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生活后花園的探秘之旅

編者按：

寧可是我省當下較為活躍的青年實力小說作家之一，2008年開始小說創(chuàng)作，在全國各地20余家文學刊物發(fā)表中短篇小說50余篇，并出版長篇小說《日月河》以及中短篇小說集《明天是今天的藥》。他主要以工業(yè)題材為主，兼及其他題材探索，在我省有填補工業(yè)題材空缺的文學意義。尤其是2014年9月其長篇小說《日月河》出版以來，褒貶不一，熱議不斷。寧可的出現(xiàn)，在我省業(yè)余文學創(chuàng)作中是一個有意義的現(xiàn)象。為深入探究寧可小說的審美質(zhì)地，為“文學陜軍再出發(fā)”探路，寶雞文理學院陜西文學研究所特舉辦了“寧可小說研討會”。該所從西安、漢中、商洛、寶雞等地邀請了10余位省內(nèi)知名的青年批評家、作家、專家學者以及部分研究生、本科生共同進行了研討。

會議期間，大家討論熱烈，批評家和作家之間進行了激烈的交鋒和爭鳴。為了激發(fā)各界對陜西青年作家的深度關注，特將本次研討會主要內(nèi)容予以刊載，以饗讀者。

孫新峰（寶雞文理學院陜西文學研究所所長、教授）

寧可是我省當下實力青年小說家，也是我省最活躍的簽約作家之一。是當下陜西工業(yè)題材創(chuàng)作的旗手和領軍人物。寧可2008年開始小說寫作，創(chuàng)作起步晚，但起點高。截至目前已經(jīng)在全國各地20余家文學刊物中發(fā)表中短篇小說50余篇，并出版了長篇小說《日月河》以及中短篇小說集《明天是今天的藥》。我個人認為，寧可的長篇小說《日月河》結(jié)構(gòu)宏大，人物形象類群特征鮮明，小說好看好懂，且充滿哲學意蘊，是陜西工業(yè)題材、知青題材的新收獲，顯示出作家一定的把握生活的能力和對社會精神進程中人性嬗變的深邃思考。但是，總體來看，他的長篇寫作還“在路上”，與文學經(jīng)典還有距離。還存在著用理念推動小說，過度設計的缺陷；其短篇作品具有先鋒性、探索性，顯示出一定的優(yōu)雅的藝術品質(zhì)，卓爾不群，引人矚目。寧可小說多用象征手法，幾乎篇篇有寓意，直接切入到當下生活的內(nèi)里，比較接地氣，甚或許多作品可以直接列入學生小說鑒學篇目。我最喜歡的寧可小說是短篇《掃帚樹》，有家國情懷，和今年《人民文學》等刊上的“抗戰(zhàn)題材”作品相比亦毫不遜色。在陜西，寧可和高遠的創(chuàng)作可以說是相對而存在的，寧可的作品寫出了人間世界的“熱度”，高遠的作品則寫出了人的冷峻和麻木，但都寫出了生活的疼痛感和焦灼感。

寧可堅持小說寫作三原則：可讀性、想象力、虛無性。他的作品就是實現(xiàn)自己創(chuàng)作理想的試驗品。寧可是一個非常勤奮，體量較大的作家。他為人低調(diào)，性情溫和，寫作心態(tài)從容，目前正處于轉(zhuǎn)型突破之中。我祝福他的小說越寫越好，爭取寫出潼關，寫到全國去。

李喜林（陜西作協(xié)簽約作家）

寧可的創(chuàng)作近年來一直處于井噴式狀態(tài)，很具爆發(fā)力，好作品問世不少，諸如《后院》《墻》《掃帚樹》《似曾相識》《春夏秋冬》等等，但我偏愛的是他的《三角債》中的人物楚彬和長篇小說《日月河》里面的主人公趙老歪。我認為，寧可至少在陜西文學畫廊里增添了這兩個新人形象。

《日月河》中的趙老歪，是寧可對于小說人物命運的歸宿化探秘和窺微，寧可一開始從人性變異后的虛偽性與欺瞞性著筆，將人性復蘇中的疼痛和由此產(chǎn)生的人性軌跡偏移而導致的情感生態(tài)和精神生態(tài)的破壞，描述得入木三分。趙老歪在生活命運中是一個失敗者的形象，這是他自身命運使然，但趙老歪在精神上是一個勝利者，也是一個從悲劇意識升華而出的精神高貴者。他在現(xiàn)實中的沉浮和重創(chuàng)，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他精神和靈魂的崇高感的實現(xiàn)，這是寧可傾其心力創(chuàng)造的一個血肉豐滿的藝術形象。

