝北盟會編》引《金虜圖經(jīng)》載:“至筑陵之處,亮尋毀其寺,遂遷祖宗、父、叔改葬于寺基之上,又將正殿元位佛像處鑿穴,以奉安太祖旻、太宗晟、父德宗宗干,其余各處隨昭穆序焉?!盵2]1751通過考古發(fā)現(xiàn)與文獻記載可以推測,金代皇陵的陵位安排應該是遵守昭穆制度的。
昭穆制度在金朝應用廣泛,除在陵墓排序中運用昭穆外,皇家宗廟中也遵循昭穆之序。如汴京之廟即為“始祖東向,群主依昭穆南北相向,東西序列”[3]728的昭穆排序。昭穆是古代王朝傳承已久的一種制度,《禮記·祭統(tǒng)》曰:“昭穆者,所以別父子、遠近、長幼、親疏之序,而無亂也。是故有事于大廟,則群昭群穆咸在,而不失其倫。此之謂親疏之殺也?!贝朔N制度與宗廟、墓葬、婚姻、祭祀、繼承及宗法制度等關系緊密。多用于宗廟之中,如《周禮·春官·小宗伯》云:“辨廟祧之昭穆?!背酥?,也用于墓葬之中,《周禮·春官·冢人》 曰:“先王之葬居中,以昭穆為左右。”帝王陵墓采用昭穆之制至少可上溯至晚商,如殷墟王陵區(qū)墓穴的排列雖然還不太精準,但已是一種較為典型的昭穆制的墓穴排列方式[17]。及至宋代,宋人王昭禹言:“昭穆之序非特施諸宗廟而已,葬亦有焉。此上下尊卑之分,所以嚴而不可亂也?!盵18]北宋將這種昭穆制度運用得淋漓盡致,在北宋皇陵中基本遵循昭穆制度,并將昭穆葬制與五音姓利說并行[19]。北宋陵寢制度對金代陵寢制度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金代陵墓的昭穆排序可能也是受其影響所致。
《禮記·祭統(tǒng)》曰:“凡治人之道,莫急于禮,禮有五經(jīng),莫重于祭?!笨梢钥闯觯蓝Y在諸禮之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祭祀禮儀將禮法、禮義、禮器、辭令和禮容等諸多要素有機地組織在一起,既是一套完整的儀式與象征系統(tǒng),也是一套復雜的觀念和信仰系統(tǒng)[20]。以陵寢為祭祀對象的祭祀禮儀,也具有這樣的特點。這種陵祭禮儀早在東漢明帝時即已正式確定下來,后世因之而未改。如前文所述,金朝在建國初期已有陵寢祭祀的萌芽,但尚在草創(chuàng)階段。到世宗時,方正式確定下來,及至章宗加以完善。在金代皇陵的考古中有關陵寢祭祀遺跡與遺物的發(fā)現(xiàn),可為金代陵寢祭祀禮儀佐證。
在20 世紀80 年代中期調(diào)查金陵時,曾在金太祖阿骨打睿陵所在地發(fā)現(xiàn)有享殿基址一處。面闊三間16 米,進深12.2 米,臺基高0.5 米,地面上整齊有序地排列著四行共十六個方形柱礎。因該資料未發(fā)表,推測此基址應是陵上祭祀建筑[1]168。這座建筑遺跡可能與金朝本陵位祭有關,本陵位祭即在陵前享殿內(nèi)祭祀,是金朝舉行陵寢祭祀禮儀的方式之一。金朝祭祀山陵的地點可以分為本陵位祭和磐寧宮望祭。據(jù)《大金集禮》載:“世宗、顯宗、熙宗各本陵位祭,帶皇后”?!疤?、睿宗忌辰各磐寧宮望祭,帶祭后?!辈⑶姨?、睿宗、世宗、顯宗、熙宗在受祭時,諸位皇后也與皇帝一同受祭。世宗昭德皇后的忌辰則屬例外,大定二十九年(1189 年)七月,太常寺擬定,昭德皇后在磐寧宮望祭。
在陵前享殿祭祀時有隆重的祭祀禮儀,可以貞懿皇后忌辰為例,來窺探金朝在陵前享祭時的禮節(jié)。首先是祝文的撰寫,金朝祝文的撰寫要經(jīng)過嚴格的審核,十分嚴謹。大定十八年(1178 年)五月初七日,尚書省奉敕旨:“今后遇貞懿皇后忌辰祭享,仰定撰祝文。禮部下太常寺。檢到禮數(shù)呈省?!狈钍∨?,臺旨:“致祭使仰本部移文宣徽院,依例奏差,余并準呈?!逼浯问嵌Y官配置和祭祀物品的準備。禮官主要為:“致祭使一員、讀祝官一員、舉祝官二員、禮直官二員?!毙铚蕚涞奈锲分饕校骸安枋诚悴杈乒惆敢弧⒆0敢?、拜褥位一?!贝信c祭祀有關的準備工作完成后,即開始正式的祭祀。