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拿月
前情提要:江也與從悅之間的曖昧氛圍,已經(jīng)到了周圍的人都無法忽視的地步……
13.
從悅和江也開始了冷戰(zhàn),不能算是冷戰(zhàn),應(yīng)該說是回到大一的狀態(tài)更貼切。
江也沒有再來纏著她,電話不打,短信不發(fā),有兩次在校內(nèi)碰見,也只是遠(yuǎn)遠(yuǎn)打了個照面。
他高大清瘦的身形越發(fā)懶散,神態(tài)依舊懨懨的,視線掃過哪里都是不帶溫度和情緒的。
冷戰(zhàn)后第一回碰上是在自動販?zhǔn)蹤C(jī)前,一個女生上前攔他,似乎想要表白。
江也微微仰頭喝水,沒等女生把話說完就直直地從她身旁走過,視線始終沒有移動半分。
和他一道的林禧歉然地對女生解釋:“他戴著耳機(jī),沒聽到。”
誰都知道這話不過是托詞,即使給了個臺階下,女生當(dāng)下還是羞憤地跑開了。
從悅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自己,但另一次大概是看到了的。
他們走在同一條小道上,迎面相對,江也眼睛都沒眨一下地從她旁邊經(jīng)過,微擰的眉間,不耐煩和煩躁顯露得那樣明顯。
江也還是那個江也。
計算機(jī)系的天之驕子,如今進(jìn)了名院,更是目下無塵,傲不可言??慈四坎恍币?,即使站在他面前也未必進(jìn)得了他眼里。
從悅早就知道,沒有人比她更了解他。他在她面前賣乖討巧,放下身段撒嬌,無所不用其極地糾纏她,那些僅僅只是他的一部分。
他可以有溫和的一面,而暴躁、戾氣、高高在上,也是他的另一面。
全在轉(zhuǎn)念之間。
這樣的情勢之下,周嘉起和林禧都察覺到他們之間的不對勁兒,但從悅沒給他們詢問的機(jī)會,她將自己扔進(jìn)書海之中,不作回應(yīng)。
整整一個星期,從悅和江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又是一個下午,從悅獨自在宿舍溫習(xí),林禧火急火燎地打來電話。
“你有空沒?找你幫個忙!”
林禧甚少有這么失態(tài)的時候,從悅筆尖一頓:“怎么了?”
林禧道:“江也跟實驗室的一位老師吵架了。剛剛研究課題的時候,他們討論到一半,兩個人意見不合發(fā)生了分歧,爭著爭著就吵了起來!江也把電腦一收直接走人,那老師氣得冒煙,在實驗室里破口大罵!”
從悅聽得發(fā)愣:“?。俊?/p>
“我們都在找他!他一個電話都不接,我們宿舍幾個人都快找瘋了!你幫個忙,試試看能不能聯(lián)系上?”
從悅抿唇。前陣子或許能,現(xiàn)在想都不用想,江也不接別人的電話,更不可能接她的。
“那我試試吧?!彼龥]拒絕,反倒嘆氣應(yīng)下。林禧這么焦急,她不好袖手旁觀。
“好好好!要是打通了,你幫我們勸勸他!能當(dāng)面勸就勸,電話里勸也行,跟老師鬧成這樣不合適,你讓他把脾氣收一收……”
從悅不禁苦笑,林禧對她還真是寄予厚望。
掛斷林禧的電話,從悅點開通訊錄,盯著江也的號碼看了半分鐘,猶豫著點下?lián)芴栨I。
鈴聲一直響到結(jié)束,那邊都無人接聽。
果然。
說不清是什么心情,她抬指,指尖在屏幕上滑過。
她又撥了一遍,這次仍舊無人接聽。
八成是幫不上林禧的忙了。從悅心下暗嘆,本著事不過三的原則,打了最后一通電話。
誰知這一次,竟然通了。
那邊江也并不說話,沉默彌漫了足有七八秒。
“江也?”從悅試探出聲。
他不應(yīng),聽筒里傳來沙沙的輕響。
從悅不知道他有沒有在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好繼續(xù)道:“你是不是和老師吵架了?”
其實有點兒尷尬,一個星期前怒罵他的場景,想必他和她一樣都沒忘。
他還是不說話。
“你在哪兒?”從悅問。
她皺眉,語氣生硬少許:“你在哪里?”
電話那端仍然沉默。
“我問最后一遍,你不說就算了?!彼⑽⑼職?,“江也,你在哪兒?”
