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達斡爾族滿文本巡邊詩研究

李洪偉

（黑龍江省民族博物館 黑龍江 哈爾濱 150001）

一、敖拉·昌興簡介

敖拉·昌興，達斡爾族，敖拉姓氏，名昌興，字芝田，亦稱昌芝田，蒙古名字為阿拉布旦，生于嘉慶十四年（1809年），卒于光緒十一年（1885年）。隸屬呼倫貝爾副都統(tǒng)衙門索倫左翼正白旗，受黑龍江將軍節(jié)制，曾歷任八旗職官。咸豐元年（1851年），昌興已任鑲黃旗第一佐章京，正四品。晚年，他隱居在海拉爾河畔陳巴爾虎山嘎綽格地方的密林中，不問政事，專門寫作，賦詩吟歌。清光緒十一年（1885年），敖拉·昌興病故在他的寓所，終年76 歲。

敖拉·昌興一生著作頗豐，是達斡爾族著名的文人?！逗邶埥靖濉酚涊d：”昌芝田，呼倫貝爾文士，嘉慶初時人。著有《京路記》、調查烏的河源(一名《官便漫游記》)、田舍詩《依仁堂集》等書，并用達呼爾俗語編著詩歌，一時人爭傳誦之?！?1)《官便漫游記》是敖昌興寫于咸豐元年（1851年）巡查邊界之后，用滿文音節(jié)拼寫達斡爾語，具有極高的史學價值，巡邊詩便是其中重要組成部分。令人惋惜的是敖昌興的作品在1900年庚子之亂時，南西兩屯的屋舍都被火吞沒，沒有留下真跡。

二、敖拉·昌興巡邊詩版本研究

敖拉·昌興的巡邊詩，目前已知有兩個版本滿文本和一個漢文本。第一個版本是昌興本家曾孫內蒙古人民出版社副編審額爾很·巴雅爾老先生珍藏的手抄本。1926年時額爾很·巴雅爾按照他本家一位雙目失明的祖父口述用滿文字母筆錄的。奧登掛、呼思樂譯《達斡爾詩歌選譯》及塔娜、陳羽云譯《敖拉·昌興詩選》都是以此為藍本的。第二個版本是1977年黑龍江省博物館在鄂溫克族自治旗巴彥托海鎮(zhèn)（南屯）發(fā)現(xiàn)的，收藏者是昌興的五世孫79歲的敖德善，此本是由其父明凌（委筆貼式）親自抄錄的。原藏于黑龍江省博物館，現(xiàn)撥交黑龍江省民族博物館收藏，為國家一級文物。黑龍江省博物館的吳文賢、李士良在《清代官員巡查東北邊境的記錄》一文中，翻譯了這一版本的巡邊詩，題為《額爾古納河、格爾必奇河巡察記》。作者在整理該文物的時候，全書正文64頁，封面一頁，總計65頁。經過對比發(fā)現(xiàn)這篇文章只是翻譯最后九頁，即56頁到64頁，豎版原文101行，譯文338行。按照封面上滿語“dagūrucunnidebdalin”譯為達斡爾詩歌集或達斡爾烏欽集。筆者查閱達斡爾語和滿語詞典，均無debdalin，滿語為debtelin(3)，達斡爾語為debtlen(3)。漢文本是1958年內蒙東北少數(shù)民族社會歷史調查組翻印了《有關打呼爾鄂倫春與索倫族歷史資料》，第十節(jié)是《呼倫貝爾地方佐領常興巡查額爾古訥及黑龍江邊境錄——籍公差之便大事游覽記》，記述了昌興帶隊巡察烏第河和額爾古納河的過程，目前不能確定來源。

三、敖拉·昌興巡邊詩滿文本研究

內蒙古師范大學碩士安娜的畢業(yè)論文《清代呼倫貝爾佐領敖拉·昌興及其巡邊》對敖昌興及其巡邊做了詳細的論述，里面共引用八段滿文書寫的原文。作者在引言中：“有幸得到了奧登掛老師所有的、昌興詩作手抄本的復印版，這一版本由滿語及滿文字母拼寫達斡爾語組成。因此，在文章寫作中，為了更真實的體現(xiàn)昌興巡邊詩的原義，筆者會將相關詩句進行拉丁轉寫附于文上?！边@個手抄本就是額爾很·巴雅爾收藏的滿文本巡邊詩。這八段引用的原文與黑龍江省民族博物館收藏的滿文本巡邊詩（下稱黑民博本，筆者為黑民博本進行了拉丁字母轉寫）。經過對比之后，發(fā)現(xiàn)滿文的拼寫和翻譯上很多不同之處。下文關于黑民博本的譯文均是摘錄于吳文賢、李士良在《清代官員巡查東北邊境的記錄》?，F(xiàn)將這八處引文做一學術上的對比，請讀者指正。

