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須
一篇小小的治愈文,靈感是是來源于一個有關(guān)聯(lián)覺者的新聞,我覺得他們很酷。另外感謝群里的小可愛幫我想的男女主名,喜歡這篇稿子的小可愛都來我兩位數(shù)的至尊沙雕群找我玩呀!群號:211750894
約圖建議:女孩坐在畫板前,手里拿著畫筆和顏料盤,偏頭微笑
字數(shù):8900字
三句話:
他的聲音,是黃色的。
炙熱的,溫暖的。
1.
宋愈跟隨父親,走進江淮安建在遠郊的別墅。
父親拖著她的行李箱,萬向輪磕著門檻,重重的一聲,讓宋愈的心也跟著顫了一下。
很快,她就會被扔在這個陌生的地方。
宋愈沉默地看著父親和面前這個自己從未見過的男人說話,然后像交托一件物品一樣,拜托對方好好照顧她。
父親走時,宋愈一句話也沒有說。
這個叫江淮安的男人,長著一張讓人舒服的臉,如果宋愈是在其他地方見到他,應(yīng)該會覺得很高興。
他在父親走后,和宋愈面對面站著,看到她別扭的樣子,很和善地對她笑了笑:“不用那么拘謹,我不是醫(yī)生,我是一個畫家。”
他的聲音也很好聽,像從陰冷冬天里流出的一股暖流,雖然現(xiàn)在是夏天。
宋愈猶豫了一會,突然望向他:“黃色的?!?/p>
什么?江淮安愣了一下,隨后很快便再次露出笑容。
他的聲音,是黃色的。
炙熱的,溫暖的。
宋愈在江淮安家住下的第二個禮拜,才相信他真的是一個畫家。
他每周二會在家開班帶藝考生,還不時有畫廊的人上門來收走他的作品,這不是心理醫(yī)生能假扮出來的。
江淮安畫畫的樣子,宋愈親眼見過。夏日的窗邊,他在白襯衫外圍了圍裙,時而看看窗外,時而在紙上勾勒幾筆。
興致來時,他會站起來,身體前傾著,飛快地涂抹。
他還給宋愈準備了一套專屬于她的畫具。起先宋愈是拒絕的,她并不喜歡畫畫,也不想做他的學(xué)生。
可是那些東西,被江淮安放在她每天都能看見的地方,上面還貼著便利貼,有江淮安好看的字跡:給宋愈。
宋愈看了它們好一段時間,委婉地向江淮安提出意見:“你應(yīng)該知道,我是一個病人,很容易被其他事物干擾。”
江淮安很認真地看著她:“我知道,你是聯(lián)覺者,畫出來的東西一定很酷?!?/p>
宋愈第一次拿起畫筆,是在某個周二。江淮安在家里的小畫室給學(xué)生上課,她就坐在角落里,涂抹了一片大面積的黃。
下課以后,江淮安走過來看她,在看到畫紙上的顏色時,忍不住彎了彎嘴角:“你是在畫我?”
宋愈偏過頭不看他,輕輕地“嗯”了一聲。
江淮安俯下身,拿起了她放在一旁的畫筆。他偏頭想了想,然后問宋愈:“我之前和你左邊那個男生說話,你看到了什么顏色?”
“看到了……天藍色?!?/p>
“那和坐在你前面的那個人呢?”
“絳紫色?!?/p>
宋愈一點一點回憶著,江淮安則一點一點地在畫紙上認真地繪著。
直到宋愈再想不起任何一種,江淮安筆下一幅色彩斑斕的畫,也就完成了。
宋愈呆呆地看著那幅畫,都是她腦海中出現(xiàn)過的顏色。
宋愈在心里默默地想,原來把自己腦海中的顏色畫出來,會這么好看。
原來畫畫,是一件這么容易的事情。
2.
