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杏杏
30 年前,一個叫栗田穰崇的日本年輕人給女友發(fā)短信時經(jīng)常被誤解,他突發(fā)奇想,何不創(chuàng)造一些表情符號來表達感情呢?于是,他設計了近200個表情符號嵌入手機系統(tǒng)使用,emoji表情符號就此誕生,并由此風靡全球。如果你對emoji這個詞不熟,想想聊天工具里的“笑哭臉”表情包就對了。一個笑哭表情勝過千言萬語,再長的句子不如那張圓圓的小黃臉。
近年來,這些表情符號的使用越來越普遍,甚至進入英美國家法庭中,成為“呈堂證供”。不過由于沒有法條先例可循,再加上人們對表情符號的理解不同,法官們在判案時左右為難。
17歲的美國少年奧西里斯·阿里斯就曾“因圖獲罪”。他在社交媒體上發(fā)布了一組表情符號:一個“警察”后面接著三把“槍”。之后他因涉嫌恐怖主義威脅被紐約警察逮捕。
這并不是孤例,表情符號作為證據(jù)進入法庭的還有很多。在匹茲堡,一名在實驗室工作的研究人員因謀殺妻子被判終身監(jiān)禁。證據(jù)之一就是帶有笑臉表情的一則信息,建議妻子喝一點他偷偷加了氰化物的肌酸來緩解頭痛。
在肯塔基,一名女子因使兒子鈉元素超標中毒而受審,她的辯護律師為了將她塑造為一個慈母形象,找出了她以前在社交平臺上發(fā)的一條信息為證,那條信息是“我的寶貝在醫(yī)院”,信息后面還加了個悲傷含淚的表情符號。
在這些案件中,表情符號并不是決定性的,很少能成為左右判案的關鍵證據(jù)。但隨著它的廣泛使用,其重要性也越來越凸顯,法官對其如何解讀也變得更加重要。
在舊金山的一起性交易案件中,被告人手機里的私信被作為關鍵證據(jù)提出,其中就有“皇冠、高跟鞋、錢袋”的表情符號。檢方認為這暗示了被告皮條客的身份,但該男子堅稱只是在調情。最后,法官并未采納雙方對表情符號的任何解釋。
不過在某些情況下,表情符號還是能被當做案件的核心證據(jù)。
2017年,以色列的一對夫婦想要租房,他們和一名急著出租公寓的房東商談后,向房東發(fā)送了“香檳、笑臉、舞者”的表情符號,相當熱情洋溢。但一轉身,這對夫婦很快消失蹤影,和房東失去聯(lián)系,并迅速租住了另一套公寓。房東將他們告上法庭,法院判定這對夫婦是惡意行為,用極具引導性的表情符號拖延原告,使其錯過了租房的期限,賠償房東2200美元的損失。
自2004年第一個笑臉表情出現(xiàn)在美國的庭審中,涉及表情符號的案件數(shù)量就逐年增長。美國圣克拉拉大學法學教授埃里克·戈德曼在一篇研究中指出,2004年至2019年間,共有171起案件證據(jù)中出現(xiàn)了表情符號,其中2016年25起、2017年33起、2018年53起,上升趨勢明顯。從案件類型來看,也從開始的性侵案件擴展到就業(yè)歧視、違約、兇殺、搶劫等各種類型的案件。
在普通法官眼里,一條短信中帶有楓葉的小圖案似乎無傷大雅,但對于一些社交媒體用戶而言,這個圖案看起來形似大麻,被用來暗指毒品,兩者的理解可謂大相徑庭。包括我們常用的笑著帶淚的表情符號,有的人使用時想要傳達的是哭笑不得的感情,但也有人理解為喜悅的淚水。還有一個雙手合十的表情,大部分人理解為祈禱或是懇求,而它的原意是表示抱歉或者感激。這類表情符號傳達的信息模棱兩可,往往備受爭議。
表情符號的豐富性增加了它的復雜性,就連它的發(fā)明者栗田穰崇也感嘆:“我很想知道它們的使用程度和地域上的細微差別??赡苡幸恍〇|西只有日本人才理解,或者只有美國人才會懂?!?/p>
