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南方與北方》中的工業(yè)城市觀

劉涵

（貴州大學外國語學院，貴州貴陽 520025）

伊麗莎白·蓋斯凱爾（1810-1865）作為生活在十九世紀維多利亞時代的女作家對工業(yè)革命的進程以及城市有著特殊的關注。她的小說創(chuàng)作背景也大多設置在工業(yè)城市曼徹斯特，主要描寫城市里人們大眾的生活狀態(tài)以及工業(yè)化帶來的各種社會問題?！赌戏脚c北方》（1855）作為其代表作之一，是以女主人公瑪格麗特跟隨父母由南方風景如畫的赫爾斯通遷到北方工業(yè)城市米爾頓為敘事線索，詳細描寫米爾頓人的生產(chǎn)生活以及城市問題的工業(yè)題材小說。前人對于該小說的研究主要從女性主義，生態(tài)批評，倫理學，二元對立等角度對小說文本進行解讀，卻很少有學者從城市的角度出發(fā)，來描寫當時人們對于他們所生活的城市的看法。因此本文試圖以城市理論為基礎，并結合有關城市作品來探討工業(yè)之城米爾頓。

1 米爾頓——黑暗之城

維多利亞時期，英國工業(yè)革命開展的如火如荼。米爾頓作為以棉紡織業(yè)而聞名的工業(yè)城市發(fā)展的越來越迅速，但與此同時各種城市問題也隨之而來。

首先，米爾頓的環(huán)境污染嚴重影響了人們生活。當女主人公瑪格麗特跟隨父母搬遷到米爾頓后，城市環(huán)境對于他們來說顯得如此的臟亂不堪。當“十一月的黃蒙蒙的濃霧來了”（蓋斯凱爾101）的時候，他們怎么也不會想到這竟然是工廠排放出來的煙霧。這些黑煙使得他們一天不得不洗好幾次手，窗簾也再沒辦法像在赫爾斯通時那樣掛上一個月而不顯得骯臟。不過正如廠主桑頓先生所說，雖然議會已經(jīng)命令廠主“燒掉自己的煙”（蓋斯凱爾128），但是為了促進商業(yè)發(fā)展，大機器的使用所帶來的環(huán)境污染自然被人們所忽略。由此可以看出，工業(yè)的發(fā)展實際上是以環(huán)境破壞為代價的。米爾頓林立的煙囪“就好像利物浦碼頭上桅桿林立”（錢乘旦115）；放眼過去，每一寸米爾頓的土地上都是煙囪和蒸汽機。

除了環(huán)境污染，米爾頓惡劣的工廠環(huán)境也嚴重影響著工人們的健康。貝西·希金斯作為瑪格麗特在米爾頓最先結識的工人朋友，由于長期在車間工作，絨毛嚴重影響了她的健康狀況。正如她對瑪格麗特所描述的那樣：“梳棉的時候，從棉花上飛起來的一小塊一小塊棉花。它們充滿了空中，看起來象一片纖細的白灰塵。人家說這種白灰塵纏繞著肺，把肺越裹越緊。不管怎樣，在梳棉間里干活兒的人有許多全成了廢人，吐血、咳嗽，就因為他們給絨毛傷害了”（蓋斯凱爾160）。從貝西的話中可以看出，她并不是唯一一個健康受到影響的工人。不可否認，機械化的生產(chǎn)模式的確提高了生產(chǎn)效率；但是對于一心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工廠主來說，工人們的健康問題則顯得無足輕重。盡管有的廠主樂意裝一只把灰塵吹走的大輪子，但是這并不能從根本上改善工人們的工作環(huán)境，因此工人們不得不在這種惡劣的工廠環(huán)境下辛苦工作。