第一段“kukudoboharudu，cigūgaerhe?enniauljiji。趕到庫克多博卡倫，會和齊齊哈爾巡邊隊”。對應的黑民博本“kukutoboharudu，cicigarhe?enniaogajiji”譯文為庫克多博卡倫，會和齊齊哈爾巡邊隊。庫克多博是音譯，do 和to不僅在讀音上有區(qū)別，在滿語里do比to加“·”所以可能是拼寫失誤。齊齊哈爾也是音譯，滿文為cicigar，按照敖昌興本人經歷，是知道齊齊哈爾的標準滿文寫法，所以cigūgaer拼寫存在錯誤。會和是auljiji，aogajiji 拼寫錯誤。

第二段“naimenkonoryaoji，aigūnhotondukuruji。走了八天艱難路，抵達了環(huán)山枕水璦琿城?！睂暮诿癫┍尽皀aimanhonoryagoji，aigunhotondukuruji”譯文為顛簸了整整八天八夜，抵達了環(huán)山枕水的璦琿城。naimen譯為八天、八日，naiman拼寫錯誤，man多加“·”。konoo譯為日子、晝夜；aigun譯為璦琿，u應為ū。

第三段“jurteiharuduusiden，jirgojaoulugajire。merilkehūwagaikecidu，mergenheseniauljisen。陟越珠爾特卡倫，行程六百里只等閑。在莫力勒克河皋，再和墨爾根巡邊隊相見?！睂暮诿癫┍尽癹urteiharuduusitele，jirgojaoulugajire。merilkehūwargaikecidu，mergenhe ?enniaoljisen?！弊g文為不過珠爾特伊卡倫，跋涉了六百里山水。與墨爾根巡邊隊相會，在莫里勒克河之濱。hesen應為he ?en，譯為巡邊隊。

第四段“l(fā)uwaciaileiyaogodu，路經羅剎山莊”對應的黑民博本“l(fā)uwaciailaiyaugodu”譯文為走訪羅剎村莊。yaogodu和yaugodu其中一個拼寫有問題，結合上下文在這里翻譯為路經比較恰當。“敖昌興眼望祖國山河的壯麗，一路上興致很高。在行進中，巡邊人員遇到了一個俄國軍屯，那里十分骯臟……為了避免惹麻煩，敖昌興下令不許理睬他們，繼續(xù)前行”(4)。另外這次巡邊屬于秘密的特殊的巡邊，不適合走訪。

第五段“olociailasueurkeji，u?ikarudukūrtele。horiyejiauljajibodosu，horinnaimeaileke。打斡爾齊屯始發(fā)，到烏西卡倫邊關。合攏一起算，共有二十八個村莊?！睂暮诿癫┍尽皁lociailasueurkeji，u?iharudukurtele。horiyejiaolajajibodosu，korinnaimaailake。”譯文為從對岸烏洛夫開始，到烏契卡倫。經過認真數(shù)點，共有二十八個俄羅斯山村。karudu應為harudu，譯為卡倫；naime應為naimen，譯為八個?！肮灿卸藗€村莊”是正確的，黑民博本的譯文添加俄羅斯，原文中沒有體現(xiàn)，但這二十八個村莊當時確屬俄羅斯。

第六段“aldarteiyarsahoton，aolahalihojor。揚名于世的雅克薩城，敖拉姓氏在這里發(fā)祥。”對應的黑民博本“aldarteiyarsahoton，aolahalaihojor?！弊g文為著名的雅克薩城，是敖拉哈拉的發(fā)祥地。hali是達斡爾語hal、i兩個詞的連寫，halai是滿語hala、i兩個詞的連寫，譯為氏族。

第七段“orosgurunniagolcara，udaieleguhūwargadu，Kasgajierijioloji。說與俄羅斯的接壤處，有條河流叫烏第，務必設法查清”，對應的黑民博本“orozgurunniaolara，udaieleguhūwargadu。Kasgajierijioloji。”譯文為俄羅斯交接的大山，有條河流叫烏第，要千方百計去查看。俄羅斯的滿語為oroz，“要千方百計去查看”按照檔案翻譯的方式應為“務必設法查清”。aol譯為山，所以aolara是準確的。

