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幕

陳勇釗

一

舞臺上站著一個格外引人注目的美麗女孩，她不是主角，只是一個臨演的舞者配角，她的名字是易水涵。

易水涵嬌小的身材，使得舞服顯得有些大了點，輕盈的舞蹈動作展現(xiàn)出她身線的骨感美，而臺下一名清秀的少年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

臺上除了易水涵以外，當然，還有其他主演的演員，然而，自易水涵出場以后，少年便不再認真看戲，他全副心神都被易水涵吸引過去，看著那優(yōu)美的動作，心里一股又一股深沉的暖流涌上，或許是因為擁有多年學習舞蹈的經(jīng)驗，少年完全可以接收到易水涵所要傳達的那份情感，綿綿密密地自她揮舞過的空氣中傳達到全場，那是細致而美麗的思緒，是令人無法抵擋的愁思。少年的內(nèi)心波濤洶涌，那愁思排山倒海而來，他總感覺很熟悉，也許是鄉(xiāng)愁，或是離愁，又或是某種因為時代變遷，滄海桑田而無可追溯的無奈，她的舞步深深戳入少年的心中，想要落淚的感覺越來越濃厚，少年腦海中閃過某次黃昏時一個人孤單走回家的畫面，然后一陣溫柔的氣息包裹住記憶里那孤零零而幼小的他，黃昏的公園仍是空落落的，但他的心卻被填滿，逐漸溫熱起來。

音樂驟然停頓，全場凝神等待，只瞧那易水涵忽然輕盈地走下舞臺，走到少年面前，微笑著對他伸出手，邀請他上臺共舞。這一段劇情主要是易水涵所飾演的角色向久違的情郎打招呼，然后兩人共舞。少年微微愣住，盯著易水涵的臉忘了反應，直到坐在一旁的朋友輕碰他的腰間，提醒他盡快回神，完成任務，少年才終于想起自己是負責配合臨演的特別觀眾，這是朋友推薦他嘗試的工讀機會。由于劇組招募的對象是必須有一點舞蹈底子的男性，來面試的男性在舞蹈方面都不過關，唯有他因為之前參加過類似的社團，擁有相關經(jīng)驗，表現(xiàn)良好，突破重重難關，幸運地得到這次特別觀眾的演出機會。不過，在演出之前，因為在時間上難以配合，易水涵并沒有來得及和他面對面排練，他們只各自訓練，直到演出前，他們才在舞臺后方的休息室第一次碰面，且匆忙得甚至連招呼也沒有打，兩人與對方絲毫不熟悉，只依稀記得對方的長相。

少年起身隨易水涵走上舞臺，他倆隨興起舞，不知怎地默契無限，他看著易水涵那因演技而帶淚的眸子，感覺得到她的淚水不只是為了演戲，其中也包含著幾分真實的情感，他自然地抬起一只手替她拭淚，另一手扶著她的腰際，臉上帶著無限心疼的表情，此時，漫天的落花灑下，似欲填補兩人隔離許久而再次重逢的空隙，又似老去飄零的青春年華。易水涵牽起少年替自己拭淚的那只手，兩人在落花中旋轉(zhuǎn)漫舞，音樂柔緩，時空翻轉(zhuǎn)，他們充滿情感地契合著，像花朵燙貼在泥地般，揉入彼此的骨血里，難舍難分。他們完好地倒退回千百年前，詮釋出久未歸鄉(xiāng)的游人與長年守候家鄉(xiāng)的妻子重逢時的濃烈情愫。沉默的擁抱是訴說思念最好的話語，深情的舞動是他們面對彼此最刻骨的誓言。

