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在刑法領域,道德與法律涇渭分明,但對于具體案件的分析,需要依據(jù)刑法規(guī)定合理進行,做到法理與情理相通。道德與法律并沒有孰輕孰重的地位,但在既定的刑法案件中,需要經(jīng)過具體的案情分析,衡量道德對法律適用的預判作用。
【關鍵詞】 夫妻 道德 法律
案例:1994 年 6 月 30 日晚,宋福祥酗酒之后回到家里,因為瑣碎事情與妻子李霞爭吵撕打。李霞認為總是這樣吵來吵去,簡直有一種生不如死的感覺。宋福祥說:“那你就去死?!崩钕悸牶螅脕砝K子和凳子用于自縊。宋見如此情形,叫來鄰居對李霞進行勸說。鄰居離開后,宋李兩人之間爭吵撕打再次爆發(fā)。李霞又一次以死相逼,嘗試自縊,宋福祥對此采取了聽之任之、不加勸阻的態(tài)度。直到宋聽到凳子翻倒的響聲時,才走過去看了一下,但沒有采取及時有效的救助措施,宋隨即離開家去告訴距離一里的父母,等到家人趕到他家里時,李霞已因無法挽救而死亡。
宋某的行為應當如何定性,有以下兩種意見:
第一種意見認為,宋某目睹其妻李某尋找工具自縊,應當預見李某自縊的后果而放任這種后果的發(fā)生,宋某負有特定義務,其放任李某自縊身亡的行為,構成不作為的故意殺人。
第二種意見認為,宋某主觀上有過失,客觀上因其先行行為,負有救助的作為義務而不為,構成不作為的過失殺人。
一、宋某對妻子負有救助義務,其義務來源于法律規(guī)定而非先前行為
夫妻之間是否負有相互救助的義務,學界和司法實踐中認識不一?!痘橐龇ā返诙畻l規(guī)定,夫妻間具有相互扶持的義務。筆者認為,這種“扶助義務”不僅包括經(jīng)濟上的扶助義務,還包括廣義上救助義務。
根據(jù)救助義務產生的原因, 可以將救助義務區(qū)分為道德上的救助義務和刑法上的救助義務。前者救助人和被救助人之間在法律上不存在密切的特殊關系,即救助人不屬于刑法作為義務的承擔人, 或者雖然是刑法作為義務的承擔人, 但不具備刑法作為義務產生的事實條件, 故對不救助的結果只需承擔道德上的譴責, 即只遭受良心上的不安, 而不會受到法律上的譴責,而刑法上的救助義務因為不履行而要承擔嚴厲的刑事責任后果。
根據(jù)以上對救助義務的分類,刑法理論上夫妻間不作為的救助義務對應著兩種截然相反的觀點:一些學者認為,夫妻之間的救助義務是刑法義務,該觀點的典型代表是清華大學的張明楷教授。他認為,我國《婚姻法》規(guī)定了夫妻之間具有相互扶養(yǎng)的義務, 其中 “扶養(yǎng)” 既然包括一般生活上的相互照料,就更應包括在一方的生命處于危險狀態(tài)時予以救助。根據(jù)這一觀點,夫妻扶養(yǎng)義務的內容是“金錢給付義務, 即經(jīng)濟上的相互供養(yǎng)義務”, 而救助義務是在危難情況下救助生命的義務,前者是一種較輕的義務,相應地在刑法上產生較輕的刑事責任;后者是較重的義務并會產生較重的刑事責任, 若輕責任若能推演出重責,顯然違背基本法理。一些學者認為,夫妻之間的救助義務是純粹的道德義務,不能作為法律義務。筆者認為,此觀點容易混淆法律義務與道德義務的界限, 繼而發(fā)生侵犯人權的情況。因為對于毫不相干的路人之間,一方對另一方的救助是純道德上的救助,如果據(jù)此推出夫妻間由于刑法無明文規(guī)定便只具有道德意義上的救助義務,那么勢必有悖于法律對夫妻間和諧穩(wěn)定關系的保護和規(guī)制,并且在刑法理論上對于一般和特殊兩種情況不能等同對待。相反,如果僅依據(jù)夫妻間具有道德上的救助義務,便在司法實踐中判定責任方有罪,無非降低了法律對社會的約束作用,輕則混淆道德和法律的作用和價值,重則會使民眾喪失對法律信任。因此,筆者認為宋某負有救助義務,該救助義務是法定義務。
本案中,宋某與妻子的口角表面上看起來是導致妻子自縊的直接原因,并且從宋某對妻子脫口而出的一句話“那你就去死!”似乎也可以流露出宋某對妻子死亡后果的一定意志因素,但仔細分析下來我們會發(fā)現(xiàn)問題:首先,宋某和妻子李某都是具有完全刑事行為能力的人,能正確辨別是非善惡,能正??刂谱约旱男袨椋岳钅车淖钥O行為完全處于自身的認識和意志范圍內。其次,根據(jù)客觀上司法人員所掌握的信息可以看出,宋某與妻子發(fā)生的爭吵或偶爾的廝打不存在單方侵權或違法的事項,即不構成宋某對李某虐待或著其他嚴重情形,即宋某并沒有從身體或精神上對李某造成足以致其自殺的嚴重情景。如果真認為宋某對妻子的死存在不作為犯罪的先行行為,那么就擴大了不作為犯的處罰范圍。例如,男子與女子經(jīng)過一段時間戀愛后提出分手,女子不同意,聲稱如果分手就自殺,男子仍然決意分手。于是,女子在男子面前自殺,男子既不制止,也不送醫(yī)院搶救。對于這類案件,以往的司法實踐大多以先前行為為根據(jù),認定男子的行為構成不作為犯罪??墒?,戀愛也好、分手也罷,都是普通的、正常的行為,并未給他人的法益造成侵害。將這種行為認定為先前行為,讓行為人承擔由此引起的一切結果的責任,就意味著國民的一舉一動都使其負有作為義務,顯然違背刑法保障國民自由的基本原理。
二、宋某主觀上具有間接故意
故意殺人罪,是指故意非法剝奪他人生命的行為,是一種最嚴重的侵犯公民人身權利的犯罪,其主觀方面表現(xiàn)為行為人明知自己的行為將會造成受害人死亡的后果,希望或放任這種結果的發(fā)生。過失致人死亡罪,是指過失造成他人死亡結果的行為,該過失包括因為疏忽大意而沒有預見和已經(jīng)預見但輕信能夠避免的主觀心理。本案中,第二次爭吵發(fā)生后,宋某聽見凳子倒地的聲音趕去房間發(fā)現(xiàn)妻子已經(jīng)開始自縊,但并沒有上前阻止或救助妻子,而是趕去離家500米開外的父母家中并告知此事,攜父母趕回家中發(fā)現(xiàn)妻子死亡。在認識因素上,妻子告知宋某自己要自殺,同時嘗試自縊,宋某聽到凳子到底倒地的聲音也走過去看到妻子在自縊的場景,意識到了后果的嚴重性;在意志因素上,宋某認識到自己如果不上前解救,妻子勢必會死亡,但是宋某仍沒有解救而是趕去通知了500米以外的父母,由此可見,宋某對妻子的死亡結果是一種聽之任之的態(tài)度,該結果的發(fā)生并沒有違背宋某的意志。因此,宋某在主觀上具有間接故意。
作者簡介:沈金蓉(1994年),女,漢族,四川人,法學碩士,單位:湘潭大學法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