應該說，寧可的小說大多取材于工業(yè)，但他能從工業(yè)發(fā)展進程中，對人性的嬗變和情感精神的多維度表現(xiàn)，進行很好地把控，加上他小說的先鋒意識以及對世界文學營養(yǎng)的吸納，構(gòu)成了他小說瑰麗多姿的精神氣象。筆者以為，寧可工業(yè)題材的小說，是新時期以來工業(yè)題材小說的新拓展，他以其小說人物的豐富性和深刻性，為陜西文學增添了一道新風景。

阿探（青年評論家）

寧可的長篇小說《日月河》從整體看，我認為是一部探究中國轉(zhuǎn)型期社會人文悖論的，有著鮮明時代光影折射的，直指社會生態(tài)結(jié)構(gòu)失衡的，有著強烈撕裂感與震撼性警示意義與批判精神的力作?！度赵潞印酚兄篌w量，大氣魄，大結(jié)構(gòu)，大畫面，大寓意，雖然不能稱之為經(jīng)典，但能明確感覺到文化所凝聚凝結(jié)的經(jīng)典意蘊，這是青年作家寧可一貫的挺進姿態(tài)。

《日月河》以“好人受難”的時代性酷烈感書寫，直面社會良知難以容身的尷尬境地。趙老歪的遭遇，似乎是他自身的原因，但也不盡然。其自身的贖罪意識，崇高人格德行，大局意識，耶穌博愛救世情懷等等固然是其主觀因素，但嫉賢妒能的毛飛精心為他設計了一張密不透風的天網(wǎng)，使其數(shù)十年不得伸展，難以在陽光下自由呼吸。趙老歪并不是窩囊廢，事實上從他離開太子村的那一刻，便不同于此前的青年趙志強，便開始了人生贖罪的歷程，因此不可能有反抗意識和攻擊力。寧可準性地刻畫出了他的宗教情懷和佛家“若言前世因，今生受著是”的特定行為模式——德力、精神超乎常人，最終以圣雄甘地式非暴力，教徒式不反抗鑄就了人生最大的最終的最徹底的反抗——毛飛之流淡出讀者視野，即是這種哲辯式精神的最終勝利。這是寧可哲辯性思維的絢麗綻放。

《日月河》最大的成就還在于，創(chuàng)造性的構(gòu)建了對人性、對社會經(jīng)濟猛進的深刻批判。文本以人狼情態(tài)角度的互換，圓滿地完成了這一隱喻性震撼性批判。李毛毛從純情少女，最終與狼為伍，既是人性的裂變，亦是經(jīng)濟型社會對純良人生的擠壓；狼失去家園的留戀，人性欲望的熾烈殘暴，兩相比對中，以人獸性情的逆轉(zhuǎn)完成了對經(jīng)濟猛進所產(chǎn)生的社會性惡果的強烈批判。同時以山下人性人心，物欲社會之驟變、裂變及山間老夫婦“天眼”式設置，永存的質(zhì)樸以守恒不變，為迷失的人性暗設了一條回歸之路。男人與女人，男人河與女人河，日與月，喧囂與寧靜，熾欲與廣博，工廠與寺廟，以天籟、地籟、人籟充盈、哲辯性的時空，提升、升華了文本的非寫實部分，亦升華了作品的靈魂。尤其是以李小毛人世物欲紅塵沉迷、墮落一番后，踏著鐘聲走向山間寺院，嬰兒一聲尖利的啼哭，以達成對充滿人文色彩和情懷時代的強呼喚之“豹尾”，收結(jié)最為有力。

文劍（青年評論家）

長篇小說《日月河》正是寫意時代而探究人心的作品。是否有意識地將特殊生命情感以哲理化的方式介入文本，是衡量作家格局與境界的一個重要參數(shù)?？上驳氖?，寧可的《日月河》有這種嘗試。作家寧可值得尊敬的地方正在這方面，他想把故事講好，更想讓故事有啟示的意義。他啟示的著力點就是人心。他筆下的人心是與良知同義構(gòu)建的，可以說，作品中糾集復雜的矛盾、陰謀權術的施展，由故事情節(jié)自然推導與過渡，更因人心善惡來萌發(fā)與催生。很多作品都贊美與謳歌光明，自然界的光明是偉大的，是客觀的，寧可的作品卻讓我們看到人心光明的至關重要，這本身就包含一種思索。光明是照耀不進黑暗內(nèi)心的，人世間所有的陰暗皆是人心陰暗造成，故此，人心的光明無疑是最深邃、最詩意、最難能可貴，也是最具有承載性和背負價值的。

