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字子瞻,號東坡居士,乃中國詩詞史上的一大家,同樣也是中國美學史上的重要一員。他的作品不僅在詩詞界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同時也見微知著地反映著唐宋美學的精神面貌?,F以林語堂所著的《蘇東坡傳》為參照,著重分析其作品蘊含的儒、佛、道三家哲學思想,以期更為深入地探索蘇軾思想的美學意義。
作為林語堂最為驕傲的作品之一,《蘇東坡傳》可以說是中國現代長篇傳記的濫觴,也正是因為林語堂了解蘇軾,喜歡蘇軾,所以才能在這本書中向讀者展示出一位與眾不同的東坡居士。“蘇東坡是個秉性難改的樂天派,是悲天憫人的道德家,是黎民百姓的好朋友……”這些只是林語堂筆下蘇東坡魅力的一部分?!疤K東坡的人品,具有一個多才多藝的天才的深厚、廣博、詼諧,有高度的智力,有天真爛漫的赤子之心……”林語堂筆下的蘇軾,可謂是泱泱華夏麒麟子,赤縣神州只一人,而蘇軾也的確擔得起這些。
一、儒、道、佛合一的哲學思想
蘇軾哲學思想的基本特點是以儒學體系為根本而浸染佛、道的思想,儒、道、佛兼收并蓄,互補互用。
(一)儒家的大成
蘇軾是當之無愧的圣人君子,林語堂這樣形容他:“忠君愛國,學優(yōu)而仕、抱負滿懷、謹守儒家思想:上皇帝書、熙寧變法的溫和保守立場及其他許多言行……”蘇軾為國出仕,憑著手中狼毫,激揚文字,滌蕩世間不平之事,以期實現那太平盛世的宏愿。他光明磊落,潔身自好,寵辱偕忘,以至于一生歷經了風雨,如浮萍飄搖。
世人皆以東坡居士為文人墨客,其實蘇軾更是一位清廉父母官。他飽讀圣賢之書,懷抱儒家大義,觸摸生民疾苦,孑然長嘆。在《工程與賑災》《百姓之友》兩章中,林語堂集中描述了蘇軾在杭州當政期間,修官舍建城門繕谷倉、實施公共衛(wèi)生方案、興修水利、改善供水系統(tǒng)、疏竣運河、改造西湖、設立醫(yī)院、公布藥方、賑濟災民、破除陋習等有利于社會安定發(fā)展的舉措,這些都表明了蘇軾是實實在在的“百姓之友”。他也曾七次上表朝廷,希望能夠減免貧民的債務,以此來削弱新政的不良影響;他未雨綢繆,深信“一份預防勝過十分救濟”,災年饑荒是可以防止的……盡管文字為禍,卻嫉惡如仇,遇見不平,雖九死而不悔,而且環(huán)境越險惡,詩文越豐富多彩。因此,蘇軾除了山水田園的優(yōu)美詩文,還留下了大量動人的抗暴詩、奏議、政論、札記等作品,用文章說話。他要求“廣開言路”,力爭文人應獨立思考、敢于批評;他要求體恤民生,對社會底層的苦惱勞動者報以同情;他孑然一人、孤膽英豪,直言朝廷的腐敗無能,但也流露了對未來的隱憂不安,對無能為力的無奈嘆息……
(二)佛道的自由
道家強調返歸自然。仕途和世故上的受挫讓蘇軾開始接觸佛學和道教并受其影響。因老莊,蘇軾不慕榮利,恬靜淡然,開始向往陶淵明在南山悠然的生活情調。而佛學又促使他放下,即看穿世間的憂患苦難,不求患得患失,一切隨緣。在佛道的思想影響下,他放浪形骸,悠然自得,即使在苦難歲月中也能“一蓑煙雨任平生”。蘇軾寫的最好的文章總是在自然中汲取了力量,他的意象、他的題材、他的精神都來源于自然的給予。他吟詩作畫、題字建屋、游山玩水、賞花觀月、宴飲歌舞、釀酒造食、練功煉丹、健體養(yǎng)生,無論身處何地,總能自得其樂。蘇軾遭貶黃州,貧困并未消其志趣,反而成就了“東坡居士”的美名,他整日與自然為伍,《赤壁賦》一章中,飲酒夜游處處體現了蘇軾的曠達自在。
