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國家的合作對朝鮮半島無核化進程的影響

魏圣洛

2007年9月，第六輪六方會談第二階段會議在北京舉行，俄韓朝中美日六國代表團團長洛修科夫、千英宇、金桂冠、武大偉、希爾、佐佐江賢一郎（從左至右）合影留念。此次會議后六方會談再未舉行。

主要國家間的利害關系

朝鮮核問題既是朝鮮半島的問題，也是國際問題。盡管朝鮮一直堅稱核問題是朝美關系問題，但實際上，該問題是涉及韓國生死存亡的安保問題，還因朝鮮半島地緣政治上的重要性而牽涉到周邊國家的利害關系，因此又是國際問題。因此，現(xiàn)實中的朝鮮半島無核化，除了朝美兩國，還不得不受到其他國家動向的深深影響。換言之，只有周邊主要國家合作才能解決問題。但是從過去近30年間的核協(xié)商結(jié)果來看，對話—僵持—決裂—緊張—對話的節(jié)奏不斷循環(huán)往復，最近進行的首腦層面的無核化和平協(xié)商也并無不同。

因此，我們需要考察主要國家之間的合作到底怎樣、有什么問題、有什么更好的出路等問題。

主要國家對朝鮮半島的利害關系，既有共同性的，也有個別性的。

共同利害關系就是無核化。周邊主要國家中，美中俄三國是核不擴散條約（NPT）所規(guī)定的核武器擁有國，與國際核擴散和維護NPT體制有著很強的利害關系。日本也具有完全相同的立場。無核化體制在周邊國家間沒有任何異議。

但是同時，主要國家間也存在相互不同的個別利害關系，即各國所具有的地緣政治上的利害得失。例如，中國和俄羅斯對于與自己領土接壤的朝鮮半島的穩(wěn)定高度重視，極度擔心朝鮮半島出現(xiàn)不穩(wěn)定狀況，因此它們同時追求無核化與穩(wěn)定兩個目標。

但現(xiàn)實中，這兩個目標也可能沖突。美國為解決無核化問題而采取的措施可能會被中俄認為有礙于半島穩(wěn)定。與半島接壤的中俄極力要避免半島不穩(wěn)定，因此會在無核化與穩(wěn)定之間選擇穩(wěn)定，這種情況已經(jīng)多次出現(xiàn)。

而且主要國家之間的雙邊關系也會影響到核問題。它們之間雙邊關系走向?qū)αr，為解決核問題而進行的合作氛圍也會受影響，因為這會產(chǎn)生對對方的政治、外交與軍事行動進行牽制的心理。

合作的成果與局限

主要國家之間復雜的利害關系投射到核問題上，結(jié)果就是它們之間關于無核化的協(xié)商雖然取得了成果，但也同時具有局限性。

主要國家在共同把無核化作為終極目標的同時，還一直在防止挑釁與阻止情況惡化方面進行努力。但是在如何實現(xiàn)無核化方面，又會由于各自的利益追求而采取相互不同的方法。

過去這種情況和目前正在進行的美朝核協(xié)商并無二致。目前我們正在埋頭于2018年開始的首腦層面的無核化協(xié)商進程中。首腦直接出面進行協(xié)商是朝核協(xié)商歷史上前所未有的，但是首腦層面的協(xié)商進行過程并不順利。特別是河內(nèi)朝美首腦會談無果而終以后，一度甚至面臨危機局面。每當這時，主要國家就會一致發(fā)出要阻止局勢惡化的聲音。正是得益于主要國家的努力，也得益于特朗普總統(tǒng)與金正恩委員長之間的個人友好關系，大的危機被避免，盡管時有困難，但對話進程一直維持著。

可見，從無核化這一根本目標、為此而進行的對話以及對話得以維持的環(huán)境層面上來看，主要各國是相互協(xié)作的。

但是對于協(xié)商的具體事項，各主要國家的意見卻不同。例如，對于協(xié)商所追求的無核化的概念，美國的主張是CVID（完全、可驗證、不可逆的無核化）甚至FFVD（最終的、全面可驗證的無核化）。CVID是安理會決議的反映，中俄同意該安理會決議文件條款。但中俄到底多大程度支持CVID卻是疑問。朝鮮則不接受CVID概念。