一曲奏畢，少年還沉浸在美好的樂色與舞步中，癡迷如醉，耳邊的掌聲轟然響起，但他已喪失當下的所有感官，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下臺回到座位上的。當身體與座椅接觸的瞬間，他才回過神來，他的任務已經(jīng)結(jié)束。此時易水涵站在舞臺角落毫無言語，戲還在繼續(xù)著，她的戲份只剩下面臨愛人再度離去時，獨自一人傷感沉默地持續(xù)哭泣。少年的鼻間還殘留著一點易水涵身上清香的味道，他無法將視線移開，他的雙眼追逐著易水涵的臉龐，憐惜之情狂暴地涌上心頭，他沒有辦法停止對這樣的她產(chǎn)生疼惜。

不多時，易水涵走入幕布，她的戲份已然結(jié)束。少年無法安下心神繼續(xù)待在觀眾席看戲。他悄悄離開座椅，蹲身低走，他想到后臺和易水涵說上幾句話，他并沒有確切想好要對她說什么，也許他可以稱贊易水涵的演技。他不確定這么做會不會有點太輕浮了，然而他心神一片混亂，他只知道自己急迫地想要再見到易水涵。

少年守候在舞臺后方的出口，緊張地來回踱步，手掌還有著易水涵手指的觸感，他額上不間斷地冒出冷汗，在聽到腳步聲的瞬間，心臟毫無規(guī)律地狂跳，下一秒，易水涵穿著戲服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她露出笑，輕盈地向少年打招呼，這個笑容，是毫無負擔的，且不帶做作，少年愣了下，忽覺這般招呼便已是最大限度的滿足了，他微微頷首，也回以微笑。

然后他們擦身而過，肌膚與衣服相摩擦所帶來的觸感徹徹底底震撼了少年的神經(jīng)，他的心臟無法克制地猛烈暴跳，臉爬上了紅潮，所有的神經(jīng)繃得死緊，他連步伐都有些走不穩(wěn)了。這個當下，多年以后也成為了他難忘的回憶，他覺得這一生再也沒有人能如同眼前這個女人一般舞動著他的靈魂。

“你、你好，我的名字叫作秦峰，你好?！彼o張到舌頭有些打結(jié)。

“你好，我是易水涵?！彼冻雒匀说男θ?，眼睛里充滿了光芒四射的活力。

他們沒有再多說什么，或者說秦峰已經(jīng)害羞地低下頭，內(nèi)心狂喜到就差樂顛顛地跑開了。待易水涵離開后，少年獨自一人將雙手合抱，想象易水涵在他懷中，那該是如何溫暖柔情的存在……他遐思許久，獨自走到門口，下定決心要成為易水涵的死忠粉絲，在未來的每一場舞臺劇中追隨易水涵！

二

晃眼十年過去，這十年來，易水涵在各大劇場演出，秦峰總是想盡辦法賺錢、籌錢，熬夜排隊，每場演出皆不愿錯過第一排的位置，他從易水涵的女配角身份，追逐至現(xiàn)今的當紅女主角，演出的票價也越來越高，易水涵已經(jīng)紅到只要在宣傳廣告上出現(xiàn)她的名字，該場演出定然爆滿，無論票價多高，都有人買單。剛開始迷戀上易水涵的時候，秦峰有些魔怔，除了白天的白日夢，夜里的夢境也會出現(xiàn)易水涵的身影，他偶爾會夢見這樣一個夢：易水涵溫柔地只對他一人笑，答應和他交往，然后在夢里過了十幾年，她開始退居幕后，答應嫁給他，和他一起過最平凡的生活，他們有兩個可愛的孩子，一個跟著自己的姓氏，喚作秦逸，另一個則跟著易水涵的姓氏，喚作易瑤，然后，他們一家四口就這樣攜手到老，到死。秦峰每次從夢里醒過來，發(fā)現(xiàn)夢里數(shù)十年原來只是夢的時候，他都會失落得想要立即再見到易水涵，失落得常常難以再次入眠。

折騰了這么些年，秦峰也慢慢看開了，他早就已經(jīng)不年輕，該找個人好好穩(wěn)定下來了。秦峰決定放下易水涵，他就像戒掉毒品一樣地努力戒掉對易水涵的深情，這是他曾經(jīng)耗費數(shù)年、費盡心思投注的初戀，決定割斷的時刻，秦峰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么痛過。

