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加奈子《魚河岸小店》中的人性真善美

劉瓊

摘要：《魚河岸小店》是日本文壇備受期待的才女作家西加奈子的代表作，作品講述了主人公肉子和其養(yǎng)女喜久子的故事，展現(xiàn)了生活中的真善美，是一部溫暖人心的作品。

關(guān)鍵詞：肉子;喜久子;真善美

一、序言

肉子原名菊子，因身材肥胖被稱為“肉子”。出身貧寒，父母感情不和，從小由外婆撫養(yǎng)長大，16歲起就離家去了大阪的酒吧上班。生活坎坷，情路歷程更是坎坷，她接連不斷地遭遇壞男人，仿佛具有“吸引壞男人的磁鐵特性”。善良的肉子總是對別人的話百分之百相信，每次戀情總是全情投入，最終“人財兩空”后只得拼命工作以還清欠款。一位自稱小說家的男人留下一張字條說要回故鄉(xiāng)尋死，就離開了。肉子決心帶著女兒來到陌生的北陸漁港尋找小說家，最終雇用偵探得知他正跟另一個女人住在一起。一路輾轉(zhuǎn)，迂回曲折一言難盡。肉子一臉茫然地望著當(dāng)時港口的那片風(fēng)景——從小小的旅館中望見的雪白而靜謐的港口風(fēng)景，與她的心境太過相似。多虧了熱心的“魚河岸”小飯店老板佐助的收留，母女二人才有了安身之所。

喜久子的生母是與肉子同樣身世悲涼、同在風(fēng)俗店工作的好姐妹美羽，生父是一位不知名的大阪人。年輕的美羽因為承受不住孩子出生后身體變得肥胖邋遢、熬夜失眠以及愈加窮酸的生活，最終在一天夜里留給肉子一張留言條后狠心離開了三人租住的小屋，留下了還是嬰兒的喜久子與生活艱難的肉子。

喜久子長得如生母美羽一般漂亮，雙核桃形狀的大大的眼睛、小而尖的鼻子、淡桃紅色薄薄的嘴唇、天然偏棕色卷曲的頭發(fā)、皮膚透明白皙、手腳修長。11歲的她聰慧且敏感、思想獨立，廣受周圍人的喜愛，被親切地稱為“小喜久”。她喜歡安靜地讀書、思考，討厭復(fù)雜的人際關(guān)系。她敏感地洞察到班里女生要“分派”了，還是寧愿遵循內(nèi)心，不曲意迎合;思想獨立、不隨大流，不像其他女生一樣迷戀輕佻的理發(fā)師;對于男同學(xué)的追求與尾隨，她覺得很幼稚;在生活隨性、大大咧咧的肉子面前，她更像是一個大人，主動承擔(dān)起家務(wù)，糾正肉子不當(dāng)?shù)难赞o;跟隨肉子來到陌生的北陸漁港很快學(xué)會了當(dāng)?shù)胤窖?，被稱為“雙語姑娘”;心思細膩，在4歲時就敏銳地洞察到自己并非肉子親生;富有想象，經(jīng)常與自然萬物無聲地對話，時常感到孤獨……

二、正文

肥胖、邋遢、笨拙、不解人情世故的肉子身上閃耀著人性的真善美，她以自己獨特的處世觀頑強地生活，善良而樂觀的她溫暖著身邊的每一個人，給人帶來希望與歡樂。

在女兒看來，肉子肥胖、邋遢、笨拙。一臉福相、俄羅斯套娃似的臉、小狗似的臉、幾根土到掉渣的劉海、滿嘴的銀牙、難以言喻的蠢勁……品味不敢恭維，總是穿著便宜又土氣的衣服：松垮垮的T恤衫、熒光色軋印花紋的風(fēng)衣、牛仔布紋樣的緊身休閑褲;腦袋上頂著一個大團子發(fā)型、腦門前還稀稀疏疏地垂下幾根劉海;恐龍腳印形狀的拖鞋，一整面印著貓咪肉墊的被子，還有世界國旗花樣的睡衣等等。不善于語言表達，留給女兒的留言條總是經(jīng)常讓人感到一頭霧水;廁紙總是裝反，總會找不到保鮮膜的開頭;不善于人際交往、不善于待人接物，不善于察言觀色，全力以赴地扮演著“肉子”這個角色。

