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巖放肆生長

文/ 張雨虹

申奧最初找來柳巖飾演電影《受益人》的女主角淼淼，是抱著“演員‘像’角色比演得好更重要”的想法，結果最后再三強調自己挖到了“寶藏”的也是他。柳巖2019 年的愿望是給自己自由的空間，能夠放肆生長，如今她關于演員的那一面正在熠熠生輝。

可愛是一種天賦

申奧手里拿著劇本，眼下在拍的這場戲在劇本上只有一句話：岳淼淼對著鏡頭卸妝，說“不干這個啦”。這場戲一句臺詞都沒有，申奧想了半天決定還是不給柳巖臺詞，“你隨便說吧，我們就開著機錄，你隨意?！薄澳俏抑荒茕浺粭l?！鄙陫W回：“你給我兩條?！?/p>

導演兼編劇申奧、監(jiān)制寧浩、男主角大鵬，還有一票劇組演員，都坐在監(jiān)視器前面不敢說話，大伙兒繃著勁兒聽柳巖說話。鏡頭前，柳巖說了特別長一段，足足有五分多鐘，觀眾之后在電影里能看到的就有一分半。柳巖講了很多，都是與她自己有相關性的、能打通演員與角色的故事。停機的時候，副導演在旁邊說，“行了，這能得獎?！?/p>

“我就是賭了一把，因為我不太知道她要說什么。我被她抓住了，很專注地在看，鵬哥也是，其他演員都是。因為她說的故事的真實感把現(xiàn)場很多人都感染了，而且第一條說得比第二條還好。她完全是自己發(fā)揮出來的，全程我都沒指導她，她全都自己演的?！?/p>

柳巖演岳淼淼，是申奧自己定的，監(jiān)制寧浩沒插手，等拍完戲之后，寧浩夸申奧“獨具慧眼”，原本因為柳巖之前在作品里的人物形象和網紅岳淼淼這個角色差別不是很大，并沒有抱太大期待，結果她的這次演出令所有人都喜出望外?！斑@次的表演特別好。”

柳巖接到這部戲的時候，還在美國念書，大鵬給她推薦了一所很好的語言學校，柳巖就去洛杉磯進修語言去了。她在學校邊上步行六分鐘能到的地方租了間房，房東是個在美國長大的日本女孩，只會說英文，她對此很滿意。那天柳巖在自己的房內突然接到大鵬的消息，他說：“柳巖我有一個特別好的劇本，是我跟你拍的，你看一下你喜不喜歡這個故事？”然后她就收到了《受益人》的電子檔劇本。

《受益人》延續(xù)了監(jiān)制寧浩與“壞猴子”作品一貫的現(xiàn)實主義風格，用一段啼笑皆非的婚姻騙局，聚焦市井小人物的真實生活與情感。柳巖飾演的岳淼淼是片中的受害者，在張子賢飾演的好友鐘振江的唆使下，大鵬飾演的代駕司機吳海，對網紅主播岳淼淼展開了熱烈的追求，岳淼淼相信了這段從天而降的愛情，卻不知背后是企圖通過意外車禍來騙保的婚姻騙局。女孩剛離開虛幻的網紅生涯，就又踏入另一場真假難辨的愛欲博弈。

片場都是男性，柳巖一個女性站在中間就有些突兀，張子賢看著柳巖演高興的岳淼淼，生氣的岳淼淼，“折磨”大鵬的岳淼淼，怎么看都覺得這個女演員特別可愛。“就沒想到她能這樣，因為她之前不是主持人么，就還挺一招一式的。現(xiàn)在看來，她是那種極具天賦的演員，她這個角色演的那個生動勁兒，那個揮灑自如、很從容的程度，真的是可愛至極?！?/p>

經過現(xiàn)場所有男性判定，他們一致認為這是柳巖演得最生動，最可愛的一次。對于一個過往被貼上眾多標簽的，甚至被觀眾定型的女演員來說，這份肯定是柳巖自己爭取來的。