第八段“saruntahisenudur，saimakihūwaidamo-rkisen。祭月亮的佳節(jié)，滿懷豪情凱旋?！睂暮诿癫┍尽皊aruntakisenudur，saimakihūwaindemorgisen。”譯文為中秋佳節(jié)那天，我們才凱旋而歸。tahisen譯為祭奠，“八月十五：吃好的飯菜，以月餅、西瓜等供月”(5)，可見，譯為祭奠是比較準確的。

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文學研究所吳剛在《達斡爾族“烏欽”考論》中有一段原文：“undilhwaregdiqseni，ordoonoosanniaalaaj。Nekbejeekursenee，nerweejupunugiraajaa。譯文為斗膽涉足烏第河濱，亙古有誰敢闖這關？只有我一人勝任，故賦此‘烏欽’來渲染。”(6)對應的黑民博本“udaihūwargandeicisen，ordonoseanialaji。nekbeyekunrsene，nerguwejinucunkargaya。”譯文為查看烏第河的，自古曾有誰人，為后世寫下烏欽。黑民博本的譯文應該為四句，因在icisen后的逗點沒有書寫而缺失一句譯文“只有我一人勝任”，導致兩句變成一句。據(jù)1851年黑龍江將軍英隆的巡邊奏折《案為查明黑龍江口烏迪河等處理合恭折奉聞仰祈圣鑒事》記載：“乾隆三十年，前任黑龍江將軍富僧阿遵旨出派協(xié)領鄂依保等查看西勒木迪等河道之源，繪圖呈覽……步行六日至興安嶺之頂，登高遠望，見嶺西兩山分岔之間，一河自西向東流去，詢之引導之鄂倫春等，呼為烏迪河”(7)，可知在乾隆三十年即1765年，協(xié)領鄂依保等就巡查過烏迪河，比敖拉·昌興早86年。因此，“自古曾有誰人”和“只有我一人勝任”這樣的詩句是不準確的。

四、?？卑讲d巡邊詩兩個滿文本的必要性

綜上，我們可以明確的分析出敖昌興巡邊詩兩個滿文本存在的主要問題：一是由于這兩個滿文本都不是原版，而是后人根據(jù)記憶書寫的，會與原版存在一些差別；二是巴雅爾收藏的滿文本巡邊詩是聽敖昌興后人的口述，然后巴雅爾和其堂兄筆錄整理而成，由于滿語有幾個音發(fā)音近似，容易出現(xiàn)混亂，比如u和ū、s和。三是這兩個滿文本的書寫存在問題，比如k、g和h。由于這三個字母k不加圈點，g是加點，h加圈，而在書寫時經常出現(xiàn)添加混亂的問題，導致語音語義都有變化。四是滿文是音節(jié)文字，是由音節(jié)拼寫而成，如果在拼寫中稍不注意，就會出現(xiàn)字芽或多或少，這不僅讓我們讀的時候很難，而且會導致語音和語義的變化。比如ao多一個字芽是eko，少一個字芽是eo。五是根據(jù)這兩個滿文本，翻譯出來的漢文本，雖然大致意思相同，但是還是存在一些不同的地方。比如上文“祭月亮的佳節(jié)”和“中秋佳節(jié)那天”，就存在嚴重的問題。祭祀是一種信仰習俗的行為，而中秋是漢人團圓賞月的日子，二者內涵不同，所表達出來的文化內涵自然也不相同。

注釋：

(1)萬福麟監(jiān)修，張伯英總纂：黑龍江志稿·人物志[M].卷五十五，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2.2422.

(2)劉厚生、關克笑、沈微、牛建強，王鐘翰審定：簡明滿漢詞典[M].河南大學出版社，1988.83.

(3)恩和巴圖.達斡爾語詞匯[M].1984.280.

(4)中國人們政治協(xié)商會議黑龍江省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工作委員會編輯部編.黑龍江文史資料第十二輯[M]：劉邦厚.敖昌興巡邊記.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7.4.

(5)達斡爾族社會歷史調查·《中國少數(shù)民族社會歷史調查資料叢刊》[M].民族出版社，2009.223.

(6)吳剛.達斡爾族“烏欽”考論[J].民族文學研究，2011（3）：161.

(7)士良、志耿.一八五一年黑龍江將軍英隆的巡邊奏折[J]，北方論叢，1979（4）：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