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 波 李 琛 姚凱波
高被引的學術論文作為科研影響力的重要指標,最近幾年受到我國研究者的關注。囿于語言的限制,國內學者的研究更多聚焦于CSSCI期刊學術論文的發(fā)表狀況上。如徐劍(2009)研究了高被引論文,發(fā)現(xiàn)這些論文的作者大多身處中國新聞傳播學科中排名靠前的院校;[1]段京肅等人(2009)通過多年研究發(fā)現(xiàn),新聞傳播學的論文被引數(shù)量較低。[2]還有一些年輕學者通過文獻計量學分析,發(fā)現(xiàn)國內新聞傳播學期刊集群分布(李武等,2012)、[3]新聞傳播學論文的H指數(shù)等(蔣偉偉,2008)。[4]這些研究成果對本文研究學術論文的國際影響力有一定啟發(fā)意義。
國內學者系統(tǒng)地對中國傳播學學術論文的國際發(fā)表進行研究,起始于張志安和賈鶴鵬2015年發(fā)表在《新聞與傳播研究》上的一篇論文。兩位學者通過檢索截止2013年72種新聞傳播類期刊的發(fā)文數(shù)量,鎖定31種期刊對內地學者的發(fā)文情況進行分析。研究發(fā)現(xiàn),中國內地學者在傳播學SSCI期刊上的發(fā)表呈加速度發(fā)展趨勢,作者聚類在一些知名的新聞院校,內地學者大多扮演合作者的角色,尚缺乏獨立的國際學術生產(chǎn)能力。[5]雖然這些研究結論有積極借鑒意義,但是卻把中國傳播學的國際影響力研究側重點放在了中國內地學者身上有待商榷。特別是隨著粵港澳大灣區(qū)的建設,香港、澳門與內地的學術交流越來越頻繁,學術合作也越來越密切。同時,在國際期刊的各種數(shù)據(jù)庫中,香港和澳門學者發(fā)表的論文機構所屬地分別是“Hong Kong,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和“Macao,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這與內地學者所屬地的標法是一致的,即“城市,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因此,本文將香港、澳門學者的論文作為中國學者在國際期刊發(fā)文總量來對待,不過在行文中會將內地學者與港澳學者的發(fā)文情況進行對照。
從2015年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會議審議通過了《統(tǒng)籌推進世界一流大學和一流學科建設總體方案》以來,國內各高校既加大了海外背景人才的引進力度,又提高了高質量論文在科研考核中的權重,甚至有些高校將國際期刊論文的發(fā)表作為追求的目標,在一定程度上營造了高質量論文發(fā)表的外部環(huán)境。韋路(2018)的研究也在一定程度上印證了這一判斷:中國內地學者自2007年到2015年間,在國際期刊的發(fā)表篇數(shù)每年突破10篇,2016年到達一個高峰,共計95篇論文。2017年也維持在81篇的高位。[6]
本文在借鑒2015年張志安、賈鶴鵬和2018年韋路研究成果的基礎上,重點研究他們尚未深入研究的幾個問題:(1)中國學者的高被引論文有哪些?這些論文與發(fā)表期刊的影響因子和作者單位有無聚類現(xiàn)象?(2)中國學者的高被引論文在研究內容、研究方法和研究創(chuàng)新點上有何特征?
