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之外

丙方

〖白痂

土地的結(jié)痂，從某個世紀(jì)開始

一片一片，白色。如父親漸衰的身體

傷痕，皸裂。腳后跟貼滿了膠布

我的父親，從土地中拔起

像粉塵一樣漂泊，流亡……

還能想象一只羚羊奔跑的樣子

或者一只松鼠，一只小鹿

記得從前還有雉鳥

它們有著十分美麗的羽毛

常常躲在樹叢中，開出鮮艷的花

仿佛都在忙于遷徙，殘存的泥土

在途中慢慢耗盡，如候鳥一樣倉促

從前的土地，一片一片

像風(fēng)一樣飄走。我的根，我父親的根

也越來越白……

〖迷途

信號彈裝進(jìn)玩具槍

崎嶇的黑夜，一往無前

肢解一個事實，或捏造一個謊言

沒什么區(qū)別。蒲公英飛來飛去

比風(fēng)還會吹噓

那么多人，在荒蕪的會議室

穿一身筆挺的西裝。發(fā)微信，或?qū)懺?/p>

哼一首長滿青草的歌

紋絲不動的身體，和桌子一樣堅固

〖剃度

假裝掐了蘭花指，在一只青瓷跟前

假裝裝了三千愁，在一輪明月下面

四面都是剪刀手

飛速旋轉(zhuǎn)，不知有多少頭顱拋卻

陌生的別人

正在設(shè)計陌生的自己

彼此打量，我們發(fā)現(xiàn)時光的底色

全在鏡子里

〖外婆

去冬到現(xiàn)在，外婆丟失了

一小截溫潤的時光

就像她的皺紋，干枯、燥裂、生硬

連同院子千瘡百孔的老樹樁

忽明忽暗

卑微，順從，喋喋不休

身體越來越彎

這個沒穿過一天綾羅綢緞的地主婆

像草芥般——撐住了

一季又一季的涼薄

輪椅上，外婆是固執(zhí)的

她緊緊地，緊緊地拽著一把梳子

像是要在雪白的頭發(fā)里

梳出一截已經(jīng)丟失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