宋愈開始成為江淮安畫室里的一名學(xué)生。但她不同于那些有基礎(chǔ)的藝考生,可以很輕松地完成江淮安布置的任務(wù)。她只能坐在角落里,學(xué)習(xí)一些基礎(chǔ)的東西。
宋愈在初學(xué)時,仍是有一些抗拒,她總覺得江淮安給她下了個套。他用顏料在畫紙上涂抹的時候,可沒說基礎(chǔ)的線條色相這些東西這么難學(xué)。
可漸漸地,她靜下心來,又覺得它們對自己無聊的假期生活來說,是有益的。
至少比那些治療中心枯燥無味的生活有趣。
在宋愈畫技有了一些進展的時候,江淮安買回了一個小小的藍牙音箱。
他挑選了一些自己喜歡的、不同風(fēng)格的音樂,放給宋愈聽。
宋愈站在他面前,耳朵里鉆進那些聲音,江淮安的臉就開始變得模糊起來,她突然有一點害怕。
就在宋愈想要蹲下去抱住自己的時候,江淮安伸手牽住她的手:“你看到了什么,畫下來,讓我也看看好不好?”
宋愈的指尖,在他的掌心輕輕地顫了一下。
或許是因為他的聲音過于溫暖,宋愈竟一點一點地冷靜下來。她點點頭,拿起了一旁的畫筆。
玫瑰金色的旋渦,中間是一粒一粒紅色小豆子一樣的符號,還有像潑水般掃上去的淡紫色,有藍色的云紋……
宋愈一點一點繪著,直到涂滿了整張畫紙,把腦海中所有的畫面都繪了下來。江淮安凝視著畫,真心地說:“好看。”
宋愈像得到了糖果和贊許的小孩一樣開心,可眼淚卻不知不覺地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她終于再一次認為,自己聯(lián)覺者的身份,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
江淮安輕輕地給她遞了一張紙巾:“你有沒有想過,你其實沒有生病,只是擁有了一種讓人羨慕的超能力?”
宋愈愣愣地望著他,是這樣嗎?
聯(lián)覺,是一種通過刺激某一感官,引起另一感官反應(yīng)的現(xiàn)象。比如聽到聲音,會聯(lián)想到色彩;比如看到一種顏色,會感受到溫度。
宋愈曾經(jīng)也覺得自己擁有超能力,在很小的時候,她對給她吃棒棒糖的小伙伴親切地說:“你是紅色的?!?/p>
她沒有想到,她會因此成為所有小朋友眼里的病孩子。
從那時起,宋愈就知道了,聯(lián)覺,是一種病,這種病,讓她被孤立,讓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江淮安站在宋愈身邊,讓她很安心,即使她知道,他只是父親請來幫助她的人,他不是心理醫(yī)生,卻和他們沒什么大的區(qū)別。
宋愈問江淮安:“除了我,你是不是還幫助過其他聯(lián)覺者?”
父親沒理由就這么放心地把她交給一個對聯(lián)覺從未接觸過的畫家。
江淮安沒想到她會問出這個問題,遲疑了好久。
江淮安想了又想,才決定對她坦誠:“我妹妹,她也是一個聯(lián)覺者?!?/p>
這樣啊。宋愈不說話了,難怪他對她這么上心,或許,是覺得她像他的妹妹一樣吧。
3.
七月的最后一天,下了一場暴雨。
江淮安發(fā)現(xiàn)畫室門沒關(guān),進去,就看見宋愈坐在窗邊,地板上,打翻了一片黑色顏料。
他走到宋愈身邊,輕輕蹲下,把她散在臉頰旁的頭發(fā)別向耳后,聽見她怔怔地開口:“今天的雨聲,是黑色的?!?/p>
宋愈看著江淮安,很希望他能在此時開口,讓她的世界多一些明亮的顏色,但他卻始終沒有說話。
宋愈低下頭,把臉埋在雙膝之間。這世界上的雨聲有很多種顏色,唯有今天,她能看見的顏色,只有黑色。
過了很久,感受到江淮安一直在身邊,宋愈逐漸平靜下來,她站起來,說:“對不起,我會幫你把地板清理干凈?!?/p>
“等等。”江淮安終于出聲。他跟隨她一起站起來,“今天我們接著畫畫,你想要什么顏色?”