兩個研究問題由表及里,本文將分別從外部特征和內部特征對高被引論文的現(xiàn)狀進行分析。
由美國科學信息研究所創(chuàng)建的SSCI(Social science Citation Index)是人文社會科學廣泛使用的權威性引文索引。在Web of Science 2017年收錄的84種傳播學SSCI期刊中,我們排除由外國語言文學和純工科背景的學者貢獻的論文,共得到2014—2017年由中國學者(其中不包括臺灣學者)在45種期刊上發(fā)表的論文386篇。
利用Web of Science數(shù)據(jù)庫對外開放的編程技術,我們獲得386篇論文被引情況:在Web of Science核心合集中的“被引頻次”大于或等于5次的論文有52篇,其余的均在5次以下,絕大多數(shù)論文在Web of Science核心合集中被引頻次是0。雖然這52篇論文在Web of Science核心合集中的被引不高,但是谷歌學術中卻有較高的引用率,這是因為Web of Science核心合集的被引頻次來源于該庫的收錄SSCI期刊的引用量。為了保持數(shù)據(jù)的平衡,本文不使用來自除Web of Science數(shù)據(jù)庫以外的數(shù)據(jù)。
在52篇高被引論文中,被引頻次最高的論文有三篇,分別是“The Rise of Twitter in the Political Campaign: Searching for Intermedia Agenda-Setting Effects in the Presidential Primary”(29次)、“A review of social networking service(SNS) research in communication journals from 2006 to 2011”(22次)和“Impact of Narratives on Persuasion in Health Communication:A Meta-Analysis”(21次)。被引頻次在11—20次之間的論文有12篇;被引頻次在10次(含10次)以下的有37篇,其中被引10次的1篇,9次的2篇,8次的6篇,7次的4篇,6次的15篇,5次的8篇。
高被引論文的外部特征研究主要針對發(fā)表期刊、發(fā)表時間、作者數(shù)量、作者單位、跨學科關聯(lián)等外部信息。
1.發(fā)表期刊與發(fā)表時間
高被引論文聚類在23種期刊上,其中發(fā)表在CHINESE JOURNAL OF COMMUNICATION和NEW MEDIA & SOCIETY兩種期刊的論文最多,各達到7篇。發(fā)表在SCIENCE COMMUNICATION、TELEVISION & NEW MEDIA、WRITTEN COMMUNICATION、MASS COMMUNICATION AND SOCIETY、MEDIA PSYCHOLOGY、COMMUNICATION RESEARCH、COMUNICAR等期刊的論文最少,只有1篇。
論文的被引頻次與發(fā)表期刊的影響因子的關聯(lián)也是高被引論文外部特征的重要指標。從被引論文次數(shù)和期刊影響因子的散點圖看,兩者呈正相關關系(見圖1),相關系數(shù)達到.039(見表1)。高被引論文的發(fā)表時間分布在2014、2015和2016年,其中2014年21篇,2015年22篇,2016年9篇,2017年0篇。發(fā)表時間越早,被引率越高。
影響因子被引次數(shù)影響因子 皮爾森(Pearson)相關顯著性(雙尾)N152.288?.03952被引頻次 皮爾森(Pearson)相關顯著性(雙尾)N.288?.03952152
*.相關性在0.05以上顯著(雙尾)
2.作者分布
52篇高被引的論文中有40篇由多人合作完成,占發(fā)表總量的76.9%。其中由兩人完成的論文20篇,占38.5%;三人完成的14篇,占26.9%;由四人合作完成的論文12篇,占23.1%;五人合作完成的論文只有1篇。獨立作者完成的論文有12篇,占23.1%。
在國際期刊論文發(fā)表中,通訊作者的地位視同為第一作者。在52篇論文中有11篇論文的通訊作者與第一作者不同。在第一作者中,中國學者(以作者的第一發(fā)表單位作為判斷依據(jù))為32人,占第一作者總數(shù)61.5%。第一作者是香港學者的占到中國學者總數(shù)的68.8%,其中來自香港中文大學的學者就有12位之多;內地學者僅有8名,只占25%,他們分別來自中國人民大學(2篇)、寧波諾丁漢大學(2篇)、清華大學(1篇)、北京航空航天大學(1篇)、南京大學(1篇)和浙江大學(1篇)。以第一作者身份發(fā)表論文最多的作者是來自香港中文大學的Michael Chan,他以第一作者身份貢獻了3篇高被引的論文,接下來是寧波諾丁漢大學Lars Bergkvist(2篇)、香港浸會大學Alice Y.L. Lee(2篇)和澳門科技大學Yi Mou(2篇)。
在通訊作者中,中國學者(以作者的第一發(fā)表單位作為判斷依據(jù))為34人,占通訊作者總數(shù)的65.4%。其中內地學者10人,來自8所大學。其中中國人民大學和寧波諾丁漢大學各有2篇高被引論文。南京大學、中國科技大學、南京理工大學、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浙江大學、北京外國語大學各有1名學者。