過了三秒鐘,又像是過了許久,一直不說話的江也終于開口,聲音低啞:“西南園區(qū),六角亭。”
問出江也所在的位置,從悅本想聯(lián)系林禧,指間停在他的號碼上,略想了想又改變了主意。
她決定自己去。
走到宿舍門口,她記起東西沒拿又折返回來,一時不慎撞上了柜子。
放置于柜子上的畫是她前兩天煩悶時畫的,夾在畫板上,隨手?jǐn)R在那兒?;艁y中,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接,沒能托住,手腕卻被畫板邊緣磕得發(fā)紅。
“嘶——”
這一下砸得不輕,從悅差點兒叫出聲。她揉著手腕緩解痛意,把掉落在地的東西歸置好,而后顧不上皮膚泛起的薄紅,拿好手機(jī)出門。
西南園區(qū)的六角亭,位置偏僻,前陣子因小水潭周圍施工修繕,整日都是聒噪的機(jī)器運(yùn)作聲,來這里閑坐的人少了很多。
江也靠著圓柱而坐,靜默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聽見從悅走來的腳步聲,他抬眸瞥了一眼,眼里神情消沉,情緒不高。
從悅踏進(jìn)亭子里,一時也不知如何開口。江也半垂下眼,視線落在地面,面無表情的樣子和前幾天扮乖的模樣大相徑庭。
在他對面坐下,從悅輕咳一聲,主動說話:“你在這兒干什么?”
他淡淡道:“你不是知道嗎?”
當(dāng)然知道,不知道也不會來找他。
從悅勸他:“中途跑出來不好吧?林禧他們都在找你?!?/p>
江也沒接話。
“就算不想見老師,也可以回宿舍?!笨傊屓藫?dān)心不好。
從悅語氣放得夠輕,江也像是沒聽見,沒有半點兒反應(yīng)。
她眉頭輕蹙,正要再說,他忽然抬眸和她對視:“你不是嫌我煩嗎,又來干什么?!?/p>
不是疑問的語氣,平靜卻又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委屈?
從悅一愣,還沒來得及分辨,江也已經(jīng)移開視線,百無聊賴地看向亭外花壇里的細(xì)枝綠葉。
“我現(xiàn)在不想回去,來勸我就省省吧。”
她還想再勸:“你和那個老師……”
“這是我的事。”
被他一噎,沒說完的話被她盡數(shù)吞回腹中。
江也不看她,只說了這么幾句,不配合的態(tài)度可見一斑。但他又肯接她的電話,肯告訴她自己的所在位置。
從悅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卻頓感不爽,當(dāng)即沒了耐心。
那天在女生宿舍樓下,她因為家里的事沖江也發(fā)火,雖說明面上是責(zé)怪他給自己找事,把她推到風(fēng)口浪尖上,但她心里清楚,當(dāng)時更多的是遷怒。
有心想挽回稍許,所以當(dāng)林禧找她幫忙她才來了。
現(xiàn)下江也一副油鹽不進(jìn)的死樣子,她心底的火氣又被勾起來。
從悅扭頭就要走。
“是林禧讓你來的,還是周嘉起讓你來的?”身后突然傳來江也的發(fā)問。
從悅不想再吵架,到底還是忍住脾氣,站住腳轉(zhuǎn)身,板著臉道:“林禧。”
他臉上一派了然,忽地扯起嘴角笑了下,轉(zhuǎn)瞬即逝的剎那看得人一愣。
“也是。如果不是這樣,你哪兒會理會我的事?”
從悅盯著他,怒極反笑:“理不理你又怎么樣?理你是我待人禮貌,不理你是我的自由。愛理誰不理誰,這是我的權(quán)利。”
這人真的很有惹別人生氣的本事,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又開始起伏,從悅忙深呼吸幾下平復(fù)心情。
“我沒有資格對誰說教,但是你——”從悅面色沉沉,雙眸里透出幾分少見的認(rèn)真,“江也,你明不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應(yīng)該要繞著你轉(zhuǎn)。”
六角亭里全是她清朗的聲音。
“那天我在宿舍樓外對你說的話,雖然有些過分,但并不全是無端的指責(zé)。你說你不接受分手,那我問你,當(dāng)時你怎么不說?分開以后足足有一年,你又在哪兒?”
“當(dāng)初在一起,你隨隨便便點頭,交往的時候又壓根兒不上心,分開以后也沒有半點兒反應(yīng),結(jié)果過了這么久,突然跑來跟我說不接受……你到底有什么資格?”
所剩無幾的樹葉在冬枝上搖晃。
從悅斂眸,語氣緩下來:“我說這些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你真的完全不在意別人的感受,以前是、現(xiàn)在也是,一點兒都沒變?!?/p>
“以前暫且不提。你知不知道今天的事,林禧和周嘉起他們找不到你有多著急?他們擔(dān)心你跟老師起沖突影響學(xué)業(yè),拼命在給你打電話。你接了嗎?你理他們了嗎?”
