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妙無窮的良渚漆藝

朱靜靜

反山12號墓葬嵌玉漆杯仿制品

說到良渚古城，就不得不提到良渚文化。良渚文化是中國長江下游環(huán)太湖流域的新石器時代晚期一支重要的考古學文化，距今約5300年至4300年，主要分布在浙江北部、蘇南地區(qū)以及上海的西部。人們對良渚文化的第一印象，也許是其中精湛的琢玉技術，也會被如玉琮上用微雕與淺浮雕技藝表現(xiàn)的神徽像、玉冠狀器上的鏤空技藝所吸引。其實除了玉器，良渚文化的髹漆工藝也很精妙。這些漆器不僅代表了當時制漆、用漆的高超技術，更展示了良渚先民審美意識的發(fā)展及良渚社會嚴格的等級制度。

良渚文化中的漆器

良渚遺址自1936年被發(fā)現(xiàn)以來，一直到20世紀80—90年代，雖然在考古發(fā)掘的過程中，經常會在墓葬中見到鮮紅的朱漆痕跡，但卻總是無法提取出成型的漆器。這與南方的酸性土壤不利于漆器等有機質的保存有著密切的關系，也直接導致考古學家對于良渚文化的漆器認識不夠。

20世紀80年代，考古學家在規(guī)模宏大、等級較高的反山王族墓葬和瑤山貴族墓葬中看到一些朱漆大體的形狀，雖然墓葬里漆器的胎骨都已朽爛，但修復大師通過痕跡與考古研究成果，以精湛技藝終于復制出了反山王陵中的兩件漆器。反山遺址發(fā)掘于1986年，有11座墓葬，隨葬品總數(shù)達1200多件（組），出土的漆器主要有嵌玉漆杯、囊形器、圓盤形器等。尤其是反山12號墓葬，也就是良渚社會最高等級的國王的墓葬里出土了嵌玉漆杯。雖然原件已無法提取與復原，但考古學家依然能從出土的跡象中觀測到杯子的表面髹漆，以及上面鑲嵌著的141顆玉粒。顯然，這件嵌玉漆杯集木器制作、玉器制作、漆藝等多種精湛技藝于一身，它既可以代表中國新石器時代晚期手工業(yè)發(fā)展的高峰，同時也成為墓主人身份和等級的標志之一。

反山遺址出土的漆器讓考古學家對良渚文化中的漆器充滿了期待。但直到17年之后的2003年，這一期待才在卞家山遺址的發(fā)掘過程中得以實現(xiàn)。卞家山遺址位于良渚古城外城南面的臺地上，是一處南鄰水灣，由村落、墓葬、碼頭組成的聚落遺址。根據碳十四測定數(shù)據，卞家山遺址的年代為距今4900年至4500年，處于良渚文化中晚期。考古學家在卞家山遺址的兩條大型灰溝內發(fā)現(xiàn)了約20多件漆器。這些漆器被發(fā)現(xiàn)于淺水面以下的淤泥層中，被比較好地保存了下來，木胎依舊，漆膜顏色鮮亮。漆器良好的保存狀態(tài)，為我們了解良渚時期的漆器制作工藝提供了寶貴資料，極大地豐富了考古學家對良渚文化乃至整個新石器時代漆木器制作水平的認識。

嵌玉漆杯a面和b面

卞家山遺址是良渚遺址中漆木器出土數(shù)量最多、類型最豐富的遺址。器型有豆、盆、漿、勺、屐、觚等，漆觚更是在良渚文化中首次發(fā)現(xiàn)的實物，而且出土的數(shù)量也較多。在灰溝中出土的漆觚雖已碎成多片，但尚能拼對出基本的形制。考古學家共拼對出至少8個個體。此外，在對卞家山墓地漆痕進行辨認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至少有6座墓葬中隨葬了漆觚。這些漆觚均是用整木挖鑿，掏空中間的木芯后，在木胎的表面涂上朱漆制成的。研究人員對漆觚的漆膜用紅外光譜儀進行檢測，發(fā)現(xiàn)漆膜的紅外光譜與現(xiàn)代生漆的紅外光譜相同。此外，研究人員還發(fā)現(xiàn)，漆觚的漆膜從外到內，是由朱砂、黑漆、紅漆、黑漆等4層漆膜工藝構成。黑漆為生漆氧化而成，內層紅漆為赤鐵礦漆，表層為朱砂漆。一些漆器還裝飾著兩組凸弦紋，這些紋飾是用黑漆做底，再用朱線勾畫出圖案的。根據對漆觚進行分析研究，證明良渚先民的髹漆技藝復雜、成熟、高超，代表了史前社會漆器工藝的頂峰，也揭示出良渚王國已具備繁榮發(fā)達的物質文明。

