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問題”批郤導窾 “關(guān)鍵詞”切中肯綮
——《〈指南錄〉后序》“主問題·關(guān)鍵詞”教學設(shè)計

陳智峰（溫州市第二外國語學校，浙江溫州 325015）

【設(shè)計意圖】

“主問題·關(guān)鍵詞”課型是筆者實踐研究了近20年的一種閱讀教學課型（2019年1月，以這種課型申報的課題研究成果獲浙江省教研課題成果一等獎）。這種課型以文體特征為抓手，以“主問題”為路標（體現(xiàn)教師主導作用），以“關(guān)鍵詞”為載體（體現(xiàn)學生主體地位）。在“主問題”的引導下，學生深入文本之后提煉“關(guān)鍵詞”，并以此推進課堂教學，從文字到文章，從文學到文化，師生平等對話，營造出沂水春風般的課堂境界。

《〈指南錄〉后序》一課的教學設(shè)計，設(shè)置了三個“主問題”，由淺入深，批郤導窾，分別指向記敘、抒情、議論三種表達方式，引導學生分別提煉“關(guān)鍵詞”為載體進行深入探究，切中肯綮，“向青草更青處漫溯”。板書以“關(guān)鍵詞”來呈現(xiàn)，最終行成一個“士”字形，呼應本文所在的板塊主題“烈士的抉擇”。

【教學目標】

1.速讀，提煉關(guān)鍵詞理清文天祥的行路歷程。

2.細讀，提煉關(guān)鍵詞探究文天祥的心路歷程。

3.研讀，提煉關(guān)鍵詞評價文天祥的生死觀。

【教學重點】

提煉關(guān)鍵詞理清文天祥的行路與心路歷程。

【教學難點】

提煉關(guān)鍵詞評價文天祥的生死觀。

【課前預習】

因文本較長，且文言現(xiàn)象眾多，因此課前以自主生長單（類似于導學案）來引導學生對文本的文言現(xiàn)象（如一字多義、詞類活用、特殊句式等）進行自主梳理，先過好文言的“言”這一關(guān)。這節(jié)課將以學習文言的“文”為主。

【教學過程】

一、起：明文體，定方向

這篇課文的文體是序文，之所以被稱為“后序”，是因為之前文天祥曾為詩集《指南錄》寫過一篇序言，因而本文被稱為《〈指南錄〉后序》。序言在表達方式上的一大主要特征是融敘事、抒情、議論為一體。因此本節(jié)課的教學將圍繞這一文體特征而展開。

二、承：理行路，探心路

主問題一：請速讀全文，整理文天祥的行路歷程（指向文本中的記敘這種表達方式）。

引導學生確定此行的四個階段并各自提煉一個關(guān)鍵詞：使—留—逃—歸（或文本中的關(guān)鍵詞：行—羈—奔—還）。

主問題二：請細讀文本，探究文天祥的心路歷程（指向文本中的抒情這種表達方式）。

引導學生對應上述四個階段各提煉一個情感關(guān)鍵詞：欲—忍—痛—悲，并進一步引導學生通過查找《說文解字》或漢典網(wǎng)，深入探究這些關(guān)鍵詞的意思。

圖1

（1）欲（小篆如圖1）?！墩f文解字》：“貪欲也。又，期愿之辭。”《道德經(jīng)》：“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薄痘茨献印ぶ餍g(shù)訓》：“心欲小，志欲大。”文天祥在“時北兵已迫修門外，戰(zhàn)、守、遷皆不及施”的危局中，在同僚們“萃于左丞相府，莫知計所出”的形勢下，在滿朝文武大臣異口同聲地“謂予一行為可以紓禍”的道德綁架下，作出“國事至此，予不得愛身”的決定，義無反顧地出使北營議和，并抱著“意北亦尚可以口舌動也”的幼稚念頭，甚至存有“予更欲一覘北，歸而求救國之策”這樣盲目自信的期愿和一廂情愿的貪欲，足見他出使元營之前竭誠為國的無私忘我，以及不切實際、缺乏遠謀深算的書生意氣。

