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柏縣法脿鎮(zhèn)李方村彝族大鑼笙田野報告

陶靜蕾

摘要：作為雙柏縣三笙文化之一的大鑼笙，早已聲名遠播。隨著楚雄州旅游開發(fā)，三笙文化作為雙柏縣宣傳旅游文化的名片，大鑼笙已成為舞臺展演中一項，它帶來的商業(yè)價值，也使學(xué)者們越發(fā)關(guān)注它在彝族文化中的獨特價值。本田野報告試圖通過深入大鑼笙原生狀態(tài)，來了解大鑼笙文化活動的歷史傳說、儀式及習(xí)俗活動過程，旨在為理解彝族本土文化變遷提供借鑒。

關(guān)鍵詞：大鑼笙;彝族;羅婺人;李方村

李方村位于楚雄州雙柏縣法脿鎮(zhèn)，隸屬于法脿鎮(zhèn)雨龍村委會，全村轄一個村民小組54戶，共有張、李、佘、普四家姓，其中4戶李家姓為漢族，其余全是彝族，屬于羅婺支系。羅婺人早期從事火耕農(nóng)業(yè)，多種植小麥、蕎麥、苞谷，敬奉原始崇拜，信仰萬物有靈。隨著彝族火把節(jié)成為最隆重、最盛大的節(jié)日，政府為改善人民生活條件，李方村憑借“大鑼笙”成為“中國少數(shù)民族特色村寨”發(fā)展旅游業(yè)。村落建筑修繕美觀漂亮，水泥道路平坦易行，絳紅色的房屋規(guī)劃整齊，墻壁上特色濃郁的“大鑼、鑼錘、火”結(jié)合而成圖標(biāo)，房檐下椽子外青色瓦當(dāng)保護房頂，古樸又極具民族特色。

一、大鑼笙儀式的傳說

明朝建文帝因發(fā)生宮廷政變，慌忙出逃，護衛(wèi)很少。因為后有追兵，只得白天隱藏晚上趕路，逃進深山老林，落魄來到羅婺皇的領(lǐng)地。羅婺皇住在深山的草棚里，以種苦蕎和苞谷為生，每年苦蕎成熟時引來好多小鳥叨食，羅婺皇只好出來“呦吼吼……”的轟趕。建文帝告知了羅婺皇自己的遭遇，問他“你這里有沒有可以給我充饑的食物？”羅婺皇拿出家里的苦蕎粑粑和蜂蜜，給建文帝和他的士兵吃，所以就有了“苦蕎粑粑蘸蜂蜜，苦在嘴，甜在心”的老話。建文帝吃飽后，追兵也追來了，羅婺皇就操控他的蜜蜂蟄的追兵哭天喊地，建文帝趁機反攻，打敗追兵，反敗為勝。事后，建文帝萬分感謝羅婺皇的救命之恩，便與之結(jié)拜為兄弟。返回京城兩年后，建文帝派人來接羅婺皇一起去皇宮享受榮華。羅婺皇趕著羊和鵝，帶著苦蕎粑粑和蜂蜜就上路了，無奈路途遙遠，羊半路都死掉了，鵝也死了很多，最后一只鵝還順著水渠游走了。經(jīng)過一番艱辛，羅婺皇終于到達皇宮，見到建文帝難為情地說：“兄弟，對不住，路途遙遠，我把苦蕎粑粑和蜂蜜都吃光了，只剩下一頂用羊毛做成的氈帽和幾根鵝毛帶來送給你?！苯ㄎ牡勐牶笮Φ溃骸扒Ю锼往Z毛，禮輕情意重！”羅婺皇雖然享受著優(yōu)渥的生活，但難耐思鄉(xiāng)之情，幾次要求返回山中都被拒絕，見羅婺皇去意已決，建文帝說：“你救了我的命，本應(yīng)該讓你在宮里享受榮華，可無奈你思鄉(xiāng)心切，我也不好再挽留你，你在我的金山里挑選你喜歡的東西帶回去吧！”羅婺皇看軍營里的人都聽它的操控，敲幾下掌燈，敲幾下熄燈。羅婺皇就指著大殿上懸掛的大鑼說：“我就要這個！”建文帝笑道：“這是軍隊用它來掌握時辰，你要它做什么？”羅婺皇看著鑼說：“我想把它帶回去，用來驅(qū)趕叨啄苦蕎子的鳥。”建文帝允準(zhǔn)他的要求并告訴他：“你在離開京城三日后敲鑼，所有聽到鑼聲的地方都歸你管轄。”離開京城三日后，羅婺皇敲響大鑼，連續(xù)敲了三次。鑼聲震天，羅婺皇驚得趕快用胳膊將大鑼捂在懷里，不讓它發(fā)聲，但鑼聲依舊傳到了很遠的深山里。所以，彝族多居住在高山地區(qū)，且跳大鑼笙時都是敲三下大鑼之后有兩下捂鑼的動作。[1]