流程為:“其日質(zhì)明,致祭使并本處見任官、讀祝、舉祝官并公服。禮直官引赴殿階下,迎西先兩拜,次引使面殿。以東為上,立,又再拜。引使陛殿,詣神位前,搢笏,跪,三上香,奠茶奠酒,訖,執(zhí)笏,俯伏,興,引使降階,復位立俟。讀祝,訖,又再拜,引赴近西褥位。立定,再拜。禮畢。退?!盵21]156在祭祀工作完成后,要焚燒祝版。祝版為書寫祝文的載體,《新唐書·禮樂志二》云:“凡大祀、中祀,署版必拜?!?金朝祝版的材質(zhì) “以梓楸木為之”,尺寸為“長二尺,廣一尺,厚六分”[21]323。在祝版的焚燒上有著嚴格的規(guī)定,要將山陵的祝版與太廟及岳鎮(zhèn)海瀆的祝版一并焚燒,且焚燒時要由提點山陵官監(jiān)督[21]322。
在舉行祭祀禮儀時,禮器是必不可少的主要用具。在北京金代皇陵的考古中發(fā)現(xiàn)有一件銅簋,為宋仿周禮器。侈口,雙耳,腹下垂,大圈足,腹部飾方格乳釘紋。高13.5 厘米,口徑 12 厘米,底徑 15 厘米[1]101。這件宋仿周禮器可能為金朝陵寢祭祀中所使用的祭祀用器。據(jù)《宋史》載,金滅北宋之時,“金人以帝及皇后、皇太子北歸。凡法駕、鹵簿,皇后以下車輅、鹵簿、冠服、禮器、法物、大樂、教坊樂器、祭器、八寶、九鼎、圭璧、渾天儀、銅人、刻漏、古器、景靈宮供器、太清樓秘閣三館書、天下州府圖及官吏、內(nèi)人、內(nèi)侍、技藝工匠、娼優(yōu),府庫蓄積為之一空”。[6]436另據(jù)《金史》載:“繼以海陵狼顧,志欲并吞江南,乃命官修汴故宮,繕宗廟社稷,悉載宋故禮器以還?!盵3]691由上可知,金滅北宋之時,掠走了大量的禮器與祭器。簋作為一種青銅禮器,自商周以來一直是不可或缺的祭祀用器。西周的青銅禮器更是以鼎、簋的數(shù)量組合為典型代表,各等級差異形成定制[22]。因此,其在靖康之難中應隨其他祭祀禮器一道被金人掠去。可以推測,金代皇陵中發(fā)現(xiàn)宋代禮器,應是金朝將所掠宋之禮器用于陵寢祭祀禮儀之中。
綜上所述,金代皇陵的禮制,歷經(jīng)數(shù)代皇帝的發(fā)展,方最終建立與日臻完善。金代皇陵采用中軸對稱的布局,這與眾多中國古代禮制建筑如出一轍,凸顯出在等級制度中皇權(quán)的至高無上。陵寢建筑所用的構(gòu)件迦陵頻伽,大小皆可與《營造法式》相對應,反映出建筑構(gòu)件的使用嚴格遵循著建筑等級差別。陵墓的排列遵循昭穆葬制,體現(xiàn)出親疏有別、尊卑有序的禮制思想。金代還在陵前建造享殿,用以舉行祭祀禮儀,并且在祭祀的禮節(jié)上十分嚴謹。發(fā)現(xiàn)的銅簋則說明金朝將所掠宋之禮器用于陵寢祭祀禮儀之中,是金朝陵寢禮制性的重要證明。
在中國古代社會,禮是維系天地人倫、上下尊卑以及宇宙秩序和社會秩序的準則。《史記·禮書》云:“是以君臣朝廷尊卑貴賤之序,下及黎庶車輿、衣服、宮室、飲食、嫁娶、喪祭之分。事有宜適,物有節(jié)文?!薄稘h書·貨殖傳》曰:“昔先王之制,自天子、公侯、卿大夫、士至于皂隸、抱關擊柝者,其爵祿、奉養(yǎng)、宮室、車服、棺槨、祭祀、死生之制,各有差品,小不得僭大,賤不得逾貴。”陵寢作為一種建筑實體,既是安葬已逝先王的重要場所,又是進行喪葬的關鍵場合,同時還是承載祭祀的基本載體,與禮密不可分。金朝是崛起于北方的古代女真人吸納秦漢以降的中原漢制建立的后起王朝。這個中國傳統(tǒng)的北方王朝,在社會治理和控制方面,除沿襲借鑒了中原王朝的軍政制度外,還移植承襲了漢唐以來的陵寢制度與禮儀制度。金朝陵寢禮制的出現(xiàn)與發(fā)展是金代禮制發(fā)展的一個縮影。正是基于這種禮制的發(fā)展,金朝得以“宇內(nèi)阜安,民物小康”,而禮正是金朝“維持幾百年者實此乎基”[3]6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