寧可的人心一條主線是宗教，宗教代美育成為向最高生命形態(tài)致敬的努力，這很巧妙，有四兩撥千斤般的效果，成為觸摸人心鏡影、破譯心靈迷途的契機。山上的小廟是象征，是道德發(fā)光體，是人心的美善的縮影。如李小毛，他正是在小廟中頓悟人生的，讓人看到生命頓悟后的美麗。

《日月河》這個題目本身就是一個象征，有點一陰一陽謂之道的意思。象征手法的運用可以讓作家和客觀外物有深層次的關聯(lián)，我認為，象征在文學作品中的最高層級是精神的樹立。這樣的精神如燈塔，讓文學作品精神意志為之不朽?！度赵潞印分械耐蹩偣こ處熓侨赵潞泳瘛Ｎ覀兛赐蹩偣こ處?，他心系祖國汽車事業(yè)，提攜后進、磊落自重，毫無私心雜念，全心全意謀求發(fā)展，可謂民族工業(yè)的脊骨和守護者。一部有精神意志的長篇小說，如穿上鎧甲的武士，如點睛騰飛的神龍，有神性的光環(huán)，令人難以忘卻。

用歌劇角色來界定的話，作家寧可的《日月河》是具備戲劇唱腔的作品。當然，這個戲劇不是我們一般文學意義上的戲劇沖突，這個戲劇是歌劇演員的唱腔音色特質(zhì)，深邃的輝煌和宏偉的聲量自是那種舒緩、柔和的抒情音色不可比擬。史詩般的文學作品都是大戲劇的，祝愿寧可向這樣的高峰邁進。

席忍學（賈平凹研究所所長）

在功利化時代，在浮躁的今天，寧可能夠在工作之余堅持文學創(chuàng)作，寫下這么多文字，先不說水平高低，單就堅持文學創(chuàng)作這件事而言，就具有很大價值和意義。

初讀寧可小說，感覺寫得不錯。仔細想想，有以下幾個方面值得稱道：

第一，立意較高，挖掘較深。他的小說寫的是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但是，不是簡單地羅列生活事件，也不是停留于生活表象，而是深入到人物靈魂深處，表現(xiàn)人性的豐富與復雜。從這點看，寧可抓住了文學的靈魂，文學的本真。

第二，在表現(xiàn)人性善與惡的同時，寧可在小說中探討了文明與自然的關系。人類文明的每一次進步，都不可避免地帶來自然人性的扭曲，使人不斷地追逐功利而喪失良知。怎樣在文明不斷進步的同時守住人類的良知，守護人性中的善良，是西方文學自18世紀以來一直在探討的主題。

第三，描寫細膩、真切。無論是人物心理分析，還是環(huán)境描寫，寧可都寫得細膩、真切，充分顯示了作者的文字功力。讀他的《日月河》，我被打動了，甚至流淚了。我在想，為什么能夠打動我？是因為作者描寫得細膩，真切，尤其是把人的細微心理變化寫得非常真實，非常細膩，顯示了可貴的真誠。

當然，寧可的小說不是沒有缺點。在我看來主要的缺點在于作者寫作時沒有控制好思想感情表達的度，節(jié)制不夠，總想急于向讀者表露自己的思想觀點，因而有點直露。如果作者能夠認可這點，并克服這一不足，我覺得在藝術上會更上一個臺階，會更加成熟。

李瑩（青年評論家）

寧可作為陜西的中青年小說家這幾年的創(chuàng)作非?；钴S，非常值得我們關注。就我自己的觀察而言，我將他目前的創(chuàng)作簡單劃分為兩個階段，其劃分的界限是他的長篇小說《日月河》的出版。在《日月河》的出版之前，他的創(chuàng)作基本都是短篇和中篇，主題覆蓋的非常廣，有愛情的、親情的、政治與經(jīng)濟的，這些作品的一個共同特征就是作者奇特的想象力，讀過《墻》和《后院》的讀者們都驚嘆于此，因為這樣的結(jié)局顛覆了傳統(tǒng)的想象，挑戰(zhàn)了讀者的閱讀神經(jīng)。大家也都傾向于將作家的創(chuàng)作題材劃分為工業(yè)題材，這雖然有助于了解他的寫作特征，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作品的高度，因為他的創(chuàng)作意圖明顯不止于工業(yè)范圍，而是直指精神和人心。工業(yè)題材當然也是非常新穎的，因為陜西乃至全國這樣的題材都很少見，因為我們的農(nóng)耕文明特征決定了陜西的敘事歷來是鄉(xiāng)土傳統(tǒng)和世家敘事，這些題材的作品里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作者堅定的人文關懷，他給予工業(yè)化浪潮中的失意者和弱勢群體極大的關懷，這是作家可貴的寫作立場。