二、大鑼笙習(xí)俗儀式及活動過程

在2018年8月4-10日（農(nóng)歷六月二十三日至二十九日）期間，楚雄州與雙柏縣李方村都舉行了隆重的盛典儀式。整個楚雄州都在為火把節(jié)而舞動，而李方村舉行的是大鑼笙活動。筆者與師姐洪元一起來到楚雄雙柏縣李方村進行田野調(diào)研。我們首先來到雙柏縣文化館，蘇館長告訴我們，大鑼笙是雙柏縣法脿鎮(zhèn)李方村在農(nóng)歷六月二十三至二十八日期間彝族人跳的祭祀性舞蹈。其中農(nóng)歷二十四正是彝族人一年中最重要的節(jié)日——火把節(jié)。大鑼笙活動共分三個階段：接火神、跳大鑼笙（見圖1）、送火神。

（一）接火神

筆者在8月4日（農(nóng)歷六月二十三日）下午到達李方村，村中人正緊鑼密鼓的準(zhǔn)備去李方村附近的白竹山接火神。全村的各家各戶派家里的一名男性去火神山參加祭祀，按照往常主畢摩在山上祭祀火神，殺羊，誦經(jīng)，敬酒、敬茶、上香、用羊腿骨占卜等一系列祭祀結(jié)束過后，人們將殺掉的祭祀牲畜烹飪成熟食吃下，表示享受祖先的神佑。李方村最有威望的主畢摩是張成興老師，大鑼笙活動中還有兩位副畢摩，都是跟隨張成興老師學(xué)習(xí)的——張成有和張?zhí)煊?。因張老師參加“楚雄?018年火把節(jié)祭火大典”，農(nóng)歷六月二十三日下午，張成興老師的孫子張?zhí)煊?，同時也是畢摩傳承者，此次擔(dān)任副畢摩代替張成興老開始跳大鑼笙，農(nóng)歷六月二十六號開始每天下午2點和晚上8點各跳一個小時。在農(nóng)歷六月二十五日開始跳大鑼笙舞之前，跳笙隊伍會去主畢摩家里請主畢摩。剛好當(dāng)天，張成興老師從楚雄州回到家，接著擔(dān)起村中主畢摩事務(wù)。

（二）跳大鑼笙

晚上8點，跳大鑼笙隊伍來到主畢摩家，頭家拿出提前準(zhǔn)備好的酒敬主畢摩，以鑼反面為托盤，拿出準(zhǔn)備的杯子倒上酒，畢摩喝下。為表示感謝畢摩再拿出自家酒敬跳大鑼笙的隊伍成員。敬酒完畢之后，畢摩和跳大鑼笙的隊伍一同來到鑼笙廣場，將廣場上的大火把點著后，主畢摩拿著小火把去廣場不遠處的山上祭祀。上到山坡處，只見有著“鑼笙源”三個大字的長碑矗立在那里，主畢摩張成興老師將火把豎倚在碑前，撒上準(zhǔn)備好的青茅，從山上的松樹上摘下樹枝，豎著立著做祭祀用。其后張老師與其助手敬酒、敬茶、燒紙、燒香、拜四方，最后用葉子打卦，祈求在跳笙過程中的平安順利，象征著跳大鑼笙的開始。筆者經(jīng)過詢問得知，張老師祭祀時的助手，也就是協(xié)助主畢摩祭祀的人一般便是今年的頭家。

主畢摩去“鑼笙源”祭祀時，山下的廣場上鑼聲熱鬧，已聚集了許多看跳大鑼笙的人，黑夜里火把舞出的弧線，舞步歡快，光影交錯。等跳笙隊伍跳舞結(jié)束后，跳笙隊伍圍著主畢摩，像是商量事般湊在一起，主畢摩念過經(jīng)，象征著當(dāng)日跳大鑼笙的結(jié)尾。隨后聽到主畢摩口中念全村人名，為是以報告火神，保佑每家每戶。跳大鑼笙舞的場地分為兩處，一處是大鑼笙廣場，另一處是村里的每家每戶。廣場誦經(jīng)完畢后，再由畢摩拿著火把帶著跳笙隊伍到村民家跳大鑼笙，先是在村民院中跳，然后進入村民的堂屋跳，象征著驅(qū)穢祈福。隊伍跳罷，主人家總要拿出煙、酒、茶招待跳鑼笙的隊伍。從二十五日晚到二十八日上午，跳笙隊伍會在這期間將全村人家都跳一遍，筆者采訪了在此次大鑼笙中擔(dān)任副畢摩的張?zhí)煊欣蠋煟嬖V我們跳大鑼笙到村民家，是根據(jù)辦伙食的順序來決定去村民家跳大鑼笙的順序。原來，每五家村民已自發(fā)結(jié)成一組為跳大鑼笙隊伍制作伙食，依次輪流。飯點前人們跳到的最后一家，鑼笙隊伍的伙食就在那家吃。但跳鑼笙隊伍吃得第一頓飯要去頭家吃，請?zhí)岓详犖槌曰顒悠陂g的最后一頓飯的人家便是明年的頭家。農(nóng)歷六月二十五日晚上的夜宵便是頭家管的飯……。