大鵬還給柳巖的表演取了個新名字叫—無痕表演，“巖姐有自己的發(fā)揮，她與生俱來的身上帶有的那種特質給這個角色增添了好多色彩，我其實想得是挺簡單的，但她偶爾提出來的那些建議都是幫助這個人物變得更厚、更可憐、更生動。那這就是她的?！?/p>

默契的人之間是可以做乘法的

“臨近殺青前，有一次吃飯的時候，導演特別認真地問我一個問題，因為他在沒有問柳巖之前，他就一直在問我們：‘你說她有沒有研究過這個人物，你說她到底看了多少電影，她到底用了多少方法才能演得這么好’，然后那天吃飯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就問柳巖，柳巖就說‘嗨，你問大鵬，他肯定知道’?！?/p>

大鵬與柳巖再熟悉不過，“她不需要做相關的功課，她完全就是她自己，她終于有一部戲可以說她最熟悉的家鄉(xiāng)話—湖南的‘塑料普通話’，用她最熟悉的方式來進行所謂的表演?！?/p>

在演藝圈里，柳巖和大鵬合作的次數(shù)數(shù)不清，他們倆可能是最熟悉對方的人。雖說在電影里，柳巖和大鵬并不曾正式地分別出演過男女主角，大眾熟知的《煎餅俠》里柳巖其實戲份沒那么多，印象很深是因為有限的幾場戲她表現(xiàn)很好。其他的電影里，兩人要么都是客串，要么就是沒有特別多的對手戲。大鵬說自己經常會看電影門戶網站電影人頁面上的相關關系，他很高興在合作最多的那欄看到了柳巖，另一個就是喬杉，“都得有八九次了吧，這是被統(tǒng)計的數(shù)字，但事實上遠不止這些了?！?/p>

#電影《受益人》劇照

《受益人》是柳巖和大鵬第一次雙雙擔任主演。柳巖記得很清楚，在這戲拍攝期間，她和大鵬把所有重要的節(jié)日都過了，圣誕節(jié)、元旦、大鵬的生日，以及他們都很期待的春節(jié)。很難得再有這么一次經歷，因為節(jié)日是一個特別的標記，“你可能未來再過圣誕節(jié)、再過生日、再過元旦的時候，會想起來，哦，有那么一年你在重慶這個鋼鐵森林里面，跟朋友一起去造過一個夢，這個是特別難的?！?/p>

張子賢正騎著車，柳巖坐在車后座上，申奧招呼他們倆一塊兒摔下橋，這場戲就可以結束了?！暗鹊取保簌i在邊上大聲喊停，柳巖一愣，轉過頭看向大鵬，“你前面都已經搞成那樣—烘托得那么到位了，關鍵時刻不能這么草率?！?/p>

大鵬走過來，開始和申奧琢磨這場戲怎么改更有意思，柳巖就在一邊聽著，也不插話。大鵬琢磨著一上來得有兩輛自行車，讓觀眾覺得他們倆怎么能坐到一個車上，等到最后兩個人坐到一個車上了，結果坡還上不去，一番折騰后，最后能上坡了，張子賢一用力太緊張，柳巖這時候得從車上摔下來，然后她反應過來去救張子賢的時候，張子賢再把她推下橋……

大鵬說了一長串，把邊上人都聽愣了，申奧想著還得再給柳巖說說戲，結果柳巖這時一口拒絕，說：“不用，直接拍吧?！?/p>

“就默契，節(jié)省了我太多的溝通成本和時間，演員跟角色貼合以后就是做乘法，不是做加法了，不是一個劇本一個演員‘啪’相加，況且大鵬和柳巖兩個人太默契，又加上跟角色貼合，那就是一個幾何級數(shù)的增長。所以在演員上面我完全沒有費力，也不費心，很完美。這場戲其實非常關鍵，是個高潮點，我最開始寫的時候本來是一場很平的戲，最后就變得很跌宕起伏，它就有節(jié)奏和心率了，這一場死戲活了，多虧得是柳巖和大鵬兩個人?！?/p>

