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苑桐
搭上九十年代末的班車,從二十世紀穿到二十一世紀,雖只經(jīng)歷了不到兩年的時間,但又可以調(diào)皮地說自己是從上個世紀來的一樣。而作為出生在廣東地區(qū)的八零、九零一代,童年所染上的氣息不免得帶有一絲即不羈又無厘頭的港式哲學味。
小時候守住翡翠臺追一部部粵語長片,其實看不懂那些情情愛愛和打打殺殺,但是由于語言上的接近以及某些生活場景的真實,在超長集數(shù)的陪伴里,那些生活在電視機里的市井小人物似乎也成了自己真切生活的一部分,至于產(chǎn)生他們會陪自己到老的錯覺。在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香港的娛樂產(chǎn)業(yè)迅猛發(fā)展,造星速度飛快。那時候的港樂和港片就算放到今時今日甚至未來幾十年都會有廣泛的受眾。那些唱遍大街的粵語金曲和風靡校園的古惑仔、黑社會似乎都成為了泛了黃卻似渡了金邊的回憶。
關于港樂
有位老師說:“十年前我教的學生聽陳奕迅,現(xiàn)在你們還在聽陳奕迅。”的確,我也很喜歡聽陳奕迅,他是在眾星暗淡時冉冉升起并努力發(fā)光的一顆新星。同時,他也是帶我走入港樂世界的第一人。但我學會他的第一首歌是《十年》,國語版的。如果說,港樂大部分在情歌的圈子里淪陷,這首《十年》也是,它的粵語版《明年今日》也是。十年之前,十年之后,帶著中間這十年全是訴說愛而不得,最后轉(zhuǎn)向無奈看開的。對于懵懂無知又憧憬著模糊“愛情”的青少年來說,如此聲嘶力竭、撕心裂肺地唱著這些情歌仿佛就可以明白那些動人又殘忍的情感。后來,在校文藝晚會上聽到同學翻唱陳奕迅的《浮夸》,那位同學在臉上畫著極盡搞怪的妝再配以自嗨式的動作,仿佛就以此來向陳奕迅“致敬”,也仿佛他就是歌中唱的人物一樣,因怕被忘記,所以才要以浮夸之行為吸引眾人之目光。如果說陳奕迅在選秀出道的那幾年唱的大部分是愛情,那么到現(xiàn)在,他的歌里滲透了歲月的痕跡,又多了幾分人生的感悟,甚至在不同時候聽可以聽出不一樣的韻味。
“日后盡量別教今天的眼淚白流,留低擊傷你的石頭,從錯誤里吸收?!边@首《葡萄成熟時》,單身的人聽出了“愛情”,而高三的人聽出了“拼搏”。誰不曾努力付出過,誰不曾被命運辜負過,你會感嘆“最尾等到的,只有這枯枝”,你也會唏噓“所得竟不如,別個后輩收成時?!钡退阋?,也始終要守,等到時間把苦痛全都釀成一杯血紅般的葡萄酒。
“真想不到當初我們也討厭吃苦瓜,今天竟吃得出那睿智愈來愈記掛?!币驗檫@首《苦瓜》,當時無知的我開始細細咀嚼著曾經(jīng)十分抗拒的苦瓜,一邊嚼著一邊想這里面到底有何睿智這么令人念念不忘。“當睇清世間所有定理又何用再怕,珍惜淡定的心境,苦過后更加清?!笨喙嫌址Q“半生瓜”,當你覺得它的味道越來越吸引你的時候,你的一半人生也差不多走過了。
“從何時你學會不要離群,從何時發(fā)覺沒有同伴不行。”“從何時開始忌諱空山無人,從何時開始怕遙望星辰?!边@首《任我行》唱的“自由”似乎沒有口號中喊的那么有樂趣。你想在大雨中于“雨傘外獨行”;你想神仙魚橫渡大海肆意遨游;你想天空海闊任你行,可是到頭來又隨著大隊走,感嘆著“人群多么像羊群”。人與羊都一樣,是群居動物,一旦離開了大隊,便難以保全自身。