《日月河》的出版是他的第一步長篇寫作的探索，這部作品首先綜合了上述中、短篇小說里的優(yōu)點，又涵蓋了諸多的主題：如比較明顯的知青主題、中國第一代汽車工業(yè)、愛情、都市的墮落生活，最重要的涉及了作者想要構(gòu)建的主題：贖罪。正因為如此，主人公趙志強的形象必然會是一個經(jīng)典的文學形象，因為他雖然為了一己之利傷害了別人，但他很快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并為自己的錯誤苦苦贖罪。趙志強的贖罪意義在于，他雖然已經(jīng)影響不了他同時代的這些對自己罪惡渾然不覺的“頑固分子”如李明亮、毛飛、沈紅紅等人，但卻積極地影響到了下一代的“李小毛”，這是作者比較高明的地方：寄希望于未來?！度赵潞印分幸埠茏⒅刈约旱牡赜蛭幕瑥倪@一點可以看出作者的寫作雄心。作者深處周原文化腹地，努力將時代變化中的“天道”與“人道”結(jié)合起來，試圖呈現(xiàn)一幅時代變化中的人與人、人與自然變化的全景圖。

但作為長篇的整個篇幅來看，語言欠凝練，希望在作者的下一步創(chuàng)作中，語言的凝練性能得到提高。這可能我自己的閱讀傾向有關，我希望即使是幾十萬字的長篇中，作者對文字的要求也是一個字抵一個字，更高的要求是一個字抵好幾個字。另外一點我希望作者刻畫的時代感能更強一些，比如知青的生活，知青的生活應該是艱苦而又單調(diào)的；又比如都市墮落的生活，都市是一個非常殘酷的存在，我想理性的讀者們應該期待矛盾能更尖銳一些。我們真誠的期待看到作家第三次創(chuàng)作高峰的來臨。

席超（青年評論家）

寧可是陜西文壇的新秀，也是陜西的實力派作家，短短五年時間，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文學作品，其工業(yè)題材的小說深度和廣度達到了陜西工業(yè)文學的高峰。閱讀其作品，能感受到作家的創(chuàng)作天賦，能感受到作家深厚的生活積累，能感受到作家的勤奮，也能感受到作家的卓越追求。他當下的創(chuàng)作還處于他個人創(chuàng)作歷程的初期，作品優(yōu)點和不足都非常鮮明。

先說寧可小說的優(yōu)點，主要有五點。一是線索多，結(jié)構(gòu)好。長篇小說是結(jié)構(gòu)的藝術，《日月河》是他的長篇處女秀，但是結(jié)構(gòu)上很成功，人物之間的關系，地理上的空間關系，人物成長的變化關系都處理得很好。中短小說也是如此，故事情節(jié)安排恰到好處。二是人物多，區(qū)分度大。小說中寫了幾十個人物，不管是同是知青的李毛毛、沈紅紅，還是同墜樣入風塵的咪咪等女子，區(qū)分度很大，顯示了作家把控不同性格人物的能力。三是展示時代，縱深感強。《日月河》從知青回鄉(xiāng)寫起，中心寫他們在工廠的命運沉浮，寫出了時代背景下的命運悲劇。中短篇小說中寫出了中國改革進程中，國有工廠的變遷，寫得深入細致。關注自然環(huán)境的問題，體現(xiàn)了作家關注現(xiàn)實的情懷。四是超越故事，有精神向度。作家在講一個好故事的同時，筆觸深入到人物的精神層面。書中的人物趙老歪以一個懺悔者的形象出現(xiàn)，尋求精神的救贖，這樣的形象無疑提升了小說的品格。通過物欲世界和山上精神世界的對比，寫出了人物的精神的回歸。五是氣韻暢通，有大家之氣。當下小說失去了八十年代的大氣磅礴，轉(zhuǎn)而為淺吟低唱。他的小說有八十年代文學的廣闊，在大開大合的故事情節(jié)和跌宕起伏的人物命運中，顯得非常大氣。《日月河》讀起來氣韻貫通，毫無松懈之感。

其次說說寧可小說的不足，有三點。一是人物形象分裂。在塑造人物方面，性格不統(tǒng)一，沒有做到不同側(cè)面性格的有機組合，顯得形象單薄。比如趙老歪，比如李毛毛。二是故事過分追求奇巧。體現(xiàn)在他的中短篇小說中。大部分小說結(jié)尾都是一個離奇的反轉(zhuǎn)，有些反轉(zhuǎn)前面鋪排不夠，顯得牽強。三是語言不節(jié)制。作家在敘事過程中，有解釋之嫌，唯恐讀者不明白，解釋多了，顯得啰唆，顯得不含蓄。