此外，貧富差距也是米爾頓存在的重大問題。錢乘旦指出，“工業(yè)化創(chuàng)造了無比的財富，理應使每一個人都能夠豐衣足食，幸福安寧。但在工業(yè)革命時期英國的情況卻不是這樣，貧富差距十分巨大；而且由于工業(yè)革命創(chuàng)造的財富太多，這種差距比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更鮮明”（錢乘旦94）。拿工廠主桑頓來說，雖然他們家仍然住在工廠區(qū)，但黑爾先生和瑪格麗特第一次去拜訪的時候就被房屋里的裝飾所震撼。通過瑪格麗特的眼睛我們可以看到，桑頓家的“墻壁是粉紅色鑲金色，地毯的花紋是一束束花朵織在淺色的底子上，不過中央?yún)s用一條光溜的本色亞麻布粗毯子仔細覆蓋起來。窗簾是透孔的織品，每張椅子和沙發(fā)全有特殊的網(wǎng)眼的或編織的套子。巨大的石膏像放在所有平坦的地方，在玻璃罩子下面灰塵根本進不去。房間中央，正在套子套住的枝形燈架下面，有一張大圓桌，一些裝幀精美的書籍在光滑的圓桌面上每隔一定距離就放上幾本，象車輪的花哨的輪輻似的。件件陳設都反射出光彩來，沒有一件吸收光彩的”（蓋斯凱爾176）。雖然桑頓太太聲稱住在工廠旁邊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自己兒子的財富是怎么來的，但是房間的陳設與裝飾卻無不凸顯出工廠主家的奢華。相較之下，在工廠辛苦勞作的工人們卻只能拿著微薄的工資，勉強糊口，貧富差距高下立判。就拿約翰·鮑徹來說，由于貧困，他那可憐的小杰克“躺在床上，連哭也沒有力氣哭，只是每過一會兒餓的傷心地抽抽搭搭”（蓋斯凱爾247）。鮑徹試圖以暴動來改善一家的處境，但是卻以失敗告終，走投無路的他最后以自殺來結束現(xiàn)在的痛苦。鮑徹的死其實正是對于貧富差距的譴責，由于對世上的一切都絕望，所以才會讓貧窮的工人們想到“上帝總不會比人更冷酷點兒，也許不會這么冷酷，也許會象一位母親那么慈祥，也許會更慈祥點兒”（蓋斯凱爾483）。

2 米爾頓——光明之城

當然米爾頓也有其光明的一面。工商業(yè)的發(fā)展必然帶動社會的進步，無論是生產(chǎn)模式、生活方式的變化還是社會思想與社會組織的發(fā)展都是這個城市進步的表現(xiàn)。

首先，隨著工業(yè)革命的持續(xù)開展，機械化的生產(chǎn)模式基本上取代了傳統(tǒng)的手工模式。米爾頓作為主要的工業(yè)城市，機械化已經(jīng)廣泛運用到生產(chǎn)中，各種改良的機器也以最完善的形式呈現(xiàn)。這也是了黑爾先生在鄉(xiāng)間度過了二十多年恬靜的生活以后，深深地被這種宏偉的機器力量所震撼的原因。其次，殷企平指出，“19世紀英國工業(yè)化進程的加快使人們形成了有關速度的新觀念，而‘速度新概念’的形成直接跟火車/鐵路的崛起有關”（殷企平92）。因此米爾頓發(fā)達的鐵路線，使火車成了人們出行的主要交通工具。再次，休閑方式也豐富了人們的生活。聽音樂會成了生活消遣的方式之一，就像范尼所說的，“你在那兒肯定可以聽到最新的樂曲”（蓋斯凱爾151）。

除此之外，社會組織的發(fā)展也是城市光明一面的表現(xiàn)。威廉斯認為“工人階級本身的組織正在成長，這是對工業(yè)暴政和無政府主義的一個偉大的文明反應：城市互助組織構成的網(wǎng)絡中發(fā)展出來的工會（那是對一種新的、積極的友善情感的表達）”（威廉斯314）。面對工廠主縮減工資的要求，米爾頓的工人們在工會的領導下自發(fā)進行斗爭。當瑪格麗特質疑工會時，希金斯卻說“工會就是在那些痛苦、壓迫的日子里開始組織的......它是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抵制不公正行為的一種手段”（蓋斯凱爾377）。盡管可憐的鮑徹因為參與暴動，既不能得到工廠主的憐憫也得不到工會的支持而自殺這件事讓希金斯不能釋懷，但他還是堅定的認為“工會是一股重大的力量：是我們唯一的力量”（蓋斯凱爾475）。

雖然米爾頓有其黑暗一面，但是光明一面同樣值得肯定。作為米爾頓人的生活場所，建立一個和諧的城市才是所有人的追求。帕克在其《城市理論》一書中也著重強調“人們應該彼此和諧相處”（帕克5），而這種和諧相處的愿望也以階級沖突以及文化沖突的和解而最終得到實現(xiàn)。