不等宋愈拒絕或是答應(yīng),江淮安已經(jīng)先一步撿起她扔在地上的畫筆,遞到她的手上。
宋愈的手在顫抖,她方才就是這樣,突然沒有了力氣,連一支小小的畫筆也握不住。
但她沒有想到,江淮安會從身后握住她的手,然后慢慢地抬起,落到畫紙上。
“你不要怕,如果你不喜歡黑色,我們可以用別的顏色覆蓋住它?!苯窗苍诎颜麖埣埗纪繚M了黑色以后,開始洗筆蘸取其他顏色的顏料,“這里用你喜歡的黃色,這里就用紅色吧,還有褐色……”
宋愈機械地任由江淮安拉著她的手,那張黑色的畫紙上,一點一點被別的顏色覆蓋。
只是,生活里的黑色,卻無法被遮掩。
宋愈想起了小梔。小梔是第一個教她畫畫的人。
江淮安畫著畫著,感覺到宋愈依舊帶著抗拒,便嘆了一口氣,放下了畫筆。
江淮安站在宋愈身邊,陪她一起看著窗外的雨:“那你要不要,給我講一講關(guān)于黑色的故事?!?/p>
宋愈驀地回頭看他,黑色的故事,可不是什么美好的故事,為什么會有人想聽呢。
宋愈也不知道為什么,她這么信任江淮安,或許是因為從他身上感受到的溫暖,或許是因為,他和小梔一樣會畫畫。
宋愈和小梔,是在高一報到時認識的。小梔是一個很活潑的女孩,不同于她的沉默自卑,小梔的到來是宋愈最大的驚喜。
一開始,宋愈其實是拒絕小梔靠近的,直到發(fā)現(xiàn)她也是聯(lián)覺者。
那天校運會,廣播聲、吶喊聲、音樂聲,嘈雜的環(huán)境中,身旁有同學(xué)忍不住抱怨:“吵得我耳朵都痛了。”
小梔看了她一眼,悄悄地附耳對宋愈說:“吵得我眼睛都花了。”
多年的自卑和敏銳,讓宋愈瞬間對這句話產(chǎn)生遐想。
小梔也不瞞著她,十分坦誠:“聯(lián)覺者,你知道不?一種超能力,可以在聽見聲音的同時看到很多的顏色?!?/p>
那天宋愈沉默了很久,看著小梔滿臉天真自豪的樣子,她輕輕地說:“我也是聯(lián)覺者?!?/p>
可是后來……
“后來呢?”江淮安聽到這里,見宋愈沒有繼續(xù)講下去,便忍不住問她。
宋愈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她走了,就沒有后來了。”
后來每年的這一天,她的世界里,都只剩下黑色。
4.
“我的水平,還沒有達到可以和你們出去寫生的地步?!?/p>
宋愈看著江淮安把兩人份的畫具收拾好,忍不住在他身后皺了皺眉頭。
他帶藝考班的學(xué)生出去寫生,沒必要把她也帶上。
可是江淮安是一個固執(zhí)的人,和他樣貌上展現(xiàn)出的溫和不同,一旦他做了什么決定,很難有人能讓他改變主意。
宋愈只能不情愿地和他們一起。
宋愈的不情愿,其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想曬這夏天的太陽。她天生怕熱,被這樣曬,臉上都會脫去一層皮。
下大巴時,宋愈磨磨蹭蹭,非等前面的學(xué)生都走完了才肯下去。
沒想到走下樓梯時,一把遮陽傘從側(cè)旁伸了過來,遮住她頭頂?shù)奶炜铡?/p>
宋愈看到這人是江淮安,有些不可思議:“男生也會帶遮陽傘?”
江淮安看著她吃驚的樣子,則是忍俊不禁道:“大熱天的,哪還分什么性別。”
江淮安帶著宋愈,到一個陰涼處支起畫架,又幫她點好滅蚊片,她就在一旁坐著。
等到江淮安把一切準備好,宋愈冷不丁冒出一句:“我爸到底給了你多少錢?”
江淮安一愣,被她這話驚著了,好一會沒緩過神來。
他看著宋愈:“你覺得他應(yīng)該給我多少?”
宋愈想了想,她后來上網(wǎng)搜過江淮安,以他的名氣,想拜他為師都是不容易的事,更何況是住在他家,被他照顧。
至少,也得有個幾百萬吧?
可宋愈是清楚的,自己父親,不可能拿得出這么多錢。
江淮安讓她不要多想,他非常愿意幫助聯(lián)覺者走出困境,也有他自己的理由。
宋愈低頭沉默了很久,悶悶地“哦”了一聲,隨后又問:“是不是所有聯(lián)覺者,你都會幫助?”