在易水涵爆紅之后，這些年也出現(xiàn)了許多有關于易水涵的緋聞。秦峰一開始是憤怒的，他恨那些詆毀易水涵名聲的媒體，但他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在仔細思考過之后，他也想通了，想要站在這樣的舞臺上，除了演員本身的努力之外，也少不了要與一些資方、合作人應酬，他說服自己，那只是易水涵在聚會中被媒體捕風捉影的假報導。而這樣的報導其實有助于易水涵的曝光度，讓更多人認識易水涵，多看幾次這樣的新聞以后，秦峰也習以為常，不再覺得氣憤了。同時，秦峰也在這樣自我說服的過程中，逐漸意識到舞臺上的易水涵雖然有著不可碰觸的美，致命地吸引著他，然而離開舞臺后，她也有她的生活要過，那是秦峰更加難以接觸到的世界，他從來沒有真正與易水涵本人交流過，只曾與易水涵所扮演的角色交流，他漸漸地明白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了。

秦峰認為，能見到易水涵像現(xiàn)在這樣，保有在舞臺上的那種美好，能再繼續(xù)被易水涵所扮演的角色所感動，他就心滿意足了，這么一想開后，他便覺得視野寬闊了些，心里也好過了許多。

三

快到中秋節(jié)的時候，秦峰的母親打電話來要他回家團聚。

“阿峰，今年中秋節(jié)你一定要回來啊，那天伴手禮那些的你都不用準備沒關系，可你人一定要回來就對了。”

“我知道了，我前一天就會回去?！?/p>

“你記得穿得體一點的衣服回來啊，你爸同事的女兒那天也會來我們家，說是想看一看你。他女兒條件不錯，現(xiàn)在呢，就在你小時候讀的那間小學教書，年紀跟你差不多大，我看照片，人也長得挺乖的，你就跟她試試看吧。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找個伴兒，定下來啦，老了還可以像我和你爸一樣到處游山玩水的，有個伴兒多好?！?/p>

秦峰的母親開始推銷起結(jié)婚的好處，大抵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她似乎已經(jīng)忘記年輕時候秦父賭博到差點家破人亡的慘劇，秦父后來是改了，也虧得她忍了那么多年，現(xiàn)在兩人每天和和樂樂的，好似黏不膩的糖。

“知道了，我會帶套西裝回去換。”

“太好了，你終于想通了！我的好兒子，這些年老盼著你結(jié)婚，你爸也很期待什么時候我們倆能抱抱金孫呢。天晚了，早點睡吧，別忙壞了身體?！?/p>

“好，媽你也早點睡，晚安。”

“晚安?！?/p>

掛掉電話后，秦峰躺在床上，心里沒由來感到有些悶悶的。

秦峰看著書桌上的相框，那里面放著一張易水涵的居家照片，是他透過各種關系花重金買到的，視線轉(zhuǎn)到墻上貼著的海報，每一張的易水涵都穿著不同風格的服裝，畫著不同風格的妝容，帶著同樣引人注目的笑容，還有那雙攝人魂魄的眼睛，這是他愛慕了許多年的女孩。面對易水涵，秦峰一直是有些自卑的，這是他一直沒有大膽進行追求的緣故，在他內(nèi)心深處，他從來都不認為易水涵會看上他。直到此刻，秦峰才意識到其實自己并沒有完全斷掉對易水涵的念想，然而，答應要和另一個人嘗試過一輩子，在秦峰的觀念里，便是該真正斷掉對易水涵的一切期待了。

四

中秋節(jié)前一天很快就到了，秦峰在火車站前的便利商店碰見了當年推薦他擔任臨演的朋友，王朗。他們一直保持聯(lián)絡，最近王朗的公司開發(fā)了新的業(yè)務，他忙了好一陣子，據(jù)他說是和舞臺劇相關的業(yè)務。

