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麒麟
(南京大學信息管理學院,江蘇南京 210023;西南大學圖書館,重慶 400715)
參考文獻格式是學術規(guī)范的重要組成。現(xiàn)代學術交流中的參考文獻格式形成于西方,至今已有超過百年的歷史。[1]任曉晉(1997)[2]較早地向國內介紹了MLA格式,國內在2002年正式出版了該格式標準手冊的中文譯本[3]。王笛(2001)[4]很早就呼吁出版中國的《芝加哥手冊》,而基于《芝加哥手冊》第16版的中文譯本[5]在2014年正式出版。APA格式[6]、MLA格式[7]、杜拉賓格式[8](芝加哥格式的學生版本)近10年來都已經陸續(xù)在我國翻譯出版。同時,一些以這些格式規(guī)范為基礎的學術寫作指南[9-12]也被引進國內??梢姡瑢W術寫作的技術規(guī)范問題越來越被重視。
不過,國外的參考文獻格式標準的數(shù)量較多,但國內學界還尚未對其進行過比較全面的梳理。因此,筆者希望通過系統(tǒng)地比較國外主要參考文獻格式,發(fā)現(xiàn)這些格式的差異、特點和共性,為我國繼續(xù)完善參考文獻著錄規(guī)則提供參考。
不同于我國自上而下的格式“大一統(tǒng)”趨向,國外的參考文獻格式比較自由,主要是“小一統(tǒng)”的。例如,MLA格式常用于人文學科,APA格式常用于社會科學、教育學和工商學。[10]6而且在一些學科領域內部存在明顯的不統(tǒng)一:羌麗和華薇娜抽樣統(tǒng)計了LISA(圖書館和信息科學文摘數(shù)據庫)中的74種期刊,發(fā)現(xiàn)哈佛體系(Harvard system)、英國標準格式等6種格式都有涉及。[13]此外,像一些對引用有特殊要求的領域還有另外的格式規(guī)范可以遵從,如法學[14]、基督教[15]等等。
Neville將這些參考文獻格式劃分為三類[11]42,包括:姓名格式、連續(xù)數(shù)字編碼格式(running note)和循環(huán)數(shù)字編碼格式(numeric system)。這基本對應了國際標準ISO 690(2010年第3版)和英國標準(British standard 5605:1990)[16]允許使用的三種格式。但是,后兩者的主要區(qū)別其實只是參考文獻表排序方法的區(qū)別,并沒有反映出這些格式的本質差異。國內學界一般將參考文獻格式劃分為兩類,如我國國家標準中允許使用的是“順序編碼制”和“著者—出版年”制,但這樣的分類遺漏了部分格式。
筆者認為,根據引用標注方法的不同,國外參考文獻格式可以分為三類,包括注釋—參考文獻表制、著者制和順序編碼制。將國外主要參考文獻格式分類后如表1所示。其中一些格式會允許使用兩種及以上的標注方法。表1中出現(xiàn)的英文縮寫請參考表2。
表1 國外參考文獻格式的3種類別
表2 縮寫對照表
古代學者習慣將參考文獻寫在正文與注釋部分。16世紀晚期,歐洲學術界已將遵守嚴格引文規(guī)范的學術寫作視為受教育的顯示,在注釋中使用的引文標示符號、縮寫形式和版式等已基本成型。[17]到了19世紀,主要在歷史學家們的推動下,西方形成了比較成熟的注釋—參考文獻表制。[18]1906年,《芝加哥手冊》正式出版,該類格式開始具有標準的規(guī)范。
注釋—參考文獻表制通常是在腳注或尾注中著錄參考文獻,然后在文章末尾附上參考文獻表。通常包括三個要素:(a)詳細著錄的注釋;(b)簡短著錄的注釋;(c)詳細著錄的參考文獻表。一般常見的形式是“a+b”(同一參考文獻的注釋首次出現(xiàn)時詳細著錄、再次出現(xiàn)簡短著錄,沒有參考文獻表)、“b+c”(所有注釋都簡短著錄,參考文獻表再詳細著錄)以及“(a+b)+c”(在a+b形式的基礎上加上詳細著錄的參考文獻表)。不同格式的要求有所區(qū)別,例如,芝加哥格式中這三種形式都被允許使用,牛津體系(Oxford system)必須使用參考文獻表,而MHRA格式、藍皮書格式并不強制要求使用參考文獻表。
需要指出的是,牛津體系,以及后文介紹的哈佛體系、溫哥華格式(Vancouver style),都只是某種參考文獻格式的指導框架(guideline),在這些框架下存在若干種具體的標準,而這些具體標準在著錄細節(jié)上可以有所不同,比如著者姓是否大寫,析出文獻是否使用引號或斜體,是否可以使用ibid、op.cit.等拉丁縮略語,等等。[19]