江淮安猶豫了一會:“也不是……”
江淮安的話沒有說完,突然接到一個電話,那頭才說了幾句,他就急切地站了起來。
正要走,看到宋愈,他猶豫了一會:“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宋愈點了點頭,他幫了自己這么多,她怎么會不答應(yīng)他。
江淮安指著那群正在寫生的學(xué)生,要宋愈在結(jié)束后帶他們一起回市里。
宋愈問江淮安:“那你呢?”
江淮安說:“我妹妹早上突然發(fā)燒,在醫(yī)院急救,我要趕回去看看她?!?/p>
江淮安走時步伐匆匆,很是著急。
宋愈心里沒由來地有一點羨慕,羨慕他那個像她一樣同為聯(lián)覺者的妹妹。
他是那樣溫柔的一個人,對她這個陌生人都是如此,做他的家人,該有多幸福。
5.
江淮安再回來時,已經(jīng)是一個星期以后。
他不在的這些天,宋愈一個人無聊透頂,偶爾想畫些什么,拿起畫筆,腦子里都是他的臉。
可是宋愈不會告訴他,反而懂事地問他:“你妹妹她怎么樣了?你怎么不多在醫(yī)院待幾天?!?/p>
江淮安把外套脫下,掛在玄關(guān)處,然后在沙發(fā)上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躺下來:“沒事了,已經(jīng)做完最后一次手術(shù),再過幾個月就可以出院。”
江淮安這個樣子,宋愈還是第一次看到。平日里他端得很,無論是站著坐著,都毫不馬虎。想來他一定是累極了,才會在她面前表現(xiàn)出這樣的狀態(tài)。
宋愈去廚房給他盛了碗粥,江淮安對她說了聲謝謝,接過喝完以后,突然想到什么,笑了起來。
宋愈被他笑得一頭霧水,隨后聽見他戲謔地問她:“我不在的這幾天,你這個女主人當(dāng)?shù)眠€是很稱職的?!?/p>
宋愈看著他手里的熱粥,忍不住臉紅。
江淮安不會做飯,平日里一般是帶著宋愈一起點外賣。宋愈客隨主便,也從來沒有提出過異議。
只是宋愈自己在家時是做飯吃的,這幾天江淮安不在,她就把他櫥柜里的餐具都整理出來,自己動手。
宋愈以為江淮安這是在提醒她逾越了,小聲地道歉:“不好意思,我會給你收拾干凈的?!?/p>
江淮安忙解釋道:“沒關(guān)系,如果你愿意做飯的話,以后我?guī)湍阆赐??!?/p>
這話讓宋愈心里更膽怯了,他可是赫赫有名的大畫家,哪能用他的手給她洗碗。
宋愈說:“我做飯,我洗碗,就當(dāng)付你學(xué)費?!?/p>
宋愈見江淮安的碗已經(jīng)空了,問他還要不要。江淮安搖搖頭,她便拿過他手里的碗,去廚房洗。
廚房就在客廳一側(cè),開放式。江淮安坐在沙發(fā)上看著宋愈,她洗得很仔細,一邊又一遍,低著頭,像是有心事。
江淮安問她:“你不開心?”
宋愈輕輕地“嗯”了一聲:“還有十來天,我就要回學(xué)校了。”
宋愈讀大二,比江淮安小了近六歲,明明正值青蔥歲月,卻老是繃著臉,像一個小大人。
江淮安知道,她不喜歡和別人交流。上學(xué)對于她來說,是一件痛苦的事。
江淮安說:“下個月我要去A城辦畫展,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去找你?!?/p>
宋愈抬頭看著他,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
原本煩悶的心里,也像吹進了一縷清風(fēng),她正準備答應(yīng),又聽見江淮安問了一句:“你可以和我講一講,你和你的那個朋友,小梔的故事嗎?”
“哐當(dāng)”一聲。瓷盤落進水池,濺起的水花打濕大片衣袖。
宋愈沉默了很久:“我們的故事,已經(jīng)結(jié)束了?!?/p>
“總有一個結(jié)束的原因吧?!?/p>
“我傷害了她,所以她離開了我。”
6.