趙玲萍（青年作家）

《日月河》的封面很別致。炫紫湛藍流線型的弧交織融匯一體，像浩瀚宇宙，像山川河流，充滿流動質(zhì)感，一抹綠色該是青山，一抹黃色該是莊稼，兩點白色圖案該是在激流中掙扎的男人和女人。

《日月河》里的男男女女第一次在讀者面前集體亮相，男人粗魯不堪，女人衣衫不整。似乎缺失美感，也破壞了道德潛意識。讀完整部作品，才發(fā)現(xiàn)作者是想通過一種集體無意識的反襯向人們說些什么。兩條河流，一方人世。男男女女，在情愛和權欲的對抗與和解中，兩敗俱傷。貪婪與權欲的裹挾之下，男人想要魚與熊掌兼得，貪婪。女人盲目沉湎愛情，執(zhí)念。男人為了權欲不顧一切，女人為了愛情赴湯蹈火。是時代對人性的剝離？是人性本真與欲望的對決掣肘？還是男人和女人對愛的不同感受？風刀霜劍嚴相逼，明媚鮮妍能幾時。

不管怎樣的年代里，總有智慧美麗的女人，總有向陽而生的愛情。女人也總是希望長長久久擁有男人的愛情。也總有男人閃爍其詞，利欲熏心，見異思遷，逃避不負責任。完了又像個犯錯的小孩在女人面前作自憐狀換得母性的包容，以求自己心靈解脫。女人為愛情蠱惑，心存僥幸，無辜到無奈，無奈到荒唐，付出幸福、健康甚至生命。社會是一條激流，奮不顧身也別無選擇投入河流的男男女女，走向完全不同于真實自我的虛幻虛妄，熱鬧而混亂，混亂到焦躁，心靈千瘡百孔，美好消失殆盡。女性是母親、是姐妹。母性孕育了世界。每個男人也都是女性臍帶的牽連。男女相愛，才造就了世界。為什么要讓權欲凌駕于愛之上，把每個人的臍帶生生剪斷？難道男人就是躺在女人臂彎里的孩子，是用來保護和原諒的？這是母愛，不是愛情。讀完作品，我心上鋪滿了一層凋零的花瓣，她們想要告訴我們一些什么，還在想著，卻已有些潸然，想想還是不要為這文字里的落紅殘瓣掉眼淚了。

也幸好，這只是小說。

程華（商洛學院副教授）

作家寧可來自素有“鳳鳴岐山”的文化厚土，但是他的小說集《今天是明天的藥》卻為我打開了不一樣的文學景觀，首先就其作品人物而言，寧可作品中的人物主要來自兩個地方，一是繁華喧鬧的都市，二是緊張密閉的工廠車間，其通過建立在城市物質(zhì)文明和現(xiàn)代文化河床上的兩性世界容易觸摸到現(xiàn)代人性的裂變；他的部分選材于工廠車間生活的作品，也容易觸及底層打工者卑微而渺小的現(xiàn)實生存處境。在他的這一部小說集中，作者對城市文化的理解、對城市男女的心理世界的抽絲剝繭的細致呈現(xiàn)以及和車間底層打工者的生存處境的呈現(xiàn)上，具有相對獨立的態(tài)度和話語表達。

其次，在寧可老師的這部作品集中，可看到他對小說技術的用功和用心。八九十年代，陜西文學還是現(xiàn)實主義一統(tǒng)天下的格局，但自2000年以后，作家們紛紛在其作品中介入現(xiàn)代主義的審美元素。寧可中短篇敘事跳躍性強，因其作品多透視城市人性的復雜裂變，單純的現(xiàn)實主義敘事難以抵達人性的深度，閱讀其作品，能感受到他對現(xiàn)代主義敘事因素的借鑒，特別是象征和隱喻手法的運用拓展了小說表現(xiàn)的力度。寧可本人也推崇小說需要設計，需要文學的手法構(gòu)筑一個想象的世界。

寧可小說有自己獨特的題材空間和主題表達，也不斷在探索小說敘事的藝術，從他的這組作品中也可看到他小說創(chuàng)作成長的痕跡，早期作品敘事單純，想象唯美，后期作品有豐富的社會經(jīng)驗和時代體驗，其對人生和人性的反映也有了生活的底子，作品具有了厚實的生活基礎，祝愿寧可老師在寫作路上不斷探索，創(chuàng)作出更豐厚的文學作品。