圖2

（2）忍（小篆如圖2）?！墩f文解字》：“能也?！薄丁凑f文解字〉注》：“凡敢于行曰能，敢于止亦曰能?！薄堕L箋》：“如刀刺心，忍意也?！薄稄V韻》：“強也，有所含忍?！痹凇俺踔帘睜I，抗辭慷慨，上下頗驚動”之后，文天祥因“呂師孟構(gòu)惡于前，賈余慶獻諂于后”，以致“羈縻不得還”。后來，“賈余慶等以祈請使詣北。北驅(qū)予并往，而不在使者之目”。事態(tài)的發(fā)展完全出乎文天祥的意料，敵軍主帥伯顏不但剝奪了文天祥的使者團長官一職，而讓賈余慶作為“祈請使”代表南宋去大都受降，且剝奪了文天祥的使者資格。遭受如此奇恥大辱，文天祥想過自殺（分當引決），但想起了韓愈《張中丞傳后敘》中南霽云的那句名言“將以有為也”，最終選擇了暫時“隱忍以行”。

圖3

（3）痛（小篆如圖3）?！墩f文解字》：“病也?！庇帧队衿罚骸皞病！比纭蹲髠鳌こ晒辍罚骸爸T侯備聞此言，斯是用痛心疾首?！庇秩纭妒酚洝で乇炯o》：“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于心。”在“至京口，得間奔真州”之后，文天祥時刻不忘救國大業(yè)，想約定淮東、淮西兩位制置使（主管軍務的大臣）李庭芝和夏貴“連兵大舉”，以圖“中興”。卻因李庭芝誤信了謠言（當時有謠傳說元軍派了一個丞相到真州來勸降），而對文天祥下了“逐客之令”。他“不得已，變姓名，詭蹤跡，草行露宿”，輾轉(zhuǎn)一千多公里，歷盡萬苦千辛，才抵達了永嘉?；厥走@段經(jīng)歷，文天祥用了22個“死”字來歸納一路的境遇，并以“境界危惡，層見錯出，非人世所堪。痛定思痛，痛何如哉”來總結(jié)當時的心境。

圖4

（4）悲（小篆如圖4）?！墩f文解字》：“痛也。有聲無淚曰悲?！薄丁凑f文解字〉注》：“悲者，痛之上騰者也?！薄多嵐{》：“一曰心非為悲。心之所以非則悲矣?！薄痘茨献印ぴ烙枴罚骸皯n悲多恚，病乃成積?！笨梢?，“悲”在語義上比“痛”的程度要更深。文天祥歷盡艱險南歸之后，整理出了患難之中的詩作共四卷。在整理詩作時不免又回顧了這段九死一生的行路歷程中種種非人的遭遇——元軍的追捕、自己人的誤會、匪寇的侵擾等，又想到短短的幾個月間，年號又變（年僅五歲的德祐皇帝趙?被俘并被押往大都，文天祥與張世杰、陸秀夫、陳宜中等幾位大臣不得已另立七歲的益王趙罡為帝，改號景炎），不由得悲從中來，不可斷絕。他將自己的詩集“藏之于家，使來者讀之，悲予志焉”，希望后世能有知音為他的志而“悲”。

三、轉(zhuǎn)：品生死，析價值

（一）關(guān)于“生”“死”和“義”

有學生在預習這篇課文時，曾提問第五段為何寫了這么多個“死”（共22處），是不是有些夸張甚至矯情？

這個提問非常具有代表性，代表著當代學生與文天祥之間的隔閡。為了消除學生對文本和作者的這種誤解，筆者結(jié)合自己的文本解讀，將其整合為主問題三。

主問題三：你如何看待文天祥的生死觀？（指向文本中的議論這種表達方式）引導學生重點研讀第七段（嗚呼！予之生也幸，而幸生也何為……復何憾哉！）并深入討論，落點在文天祥心目中的“義”（提煉關(guān)鍵詞“生”“死”“義”）。

圖5

圖6

義（甲骨文、小篆如圖5、圖 6）?！墩f文解字》：“己之威儀也。從我，從羊?！奔坠俏牡摹拔摇奔瓤杀硎颈鳎部杀硎緝x仗（高舉的旗幟），而“羊”是最常用的祭牲之一?！拔摇薄把颉焙掀饋淼囊馑际菫榱俗约核叛龅钠鞄枚鵂奚?。因此可以推知“義”的本義：為了自我信仰的旗幟而不惜犧牲。儒家把“義”與“仁”“禮”“智”“信”合在一起，稱為“五常”。其中發(fā)，“仁”“義”是封建道德的核心。如《孟子·梁惠王》：“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庇秩纭兑讉鳌ふf卦》：“立人之道，曰仁與義?！?/p>