九月開學(xué),宋愈回學(xué)校上課。
自從宋愈從江淮安家搬出來后,他們就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
宋愈隱隱約約感覺到,是她說完自己和小梔的故事以后,江淮安對她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變化。
也是,任何人聽到那樣的故事,都會對故事里的她嗤之以鼻,江淮安這樣好的人也不例外。
可她就真的再也見不到江淮安了嗎?宋愈心里總像被一塊大石頭壓著,透不過氣。
宋愈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產(chǎn)生這樣的感情,江淮安明明只是父親給她找的一個特別的“醫(yī)生”。
宋愈猶豫著,要不要給江淮安打一個電話的時候。
這天下午,江淮安卻突然出現(xiàn)在宋愈的宿舍樓下。
他穿著深灰色的襯衫,袖子卷在手肘處。
宋愈以為自己產(chǎn)生了幻覺,下意識地摘下耳機,去掉音樂的干擾。
再次看向江淮安時,她才確定那是真真實實的他。
江淮安對她笑,說:“見到我,你好像不是很高興?!?/p>
宋愈扯了扯嘴角,想要露出一個像他一樣的笑容,卻連自己都覺得很僵硬。
宋愈問他:“你是來找我的嗎?”
江淮安笑:“這座城市,我就只認識你一個人?!?/p>
江淮安帶宋愈去他的畫展,在市中心的美術(shù)館,門前貼了大幅海報。
宋愈一直知道江淮安很出名,可從沒見過這樣的陣仗,不禁有點緊張。
這個人,優(yōu)秀明亮得和她不像在同一個世界,她能認識他,還真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門口排著長長的隊,江淮安帶宋愈從員工通道進去。里面參觀畫展的人也很多,江淮安先是走在外側(cè),用身體護住她,又在宋愈被一個鉆來鉆去的小孩沖撞到后,牢牢地牽住她的手。
宋愈的手一年四季都是冰涼的,被江淮安滾燙的掌心握住,從心底騰起一陣熱浪,直沖頭頂。
宋愈不由得抓緊了他。
被江淮安牽著,宋愈很安心,她一路好奇地觀看著他的作品,聽著身邊不認識的陌生人對他的稱贊,沒由來地覺得很驕傲,盡管她知道自己并沒有這樣的資格。
他們一起往里面走,里面是江淮安早期的作品。宋愈不認識那時的江淮安,所以很迫切地想要觀賞他那時的畫,意圖從畫中窺探到一丁點他曾經(jīng)的生活。
宋愈沒想到會在他的畫上看到自己。
那時的宋愈十七歲,站在大雨時的公交站臺,穿著一條白色的連衣裙,目光空洞地望著遠處。
宋愈記得那一天,她和小梔鬧了矛盾。她在那場大雨里丟下小梔,獨自離開。
想到這些,宋愈眼眶一陣發(fā)熱,她強迫自己轉(zhuǎn)移注意力,問江淮安:“你的畫里怎么會有我?”
江淮安站在她身旁,和她一起抬頭望著那幅畫:“因為我見過你很多次,那天本來是想去給你送傘,沒想到晚了一步,你就已經(jīng)上了公交車?!?/p>
原來她和江淮安竟然還有這樣的淵源,可他為什么之前沒有告訴她。
宋愈不敢問,也不敢知道他的回答。
7.
江淮安的畫,要在A城持續(xù)展出一個月。
在這段時間里,他沒事就到學(xué)校來找宋愈,不過幾天,宋愈在學(xué)校里就出了名。
大學(xué)三年,宋愈都只是一個隱匿在人群中的怪人,短短幾日便成為目光焦點,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宋愈委婉地向江淮安提議,以后吃飯之類的活動,他定好地方,她自己過去就是,畫畫也不用借用學(xué)校的畫室,他租住的公寓酒店和學(xué)校就隔了兩條街。
可是江淮安總是當(dāng)作沒有聽到,成天帶著她在校園里招搖。宋愈想不明白,他這么一個溫柔性格好的人,怎么就在這件事情上這么講不通。
江淮安倒是給了她解釋:“我和你父親說好了,要幫你解開心結(jié),適應(yīng)和這個世界相處。”
宋愈不喜歡他這番說辭,她以為他這樣做,只是因為她,而不是其他的任何一種理由。
她不喜歡被他當(dāng)成一個病人。
冷不丁,宋愈問了一句:“我還是很想知道,我爸到底是怎么找到你,又是用什么樣的理由說服你的。”
江淮安沒想到她還惦記著這個問題,他妥協(xié)了:“不是他來找我,而是我主動找他的?!?/p>
這句話江淮安說得很自然,看著宋愈震驚的樣子,也沒有意外。
他早就知道宋愈是聯(lián)覺者,所以才會聯(lián)系她的父親,讓他送她到自己的別墅。他之所以沒有告訴宋愈,是怕她有心理負擔(dān)。
宋愈的心跳開始不由自主地加快,她知道自己不應(yīng)該往其他方面想,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為什么是我?”