一方面，與達成無核化的方法有關，朝鮮與中俄都更優(yōu)先支持階段性解決。美國則認為，過去階段性的解決方法是迅速達成無核化目標的障礙。與此有關，是從容易的地方著手、采取漸進的方式解決，還是從核導項目的廢棄這一主要部分著手、迅速解決，仍然存在爭議。韓美日達成了共識，決定短期內(nèi)從重要的無核化進展方面尋求突破機會。朝鮮則主張由細微的部分以漸進的方式來解決問題。中俄支持朝鮮的主張。

此外，對于推動無核化的激勵與懲罰，各主要國間也意見不統(tǒng)一。激勵機制中的爭議之一是無核化與信任構(gòu)筑和關系改善之間的順序。是無核化有進展，再采取信任構(gòu)筑和關系改善措施;還是信任構(gòu)筑和關系改善的同時約定無核化行動？美國的立場是前者，朝鮮的立場是后者。中俄立場與朝鮮相近。

在懲罰機制中，尤其對于制裁，中俄擔心，過度的制裁會造成不穩(wěn)定，所以主張以緩和甚至解除制裁的方式促成無核化。而美日卻認為太過急于緩和制裁無助于無核化進展。

由此，主要國家間在無核化方法上的分歧使實際合作深受局限，也造成漏洞。這正是無核化進展緩慢的原因。

主要國家需改進方法

首先，主要國家都應該把政策集中在無核化與防擴散上，而不是追求各自的地緣政治利益。因為這樣可以達成從無核化的核心部分著手的共識，而不是掉到無核化各階段的細節(jié)里而無法達成共識。有了這樣的共識，就可以向著無核化這一明確而單一的目標果敢而迅速地推進，否則可能造成東北亞更嚴重的地緣政治危機。

第二，要使上述想法有說服力，需要對朝鮮要求的信賴構(gòu)筑、關系改善、安全保障等領域有更果斷且迅速的應對方案。

由于朝鮮可能對信賴構(gòu)筑這一點存有疑心，因此，最初階段應該是朝美在無核化步驟與信賴構(gòu)筑和關系改善方案上同時行動，各國要對朝美徹底履行約定提供多邊保障方案。

此外，在此方案的最終階段，除了和平機制與安全保障措施外，還需要與經(jīng)濟合作結(jié)合起來。與美國獨自的安全保障相比，美國與周邊主要國家共同合作進行安全保障將更有效;在經(jīng)濟合作方面，多邊經(jīng)濟合作要比單一的雙邊經(jīng)濟合作更有效。

第三，主要國家要努力防止惡化的雙邊關系給核問題造成負面影響。不要因為對方的對立思維而否定其所有的無核化努力。盡量使無核化推進的舉措同其它問題區(qū)別開來。不能忘了要從國際問題的視角來看無核化問題。

如果美中俄三國即使在美中、美俄對立的情況下，也可以在無核化問題上積極合作，不擴散這樣的國際問題就堪稱超越雙邊關系的典范。反過來，這樣的實踐也可能成為美中、美俄對立關系轉(zhuǎn)換的催化劑。

當然，由于目前朝美之間的實務協(xié)商尚未重新開始，這些設想可能是需要假以時日的。但只要實現(xiàn)實務會談，這些努力就會推動無核化問題走向良性循環(huán)。

目前首腦層面的無核化協(xié)商前景還不明朗，也不容樂觀。但如果協(xié)商失敗，則后果不堪設想，因此需要各方努力，防止協(xié)商無果而終。

不僅韓國不堪無核化協(xié)商失敗從而導致朝鮮擁核的后果，周邊主要國家也一定要防止最壞的結(jié)果。朝鮮如果擁核，將改變東北亞的安全結(jié)構(gòu)。韓日擁核也將被提上日程。這會造成周邊主要國家的巨大負擔。因此，主要國家需要現(xiàn)在就開始為無核化而積極行動，謀求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