為了更好地理解表情符號的含義,英國一家翻譯公司甚至招聘了一名emoji表情翻譯官,基思·布朗尼就成為全球首個表情翻譯官。在布朗尼看來,造成人們對同一個表情符號有不同理解的原因之一是文化背景不同。這就需要了解在不同文化中表情使用的一些隱含義,表情的跨文化理解和解讀是在不斷變動的。
比如豎大拇指這個表情,在中國或者大部分國家,都表示好、贊同的意思,但是在中東,這個手勢是非常無理和粗俗的,是一種挑釁行為,和西方國家常用的豎中指差不多。在大多數(shù)人眼里表示可以的“OK”符號,在巴西卻代表鄙視或厭惡一個人。
文化方面的差異,我們還能有意識地避免,但因技術性問題造成的理解偏差就沒法避免了。比如同一個表情符號在不同的社交平臺上的樣子可能就不同,用戶的理解自然不一樣。
同樣是一個咧嘴笑的表情符號,蘋果系統(tǒng)的用戶理解為準備開戰(zhàn),谷歌用戶傾向于解讀為感到由衷快樂。2016年,蘋果系統(tǒng)率先用水槍取代了表情符號里的真槍,但當蘋果用戶給安卓用戶發(fā)該圖像時,系統(tǒng)會自動轉變?yōu)樽筝喪謽專粑陡鼭狻?/p>
還有一個趨勢不容忽視,越來越多的社交平臺開始建立自己獨有的表情體系,如果蘋果、安卓、谷歌、臉書、推特、windows系統(tǒng)等都推出自己的表情符號,全世界的表情庫聚集起來將非常龐大和復雜,解讀表情符號的難度就更大了。
面對來勢洶洶的表情符號浪潮,西方司法系統(tǒng)顯然還未做好準備。從動物圖像到情緒象征,涵蓋各種事物的小小表情符號讓庭審各方抓耳撓腮,因為這些圖案不太好“讀”出來。
西方司法系統(tǒng)中有陪審團制度,文字證據(jù)需通過大聲朗讀的方式告知陪審團。但只可意會難以言傳的表情符號怎么“讀”呢?即使用語言描述出來了,還有原來的韻味和意思嗎?
美國聯(lián)邦調查局曾關閉了一個毒品交易網(wǎng)站。在該案的庭審過程中,辯方律師要求陪審團閱讀書面的聊天記錄,因為里面的表情符號的意味不能被準確地念出來,這會影響陪審團的判斷,法官沒同意。但控方在引用該部分證據(jù)資料時補充說:“句子后面還有一個表情符號”。不知道陪審團聽后作何感想。即使陪審團看了書面材料,但不是所有成員都熟悉怎么用表情符號,他們的理解也會不一樣。因此,在美國有很多律師認為不應該把表情符號當做證據(jù)。
不過,表情符號的火爆程度已經(jīng)不允許你不把它當回事兒了:不少人在網(wǎng)上聊天已經(jīng)舍棄文字只用表情符號;泰國有家餐廳直接用表情符號當菜單;好萊塢還專門為表情符號量身打造了一部電影——《表情奇幻冒險》;澳大利亞昆士蘭州也已經(jīng)允許在車牌上增加一個表情符號;甚至連每年的7月17日都已成為世界表情符號日,人們在這一天身著各種表情的衣服狂歡……如此趨勢下,表情符號被當做“呈堂證供”這事兒就很難被阻止了。
問題是如何更好地理解表情符號。有語言學家認為,對法官和陪審團來說,影響判決的并不是表情符號本身,而是通過符號準確理解涉案者的心理動機等。消除歧義最有效的辦法就是不單獨看表情符號,而是結合上下語境來理解。其次,司法界人士也在呼吁出臺一套表情符號的解釋匯編,來幫助解讀這些令人困惑的“象形符號”。
樂觀派人士則抱著“天空飄來五個字,那都不是事”的態(tài)度,認為隨著人們對法庭案件里出現(xiàn)的表情符號越來越熟悉,這個問題將迎刃而解。正如歷史上出現(xiàn)的其他技術一樣,經(jīng)過調整期后,一切就都順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