江淮安說:“那年在一中見到你,我就決定是你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p>
宋愈不想要這樣模棱兩可的回答,依舊固執(zhí)地問:“為什么?”
江淮安想了想:“如果我說那時我就對你有了好感,你可能不會相信。”
宋愈當(dāng)然不會相信,她從小就不是愛做夢的女孩,江淮安那樣優(yōu)秀的人,即使是一見鐘情,主角也不可能是她。
或許,這也是他想到的,幫助她的一種方式吧。
這些年,小梔離開以后,她變得愈發(fā)敏感和脆弱,做了不少極端的事情。
正是因為如此,父親才會不厭其煩地給她找心理醫(yī)生,希望她能盡快好起來。
她是一個身上背著惡果的人,怎么會有如此幸福的事降臨。
畫展結(jié)束的倒數(shù)第三天,江淮安打電話給宋愈,說午飯不陪她一起吃。
他要回去接妹妹,她身體已經(jīng)無礙,也想看一看他的畫展。
宋愈應(yīng)了一聲,在聽到江淮安讓她和他們一起吃晚飯時心慌了一下。
她本就不擅長與陌生人相處,哪能這么輕易地見他的妹妹。
盡管知道自己和他不會有太多糾葛,她依舊希望在他的家人面前留下好印象。
但她又說不出拒絕的話。江淮安做出的決定,她總是沒有辦法拒絕的。
在掛掉電話以后,宋愈又去了一次畫展。她買了全價門票,想在他們聊天的時候,也能插進一些話。
宋愈沿著江淮安帶她走過的路線,又走了一遍。到盡頭,還有一個小展廳,上一次江淮安沒有帶她進去。
那是江淮安特意讓工作人員布置的,展出他手下一些優(yōu)秀學(xué)員的畫作。那時江淮安說,她大都已經(jīng)在家里看過,就不用進去了。這一次,宋愈看時間還早,還是想看幾眼。
她一排排地看過去,沒想到,竟然還有一幅畫的是自己。那時她聽見江淮安在和妹妹打電話,聲音溫暖,像哄著一個小孩。她的心也就跟著變得柔軟起來,腦海中浮現(xiàn)了很多畫面。
宋愈看著那幅畫,嘴角不由得彎了起來。
而在這幅畫的旁邊,還有一幅類似的畫,也是通過各種各樣的顏色堆積起來的,沒有具體的意向。
宋愈在目光觸及之時,就像觸電一般,飛快地跑了出去。
8.
馬路上的汽笛聲,黑色。
奔跑時聽見的呼呼的風(fēng)聲,黑色。
路邊行人的交談聲,黑色。
宋愈的世界里,好像已經(jīng)沒有其他顏色了。
她一路奔跑,回到宿舍里。拉上床簾的那一刻,身邊的一切仿佛就都和她沒有任何關(guān)系。
可她始終欺騙無法自己。
那幅畫,是小梔的。
那幅畫,是她和小梔一起過最后一個生日時,小梔畫下的她唱給自己聽的生日歌。
宋愈又想起了很多關(guān)于小梔的事,那時她們成天膩在一起,不分彼此。直到那場大雨,她對小梔說了重話,小梔生氣地走掉以后,就再也沒有回來。
宋愈沒有想到,有生之年她還能再找到關(guān)于小梔的消息。
她更沒有想到,帶給她消息的人,會是江淮安。
江淮安打來電話的時候,宋愈蜷縮在被子里,她把手機拿到面前看了一眼,然后飛快地摁掉鈴聲,裝作自己什么也沒有聽見。
江淮安接連給她打了很多通電話,半個小時以后,最終還是放棄了。
宋愈在心里松了一口氣,又有點失望。原來這么快,他就放棄她了。
下午五點左右,宋愈躺在床上,雙眼怔怔地看著天花板好久,就在她快睡著的時候,聽見室友叫她,說有人找。
這個學(xué)校她認識的人不多,會主動和她說話的,更是屈指可數(shù)。宋愈從床上坐起來,伸出頭往外看,在看清來人后心里猛地一顫:“……小梔?”