大鑼笙活動中的舞蹈動作快慢有序，簡單易學(xué)，使觀者躍躍欲試，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跳的，大鑼笙的舞者只限男性。張成興老師告訴筆者，李方村的大鑼笙舞隊18名男性成組，都是張成興老師的學(xué)生，如果是在廣場上跳大鑼笙有60人，在跳的過程中其他男性也可以加入進來，只是如果是小朋友需那小火把。大鑼笙舞以模擬當(dāng)?shù)厣a(chǎn)勞動、生活習(xí)俗為主，多是羅婺人狩獵和農(nóng)耕生活的情況。跳鑼者一般圍著火把呈圓形而舞，舞者一邊提鑼，一邊敲鑼伴奏。開頭為慢鑼，邊唱邊跳舞，先擊鑼，聲音洪亮，震懾四方，再擊鑼后，彎腰像是捂住不讓聲音發(fā)出，即是想趕走鬼又害怕的矛盾心理。再是快鑼，鑼聲節(jié)奏加快，舞者腳下的步伐也由慢及快……。

大鑼笙儀式中師公師母是最亮點的表演了，扮演者身份保密，是由頭家請來，一演演三年。師公師母總在大鑼笙開場二十分鐘左右來到突然表演區(qū)，一般從觀眾區(qū)逗趣一番過來。師公師母在表演期間不能說話，所以當(dāng)?shù)厝艘卜Q他們?yōu)椤皢“汀薄Ｋ麄冾^戴面具，為防止他人認出頭發(fā)用毛巾包上，面具以木制成，眼睛和嘴部開有小孔，師公面具灰暗兇惡，師母面具亮白可愛，師公頭上雉尾較長，師公手持木棍，師母手持芭蕉葉，身穿稻草衣。在整個儀式中，他們扮演著驅(qū)邪、維護秩序、搞笑逗趣等多種角色。他們上前逗趣觀眾，拿棍戳觀眾，把面具湊到鏡頭前，或者飛快地跑消失在人群中。在六月二十八日這天，他們會去村里的每一戶驅(qū)邪，寓意帶走村民家里不好的東西。

（三）送火神

六月二十八日這天要祭天祈雨，送火神。下午5點左右主畢摩與跳大鑼笙隊伍去到李方村的傳習(xí)廣場，鑼笙隊跳大鑼笙，畢摩誦經(jīng)祭天求雨。其后跳鑼笙隊一路沿著山路邊走邊跳，來到山頂，再跳一次這一年的最后一次大鑼笙，眾人開心的吶喊，將鑼扔向遠處。這個時候，拾柴火點燃燒起火堆，跳大鑼笙者將破籮筐、啞巴的帽子、稻草衣、木棍、棕扇一并燒掉，接著跳鑼笙者從火上穿梭，人們爭相從火上躍過驅(qū)邪祈福。村民們山上玩起了人圈風(fēng)火輪、螞蟻登山、疊羅漢等集體性的活動。畢摩還為村民分食“啞巴肉”、“啞巴酒”。當(dāng)筆者詢問當(dāng)?shù)厝恕皢“腿狻睘楹稳鈺r，年紀尚長的村民都告訴筆者是啞巴大腿上割下的肉。筆者將信將疑又詢問同齡的年輕人才告訴說是二十三日上山祭祀留下的羊肉?！皢“途啤眲t是去每家每戶家跳大鑼笙積累下的百家酒。二十九日畢摩攜眾村民到火神山殺羊作祭祀，這一年的火把節(jié)大鑼笙習(xí)俗活動結(jié)束。

三、思考

彝文化的豐富與深邃，僅一個大鑼笙活動就需要我們更加細致、耐心地挖掘，如大鑼笙折射出的文化內(nèi)涵，因彝族羅婺人愛歌好舞、喜酒好客的性格，與大鑼笙儀式同樣蘊含在彝族人的血液里;大鑼笙的動作來源于生產(chǎn)勞作、游戲、逐疫等，包含了當(dāng)時羅婺人整個生產(chǎn)生活，也可以說大鑼笙是彝族人寄托感情愿望所產(chǎn)生的一種表達方式;彝族對“火”的原始崇拜又可以延伸出另一個深遠的議題。即使再微不足道，有時候也能給參觀者帶來無限遐思。

參考文獻：

[1]李世忠，孟之仁.彝族星月歷[J].貴州民族研究，198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