肉子喜歡玩諧音笑話，例如反犬旁加上“交叉”的“交”讀作“狡猾”的“狡”、寫作“自大”念作“臭”等等。說話句尾至少要加一個感嘆號，嚴重的時候還能再加幾個。天生的大嗓門，常常被隔壁和樓下的人抱怨“吵死人了”。晚上下班回到家怕吵醒女兒，總是躡手躡腳地走進房間?？墒恰败b手躡腳”都會把地板踩得咯吱作響;就算是小聲講話，也習(xí)慣性地在句末自言自語地加上“唔！”才行。喜歡看電視又怕影響女兒讀書，每次開電視前都會征求女兒的意見。一旦得到許可，房間里立刻傳來了大大的電波飛出的聲音，熱鬧非凡。對方有什么想法，究竟該怎樣待人接物才不會讓氣氛尷尬，這種事情她完全思考不來。

肉子生活很隨性。休息日基本都是在賴床中度過的。肉子的幸福的休假方式就是電視機一直開著，所有要用的東西都擺放在伸手可及的范圍內(nèi)，除了上廁所之外就那樣一直躺著……38歲的肉子依然如孩童一般喜歡趴著睡覺，而且鼾聲很大。當(dāng)看到水族館里那只人人認為兇猛、脾氣壞的企鵝時，肉子露出比喜久子更加天真的歡喜神情，絲毫不掩蓋自己的孩子氣，單純地喊著“真可愛”，隨心所欲地撫摸著企鵝的腦袋，洋溢著慈愛的微笑。

肉子就是一場意外。不管對方有多焦躁，火氣有多大，她都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毫無察覺。并非裝聾作啞，也并非不體諒他人，她是真的不懂。不管是面對世上發(fā)生的一切，電視上說的事，還是渣男嘴里的謊言，她都毫不懷疑，就這么活到了三十八歲。

不修邊幅、肥胖笨拙、不善察言觀色的肉子有著高潔的人格魅力、樂觀的生活態(tài)度。不管身處怎樣的生活困境，她總能積極樂觀地面對。不回憶過往，不擔(dān)憂未來，如生活的圣斗士一般堅強地生活。在肉子身上，人性的真善美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肉子似乎有“吸引壞男人的磁鐵特性”，多次遭遇欺騙。在大阪時曾經(jīng)遇到一個自稱“已經(jīng)與妻子離婚的上班族男人”多次向她借錢。在肉子借給他近300萬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根本沒有離婚，而且又生了一個孩子。她氣得要上門去理論，結(jié)果在上班族的家門口看到停著的兒童自行車，心軟的她馬上扭頭離開了，“孩子是無罪的”;來到漁港又一次被已婚男人欺騙，以至于被罵得狗血淋頭，追著痛毆，也沒提過那男人騙自己是單身的……

在喜久子剛出生時的寒冬臘月里，肉子比生母美羽還要疼愛孩子。一聽見哭聲就爬下床哄孩子，就算在半夜里也一樣快活地陪伴寶寶。她辛苦地上班還債、無私地照顧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美羽及孩子，即使生活無比艱難，也絕不悲觀。她總說“一想起回家就能見到寶寶，看世界的眼光都不一樣啦！”“雖然在那種地方會留下討厭的回憶，有時候還累得不行，可只要想到家里還有寶寶，就覺得這些都不算什么！”對于美羽而言，肉子就像是給予人希望的太陽。在美羽不辭而別后，生活窘迫的肉子毫無怨言地撫育了喜久子?！拔也恢佬∠簿盟悴凰阈腋?，我只是全力以赴地去做能為小喜久做的事情而已！”肉子如此回復(fù)多年未見的美羽。

生活隨性、大大咧咧的肉子對女兒喜久子的事情卻是極為上心的。洗衣籃子里自己的衣服、襪子、內(nèi)褲、毛巾等全都緊緊纏繞，難解難分，女兒的體操服卻是單獨用手洗好了晾在浴室里。她身材肥胖又不喜歡運動，晚飯后還總是邊看電視邊吃炸雞等油膩食物，對生活不拘小節(jié)，在女兒的運動會上參加家長的“借物比賽”（1）時卻顯得格外緊張?！叭庾犹^緊張，臉頰上泛起紅潮。大概是因為坐立難安，她掄起手臂一圈圈地揮舞，接著一不小心打在了善治先生母親的下巴上?！币驗樗陆o女兒丟臉了，她露出比低年級學(xué)生賽跑更玩命的表情拼命地奔跑，最終贏得了大家的掌聲與喝彩。

雖然喜久子總是吐槽肉子邋遢而笨拙，在同學(xué)面前甚至有意避開母女關(guān)系，嘴硬地講絕對不要成為肉子那樣的人。其實內(nèi)心是很依賴肉子的。肉子不在的房間對于喜久子而言是冷色調(diào)的、寒冷的房間。母女倆的感情在日常生活中一步步地升華。在參加完鄰居重松太太的葬禮母女倆在回家的路上，肉子提到了從小撫育她長大且已過世多年的外婆?！巴馄耪f過死了也會陪在我身邊的。也就寂寞了一陣子，之后就沒事啦！”聽到此話的喜久子忽然涌出一股近乎可怕的體貼之情，甚至想立刻穿越回去跟小學(xué)五年級的肉子成為朋友。“假如有人恥笑她是肥豬、丑女，現(xiàn)在的我一定能全力以赴地守護肉子?！?/p>