榮華富貴時的顯赫,顛沛流離時的凄孤,不管經歷了多少的大悲大喜,大起大落,蘇軾依舊保持著他的那顆赤子之心。正所謂不忘初心,方得始終,即使是浪漫瀟灑的李白,也不可能放下心里的苦悶憂愁,正因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放下,所以才更能顯得蘇軾的豁達。他的一生是載歌載舞,深得其樂,憂患來臨,一笑置之,一生的風雨成就了他豐富的感情,一生變遷升華了他的理想與抱負。因此,當他以超脫的思想悠然浮于滾滾紅塵中時,靈魂也終于擺脫枷鎖,自在逍遙。是故林語堂稱之為:“為父兄、為丈夫,以儒學為準繩,而骨子里則是一純然道家?!?/p>
(三)儒、道、佛合一
儒家是出仕的哲學,佛道則是隱世的生活態(tài)度。但在蘇軾身上,儒、道、佛是一體的,初而為官,他放達曠逸,遭貶流放,仍憂國憂民。林語堂說:“他是地道的中國人的氣質。從佛教的否定人生,儒家的正視人生,道家的簡化人生,這位詩人在心靈識見中產生了他的混合的人生觀?!彼麨槿?,則體恤民生疾苦,懸壺濟世,則希望大展宏圖,實現胸中的凌云壯志;他入佛,則大徹大悟大自在,無花無葉亦無塵;他入道,則渾然自在,超脫自然。他融儒、道、佛為一體,將入世之志,超脫之性,任逍遙之行集于一身。
二、蘇軾詩文的文藝美學思想
在蘇軾的眼里,似乎自然萬物,乃天工之造物,一山一水,其各不同也。他贊美巫山是“天工運神巧,漸欲作奇?zhèn)ァ?稱贊白水佛跡是“神工自爐鞲,融液相綴補。至今余隙罅,流出千斛乳。方其欲合時,天匠麾月斧”。蘇軾認為,文學藝術之創(chuàng)作,需效仿自然,追求的是文章的渾然天成,不應過多地雕飾。蘇軾寫西湖,寫的是:“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币皇灼哐越^句將西湖的美麗傳神形容得惟妙惟肖,而卻不顯富華,平淡自然。
蘇軾曾言,“大凡為文,當使氣象崢嶸,五色絢爛,漸老漸熟,乃造平淡?!币舱驗橛兄@樣的審美理想,所以《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和《念奴嬌·赤壁懷古》才會體現出一種壯烈豪邁之胸懷與激昂澎湃之思想。但實際上,他一生也無法寫出“黃河之水天上來”“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舍我之志,因為蘇軾的一生起伏,壯志未酬,而又放之不下,故難免會生出英雄遲暮之感。蘇軾的那個年代,大一統(tǒng)王朝的氣運已經消失,盛世不在,而當他被流放嶺南之時,理想與現實的激烈碰撞,仕途被貶的郁郁凄苦,又已被順其自然,隨遇而安的灑脫、淡漠所稀釋。這個時候,在哲學思想上,他已經由儒學而轉向佛老,同樣在藝術的審美領域,他也從對凌云壯志、不羈一生的憧憬邁向對一花一世界、寧靜而高遠的向往,由追尋李杜之志走向淡薄南山的陶淵明,“發(fā)纖秾于簡古,寄至味于淡泊”。蘇軾正是尋求一種清新自然、和諧至臻的藝術理想,只有這樣,才能達到有我與無我的境界,達到物我兩忘、主客渾然一體,超脫內心,只為自在,優(yōu)美而恬靜的審美感受。
三、蘇軾思想的意義
蘇軾天真淳樸,溫柔敦厚,終身不渝。朝堂之上的陰謀旋渦卷他不進,他如蓮花般出淤泥而不染;他的詩詞文章,不論是即興所賦,還是直抒胸臆,都是順之天性,無需雕琢,即使身陷囹圄,卻依然能夠以乘風破浪之姿,高越于茍且的政治之上。他與世無爭,寄情于山水,卻也會憂心于朝廷。他的作品,是他本心、本性的直接流露,四分儒,四分佛老,還有兩分悠然自得,所以,雖已過千年,卻依然讀之切切,震動心弦。蘇軾,他用心中的那幾經磨難卻依然閃耀的豪情,撞擊人們的靈魂。他用師法自然、“簡遠疏淡”的美學原則,影響著后世文藝理論和藝術創(chuàng)造,其更是在后世詩歌與繪畫美學理論中得到了十分廣泛的運用。
(安慶師范大學)
作者簡介:趙敏慧(1994-),女,安徽安慶人,碩士,研究方向:文藝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