注釋—參考文獻表制非常適合人文學科的寫作。首先,人文學科中注釋和參考文獻難以簡單剝離,注釋中往往需要對參考文獻的真實性、版本與相關材料等進行甄別、考辨和評論。其次,注釋是人文學科的研究證據,同一頁出現(xiàn)的腳注便于讀者查考。大段的腳注甚至已經是現(xiàn)代人文學科寫作中的標志性景觀。
同時,注釋—參考文獻表制也可用于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的寫作。比如芝加哥格式就被廣泛使用在很多學科中,其延伸出的杜拉賓格式也經常用于學位論文的寫作。不過,注釋和參考文獻表重復較多,比較浪費版面。
著者制將參考文獻表附于文章末尾,包括三種形式:(1)著者—題名;(2)著者—出版年;(3)著者—頁碼。
“著者—題名”在古代是最常用的參考文獻格式,但由于引用標注過長,并不適合現(xiàn)代的學術交流。2003年出版的《牛津格式手冊》還將該形式與“著者—出版年”形式并列,并使用縮略規(guī)則解決題名過長的問題[20],不過在后來的修訂版本中已經被其他格式替代。
“著者—出版年”肇始于1881年出現(xiàn)的哈佛體系[21],不僅在社會科學常見,而且在一些自然科學中都經常被使用,如期刊《Cell》。寫作者在正文引證時直接著錄出參考文獻的著者與發(fā)表時間(有時還包括責任形式和頁碼),體現(xiàn)出了科學交流中最重要的知識產權歸屬和學術發(fā)展脈絡,因此是目前最受歡迎的一種參考文獻格式。
MLA則是典型的“著者—頁碼”格式(有時也標注段落號和章節(jié)號等),可視為哈佛體系在人文學科的變體。由于人文學科使用專著的情況較多,而且常使用再版文獻,標注出版年份反而可能產生歧義。另外,人文學科的直接引文數(shù)量較多,標注準確頁碼便于讀者查考。
總的來說,著者制的優(yōu)勢在于:(1)標注方法不僅提供了準確檢索參考文獻表的最基本的信息,而且兼具可閱讀性;(2)按字順排序的參考文獻表不僅檢索方便,而且可以獨立使用。但它同樣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比如在著者名字較長、并列較多的時候,以及在參考文獻集中出現(xiàn)的段落中,文章的排版就顯得比較雜亂。
順序編碼制有兩種順序,一種是按照每條引文在文中首次出現(xiàn)的順序連續(xù)編號,再制作參考文獻表,即連續(xù)數(shù)字編碼格式;另一種是先按照某種順序制作好參考文獻表,文中引用時再按照參考文獻表的編號進行標注,即循環(huán)數(shù)字編碼格式。
最具代表性的順序編碼制是溫哥華格式。1978年,一群生物醫(yī)學的期刊編輯聚集加拿大溫哥華,共同起草了《生物醫(yī)學期刊投稿的統(tǒng)一要求》,在1979年由美國國家醫(yī)學圖書館出版。隨后,International Committee of Medical Journal Editors(ICMJE)在溫哥華會議的基礎上正式成立。[22]在ICMJE制定的規(guī)范指導下,溫哥華體系被廣泛用于生物醫(yī)學、生命科學和其他自然科學,其推薦的參考文獻格式是NLM格式[23]。
IEEE是另一個代表性的順序編碼制參考文獻格式,它對電子文獻有著更加詳盡的著錄規(guī)范,包括電子書、網絡百科全書、各類網站、軟件和電子郵件等等。[24]
順序編碼制的最大優(yōu)勢在于簡潔,一方面是因為多次引用同一條參考文獻與同一處引用多條參考文獻時僅需要增加幾個數(shù)字,另一方面它要求在著錄刊名、專有名詞盡可能地使用了縮略形式。因此,順序編碼制比較適合科技交流,但并不適用于對注釋使用需求較多的人文學科。
為方便比較,筆者在3類參考文獻格式中分別選擇了具有代表性的2種,包括芝加哥格式(第16版,僅比較其注釋—參考文獻表格式)[5]708-748、MHRA格式(第3版)[25]、APA格式(第6版)[6]192、MLA格式(第7版)[7]148-180、NLM格式(第2版)[23]123-288和IEEE格式[26]。筆者比較了6種參考文獻格式在專著(books)著錄項目上的差異,如表3所示。其中,“必備”表示只要存在就必須著錄的項目,“可選”表示可以選擇性著錄的項目,空白表示該格式規(guī)范中未提到。
具體而言。第一,作者、題名、版本、出版地、出版者和出版時間這6個項目在所有格式中都是必須著錄的,此外也都提到了頁碼項的著錄。
表3 6種國外參考文獻格式在專著著錄項目上的差異