“秦峰！真是巧啊，你也在這個時候來這里搭車！你老實告訴我，你接到內(nèi)線消息了吧？是誰放給你的？”

“什么內(nèi)線消息？你說什么呢？”

王朗見秦峰愣愣的，還以為他是在裝傻，便在轉(zhuǎn)頭看了一下周圍的人后，湊到秦峰耳邊小聲說了句：“我說的當然是易水涵?。　比缓蠛芸炜s回脖子，擠眉弄眼地笑道：“你就別裝了，還怕我知道啊？告訴你，我可是有第一手消息的?！?/p>

“跟她有什么關系？你到底在說什么呢，這么不清不楚的。明天就是中秋了，我這是答應了我媽要回家一趟聚一聚的。”秦峰頓了一下，睜大雙眼看著王朗差一點尖叫出聲，他壓抑了好一會兒，一手放在胸前似是在安撫受驚的小心臟，低聲說道：“你是說，她、她……這是真的嗎！？你怎么不早告訴我呀！”要是一早便知道這件事情的話，他就會改搭上一班或是下一班車了，秦峰心里突然冒出某種背叛了誰的感覺，讓他此刻并不想見到易水涵。

“什么？你真的不知道？虧你還是秦峰??！什么時候這么不關注她的消息了？”王朗悔得腸子都青了，他這次可是和公司簽過保密條約，不得多透漏的，還以為秦峰一定會知道，沒想到這下子倒成了他走漏風聲。

秦峰聽著王朗的話，又想起那一晚決定放下易水涵的心思，強硬地笑著說道：“那可還真是巧，火車快來了，我們先過去月臺等車吧?！?/p>

“你看新聞了吧？易水涵過一陣子就要回到這里演出了，這次演出的劇名是《十年相遇》，日期定在十二月三十一日，也就是今年年底，你可別跟我說你不知道??！”這個新聞倒不是保密條款要求不得泄漏的內(nèi)容，王朗有些疑惑地看著秦峰，這老友今天的態(tài)度有些怪怪的，若放在以往鐵定會掐住他的肩膀逼他說出一切訊息，然后期待地等著易水涵出現(xiàn)，對了，最奇怪的地方是這次秦峰竟然沒有拿著第一排的票和他炫耀！這幾年只要是有易水涵演出的戲劇，秦峰每一次都能買到第一排的票，然后一定會向他炫耀，重點是那么難買的票他還能買到兩張啊，另一張是順手幫自己買的！這次真是太稀奇了，難道說有天大的災難即將要降臨了嗎？

“有這回事兒？”

“我是不是認錯人了？秦峰，你、你真的是秦峰嗎？不是冒充的？你這回難道連票都還沒有買嗎？我告訴你啊，你就算現(xiàn)在沖去買，最后一排的票也買不到了?！蓖趵蔬呎f邊拍拍秦峰的臉，想看看眼前這人會不會是戴上人皮面具假扮成秦峰。

“哎，做什么呀你，快放手！我是秦峰，千真萬確，這種事情沒有必要懷疑好嗎？最近就是，呃，就是太忙了些，所以才沒有注意到這件事?！睋]開老友的手，秦峰裝傻笑笑，沒有多提自己已經(jīng)決定放棄易水涵的事，他的腳步不停，繼續(xù)往月臺的方向走去。

王朗快步跟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從外套的內(nèi)口袋里拿出一張票，說道：“你這影迷，倒是當?shù)迷絹碓讲环Q職了！像我們這樣的忠實粉絲，就是再忙也一定要關注易水涵的，更何況，她簡直可以說是神級的舒壓管道?。∥艺f你呀，也別把自己逼得太緊了?？?，我這里還多出一張票，是通過關系拿到的，看在我們多年好友兼多年搶票戰(zhàn)友的份上，這票就送給你了。雖然這個位子不是很好，還挺后面的，但是這個時候才得到消息的人還能拿到票，你真的該偷笑了，不要嫌棄那么多。好了，時間要到了，我不是來搭車的，我是特地來看她的，你要不要一起看看她的風姿?。亢俸俸?，這可是難得的機會！”