對于文天祥來說，無論是生以踐志（修我戈矛，從王于師，以為前驅(qū)，雪九廟之恥，復高祖之業(yè)），或者死以報國（所謂誓不與賊俱生，所謂鞠躬盡力，死而后已），都是為了踐行“義”。因此，只要大宋一息尚存，他就不愿死也不能死。在輾轉(zhuǎn)南歸抵達福州之后，他與幾位大臣擁立了新帝，并被任命為右丞相，后赴南劍州聚兵抗元。景炎二年（1277）五月，反攻江西，先后收復贛州、吉州所轄20余縣。景炎三年，終因勢孤力單，節(jié)節(jié)敗退，后轉(zhuǎn)戰(zhàn)福建、廣東。祥興元年（1278）十二月，在廣東海豐北五坡嶺被俘。文天祥堅持近4年的抗元斗爭宣告失敗，他的母親和兒子在戰(zhàn)爭中相繼而亡。

（二）補充“崖山之戰(zhàn)”與衣帶贊絕筆

1.崖山之戰(zhàn)

文天祥經(jīng)過連番激戰(zhàn)后，在五坡嶺兵敗被俘，隨后又被押解至崖山，元將張弘范逼迫他寫信招降固守崖山的張世杰、陸秀夫等人，文天祥誓死不從，反詰道：“吾不能捍父母，乃教人叛父母，可乎？”同時，他還寫下了千古傳誦的《過零丁洋》一詩以明志。

崖山之戰(zhàn)開始后，當時身陷元營的文天祥坐在船上眼睜睜地看著十萬宋軍被元軍打敗并投海自殺的慘景，心中猶如刀割，作長詩以哀之。詩題為《二月六日，海上大戰(zhàn)，國事不濟，孤臣天祥，坐北舟中，向南慟哭，為之詩曰》。其中有“身為大臣義當死，城下師盟愧牛耳”之句。至此，他才徹底領(lǐng)悟大宋三百二十年之天下的末日已到，他的心也從這一刻才真正絕望。

2.衣帶贊絕筆

文天祥被俘期間，曾多次服毒、絕食自殺而未遂，后被押解至大都。元世祖以高官厚祿勸降，文天祥寧死不屈，最終從容就義。據(jù)《宋史·文天祥傳》記載：“天祥臨刑殊從容，謂吏卒曰：‘吾事畢矣?！相l(xiāng)拜而死。數(shù)日，其妻歐陽氏收其尸，面如生，年四十七。其衣帶中有贊曰：‘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讀圣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后，庶幾無愧?！?/p>

四、合：作小結(jié)，留空白

補充幾則時人與后人對文天祥的評價，留下空白，引導學生課后深入思考。

時人王炎午：嗚呼！扶顛持危，文山諸葛，相國雖同，而公死節(jié)。倡義舉勇，文山張巡，殺身不異，而公秉鈞。名相烈士，合為一傳，三千年間，人不兩見。事謬身執(zhí)，義當勇決，祭公速公，童子易簀。何知天意，佑忠憐才，留公一死，易水金臺。乘氣輕命，壯士其或，久而不易，雪松霜柏。嗟哉文山，山高水深，難回者天，不負者心。常山之舌，侍中之血，日月韜光，山河改色。生為名臣，沒為列星，不然勁氣，為風為霆。干將莫耶，或寄良冶，出世則神，入土不化。今夕何夕，斗轉(zhuǎn)河斜，中有光芒，非公也耶？

明代于謙：嗚呼文山，遭宋之季。殉國亡身，舍生取義。氣吞寰宇，誠感天地。陵谷變遷，世殊事異。坐臥小閣，困于羈系。正色直辭，久而愈厲。難欺者心，可畏者天。寧正而斃，弗茍而全。南面再拜，含笑九泉。孤忠大節(jié)，萬古攸傳。載瞻遺像，清風凜然。

現(xiàn)代魯迅：岳飛與文天祥是給中國人掙面子的。（《且介亭雜文附集·登錯的文章》）

【板書設(shè)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