第二,著錄項目最多的是NLM格式,不僅規(guī)定了較多的必備項目,而且提供了不少可選項目。這樣的好處是格式的容納度很高,但是比較繁瑣。個別項目的著錄意義還有待商榷,比如著錄物質形態(tài)描述(例如縮微膠片的尺寸)。
第三,盡管NLM格式的著錄項目最多,但是缺少了人文學科中常使用的到的“多卷本”“重版說明”等,而這些項目在MHRA格式和MLA格式中都是必備項。相比而言,芝加哥格式的著錄項目比較好地兼顧了人文交流和科技交流的需求。
第四,MLA格式的最大特點是必須著錄文獻的載體形式,例如Print、CD-rom、Web和Radio等。另外,MLA格式不要求一定給出數(shù)字文獻的網絡地址,尤其是廣泛使用的網站和數(shù)據庫,指出名稱即可。
第五,APA格式在著錄文獻的內容形式和載體形式時賦予了作者更大的自由度,統(tǒng)稱為“題名中的非常規(guī)信息”,如可以指出文獻是學位論文、特刊、講座稿、光盤、補充材料等等。
綜上所述,6種格式在著錄項目上存在基本共識,即提供足夠的信息引導讀者準確檢索文獻。但是,它們在具體的著錄項目及其著錄自由度上有各自的考量,需要滿足不同學科領域學者對著錄項目的需求。
由芝加哥大學出版社編纂的《芝加哥手冊》至今有超過100年的歷史,最新版本為第17版(2017)。20世紀70年代的排字印刷技術變革、80年代的計算機文字處理及排版軟件、90年代的互聯(lián)網以及21世紀以來的數(shù)字浪潮,每一次大環(huán)境的變化都促使《芝加哥手冊》更新版本[28],也使得其成為使用最廣泛、市場銷量最好的通用格式手冊。
APA格式正式誕生于1952年,由美國心理學會的編輯委員會編纂[27]。在正式形成第1版之前,該學會在1929年[29]、1944年[30]都制訂過格式規(guī)范,逐漸從連續(xù)數(shù)字編碼的注釋格式過渡到了循環(huán)數(shù)字編碼的尾注格式,最終才形成了今天的“著者—出版年”格式。在后來的60多年時間里,美國心理學會持續(xù)修訂APA格式,不僅及時適應了時代環(huán)境變化,而且推動了APA格式在其他專業(yè)和行業(yè)的適用。
所以,無論從通用格式和專業(yè)格式來說,由專業(yè)團體組織的持續(xù)修訂是國外參考文獻格式的主要共性之一。一方面,專業(yè)團體可以長期保持對本專業(yè)規(guī)范問題的關注,提出符合專業(yè)實際的修訂建議,并且對集體事務富有責任感;另一方面,參考文獻格式必須緊跟時代的變革,及時滿足最新科技交流的需求。
寫作者在著錄參考文獻的過程中可能遇到各種各樣的特殊情況。筆者統(tǒng)計了若干種關于作者項的特殊情況及其著錄技術的示例,如表4所示。
表4 國外參考文獻關于作者項的著錄技術示例
可見,國外參考文獻格式在作者項上積累了十分完善的著錄技術,能夠應對各種各樣的特殊情況,讓寫作者在使用時有據可查。當然,不同格式在細節(jié)上的要求可能是不同的。比如關于作者數(shù)量過多的問題,一些格式以著錄6個為限(如APA格式),一些格式以著錄3個(如MLA格式)為限,還有的格式規(guī)定比較自由(如NLM格式),由使用者自行決定。
第一,由于西方使用的是字母文字,便于縮寫,所以大部分格式都提供了縮寫規(guī)則。其中包括:①通用縮寫表,如時間、計量單位、地理名詞等;②寫作和編輯用語的縮寫表,如將“example”(例子)縮寫為“ex.”;③行業(yè)的縮寫表,如刊名、出版社名和機構名等。不過,中文很難完全借鑒這些縮寫規(guī)則。
第二,西方有拉丁文的傳統(tǒng),因此某些慣用的拉丁文縮寫詞很常見。例如用cf.表“參較”,ibid表“同上”、op.cit表“同前”等。然而,我國學者在類似詞語的使用上自由度更高,如“見”“載”“參”“引自”“參見”“參閱”“參較”“詳見”等等。
第三,綜合使用標點符號、大小寫、斜體字、下劃線等方法對著錄信息單元進行切分,比較符合西方人平時閱讀的符號使用邏輯。我國國家標準中也使用了半角的西方標點符號,與本土的讀寫習慣有所差異。
從上述對西方參考文獻標準的比較來看,我國參考文獻著錄格式的制訂工作起步較晚,在著錄技術的積累上與西方尚存在一定的差距。雖然我國國家標準化管理委員會負責制定了參考文獻格式的國家標準,但是篇幅較短、修訂周期較長。同時,從事學術寫作與出版規(guī)范研究的民間團體也比較少。這些方面都有待進一步加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