瑪格麗特認為工廠主和工人之間是可以和諧相處的，“因而希望他們之間保持某種和諧的關系，通過互相理解與溝通，而不是仇視和對抗，共同創(chuàng)造一個美好、繁榮的工業(yè)社會”（陳嬌娥64）。因此，當希金斯鼓勵因受暴動影響而失業(yè)時，作為朋友的瑪格麗特主動鼓勵他去桑頓工廠尋求工作。由于希金斯領導的罷工事件，桑頓的產(chǎn)業(yè)受到很大影響，因此當他知道求職者是希金斯時，桑頓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墒谴齻鬟_室的人在希金斯離開后告訴桑頓這個人在這兒等了超過五個鐘頭時，桑頓動了惻隱之心，他甚至想到“等了五個小時，一個人等這么長時間什么事都不做，先抱著希望，后來又發(fā)愁，這可真夠他等的”（蓋斯凱爾520）。桑頓之所遷怒于希金斯，只是因為希金斯領導的罷工給他帶來了損失，但是這并不能說明桑頓就是一個無情的工廠主。相反，他卻被希金斯那一番真誠的話而打動。因此，翌日桑頓親自拜訪希金斯并表達了此行的目的，“是這樣。你樂意接受我那兒的工作嗎？我來問你的就是這件事”（蓋斯凱爾528）。作為米爾頓有名的工廠主，桑頓在曾經(jīng)與自己為敵的工人面前，能夠主動承認自己的錯誤，并且提供工作，已經(jīng)表明桑頓具有人道主義精神。而希金斯在進入桑頓工廠后也對桑頓有了進一步的了解。所以當他和瑪格麗特再一次談到桑頓的時候，他說，“不！那個桑頓，你和他斗斗倒不錯，不過他為人太好，你不可以去欺騙他”（蓋斯凱爾561）。同樣，桑頓在跟貝爾先生談到希金斯的時候，已經(jīng)稱呼其為我的“朋友”。桑頓與希金斯之間這種關系的轉變，說明勞資之間的沖突已經(jīng)走向和解。

瑪格麗特與桑頓之間的文化沖突的和解則是兩性和諧相處的體現(xiàn)。由于深受南方文化影響，瑪格麗特對商業(yè)的偏見早已有之。因此當父親告知她要搬到米爾頓去時，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北米爾頓！達克郡的那個工業(yè)城市嗎？”“干嗎上那兒去呢，爸爸”（蓋斯凱爾56）？同樣，有著獨屬于米爾頓人所擁有的堅韌與不屈的性格的桑頓在談論到南方時也曾坦言，“我寧愿在這兒做一個勞碌受苦——甚至連連失敗、一事無成的人，也不愿在南方你們所謂貴族氣息較濃的社會中古老陳腐的常規(guī)下，過一種郁悶、富裕的生活，享受他們那種行動緩慢、無憂無慮的日子”（蓋斯凱爾127）。雖然文化差異造成了兩人認知的差異，但這并不影響桑頓對瑪格麗特的愛慕。雖然在暴亂后表白被拒，桑頓依然默默為她付出一切；在經(jīng)歷了哥哥弗雷德里克事件后，瑪格麗特也開始慢慢發(fā)現(xiàn)自己內心深處對桑頓的那份情愫，這種感覺在她移居倫敦后變得更加的強烈。因此當?shù)弥ｎD破產(chǎn)的消息后，瑪格麗特便開始計劃用自己所得的遺產(chǎn)來幫助桑頓渡過難關。所以當桑頓來到倫敦時，她告訴桑頓“現(xiàn)在我有一萬八千零五十七英鎊存在銀行卡里不用，每年只有百分之二點五的利息，——那么你既可以付給我高得多的利息，又可以繼續(xù)經(jīng)營馬爾巴勒工廠”（蓋斯凱爾705）?，敻覃愄刂廊绻苯影堰@筆錢贈給桑頓，他肯定不會接受，因此瑪格麗特希望用這種方式來幫助桑頓。面對眼前的瑪格麗特，桑頓又一次鼓起勇氣表白，而瑪格麗特最終也跟隨自己的內心，答應了桑頓的求婚。南方與北方兩種文化的對立，最終在桑頓與瑪格麗特身上得到互補與交融。

3 結語

隨著工業(yè)革命的繼續(xù)開展，米爾頓作為英國主要的工業(yè)城市必將繼續(xù)發(fā)揮重要的作用。不可置否，工業(yè)的發(fā)展無可避免的會給城市帶來一些負面因素從而對人們生產(chǎn)和生活也產(chǎn)生一定影響；但是同時工業(yè)也會推動城市自身的發(fā)展繼而給人們生活帶來新的變化，這也讓人們對工業(yè)革命開始持積極樂觀的態(tài)度；而米爾頓人通過共同的努力使勞資之間以及南北文化之間的沖突能夠得到最終的和解則表達了當時的人們對于建立一個和諧城市的殷切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