#電影《受益人》劇照

柳巖戲拍到一大半了，有一天，她和大鵬正在拍在表店換表的那場戲，她停了一會兒，突然產生了個疑惑，“哎，大鵬，我有個問題問你”，大鵬很快就接上“怎么了”，柳巖特別認真地問他：“你這次怎么不教我戲？”

柳巖的疑惑正是因為以前與大鵬合作或者是他當導演的時候，自己這位好朋友都會指導自己怎么拍戲，“所以我就有點好奇他這次怎么不教我演戲了?！贝簌i被柳巖這個問題問得一愣，說：“因為你演得太好了”。“我當時不太相信，他因為怕我不相信又解釋了很多，他告訴我：‘你演這個角色挺對的’?！?/p>

柳巖后來回憶起這一段小插曲，突然就想起了過去很多故事，這里面包含了好多年的時光，自己當時也才不到30 歲。她非常感慨，“按他的說法，我們是相互看著成長起來的中生代演員，他會看到我的成長，他是認可我的?！?/p>

一直陪伴自己的人，并不多，柳巖本質上還是個容易多愁善感、心思細膩的人，在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很慶幸，能和自己的好朋友共同見證對方的成長，這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這一刻她不是明星，就是普通的鄰家女孩。

放肆的前半生

申奧多次強調，如今我們能看到的岳淼淼不是他寫出來的，都是柳巖自己塑造的。他發(fā)現(xiàn)柳巖有個特征，就是自己越調整，她就可能越緊張或者越受限，但是如果自己不給她提任何要求，反而她一上來就會演得特別好。

#電影《受益人》劇照

發(fā)現(xiàn)這件事情之后，申奧也就不喊停了，他就看著柳巖一直在那兒演，拍完第一條的時候，他和身邊的大鵬都慫恿她：“再試一下，試一下”，然后申奧就給攝影師眨眨眼，攝影師就明白了，這意思就是不停機，柳巖就會一直演。他們只需要給她一個舞臺，然后做一回觀眾就可以了。有了第一回，后面這觀眾就越做越熟練了，一開始捏把汗的情況，也都再沒出現(xiàn)過。

“她終于找到了一個最適合自己去表演的角色，甚至于，你說這是表演嗎，我們有的時候都很恍惚，她沒有在表演，那就是她自己。”大鵬為自己的朋友高興。

剛開機之前，柳巖問過導演：“你覺得我跟淼淼到底有哪部分是吻合的？”結果申奧想了很久，說“你們說話都特別直”，她一愣，申奧趕緊補充：“你們笑起來的時候肆無忌憚，特別放肆，不會有遮掩?！?/p>

“柳巖其實是我很心疼的一個女孩兒”，申奧后來給我們回憶?！拔液芏啻慰吹剿膱蟮蓝加X得她很努力、很堅強，身上有一種特強韌的東西，那種韌勁兒跟我寫的這個人物是很像的，就是燒不盡的野草，打不死的小強?！?/p>

申奧會心疼，大鵬也是如此。剛出道那會兒，柳巖為了省時間省錢，連卸妝也不敢全卸，要留下眼睛的部分。因為眼妝最貴，不卸掉的話，第二天還能再用一次。她二十四小時不關機，就住在公司附近，一天十檔節(jié)目連軸轉，穿高跟鞋的腳腫得比腿還粗。

#電影《受益人》劇照

做節(jié)目時，她可以是最敢拼的一個。公司頒獎禮，安排柳巖表演跳舞。從沒學過舞蹈的她，為了能表現(xiàn)得更好一點，練舞練青了兩個膝蓋。播出那天，柳巖和家人興奮地守在電視機前去看。從頭刷到尾，沒有她的影子。為了幾秒鐘的鏡頭，柳巖曾主動要求被“點穴”。那個“大師”讓男嘉賓都嘗盡苦頭，柳巖受了一招后，四肢僵直，直接倒在地上不能起來。但她第一反應是，哇，我有鏡頭了。