田子爽（青年評論家）

我從2008年開始關注陜西作家的，但僅是著名作家賈平凹，因為他是陜西作家的領軍人物，所以自然是關注的焦點。近些年，通過主持陜西省教育廳與西安市社科規(guī)劃項目，開始以西安作家群為視角，進而關注陜西作家的創(chuàng)作競爭力。一直以來評論界關注的仍是陜西作家的領軍人物，但由于過于關注，忽視陜西青年作家的成長，對陜西文學及作家質(zhì)疑的聲音一直不斷。所以多關注陜西青年作家，才能全面把握陜西作家整體創(chuàng)作實力。寧可是陜西青年作家中成長很快的一位。從事創(chuàng)作八年多來，以中短篇小說作為起點，進而嘗試長篇小說，并恰當?shù)卣业焦I(yè)題材作為長篇小說《日月河》表現(xiàn)的重點，在創(chuàng)作道路上不斷前行，表現(xiàn)出較強的創(chuàng)作潛力。從目前對寧可小說的研究現(xiàn)狀來看，他的作品是經(jīng)得住解讀的，評論家和讀者都可以從其作品中找到解讀的話題，這是作為省簽約作家的水平體現(xiàn)。但評論家和讀者都是非常挑剔的，尤其是還未自成風格的作家來說，易不被持續(xù)關注。這讓我想到“老干媽”品牌創(chuàng)始人陶華碧，她目不識丁，家庭貧窮，卻在49歲的時候開始創(chuàng)業(yè)，至今68歲的她擁有全世界的客戶，她的作品多樣，不僅有豆瓣醬，還有老干媽炒飯、回鍋肉、土豆片，甚至還有老干媽雪糕。這就是她的作品，在不斷地求新求變中尋找著前進的方向，與時俱進，與世界同步，但也在這個過程中樹立了自己的品牌與風格。作家，尤其是正在成長的青年作家的創(chuàng)作也是這樣，只有不斷的嘗試，才能尋求到適合的創(chuàng)作風格，這對于一個作家的成熟非常重要。

趙青（寶雞文理學院2014級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生）

寧可先生是陜西近年來一位重要的實力作家，近些年成果豐富，出版了長篇小說《日月河》和中短篇小說集《明天是今天的藥》，都受到了專家學者們的肯定與好評。寧可的其中一篇短篇小說《似曾相識》讓我印象十分深刻，就此我重點談談。

《似曾相識》，一個詩意化的名字，作家寧可卻用犀利的筆鋒以其獨特的視角帶領我們走進了一個并不詩意的故事。該故事中滲透了現(xiàn)代都市生活中人們的種種無奈與焦灼，孤獨與恐懼，乃至精神危機與社會病灶，為我們深刻地揭示了人類社會的潛層精神荒原，啟人深思。小說以第一人稱為視角，用文中“我”和出現(xiàn)在對面樓里的那個神秘的人影去建構(gòu)故事，跟隨著人影的“我”看到了“我”作為現(xiàn)代人的精神缺陷。作為一般讀者來說，厭倦了平鋪直敘的敘述模式，一見到寧可此文，通過如此筆法結(jié)構(gòu)故事自然有耳目一新之感。文中的“人影”一共出現(xiàn)了三次，每一次都帶著“我”去尋找生活與心靈缺失的東西。小說雖只有短短7000余字，但用“人影”和“我”的追逐層層遞進，意蘊相當深刻。原來一切都是“我”的幻覺，“我”所追尋的“人影”其實是“我”自己的影子，這個“人影”就是“我”精神狀態(tài)的一個載體。小說通過“人影”和“我”的聯(lián)系，明白無誤地告訴我們，表面上是人與人影的追逐，實際上是自己和內(nèi)心的自己上演了一場可笑的鬧劇?！拔摇闭也坏轿易约毫?，但又拼命想知道。在一剎那的幻覺里，“我”偶爾發(fā)現(xiàn)了自己，卻又轉(zhuǎn)瞬即逝，終于沒能找到渴求的自我，是什么造成了自我的失去呢？作者以此展現(xiàn)出現(xiàn)代人的精神焦灼、自我分裂，窺視出現(xiàn)代文明社會的病態(tài)。

馬宏艷（寶雞文理學院2015級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生）

《日月河》是陜西“先鋒派”作家寧可老師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寧可老師本著一種求真尚實的精神姿態(tài)進行創(chuàng)作，其站在時代的前沿，立足于秦嶺腳下的西府大地上，將敏銳的目光聚焦于與自己生活息息相關的工廠里，以自己對生活的真實體驗為創(chuàng)作資源，通過詩意又靈動的文字書寫了從知青上山下鄉(xiāng)到改革開放的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將近40年的社會生活情態(tài)以及人們的命運交錯和心靈變遷。細細斟酌文本，老師在《日月河》的創(chuàng)作中也體現(xiàn)出了其人文視野之下的人文生態(tài)觀和一種終極的人文精神關懷。

