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那些事兒

陳巧巧

老宅屬于典型的土墻瓦屋，一斜面朝向三合院的地壩，一斜面朝外。我家屋頂朝外的那一面靠著山。每逢下雨的時候，屋檐水就順著厚實(shí)的黑瓦片流到后洋溝。

后洋溝可以通到老宅后的那片竹林，不過坡度大，上去有點(diǎn)難度。我曾經(jīng)看見爸爸趕著上山的時候從那兒爬上去過，我也曾試著冒險爬過兩三回，爬到中間往下看的時候就有點(diǎn)心虛，之后再沒有走過那條捷徑。

我家的后洋溝連著我家的廚房和婆婆家的廚房。后洋溝不長，趕上夏天下雨的時候，就能在婆婆家廚房旁的那塊石壁上看到玄巴蟲在上面爬啊爬，屁股后面拖出一條好長的路。我常常順手在后洋溝的土坡上扯下一根草撥弄它，那肉唧唧的玄巴蟲立馬縮成小小的一團(tuán)，待很久以后才會舒展開身體繼續(xù)往前爬。婆婆家的廚房很大，就是我們所說的那種老灶屋。廚房的灶臺上有著兩口大鐵鍋，一口做牲口吃的，一口做人吃的。在紅苕成熟的季節(jié)，我常在婆婆煮的豬兒苕里挑吃過不少豬兒紅苕。不過那都是干凈的，用現(xiàn)在的話來說，那是用純正的地下水煮的清水紅苕。我最愛吃的豬兒苕是那種紅皮白瓤的沒有被砍破的小紅苕，又甜又面。如果妹妹此時看到這里，一定和我有同感，她可是家里有名的紅苕妹兒，和我干過同樣的與豬搶食兒的事情哩！

婆婆家的灶屋留下我不少的傳奇故事，至今成為長輩們茶余飯后的話題，隨便撿個來說說吧。以前婆婆家養(yǎng)狗，有一年大狗產(chǎn)下好多小崽崽。那些小狗崽便成為我親密的玩具。據(jù)婆婆回憶，那些小狗崽被狗媽媽喂得很好，一個二個長得很肥。我抱著它們走路是很費(fèi)勁的。有一天她從土里干完農(nóng)活兒回來就聽到灶屋有可憐的小狗叫，原來那些小狗崽都被我放進(jìn)了大鐵鍋。幸好鍋里沒有煮食任何東西，婆婆趕緊把它們?nèi)急С鰜?，可憐的小狗崽早就餓得嗷嗷叫，撲爬連天地?fù)涞焦穻寢屇抢锍阅倘チ?。婆婆至今都納悶：我當(dāng)年哪來這么大的力氣把這些狗崽都放進(jìn)鍋里的呢？其實(shí)我也不明白。

秋天，田里稻谷成熟的時候就是我貪吃野味的時候。每到太陽落坡后，我就在地壩邊望著大人們歸來時手里是否提著一長溜兒的黃鱔。如果有，我就伸長了脖子圍著大人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要知道，我是超愛吃燒黃鱔的！大人們做好飯菜，就在灶洞里放上干凈的瓦片，把洗凈的鱔魚放在上面用灶里的尾火烤。通常是要蓋上灶門的，不然在未烤好之時就被不知哪家的貓叼走。鱔魚沒有烤好時，就能從旁聞到噗嗤噗嗤的烤肉香。待烤熟了，一只手提著黃鱔頭，一只手捏住頸子那兒的肉，一順溜往下拉，很長一串肉。放進(jìn)嘴里，外酥脆內(nèi)香軟，真是好吃極了！

我家后洋溝的水不知是流向哪里，偶爾還能看見有螃蟹在里面。我是不去捉的，因?yàn)楹笱鬁系乃畬?shí)在臟得很，夏天的大太陽出來，就能聞到一股濃烈的水臭味，還有好多紅沙蟲在里面游啊游，水面上還常常漂浮著山坡上飄落下來的竹葉、樹葉，偶爾會有小蟲子在上面爬。總之，我是不大喜歡我家老宅的后洋溝的。