站在宿舍中間的女孩,正仰著頭,滿臉笑容地看著她:“小愈,我回來了?!?/p>
宋愈和小梔面對面在學(xué)校附近的小飯館里坐著,她放在雙膝上的手還在發(fā)抖。
小梔像已經(jīng)完全不記得從前的事情一樣,像從未和她分開過一樣,還是那么陽光開朗,要給她夾喜歡的菜。
宋愈看著她,沉默了很久,才木訥地說:“對不起?!?/p>
小梔夾菜的手停頓了一下,不解地問她:“干嗎道歉?”
宋愈知道,小梔還是這樣好,不愿意讓她自責(zé),就裝作什么事也沒發(fā)生。
但宋愈無法為自己當(dāng)初的行為開脫,畢竟小梔已經(jīng)消失快三年了。
這時,從小梔身后走出來一個人,宋愈抬頭看,是江淮安。他繞了半圈,走到宋愈身旁坐下,她整個人都變得僵硬。
小梔噘著嘴,佯裝不滿地說:“哥,你怎么就開始偏心了,以前都是跟我坐的?!?/p>
9.
吃過晚飯,因為小梔身體還未痊愈,被司機接回去休息。宋愈和江淮安沿著河邊散步回學(xué)校。
二人一路無話,宋愈的腦子里還一片混亂。
她怎么都想不到,江淮安和小梔竟然是那樣的關(guān)系。
快走到宋愈宿舍時,她終于忍不住問:“小梔那年究竟怎么了?”
江淮安偏過頭看她,見她一副做錯事極力克制自己的樣子,無奈地笑:“你連發(fā)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就把責(zé)任往自己身上攬?”
宋愈沒有接話。
那年她把小梔氣走,第二天小梔就再沒來上學(xué),電話也打不通了。
學(xué)校里流傳出很多種不同的說法,有人說小梔回家的路上出了車禍,有人說她淋雨發(fā)燒生病了,還有人說天色太晚,她沒看清路,摔進了河里。
眾多的猜測,壓得宋愈喘不過氣??墒菬o論如何,都是因為她的指責(zé),才讓小梔離開。
如果她一直陪在小梔身邊,或許就不會發(fā)生意外。
江淮安嘆了口氣:“我們家有心臟病史,那天她在家門口,撞見歹徒搶劫,她沒見過那種場面,被那么一嚇,病就發(fā)作了。家里本來是想等到高考完再帶她做手術(shù),但在那一次出事以后,我父親堅持讓她休學(xué)?!?/p>
事情居然會是這樣的,但宋愈心里還是不踏實,分別時的最后一面,她讓小梔那么生氣……
“你還不了解她嗎?她那么喜歡你,哪里舍得生你的氣?!苯窗矞厝岬乜粗斡?,好像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他的臉頰都有些泛紅了,宋愈似乎有在他的目光中看到寵溺,又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
他們走到宿舍樓下,還有十分鐘就要查寢,宋愈等不到他的后文,準備先回去,江淮安卻忙不迭地叫住她。
江淮安頓了頓,突然鼓起勇氣,說:“那一次,是我讓她先走的,我一直想認識你,但沒有機會?!?/p>
所以他讓小梔拿著傘先走,他想去給她送傘,然后陪她一起回家。
只是緣分未到,讓三個人繞了那么大一圈,才終于重聚。
其實,小梔在病床上時,也一直惦記著宋愈,在從江淮安口中聽說她的近況后,便和他一起想辦法聯(lián)系上她的父親,決定幫助她。
聽到江淮安說的這些話,宋愈每日防備著的心突然變得柔軟。原來他早就想向她靠近,原來他是有一點喜歡她的,原來自己沒有對不起小梔。
宿管阿姨吹起了哨子,平時尖厲刺耳的哨聲,如今在宋愈眼前鋪了一片熱烈的紅色。
在她跟隨人潮往樓道里跑時,她聽見江淮安在身后問她:“小梔說明天想去看我的畫展,你愿意再去一次嗎?”
宋愈在二樓的轉(zhuǎn)角處剎住了車,探出身體向他揮了揮手:“明天見?!?/p>
編輯/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