“這票……謝謝你啊。我就不留下來看她了，我要搭的車次快要來了，要是錯過這班車的話，我就得要明天才能回到家了。”秦峰看了眼笑得有些興奮的王朗，握緊了手上的票，又道了幾次謝。

“不用這么客氣。唉呀這可真不像你，這么難得的機會可不是天天都有的，家總是在那里，又不會跑，你每天都可以回去的，真的不留下來看看？”

“我這次是提前跟家里人打招呼了，而且明天家里還有客人要來，今天一定要回去。你別說了，這消息我還真希望自己不知道呢?！?/p>

“好吧，那你慢走，我就不送了?！?/p>

兩人在月臺間告別，秦峰收起票，看著王朗走到另一個月臺。進站的火車遮擋了他的視線，他走上車找到座位坐下，閉上雙眼，放松意識。

五

等到秦峰再次醒來的時候，列車正好到站，他拿好行李準備下車?；丶衣飞?，沿途的景色比起上一次回來沒有太大幅度的改變，只是多了一兩家以前沒見過的商店。

隔天，出現(xiàn)在秦峰面前的女子，看起來充滿精神和干勁，并不如一開始秦峰看到照片時所想象的嚴肅。他們彼此互相自我介紹，她的名字叫作楊芊筠，在互動的過程中，她絲毫沒有展露出任何的嬌羞，舉止亦不見做作，相當自然，甚至還有些幽默，這讓秦峰感到輕松許多，心情也好上幾分，露出了許多笑容。

兩人在雙方家長的督促下約了幾次會，不久后便決定交往。他們之間并沒有很狂野的熱情，但是相處起來卻像認識多年的好友，非常有默契，談話也十分投機，秦峰喜歡這種自在的感覺，他想，如果兩個人能這樣相處一輩子，其實也很好。

十二月很快就到來，王朗的來電讓他意識到易水涵主演的“十年相遇”即將開演。

秦峰找出埋藏在外套口袋里那張略有褶痕的票，發(fā)覺自從和芊筠在一起后，他便很少再想起易水涵。他看著手上的票發(fā)愣，“相遇十年”，十年，正好是易水涵出道到現(xiàn)在的時間。

演出那一天，秦峰與王朗一同前往劇場看戲，秦峰在入口處的海報上眼尖地發(fā)現(xiàn)這場演出的編劇竟然是易水涵本人，他有些激動，王朗則在一旁涼涼地說道全世界大概只有秦峰到今天才知道，王朗已經(jīng)可以接受秦峰自從交了女朋友以后，對易水涵變得不如以前那樣熱情了。

“相遇十年”，講述的是一對戀人分別十年，中間遇到過許多磨難，一一克服后再度相遇的故事。戲劇的開場是一段美麗的舞蹈，秦峰訝異地發(fā)現(xiàn)那段舞蹈與十年前自己和易水涵在舞臺上合跳的舞蹈非常相似，他帶著振奮和疑惑繼續(xù)觀看演出。

舞蹈結(jié)束，也就是戀人分離的時刻，不多時，易水涵從幕布后走出來，佳容絕代。與男方分別后，戲劇的視角主要落在女方身上，女主角依然過著自己的日子，從一開始的頹喪、挫折，直到后來一天過得比一天更加耀眼，甚至有了一段新的戀情。易水涵與臺上的“新的戀人”牽起手共舞的那一剎那，秦峰感覺到心臟被大力地敲擊，埋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某個東西就這樣被敲碎了，他不自覺地流下眼淚，但他不敢哭出聲，王朗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取笑他的。

舞臺上，易水涵的身影與記憶中的身影重疊，秦峰的腦海中浮過這幾年來易水涵的每一場演出，她或許也遇過許多挫折，但是她仍然不停在進步，不停在改變，變得更好，秦峰意識到，這場戲應該或多或少與易水涵本人的人生有所重疊，他仿佛真正參與了易水涵的人生。

