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陶瓷上的魚紋裝飾

劉東

魚是中國古人生活中最常見的動物之一，常被古人賦予祥瑞的寓意，《史記·周本紀》中便記載有“鳥、魚之瑞”的典故。從考古材料來看，早在新石器時代仰韶文化彩陶上就已出現(xiàn)魚紋，具有特殊的象征意義。此后商周青銅器、漢代銅洗、唐宋以后的瓷器上，魚紋都是常見的裝飾紋樣，代表著多種吉祥寓意。本文以安徽出土、傳世陶瓷器上的魚紋為例，試分析各時期魚紋的特點。

●? 漢唐樸素的雙魚紋

陶灶是漢代一種常見的隨葬明器，為仿墓主人生前日用實景，有些較精致的陶灶上不僅有釜、盆、勺等炊具模型，灶面還會塑有魚、肉等待煮的食材圖案。1965年安徽省定遠縣靠山集漢墓出土的這件綠釉陶灶（圖1），長45.3、寬23.1、高21厘米，現(xiàn)收藏于安徽博物院。此綠釉陶灶為東漢時期典型的陶明器，器型較大，灶面上方中部堆塑有兩條魚，象征著美味的食材，是一種特殊形式的“雙魚紋”。

雙魚紋銅洗是漢代至魏晉時期一種較為多見的銅器，而瓷質(zhì)的雙魚紋洗則較為少見。1956年安徽省合肥市東郊三里街西晉墓出土有一件青釉雙魚紋洗（圖2），高13.7、口徑26.5、底徑16厘米，現(xiàn)收藏于安徽博物院。這件瓷洗折沿、深腹、平底，洗外壁施青釉，并印有麻布紋，上腹部飾三道弦紋，洗內(nèi)壁、內(nèi)底不施釉，內(nèi)底部刻雙魚紋，紋飾較淺，較為模糊。此件青瓷雙魚紋洗造型和紋飾都與漢晉時期雙魚紋銅洗相似。

到了唐代，長沙窯中也有一類在壺流下方模印雙魚紋圖案的執(zhí)壺，1974年安徽省博物館（今安徽博物院）在安徽省巢縣征集入藏一件唐代長沙窯青釉模印雙魚紋執(zhí)壺（圖3），敞口，長頸，溜肩，肩部前置八棱形短流，后置雙股式鋬，瓜棱形鼓腹，平底實足，外壁滿施青釉，釉面有細小的開片，執(zhí)壺流口的下方模印雙魚紋，兩條魚并攏相連，合成一個雙魚結(jié)的紋樣。

●? 唐代有趣的三魚共首紋

就筆者所見，安徽出土過兩件唐代三魚共首紋瓷器。其一為1984年安徽省六安市椿樹鎮(zhèn)唐代乾符三年（876）盧公夫人墓出土的邢窯白瓷三魚紋擂缽（圖4），高3.2、口徑13.2、足徑5.5厘米，現(xiàn)收藏于六安市文物局。這件擂缽斂口，淺腹，矮圈足，口沿邊開一流口。缽內(nèi)刻有較深而細密的網(wǎng)紋，學(xué)者研究分析其用途是研磨器。缽內(nèi)底中部巧妙地運用三條弧線刻劃出共用一個魚頭的三條魚紋，中心共一個魚眼，三魚身均以小弧線刻出魚鱗。擂缽的口沿及外壁上半部施白釉，擂缽內(nèi)壁及外壁下部、底足不施釉，胎質(zhì)細膩粉白，釉色潔白，為唐代邢窯產(chǎn)品。因為該墓葬為明確紀年的唐代晚期墓葬，因此這件三魚紋擂缽的時代也應(yīng)為唐代中晚期。

同樣為三魚共首紋飾的唐代瓷器還見有一件安徽博物院收藏的壽州窯黃釉三魚紋碗（圖5），高5.3、口徑14.4、底徑6.2厘米，1956年安徽省巢縣柘皋出土。敞口，淺弧腹，圓餅形足，口沿部殘缺三分之一。釉色深黃，有開片，碗內(nèi)同樣用三條弧線刻劃出共用一個魚頭的三條魚紋，并共一個魚眼，又以細密的線條刻劃出魚鱗和魚尾，刀法較為隨意，具有樸拙之感。