終于在圣誕節(jié)的喜久子的病床前，真相揭開，母女倆開始了一場敞開心扉、撼動心靈的談話。

“我對你一直都很感激。明明不是親生的孩子，還把我好好養(yǎng)育到今天，何況，今后還要給你添麻煩呢。不過，我真的好感激你。所以不要太過顧慮我的想法啦?！?/p>

得知喜久子從4歲起就察覺到自己并非肉子親生，經(jīng)歷過那么多生活打擊也很少哭泣的肉子泣不成聲。說自己不是個合格的母親，如果喜久子愿意的話可以回到她的生母那里去，因為美羽現(xiàn)在“嫁了個有錢人，很幸福”;還不停地替其生母解釋說她不是逃跑，只是因為當(dāng)時年紀輕、害怕，說其生母真的特別珍惜她，現(xiàn)在也一直在想她?！八土藗商?、跑遍了全國每個角落在找我們！她真的把小喜久一直放在心上呢！運動會時她特地從神戶趕過來的噢，就只是為了在運動會上看一眼小喜久！那么年輕漂亮的小美哭個不停呀……”其實肉子內(nèi)心是很舍不得、很傷心的，鼻涕洶涌地往外冒，眉毛擠成了八字，淚流如瀑布，擦著眼淚的手上滿是傷痕……

“我才不想變成肉子你這種人呢。替別人養(yǎng)孩子，老是被渣男哄騙，到最后還要為丟下孩子落跑的人說好話。自己卻一貧如洗，只能買些便宜又老土的衣服，又胖，又丑。說的笑話一點都不好笑，腦袋也不靈光。我絕對，絕——對——不要變成肉子你這樣的人。不過啊……我最喜歡肉子了?！边@是喜久子最坦露最真誠的告白，原來她一直深深地愛著肉子。

“其實呀，我本打算連漢字都用一樣的，就叫菊子算了。（2）不過，我去開戶口的時候，偷偷把漢字換掉啦。喜久子。寫作‘喜悅長久的孩子，讀作喜久子！”說完這段話的肉子趴在喜久子床前哭了很久。

面對肉子的哭泣，小喜久表現(xiàn)得異乎冷靜，握住肉子那沾滿鼻涕和眼淚的手，一點兒都沒哭。而在肉子哭累后趴在病床前熟睡后，在她低頭撿滑落在地的遙控器時，淚水如窗外的雪花一樣接二連三地滴落，仿佛在與一種無從知曉、過分龐大的事物對峙一般，胸口顫抖不止。這應(yīng)該就是小喜久內(nèi)心最真實的獨白吧！

三、結(jié)論

作品沒有波瀾起伏的情節(jié)，只是平凡瑣碎的日?，嵤?，然而最平凡的生活給人以最深的感動，從字里行間我們感受那種撲面而來的感動，體會到了生命的張力與奮進的力量。母女二人像是一對情侶，肉子像個麻煩的女人，而喜久子則像個干脆利落的男人;不像是一對相依為命的母女，更像是彼此陪伴與支持的朋友。這樣的母女關(guān)系是值得認可、令人羨慕的。用世俗觀念去看肉子的人生，誠然是不幸的、可悲的、諷刺的、可笑的，事業(yè)愛情通通都沒有而且多次被人欺騙，即便是落魄地去了陌生的小漁港，生活依然毫無起色。然而我們還是深深地從她身上感受到了無限的溫暖和力量。沒有一個大人是完美的，我們只是盡力變得美好，重要的是善待自己，悅納生活。人生短暫，真實而樂觀地活著才是智慧。有多少人能夠像肉子那樣呢？無論經(jīng)歷著怎樣的生活，都依然能夠愛得誠懇而坦蕩。無論是諧音笑話也好，邋遢的穿著、睡覺的呼嚕聲也罷，肉子身上閃耀的人性光芒，溫暖著小喜久，也溫暖著身邊的每一個人。

注釋：

借物比賽：日本的傳統(tǒng)運動會項目，跑者需要向朋友或觀眾借來指定物品再跑向終點。

日語中“菊子”與“喜久子”讀音相同，都讀作“きくこ”。

參考文獻：

[1]西加奈子著.魚河岸小店[M].吳曦譯，湖南文藝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