多年前做節(jié)目時，柳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連喊三遍：“我想紅，我想紅，我想紅……”那時的她，對“紅”抱有執(zhí)念。為自己，也為家人，她想在這個圈子里活下去，活得好看。

但不得不承認，敢于表露真實自我的人，帶著舍我其誰的、讓人羨慕的攻擊性。

柳巖把人生形容成一場冒險。從前，她的冒險是踏入娛樂圈；后來，是從主持轉型做演員。前者讓柳巖被更多人看見，后者讓她陷入瓶頸：幾年過去，她的痛處依然是沒有屬于自己的代表作。

但時至今日，柳巖的心態(tài)也變了。當年想紅的她，依然認真工作。但她說，自己已經不介意紅不紅了。不過，也許她馬上就要有代表作了。

柳巖去美國念書，曾經有很多人表示不理解，他們只看到柳巖拍了很多旅游“打卡”照。究竟這幾個月對她有什么幫助，可能只有她自己知道。但不可否認的是，《受益人》讓所有接觸柳巖的人，都見到了一個“升級”后的她。

張子賢回憶起拍戲的時候，自己特別高興，因為大鵬和柳巖老是比賽做飯，一天天地總是做好吃的。他就樂呵呵地等著坐享其成，大鵬和柳巖還拉著他來當評委，他最后還是把冠軍給了大鵬，“因為鵬哥他們花樣比較多”。柳巖也不生氣，大不了以后自己再多操練操練，反正日子還長著呢，想怎么過就怎么過吧。

TALK 對話柳巖

Q：淼淼對吳海是一種什么樣的感情？

A：淼淼對吳海是一種徹底的信任，她覺得吳海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跟她說真話的男人，而且信守承諾的男人。

Q：這是跟大鵬第幾次合作？

A：我們倆主演的電影這是第一部。

Q：覺得大鵬這次表現(xiàn)怎么樣？

A：大鵬的功力當然是在我之上了，因為我還是去找角色和我的共性，但大鵬是完全塑造了一個跟他本人一點都不像的人物，包括他的面部表情、肢體、臺詞，而且他也下了很多工夫去練方言，我覺得他比我辛苦很多，而且他修煉的層次比我高很多，你要我去演一個跟我一點兒都不沾邊的角色，我覺得難度是很大的，但是大鵬已經能夠很嫻熟地去掌握表演的技巧了。

Q：這次跟子賢的合作怎么樣？

A：他明明是個惡人，可是不管是戲里戲外我都會想笑，就是他本身是很有喜感的一個演員，演戲沒有痕跡、非常自然流暢，是我很喜歡的演員，我很喜歡他的表演方式。

Q： 能詳細說說水里那場戲的拍攝感受嗎？聽說拍那場戲時三個主演都感冒了。

A：冬天拍水里的戲其實是非常遭罪的，我們仨人就只能暗自鼓勁兒互相打氣，很多瞬間都非常絕望，像我一下水就說“水好冷啊，水的溫度又低了”，沒有辦法還是得堅持，在水里避免冷的話就是不停地動，臉上烤一點小太陽溫暖一下，就還好，還算挺順利的。

Q：導演給您什么感覺？

A：申奧導演第一部作品起點很高，他自己拍電影，自己完成了劇本的創(chuàng)作，事無巨細，他是非常細致的完美主義者，所以有他在，大家都很放心，也不會過多地去跟他爭執(zhí)表演、角色、鏡頭，大家的合作是非常順暢的。

Q： 整部戲里讓您印象最深刻，或者演得最開心的是哪一場戲？

A：好多，能想起來一場戲是大鵬撅嘴，他給吳海設計的動作就是經常震驚時撅著嘴。我說你為什么老撅著嘴，他說這樣顯得傻一點，但是確實還蠻好笑的，有時候即使再熟悉的人，在你面前用你完全沒有接觸過的表演方式的時候，還是會讓你有耳目一新的感覺。

Q：給自己在戲里的表現(xiàn)打多少分？

A：我不打分，我只看成片才能打分，我不相信過程，我只相信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