這種被稱之為“三魚共首”或“三魚爭頭”的紋飾，最早在東漢時期的畫像石上便已出現(xiàn)雛形，唐代以后的陶瓷器上有較多的運用，1987年安徽省宣城市養(yǎng)賢鄉(xiāng)出土的一件元代黃釉三魚紋扁壺（圖6），其腹部也刻有相似的“三魚共首”紋?？偠灾~共首紋相比于前文所介紹的雙魚紋具有更高的藝術(shù)性，構(gòu)思巧妙，匠心獨運。

●? 宋元經(jīng)典的雙魚紋洗

宋元時期，龍泉窯和景德鎮(zhèn)窯都常見一種雙魚紋洗或雙魚紋盤。安徽博物院收藏的這件元代龍泉窯青釉雙魚紋洗（圖7），高3.7、口徑13.3、底徑6厘米，上世紀50年代安徽皖南地區(qū)征集。折沿，弧腹，圈足。洗的外壁塑一周細密的菊瓣紋，內(nèi)底模塑兩條相向環(huán)繞、暢游的小魚。器身內(nèi)外均施青釉，釉層較厚，釉面有開片，胎體較為厚重。龍泉窯雙魚紋圖案一般都采用模印技法，且圖案呈凸起狀，有較強的立體感。

景德鎮(zhèn)窯雙魚紋也有采用印花裝飾技法的產(chǎn)品，如安徽博物院收藏的這件南宋景德鎮(zhèn)窯青白釉印花雙魚紋盤（圖8），高2.5、口徑13.8、底徑9.5厘米。敞口，淺腹，平底內(nèi)凹，除口沿外通體施青白釉，口沿一圈不施釉，俗稱“芒口”，是宋代覆燒（器物倒置于窯具上裝燒）技法出現(xiàn)后，瓷器口沿部的特征。盤內(nèi)壁和內(nèi)底滿飾模印紋飾，其中口沿下一周飾連續(xù)的回紋，其下飾一周荷葉、蓮花等紋樣，內(nèi)底飾雙魚紋、水浪紋等，模印紋飾清晰。相比龍泉窯雙魚紋洗，景德鎮(zhèn)窯雙魚紋盤紋飾更加豐富，以水浪、荷葉、蓮花等紋飾表現(xiàn)出魚兒在荷塘中暢游的情景。

景德鎮(zhèn)窯也有采用刻劃花裝飾的雙魚紋，如安徽博物院收藏的一件南宋景德鎮(zhèn)窯青白釉刻劃花雙魚紋碗（圖9），高6.5、口徑18.4、底徑5.2厘米，1999年安徽省宿松縣孚玉山出土。敞口，弧腹，圈足，通體施青白釉，釉色瑩潤，玻璃質(zhì)感強，碗內(nèi)壁及內(nèi)底刻劃水波紋、雙魚紋。紋飾劃刻的技法靈動、飄逸，具有較高的藝術(shù)性。

漢晉時期的雙魚紋銅洗或瓷洗，器腹都很深，它們的功用應(yīng)該是盥洗用具。北宋呂大臨編撰的《考古圖》、宋徽宗敕撰的《宣和博古圖》中都著重介紹過漢代的雙魚洗，兩宋文人好古之風(fēng)盛行，亦注重文房雅玩，于是這類具有仿古特色的雙魚筆洗、雙魚紋盤便流行于宋元時期。另外，無論是盥洗用具的洗，或是文房用具的筆洗，都以盛水為主要用途，雙魚映襯在水中，更平添了幾分雅趣。