關于港片
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的香港電影似乎是中國電影的“中心”,那時候的電影人物也最令人追捧和模仿。周潤發(fā)的“賭神”、陳小春的“古惑仔”、李連杰的“黃飛鴻”等等每個角色連帶著表演者都如此深入人心。在此,我想說說的是周星馳和王家衛(wèi),一個是香港通俗派的代表,一個則已成為香港電影藝術的代名詞。
有人說周星馳在成名前忍辱刻苦,也有人說他在成名后風流輕浮。但這都是在他尚“年輕”時的評價,到現(xiàn)在,你看到他的一頭白發(fā),卻似乎看不到他向歲月低頭的喪氣。
《喜劇之王》里的尹天仇的演藝之路,仿佛就是周星馳未成名之前的真實經(jīng)歷。當賣飯盒吳孟達對著落魄的周星馳罵道:“屎,你是一灘屎,命比蟻便宜。我坐奔馳,你挖鼻屎,自知死也再難移?!痹谄校@樣粗俗又不堪入耳的話語以及冰冷的白眼似乎是尹天仇每日必經(jīng)的修煉。沒有舞臺,他就自搭舞臺;沒有觀眾,他就自找觀眾;沒有導師,他就自學《演員的自我修煉》。當柳飄飄稱他為“死跑龍?zhí)住睍r,他說:“其實,我是一名演員?!闭Z氣堅定又不屈。面對世俗社會的白眼,他抿抿嘴再揚起的笑臉,無論歲月如何變幻,都那么堅強?!芭Γ^斗!”就是他一直堅持的信條。
無論是《食神》里的“史提芬周”、《大話西游》里的“至尊寶”還是《九品芝麻官》里的“周華星”,周星馳演繹得都帶有一種卑微的姿態(tài)。在《大話西游之月光寶盒》中,最后一句臺詞是:“你看那個人,好像一條狗?!碑斶@些“小人物”淪落街頭,遭人唾棄的時候,電影對社會世態(tài)刻畫得似乎有一種魯迅式的狠辣。無常是人生的常態(tài),起起落落似乎是霎眼間的事?!爸苁綗o厘頭”在一開始是令人發(fā)笑,但后來,笑著笑著就出了淚水。星仔變成了星爺,但當他抿嘴一笑時,還是年少輕狂的模樣。
現(xiàn)對于星爺?shù)耐ㄋ?,“墨鏡王”的電影其實文藝得難懂,漂移模糊的鏡頭,仿佛整一部電影是靠著一個人帶著一臺DV“隨意”拍攝的。連貫而緊湊的劇情在他的某些電影里找不到任何痕跡,除非你在翻來覆去睡不著時再翻來覆去地看,才可能代入那些人的不安又頹廢的生活里。我喜歡他的《春光乍泄》,也喜歡他的《重慶森林》。兩部影片里都主人公的獨白就像獨立于畫面的另一種表現(xiàn)方式。你聽,無論是《春光乍泄》里梁朝偉憂郁的粵語獨白,還是《重慶森林》里金城武清新的臺式普通話,都像極我們每個人在夜晚寂靜時毫無保留又毫無邏輯的自言自語。
《春光乍泄》里不斷重復著“不如我們從頭來過”的追逐和逃離。
《重慶森林》里不斷上演著:“每天你都有機會和別人擦肩而過”的有緣和錯過。
于我的生活里,每次看到泛著黃光的白熾燈,心中不自覺升起一陣悲涼。那會令我想到好久以前,好久得跨越了一個世紀的長度。那些搖曳的光,就像從吊在香港每座屋村每戶人家的天花板上發(fā)出來的一樣。聽著那些歌,看著那些劇,在某年某月你失憶時,仍可保住初識時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