作家是專門在人文、人性、情感這塊園地耕耘的人，更重視人的良知、道德和尊嚴，并在他們的作品中藝術地體現(xiàn)出來。讓文學成為照亮寒夜的燈火，成為滌蕩污穢靈魂的凈水，從而成為有助于心靈生活詩意化和社會生活文明化的積極力量。寧可老師在《日月河》的創(chuàng)作中就給予了一種人文精神的關懷，并且讓人文精神的光束燭照著現(xiàn)實，使現(xiàn)實在這光束中還原為本真的狀態(tài)。他以細膩靈性的文字述說著社會轉(zhuǎn)型期的時代大潮下人們的生存狀態(tài)，又將筆墨觸入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關照著他們的人性所受到的種種摧殘。

周天遙（寶雞文理學院漢語言文學2013級本科生）

《日月河》是寧可先生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全書共25萬余字。寫長篇小說是一件苦差事，需要作家對全文的掌控力與自身的毅力。我自己也曾嘗試過長篇小說的創(chuàng)作，每次沒寫幾章便會止步不前。寧可先生的這部結(jié)構(gòu)完整、筋骨強健的長篇小說，讓我對寧可先生懷有深深的敬意。

寧可先生的《日月河》，塑造了一個走上自我救贖道路的人。整部小說比較完美，但結(jié)尾部分我提點個人的看法。讀完這本小說，結(jié)尾處的禪意引起了我的深思。以前我讀完《紅樓夢》的時候，總覺得書中有一股仙氣，同時也認為賈寶玉最后的歸宿便是回到那渺茫的虛無之中，遠離世俗，全文渾然天成。而《日月河》結(jié)尾的仙氣卻不怎么濃郁。原因一是李小毛與其說他“下山是為了上山”還不如說他是被“逼上梁山”，書中也提到過，趙志萍與他說的這個城市已經(jīng)沒有他們的容身之地了，也勸李小毛離開。原因二是文章中的趙志強雖然也遭受了不少挫折，但由于折線圖式寫法，沒有讓故事情節(jié)推動情節(jié)的發(fā)展，反而簡單地帶過，沒有去詳細寫，重點情節(jié)不突出。導致后文中的禪意與故事情節(jié)的連接有些生硬，所以沒有《紅樓夢》一樣濃郁的仙氣。

周寧（寶雞文理學院漢語言文學2012級本科生）

在讀《后院》之后，我就有種想要抓住作者衣領，沖他咆哮“為什么要這樣寫”的沖動，并且我預感到這種沖動會伴隨著我，直到我讀完他的整部小說集。

事實證明我沒有想錯，結(jié)束閱讀之后我唯一的感受，用一個網(wǎng)絡詞語來總結(jié)就是“燒腦”。首先，這本小說集是非常先鋒的，具有實驗意味的作品，可以看出作者的風格正在成型，當代作家汪曾祺在1984年說：一個作家形成自己的風格大體要經(jīng)過三個階段：一、模仿；二、擺脫；三、自成一家。寧可老師也坦然承認，自己在寫作《后院》時，有受到先鋒作家殘雪的影響，最后的“這是一棟五層的樓房，根本就沒有六樓?！边@一反轉(zhuǎn)性質(zhì)的結(jié)句，是對殘雪《山上的小屋》的模仿，寧可說“我當時看到《山上的小屋》結(jié)句說‘沒有小屋’，內(nèi)心為之一振，想要也這樣寫，于是《后院》里就沒有了六樓。”

我在讀到這個不存在的“六樓”時，想到了卡夫卡，想到永遠無法接近的城堡，和不明不白被判了死刑，稀里糊涂被“處決”的K。在《后院》《墻》《我有病，我沒病》等小說中，我都能讀到一種人群中的孤獨感，現(xiàn)代社會所帶來的必然的人際間的疏離感。疏離感是伴隨工業(yè)發(fā)展所帶給人的必然處境，中外作家都在描繪這種感覺，文學不能挽回農(nóng)業(yè)時代雞犬相聞、鄰里間互通有無的美好場景，卻能在文字里對冰涼的機器帶給人們的冰涼感覺進行批判。

