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秀月
都說女兒是爸爸前世的情人。面對女兒,鐵血硬漢也會變得柔情起來,就連詩人余光中也不免俗,曾寫下《我的四個假想敵》,生怕女兒長大后被別的男孩搶走。
那么,有個“女兒奴”的老爸是怎樣的體驗(yàn)?如果晉代有知乎,左芳和左媛姐妹倆肯定會搶先回答這個問題:“謝邀,我爸就是‘女兒奴的代表,他雖然沒有朋友圈可以曬娃,但他會把我們寫進(jìn)詩里啊!”而她們的父親,就是西晉文學(xué)家——左思。
比如在寵女兒的《嬌女詩》中,左思是這樣寫的:“吾家有嬌女,皎皎頗白皙。”開頭第一句就是“吾家有嬌女”,一個“吾”字道出了左思作為老父親的驕傲。
左思有兩個女兒和兩個兒子,但在詩中,兒子們始終“沒有姓名”,女兒則不同。提到小女兒時,他柔情地寫道:“小字為紈素,口齒自清歷。鬢發(fā)覆廣額,雙耳似連璧。明朝弄梳臺,黛眉類掃跡……”小女兒乳名為紈素,口齒伶俐,長得很可人。她的額頭雖然寬,但鬢發(fā)垂下來也能覆蓋住,她的雙耳像一對玉璧那樣圓潤。
描寫完外貌,左思覺得不盡興,補(bǔ)充道,清早起來,調(diào)皮的紈素會在梳妝臺前模仿大人化妝,但是她很笨拙,常把眉毛畫得像掃帚掃過一樣;口紅涂得也不像樣子,沒有規(guī)則還超過嘴唇范圍,顏色也過濃,讓人忍俊不禁。除了化妝,紈素還喜歡模仿大人寫字,她專挑貴重的彤管筆用,但寫起字來像鬼畫符。她看書也是因?yàn)闀姆饷婧每矗乙挥兴镁蜁蛉丝湟?,毫不掩飾?/p>
說完小女兒,左思緊接著說起大女兒:“其姊字惠芳,面目粲如畫。輕妝喜樓邊,臨鏡忘紡績……玩弄眉頰間,劇兼機(jī)杼役……”大女兒惠芳眉目如畫,長得光彩靚麗。她也很愛美,而且會化妝,不像妹妹那樣畫得亂七八糟。她喜歡在窗邊化上淡淡的妝容,但常常會過于投入,只顧看鏡子而忘了紡紗織布。
此外,大女兒還會模仿漢朝京兆尹張敞給妻子畫眉的做法,在自己眉間“點(diǎn)的”,就是畫上梅花、月牙或圓點(diǎn)等圖案,但經(jīng)常畫得不夠完美,不得不擦掉重來,眉間就留下了痕跡……大女兒還喜歡跳舞,她跳起舞來自然大方,寬松的袖子甩起來如同鳥兒展翅一般。她還喜歡弦樂,沉迷于撫琴時,她就會把那些文史書籍都卷起來。
左思分別說完小女兒和大女兒的日常狀態(tài)后,自然少不了她們一起嬉戲的情景:
“馳騖翔園林,果下皆生摘。紅葩綴紫蒂,萍實(shí)驟柢擲。貪華風(fēng)雨中,呻忽數(shù)百適……”
兩個女兒到了一塊,更是調(diào)皮得不得了。夏天時,姐妹倆常常在園林里亂跑,她們會把沒熟的果子摘下來,拿著生果子打仗。為了賞花,即便刮風(fēng)下雨,她們也要跑去看幾百遍。冬天時,她們一定要去雪地里玩耍,為了防止鞋子脫落,就在鞋上橫七豎八地系了許多鞋帶。有時,她們也會安靜地坐下來,幫大人料理食物,但并不會持續(xù)太久。一聽到外面有什么動靜,她們連鞋子都顧不上穿好,拔腿就跑。
除了花兒,食物也對她們有吸引力。面對鍋里熱騰騰的飯,她們會消停下來。由于著急吃到好吃的,她們就會對著火吹,希望飯快點(diǎn)熟。但她們的衣服就遭殃了,白袖子染上了油點(diǎn),衣服也被熏黑。兩個女兒任性調(diào)皮慣了,如果大人稍加責(zé)備,她們就受不了。偶爾瞥見自己要挨打了,她們就用手捂著臉,對著墻壁抹眼淚。
寫過那么多詩賦,想必這首,左思一定是笑著寫完的。他沒有用太多的辭藻,只選取了兩個女兒尋常的生活細(xì)節(jié),兩個女兒嬌憨頑皮、充滿活力的形象就躍然紙上。
明朝的譚元春評價這首詩說:“字字是女,字字是嬌女,盡情盡態(tài)盡理?!币灿腥苏J(rèn)為,這首詩一反重男輕女的觀念,是我國詩歌史上“一顆稀有的明珠”??梢娮笏紝櫯畠涸诋?dāng)時時代背景下的可貴之處。
那么,除了寵女兒,左思還有什么值得人們津津樂道呢?其實(shí),有句話很接近——我很丑,但是我很溫柔。
魏晉時注重儀表風(fēng)度,《世說新語》中專門有一篇來描述名士的儀容舉止。比如形容夏侯玄是“朗朗如日月之入懷”,嵇康是“巖巖若孤松之獨(dú)立,傀俄若玉山之將崩”。潘岳因?yàn)樘珟?,在街上被婦女拋了一車的果子。衛(wèi)玠因?yàn)槿菝卜欠?,活活被人“看死了”?/p>
不過,《世說新語》對左思不太友好。書中說“左太沖絕丑”,稱他也曾經(jīng)學(xué)潘岳一樣到處游逛,卻被婦女們吐唾沫,最后喪氣而歸。而《晉書》中也有記載,稱左思不僅長得丑,還“口訥”,活脫脫沒得救的樣子。
幸運(yùn)的是,左思文采出眾,他的詩賦足以讓他的名字傳于后世。他寫過八首詠史詩,抒發(fā)他的理想抱負(fù)。在詩中,他為“寒士”發(fā)聲,形容其為“郁郁澗底松,離離山上苗”,而他們才高位卑則是因?yàn)椤暗貏菔怪?,由來非一朝”,在文學(xué)史上成為佳話。
大概由于從小的不公平際遇,左思雖然不善言辭,內(nèi)心卻很柔軟,對女兒們尤其如此。他沒有要求她們成為守規(guī)矩的淑女,而是鼓勵她們釋放天性,并將女兒們快樂的童年用文字記錄下來,分享給后人。從此處來看,左思這個老爸雖然丑,但真的還有幾分柔情和可愛。
編輯/夏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