●? 明清各式彩繪魚紋

明清時期陶瓷器上的魚紋裝飾更為豐富，隨著釉下彩、釉上彩瓷的出現(xiàn)，魚紋也變得更加“多彩”。這件清代康熙時期的景德鎮(zhèn)窯青花五彩魚龍紋罐（圖10），高27.3、口徑13.1、底徑14厘米，安徽博物院藏。此罐以釉下青花和釉上五彩共同繪制了一組豐富多彩的紋飾圖案，其中一面設(shè)一圓形開窗，開窗內(nèi)“井”字線條分隔，周邊填以各色彩紋樣，中間方形開窗內(nèi)繪一條大鯉魚從水浪、山石中躍起?！磅庺~躍龍門”是中國古代民間廣為流傳的傳說，鯉魚善跳，從水中躍起高度可達1米以上。相傳黃河中的鯉魚逆流而上，到達龍門口峽谷時，“魚躍龍門，過而為龍”，民間也有“魚化龍”之說，后來常用來比喻中舉、升官等飛黃騰達之事，也比喻逆流前行、奮發(fā)向上。清代的紋飾圖案常是“有圖必在意，有意必吉祥”，這件青花五彩魚龍紋罐亦是如此。

磁州窯是宋金元明時期北方著名的民間窯場，以白地黑彩瓷器聞名，其產(chǎn)品具有濃郁的民間生活氣息，深受普通老百姓的喜愛。這件明代磁州窯白地黑褐彩雙魚紋碗（圖11），高11.2、口徑20.8、底徑7.5厘米，安徽博物院藏品，為20世紀50年代從安徽省歙縣征集。碗作敞口，弧腹，高圈足，通體施白釉，釉色呈奶白色，釉層較均勻，器內(nèi)底澀圈露胎，圈足及底部亦露胎，胎質(zhì)較粗松，胎色呈紅褐色。碗的口沿內(nèi)、外壁均刻劃兩道弦紋，腹部兩面分別以黑彩和紅褐彩繪兩條游魚圖案，輔之以水草等紋飾，畫風(fēng)清新活潑。磁州窯匠師們以純熟而簡練的筆法、黑（褐）白對比鮮明的形式，使白地黑彩瓷器具有很強的視覺沖擊力，別具一格。

界首窯位于安徽省西北部的界首市，主要生產(chǎn)彩釉陶器，清代民國時期的界首窯彩陶在安徽及周邊省份很有影響力，魚紋也是其常見的紋樣之一。這件清代界首窯彩陶魚紋小口罐（圖12），高30.2、口徑9.5、底徑17.2厘米，安徽博物院收藏。撇口，平唇，短直頸，溜肩，弧腹，平底，底部露胎，顯磚紅色陶胎。罐身一面剔刻一條大鯉魚穿梭于蓮花、荷葉之中，另一面剔刻大、小六條鯉魚嬉戲在蓮池中，蓮和魚的組合是傳統(tǒng)吉祥紋樣，諧音為“年年有余”。界首彩陶的基本工藝一般是在胎體上施一層醬紅色化妝土和一層白色化妝土，之后進行剔花工藝創(chuàng)作，剔除上層白色化妝土的部位就露出醬紅色化妝土的地子，從而形成“醬地白花”的剔花紋樣，再入窯素?zé)〕龊笤偈┚G彩，再罩上一層透明釉，之后第二次入窯燒造，最終形成醬紅、白、綠三色彩，這種色彩豐富的裝飾效果符合民間百姓的通俗審美。

相比于唐宋以前的單色刻劃、模印魚紋，明清陶瓷器上的彩繪魚紋更加醒目，具有更強的視覺感染力，魚紋的選擇常以肥大的鯉魚、鰱魚為題材，含有“鯉魚躍龍門”“年年有余”等美好寓意，更符合民間審美，更貼近于民俗。

總之，中國古代陶瓷器上的魚紋裝飾不僅延續(xù)時間長，而且形式多樣、內(nèi)容豐富，很多蘊含著不同的寓意。本篇筆者僅以個人所見安徽館藏魚紋陶瓷器為據(jù)，淺談各時期陶瓷器上的魚紋裝飾，掛一漏萬，謬誤之處在所難免，敬請方家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