寧可（陜西作協(xié)簽約作家）

愛好文學是從閱讀《西游記》開始的。那時候，我剛上初中，北方農(nóng)村的貧瘠和干冷并沒有枯竭一個初一學生的想象和思維，我把“為什么一個筋斗能有十萬八千里”的疑問歸結(jié)于作者的能耐：寫書的人想讓他飛，他就能飛；想讓他飛多遠，他就能飛多遠。就這一點，讓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無知少年產(chǎn)生了想當一個“寫書的人”的想法。二十多歲的時候，憑著發(fā)表的近十萬字的散文、隨筆、小小說，加入了一個市級作家協(xié)會。沒有想到的是，靠近組織的同時卻遠離了文學。由于生活困頓，我不得不中斷了文學愛好，而且，這一丟竟然有十多年之久。

2008年初，或許是年中，由于機緣巧合，我邂逅了一位文學刊物的主編。那時候，我已經(jīng)在工廠工作快二十年了，肚子里裝滿了工廠的故事。也許是酒的緣故，那些一直在肚子中沉睡的工廠人物從我的嘴里不可遏制地蹦了出來，竟然聽得主編老師眼睛里放出了光彩。寫，一定要寫出來。臨別的時候，主編握著我的手反復叮嚀。老師的一句話，一下子激活了我在心中壓抑了十多年的文學夢。就這樣，我在業(yè)余時間又擠在了文學創(chuàng)作的道路上。

重新拿起筆來，盡管豪情萬丈，流淌出的卻只是生活的流水賬。發(fā)表的多了，就有看到的同事問，你寫的是我們嗎？我傻傻地問，難道不是嗎？同事說，感覺你小說中的人物只是穿著我們的衣服，卻不說我們的話，想法也不是我們的想法。從那時候起，我開始審視筆下的人物：我只是按照自己的感覺把他們從生活中搬到了小說里，并且只是搬來了他們的“形”，而丟了他們的“神”。這個發(fā)現(xiàn)引來了我更深的思考，于是有意識地開始和我小說中的人物對話：我是誰？我是我嗎？我是我！我理解“我是誰”，只是簡單地復制生活；而“我是我嗎”的疑問就要表現(xiàn)出人物的兩面性、復雜性；而疑問之后的“我是我”就要深入人性的深處了。有了這三個問題不斷叩問，我不再輕易動筆了，我開始琢磨、分析周圍認識的人物，我也不滿足于只寫出生活中的他們了，我想到他們生活的后花園看看，我想探秘人性的復雜與幽微。

有了這個認識，也才有了《日月河》的構(gòu)思。有時候想法是一回事，實際寫起來又是另一回事。生活的后面是什么？我理解是人性！但人性只是一個抽象的概念，必須把它們具象化。于是，我在生活的后面找到了人性的兩個界定元素：一個是“善”，另一個自然是“惡”。問題又來了，善和惡只是兩個相對的概念，再善的人也有惡的時候，相反，再惡的人也有善的瞬間。惡中有善，擬或善中攜惡才是一個真實的人。但是，真實的人不是小說中需要的，如果看真實的人，生活中遠比小說中要精彩。于是認識到，如果寫善，就要把善推到極致，極致到這種善良已經(jīng)成為一種軟弱，只是軟弱的人不等于不堅強，所以才有了趙老歪這樣一個人物。同樣的，惡也必須推到極致，于是李明亮、毛飛這樣的人也就有了亮相的機會。我一直贊同那句老話，小說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小說就要塑造現(xiàn)實生活中沒有的人，或者在以后的生活中才會出現(xiàn)的人，這樣的小說，也就有了干預生活和預言生活的功能。只是，我做得還遠遠不夠，但這卻是我一直努力的方向。我?？吹剑u論家贊揚某個作品的時候，說小說高度還原了現(xiàn)實生活，我覺得這是對一部作品最大的侮辱。這種帶有復制性的作品或人物是不會有生命力的，也是為寫作有追求的人所不齒的。

我特別崇尚畢飛宇老師的話，小說是需要技巧的。每一部小說都應該是對生活全方位的再加工，再創(chuàng)造。我更覺得，小說是需要故事性（可讀性）的，必須吸引讀者看下去；我還覺得，小說離不開想象力，要不斷給予讀者期待和閱讀刺激；最終小說要走向虛無性和不確定性。幾者結(jié)合，才是小說的出路。有一次和朋友聊天，朋友聽了我的想法，善意地說，你先把生活表面的東西寫活就行了。我承認我塑造的一些人物還沒有深入到生活的后面，但這是我的追求。沒有追求的作者不會寫出有尊嚴的文字。我希望自己寫出來的文字有尊嚴，自己塑造出來的人物有獨特性。即使缺血少肉，也能在風言風語中屹立。

感謝陜西文學研究所以及針對我的文字對癥下藥的各位師友，感謝《延河》雜志以及一直以來在文學的道路上指導我的所有老師，我報答你們的方式就是永遠也不放棄文字，永遠也不放棄追求。即使難以出彩，也不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