中國學者與國外學者合作論文最多的國家是美國(14篇),其他的是德國、法國、澳大利亞、韓國和加拿大,各與中國學者合作1篇論文。
3.學科分布
在52篇高被引論文中,24篇論文僅標識“傳播學”學科,其余的28篇論文均為交叉學科成果。其中與信息科學和圖書館學交叉的論文有8篇,與商學交叉的論文有7篇,與政治學交叉的論文有4篇。此外,還有與廣播電視電影(3篇)、衛(wèi)生政策與服務(3篇)、科學史(3篇)、教育學(1篇)、心理學(1篇)等學科相交。有的論文甚至同時與幾個學科交叉,如論文“The Role of Comprehension Processes in Communication and Persuasion”交叉了傳播學、廣播電視電影和應用心理學。
對高被引論文的內部特征的描述,主要通過語料庫技術對論文題目、摘要、關鍵詞、全文進行研究主題、研究方法的分析。
1.研究主題
Web of Science具有對論文題目分詞的技術,我們通過這項技術對52篇論文的題目進行了分析,發(fā)現(xiàn)排名前十的高頻詞匯有社交(social,14次)、媒體(media,13次)、中國(China,11次),傳播(communication,8次)、使用(use,7次)、效果(effects,6次)、新聞(news,6次),公眾(public,6次)、參與(engagement,5次)、推特(Twitter,5次)、政治的(political,5次)、運動(movement,5次)。
為了與論文標題的高頻詞匯相印證,我們將論文關鍵詞進行了詞頻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高頻關鍵詞有傳播(communication,16次)、信息(information,13次)、新聞(news,8次)、使用(use,7次)、媒介(media,7次)、因特網(wǎng)(internet,7次)、感知(perceptions,6次)、在線(online,6次)、模式(model,6次)、接觸(exposure,6次)。
我們通過語義網(wǎng)絡技術,將論文標題、關鍵詞和摘要合并后進行中心度的測量,分別選擇實詞和選擇名詞測度出高被印論文的中心度(見圖2和圖3),從中可見研究主題。
通過標題、關鍵詞高頻詞的相互印證,以及語義網(wǎng)絡技術對中心度測量的結果,我們得到了對高被引論文研究主題的大致看法。第一,社交媒體備受廣大學者關注。以Twitter、Facbook、微博為代表的社交媒體對信息傳播的影響非常顯著,特別在一些政治動員和社會運動者事件中凸顯獨有的價值。在被引論文中有四篇論文都是以香港某運動作為個案進行研究。我們以高頻詞匯social進行分析,發(fā)現(xiàn)不僅與media有很強的關聯(lián),而且與諸多研究主題聯(lián)系在一起,如態(tài)度、效果、傳播、感知、信息、關系等(見圖4)。第二,傳統(tǒng)傳播學理論不斷受到新挑戰(zhàn)。不少學者對經(jīng)典的傳播學理論進行拓展和新媒體環(huán)境下的檢驗,比如“The Rise of Twitter in the Political Campaign: Searching for Intermedia Agenda-Setting Effects in the Presidential Primary”一文是對議程設置理論在新媒體環(huán)境下的再檢驗,觀測社交媒體與傳統(tǒng)媒體間的議程設置效果;又如“Social network service use on mobile devices: An examination of gratifications, civic attitudes and civic engagement in China”一文通過對移動設備上用戶使用社交網(wǎng)絡服務的考察,研究中國的滿足感、公民態(tài)度和公民參與,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使用與滿足理論。第三,與其他學科交叉的研究理論不斷確立起來,比如“Why Celebrity Sells: A Dual Entertainment Path Model of Brand Endorsement”一文發(fā)展了品牌背書(Brand Endorse)理論,提出了整合媒介娛樂和交通運輸理論,呈現(xiàn)渴望成功和游戲等動機與名人幻想和情緒投入等經(jīng)驗之間的關聯(lián)度對品牌態(tài)度的影響。第四,凸顯中國傳播學研究問題的在地化,比如浙江大學李紅濤和李金銓合作的論文“Guanxi networks and the gatekeeping practices of communication journals in China”,通過田野調查和深度訪談內地的新聞傳播學核心期刊,揭示了關系網(wǎng)絡的形成、在期刊把關過程中關系的運作,以及這種為獲得學術聲望的實踐的潛在意義,提出了中國知識生產(chǎn)正義和學術自治這一新的課題。
2.研究方法