婆婆家的后洋溝就不一樣了，修得順勢而下。下雨的時候，后洋溝就像一條小溪溝，水嘩嘩往低處流，我就可以在里面踩啊踩，跑上跑下，那水花濺起老高，真是好玩極了！婆婆家的后洋溝邊種著美人蕉，根莖肥大，葉片很寬，常開紅色、黃色的花。到夏天的時候，美人蕉就陸續(xù)開放了，我是很喜愛它們的。因?yàn)榛▋阂婚_，我就可以吃到花里甜甜的汁水，不過很少很少?，F(xiàn)在想來，在那些連“零食”這個詞還沒有發(fā)明出來的年代，美人蕉的汁水可是我這樣的孩子最好的零食。要么摘下一朵花來，要么就站在美人蕉旁邊，把一瓣一瓣的花瓣全掰下來，僅剩下花心，扯下舔一舔，在嘴里抿一抿，很甜很甜，吸完了，口里還留下美人蕉淡淡的花香味。

在院子里沒有其他小孩的時候，我也有玩法。我伙同姐姐（大嬢的女兒，常來婆婆家玩。）順著婆婆家的后洋溝沿著瓦片爬上屋頂，坐在房梁上?？纯催@兒，摸摸那兒，坐在屋頂上換個視角看世界還真是不一樣呢。爸爸下班回來時只聽到我們喊他的聲音卻不見人影，待他發(fā)現(xiàn)我們坐在房梁上玩時簡直嚇壞了。他三五步就跑到了婆婆的后洋溝哄著接我們下來。據(jù)爸爸后來講：他當(dāng)時生怕我們哪一個不小心從房梁上滾下地壩來，那可高了，簡直被我們的膽兒大嚇得不得了。但那時的我們，腦子里哪有危險的概念呢，只覺著這是個我們從沒有玩過的地方，玩著玩著就覺得挺有意思，忘了從屋頂上下來而已?，F(xiàn)在想來，我們當(dāng)時還真是對不起老爸，讓他擔(dān)心了。

從婆婆家的廚房出來就是一塊不是很大的地壩。夏天的時候，婆婆會把掰下來的苞谷籽全都曬在那里。我喜歡玩苞谷籽。在攤開的苞谷籽里，用腳吱著走路，走出好遠(yuǎn)再回頭看看，就能看到腳走出來的紋路，那是說不出什么形狀的圖形，像是一幅抽象畫。其實(shí)想有什么樣兒的畫兒，腳就怎么吱著走路就OK了。走了好一陣，腳丫子里就夾了很多苞谷須子。彎下腰來理理腳丫子，然后把苞谷須子扔得老遠(yuǎn)老遠(yuǎn)……在我的童年，玩耍苞谷籽是一件令人多么愉快的事情??！估計現(xiàn)在的孩子都少有機(jī)會如此娛樂了吧。晾曬苞谷籽，當(dāng)然離不開釘鈀。那是一種用竹子或樹枝做成的翻曬糧食用的工具，形狀跟《西游記》里豬八戒扛在背上的九齒釘鈀差不多。在農(nóng)村，家家戶戶都有這么一、二個釘鈀。在大熱的夏天，即使是中午，都能看見各家的人拿著釘鈀在地壩翻曬自家的糧食。我在LY工作時，夏天里也常?？吹接腥嗽谟冕斺Z翻曬糧食，他們勾起了我小時候的回憶。現(xiàn)在家里的人都住進(jìn)了樓房里，婆婆家的那把大釘鈀現(xiàn)在都去了哪里呢？

地壩邊上有個大石磨。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大石磨就會很忙碌。家里人會利用旁邊的大樹事先架上一個“上”字形的磨礱，洗好磨盤，隨時準(zhǔn)備把它借用給附近的人家。我喜歡在大人磨磨的時候坐在磨礱上，那種慢悠悠旋轉(zhuǎn)的感覺特舒服，就像現(xiàn)在的孩子對坐搖搖車有癮一樣。

對著大石磨的那一頭有一個石頭砌成的大豬圈。那是我爸爸的功勞。在我的童年記憶里，爸爸就像個萬能人，能修車、修電視機(jī)、錄音機(jī)等，還會做凳子、做兒童推車……農(nóng)村的農(nóng)活兒還一樣不落下。那個時候，爸爸可是有名的大能人，生產(chǎn)隊(duì)的人都很敬佩他。經(jīng)常，他還沒到家時就有附近的人請他到家里修家電。爸爸幫別人修電器一般都是不收費(fèi)的，也不在別人家吃飯，因此，他在生產(chǎn)隊(duì)的口碑可好了，我在小朋友面前也顯得特有本領(lǐng)一般，大家都跟著佩服我起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