在即將落幕之前，女主角的往日戀人再度出現(xiàn)，然而，他們只是對彼此微笑，然后，女主角對往日的戀人輕聲說道：“你好，我的名字，叫作許妍妍。”

往日的戀人也回復道：“你好，我是劉青遠?！?/p>

他們用帶著滄桑的笑容望向彼此，然后擦身而過。相遇十年，一如初遇，人生風景早已各不相同，但這次的見面對他們兩人來說終于沒有留下任何遺憾，亦不妨礙他們繼續(xù)將各自的人生過下去，他們已經(jīng)能夠帶著微笑和彼此道別。

秦峰震撼到眼睛發(fā)酸，想起自己曾經(jīng)整個人由內(nèi)到外完全被俘虜住的瘋狂感覺，心里有個聲音隱約在說：“原來她都記得?！鼻胤鍎倓偸掌鸬臏I水又再度潰堤，舞臺上的易水涵依然穿戴著華麗的戲服，但是這一次她也同樣輕盈地離開了，就像當年一樣，留他一人波濤洶涌地愣在原處?？墒沁@一次，他好像得到了易水涵的答復一般，他知道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也能微笑面對了。

后來秦峰才知道，原來這次王朗接手的案子就是這場戲。王朗說，根據(jù)易水涵本人透露，這場戲是十年前擔任臨演，與一名特別演出的觀眾共舞時想到的劇本，在說的過程中，王朗還不停地用懷疑的眼神看著秦峰。

“秦峰，你該不會是從那時候開始，一直跟易水涵聯(lián)絡到現(xiàn)在吧？”

“你想太多了，也不看看戲劇內(nèi)容，他們中間好歹也分開了十年，再說，十年前你也是知道的，我上臺演出的那一天才認識易水涵的，我還在后臺和她打招呼忘了要聯(lián)絡方式，當時后悔得跟什么一樣，你還記得吧？”

“依你這么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好像還真有這回事?。“?，那你說，這事兒要是給你女朋友知道了，她會不會吃醋呀？”說著，王朗開始竊笑起來。

“你少多嘴?！鼻胤逖鹋f道，然而他總覺得芊筠若是知道，也并不會生氣，一想到這里，他的心情不自覺地上揚不少。

“別怪我這做兄弟的藏私啊，這個，這是易水涵的聯(lián)絡號碼，給你?！蓖趵蕦⑹稚系募垪l遞給秦峰，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別扭。

“給我做什么？你從哪里拿到的？”

“我就實話跟你說了吧，這次演出，其實易水涵想感謝的對象也包含你，她說當年那場舞，對她這次的劇本有很大的影響?？墒悄隳兀愣加信笥蚜?，會不會就這樣被易水涵給勾走啊，畢竟你曾經(jīng)那么癡迷她，我實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將號碼交給你，要是你真被勾走，我就真的是罪過罪過了。她本人并不強求你聯(lián)系她，只說看緣分。沒辦法啊，畢竟是女神交代的事情，我一定要辦好的，不過到底要不要聯(lián)絡她也是看你自己，我說女神真的很勇敢啊，就為了你這家伙，竟然敢把手機號碼交給我！你到底是燒了幾輩子的香?。俊?/p>

“這只是工作用的電話吧，一定不是私人號碼。你也別羨慕我了，你要是我，還會羨慕嗎？女神跟女朋友，要你選擇，你一定痛苦死?！?/p>

“你選誰??？”

“這你就不用管了?！?/p>

幾天后，秦峰將那些充斥著追逐易水涵回憶的海報與照片封裝成箱，拿到郵局郵寄給了王朗，接著獨自走到一旁的公園里，坐在石椅上，順手將那張紙條燒了。

秦峰與易水涵之間，以這個簡單的方式完美落幕，他覺得這樣很好，這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