大數(shù)據(jù)概念的出現(xiàn),挑戰(zhàn)了以往抽樣數(shù)據(jù)的研究方法。一部分論文基于大數(shù)據(jù)挖掘和分析方法被利用在多個研究中,如采用社會網(wǎng)絡分析方法、語義分析法等與大數(shù)據(jù)相匹配的研究方法。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傳統(tǒng)研究方法失效,相當一部分學者依然采用文獻分析法、抽樣調查法、訪談法、邏輯實證等方法。此外,高被引的論文作者還采用了其他學科常用的方法,比如心理學中的元分析(meta-analysis)用于“Impact of Narratives on Persuasion in Health Communication: A Meta-Analysis”論文中,其分析了敘事對健康傳播中的勸服的影響;社會學中的賦予理論(affordance-based approach)方法用于“Mobile phones and the good life: Examining the relationships among mobile use, social capital and subjective well-being”一文中,用來探知移動使用、社會資本和主體幸福之間的關系。在閱讀中,我們還發(fā)現(xiàn)了一些中國內地學者少用的方法,如“Witnessing or ‘Mediating’ Distant Suffering? Ethical Questions across Moments of Text, Production, and Reception”一文用到文本道德研究方法??傊?,研究方法呈現(xiàn)出多樣化的態(tài)勢。
與張志安和賈鶴鵬研究成果所涉及的2014年之前中國新聞傳播學學者在國際期刊的發(fā)表相比,本文研究的2014—2017年間的中國學者國際發(fā)表逐年增高,在影響因子較高的期刊上也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在第一作者的排名中,內地學者逐步增多,出現(xiàn)了內地學者主導下的論文合作情況。但是,總體看,我國傳播學國際期刊發(fā)表呈現(xiàn)出嚴重的不平衡,其中香港學者占有絕對優(yōu)勢。因此,鼓勵內地學者與港澳學者的合作既現(xiàn)實也迫切。最近幾年,香港城市大學、香港中文大學向內地傳播學者開放學術交流,對內地學者的國際發(fā)表是一個很好的帶動。比如邀請內地學者加盟該校的傳播學論文工作坊,通過封閉性的短期集訓,使得青年學者撰寫論文的水平有較大的提升。有不少內地學者受益于這些工作坊,寫出了比較高質量的論文,發(fā)表于國際期刊。
此外,鼓勵內地學者與國外知名大學進行合作。通過對386篇發(fā)表在SSCI期刊上的數(shù)據(jù)分析,我們發(fā)現(xiàn)中國學者與美國學者合作最多。與2014年以前相比,中國學者在合作者中的位次有了比較大的提升,甚至還出現(xiàn)了中國學者為通訊作者或者為第一作者的傾向。因此,中國提升學術論文的影響力,可以以次要合作者的身份逐步向核心合作者身份轉化,然后再向通訊作者和第一作者過渡。
中國學者發(fā)表國際期刊論文作者大多具備在歐美或港澳攻讀博士學位的教育經(jīng)歷,甚至有的是內地高校聘請過來的“長江講座教授”,如高被引論文作者魏然是美國南卡羅納大學新聞與大眾傳播學院教授,多次獲得美國新聞與大眾傳播學科杰出論文獎,是新媒體研究的知名專家與學術帶頭人,受聘于上海交通大學,2014年被教育部聘為長江學者。他擔任第一作者,聯(lián)合來自香港中文大學、寧波諾丁漢大學、臺灣國立政治大學、上海交通大學的學者撰寫的論文“Predicting mobile news use among college students: The role of press freedom in four Asian cities”發(fā)表在期刊影響因子為2.007的NEW MEDIA & SOCIETY上,在web of science合集中被引11次。因此中國學術國際化的提升還需要大力引進此類在世界上享有學術地位的學者,將他們作為中國學者走向世界的領路人。
此外要積極培育國際化高層次人才。中國目前正在建設的雙一流項目,特別是促進雙一流學科和高校走向世界,需要提升國際化教育水平,一方面要擴大與國外知名大學學術合作,另一方面要培育具有國際研究視野和英語寫作水平高的學者,比如擴大與國外知名院校聯(lián)合培養(yǎng)博士生計劃,讓更多的年輕學者受到規(guī)范的學術訓練,加入傳播學國際學術共同體。
世界一流高校的建設,需要打造世界一流的學科影響力,論文發(fā)表是高校學術影響力的重要指標。作為社會科學一員的新聞傳播學學科,在自我評價本學科的學術影響力時,不僅要將國內論文發(fā)表,特別是CSSCI、北大核心期刊的論文評價指數(shù)納入到考核體系中,而且要立意高遠,將SSCI的發(fā)表納入到本學科的考核體系中。當然,進入學術影響力評價體系需要循序漸進:先在中國新聞傳播學一流學科院校展開,然后再向省級一流學科推進;在權重設計方面,起始階段應當將SSCI期刊發(fā)表的權重放低,待積累到一定發(fā)表數(shù)量后,再提高SSCI期刊發(fā)表的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