其他文化中的漆器

中國漆器文化的歷史源遠流長，我們祖先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慢慢掌握了各種新知和生存能力。他們發(fā)明技術，學習制器，萌生藝術，繁育文化，記住了過去成功的經驗，創(chuàng)造出高度的人類文化和物質財富。他們在狩獵、采集和其他活動中，表現(xiàn)出非凡的才能。在完成的眾多發(fā)明中，髹漆工藝當屬其中之一。

史前的中國漆器主要發(fā)生在長江流域。如8000年前的浙江蕭山跨湖橋遺址中發(fā)現(xiàn)的漆弓，是目前所知最古老的素髹漆器，也是目前公開所見出土最早的漆器實物遺存，跨湖橋漆弓的發(fā)現(xiàn)將漆器制作技術的發(fā)明向前推進了整整1000年。

在7000年前的河姆渡文化遺址中出現(xiàn)的朱漆木碗，是迄今為止出土最早的朱髹食器。史前先民用天然漆調和紅色顏料制作成朱漆，并淋涂在木碗表面，使木碗色彩艷麗而誘人，這表明他們的審美意識開始發(fā)生變化。與河姆渡文化同時期的浙江嘉興馬家浜文化，是太湖流域新石器時代早期的文化，對良渚文化的發(fā)展奠定了非常重要的基礎。馬家浜文化中漆器的胎骨除了木胎還有陶胎，而在陶器上面著髹漆也是首次出現(xiàn)，也表明髹漆技術開始出現(xiàn)了新的變化。

距今6000年的崧澤文化可以說是一個承上啟下的時期，上承馬家浜文化，下接良渚文化，是長江下游環(huán)太湖流域的重要文化階段。崧澤時期的髹漆工藝與馬家浜時期差別不大，都是用朱漆裝飾在陶器表面，整體風格也與馬家浜時期較為相似。

考古人員在距今4000年左右的山西襄汾陶寺遺址中發(fā)掘出土了一批彩繪木漆器，數(shù)量和種類都比較豐富，但發(fā)現(xiàn)時胎質都已腐朽，僅剩木質痕跡。經研究人員辨析，彩繪漆器以木豆制成的數(shù)量最多，漆觚的數(shù)量比良渚時期相對少些。

以上中國史前文化中的漆器遺跡向我們展示了史前先民豐富的物質生活，先民們追求美好、多彩生活的愿望以及豐富情感的訴求表達。漆藝為史前社會增添了一抹靚麗的色彩。

卞家山遺址出土的漆觚

漆的由來

史前社會的漆大多來自于大自然中漆樹的汁液。割開漆樹的樹皮后，漆樹的汁液會自然流淌出來，先民只需用樹葉或貝殼接上，采集到統(tǒng)一的儲存罐中即可。這就是所謂的天然漆（也稱生漆、大漆）。天然漆是呈灰白色的乳狀汁液，可以將汁液直接淋涂在用木頭挖鑿的木胎表面上，或讓生漆長時間暴露在空氣中與氧氣結合產生氧化反應變黑后，再涂于木器上。良渚遺址出土的黑色漆器上的黑漆應該就是生漆自然氧化的結果。紅色漆器上的漆，則是用生漆調入朱砂粉末制成的，呈較暗的紫紅色。先民們在與大自然的和諧相處中，充分利用自然界的植物與礦物資源，用智慧來裝飾和美化生活。

這些被發(fā)掘的史前漆器雖說樸拙，卻是先民們留下的遠古物質生產和意識形態(tài)的印跡，彌足珍貴。他們將無生命的生漆原料與胎質完美結合，制成漆器，賦予了器物以“生命”，表現(xiàn)了遠古先民的智慧和文化創(chuàng)造力。它們?yōu)槲覀兘裉炝私馐非跋让竦纳钲欅E、認識往昔漆器藝術發(fā)展的源流，提供了豐富而寶貴的實證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