她又說:“江也,誰的感情都不是白來的。關(guān)心你的那些人,有的時候你至少也考慮一下他們的感受。”
江也注視著她,許久未言。
以前,從悅也是“關(guān)心他的人”里的其中一員。
高中時,他生病缺課,她會托周嘉起把她的筆記轉(zhuǎn)交給他,雖然他其實并不需要。
在一起后,她會在意他吹夜風(fēng),怕他著涼,會反對他抽煙,會不贊成他熬夜。他不高興,她開解寬慰他;他煩躁無聊,她陪他說話解悶……
現(xiàn)在不了,她看他就像看一個普通校友,只不過他們之間比別人多了那么些淵源。就像如今,他情緒糟糕的時候她仍然會出現(xiàn),卻只是因為受人囑托。
亭里彌漫起一陣長長的沉默,最終被風(fēng)吹散。
“上次我說得過分了點兒,不中聽的地方我向你道歉。其他的不說了?!睆膼偛辉俣嘌?,“我還有事,再見。”
走出涼亭,快到小道盡頭處時,她停了停。
回頭一看,六角亭里的那道身影,安靜而落寞。
從悅的晚飯是在校外解決的,冬日天黑得早,她到附近商場閑逛,買了頂新毛線帽,到校門口時才想起忘了去藥店。
手腕的紅痕淡化,不過并沒有完全消退。
明天大概會好一些,從悅懶得再返回去,一邊安慰自己一邊往宿舍走。
離宿舍樓還有大半距離時,周嘉起打來了電話,從悅停住腳步,站在原地和他說了好半晌。
等聊完,她稍作停頓,想起江也的事。
“對了,江也他……后來回宿舍了嗎?”
“他沒回宿舍?!敝芗纹鹫f,“到現(xiàn)在我們都還沒見著他人,不過,他打了電話給我們說沒事,而且也去實驗室了。林禧不是發(fā)消息跟你說聯(lián)系上人了嗎?你沒收到?”
“我沒看手機(jī)?!睆膼傇谝獾膮s是另一句,“江也去實驗室了?”
“對。就在林禧給你打電話之后,不到一個小時吧,他回實驗室去找那個老師了。”
從悅莫名地心一緊,問道:“找老師,然后呢?”
周嘉起頓了頓,安靜幾秒,說:“他去找老師道歉了?!?/p>
“???”
“他不是第一次跟老師鬧矛盾,以前也有,因為在課題研究上產(chǎn)生分歧,他不止與一個老師爭執(zhí)過。不過,今天是他第一回中途離開,也是第一次……道歉。”
周嘉起似是受到?jīng)_擊,語氣頗有些難以形容。
“他去找那個老師的時候,其他學(xué)生還沒走,本來大家都以為他是回去找碴兒的,老師也是,一看他就氣得瞪眼。結(jié)果還沒等老師罵呢,他站在門口先說了一句——‘老師,對不起’。當(dāng)時在場的人都聽愣了。”
從悅也聽愣了。
球場上敢跟品性不良的籃球隊員打架,實驗室里敢和意見不一的老師爭執(zhí),這些都只是細(xì)枝末節(jié)。
江也的脾氣有多大,了解他的人都知道,發(fā)起火來十個人都摁不住他。
周嘉起也說了,這是他第一次道歉,破天荒頭一回。
“你下午是不是找到他了?”周嘉起忽地想起林禧找從悅幫忙的事,“你那時候找到他了嗎?跟他說什么了?”
從悅從詫異中回神,不想也不便回答這個問題,避重就輕地岔過話題,掛了電話,繼續(xù)往宿舍樓走,腳步卻莫名滯慢減速。
從悅胡亂出神,快到女生宿舍時,瞥見路燈下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柔黃的光線將江也凌厲的面龐線條刻畫得溫和了些,他站在那兒,黑沉的眼睛直直地朝她看來。
從悅愣了愣,慢步過去,被他叫住。
江也將手里拿著的那一小袋東西遞給她。
“……什么?”
“藥膏,消腫化瘀的。”他略略往她手上一瞥,“你手腕不是磕到了?”
從悅略感驚訝,他竟然注意到了。
“算了?!?/p>
見她默然,江也抿了抿唇,干脆從袋子里拿出藥膏,當(dāng)場拆開。
“干什么……”
從悅發(fā)愣間,手被他抬起,衣袖被擼上去,露出整個手腕。
江也手指蘸取藥膏,輕輕給她涂抹。
從悅試著用力,掙不開。
“別動?!彼櫭迹暰€專注于她的手腕。
夜風(fēng)寒涼,他的指腹溫?zé)岽植?,路燈下所有東西都平添了幾分暖意。
藥膏抹完一遍,江也忽然說:“對不起?!?/p>
從悅抬眸,視線掃過他的臉,暗暗在心里嘆氣:“我說的那些也有不對……就當(dāng)扯平了?!?/p>
他抿住唇瓣,指腹將她手腕上的藥膏抹得更勻更淡。
“對不起?!?/p>
“嗯?”她不知道他為何又說一遍,“你剛剛不是講過一遍?!?/p>
“這一遍不是?!?/p>
“什么?”
江也看向她的眼睛,不曾退卻:“第二遍是為了別的事?!?/p>
從悅愣愣地看著他。
“你說我煩,我已經(jīng)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躲到了六角亭里,結(jié)果你又來了?!?/p>
從悅下意識想提林禧的名字,卻被他截斷話頭:“是你自己找來的,這回想趕我沒門兒。雖然你嫌我煩,但是——”
江也垂了垂眼,他向來高高在上,這一刻聲音里竟然有些難以察覺的小心翼翼。
“對不起,我還是想追你。”
14.
從悅拎著江也送來的那袋藥膏上樓,每一步都走得稍顯猶疑。
江也沒走,站在原地看她。
一回頭,就能看到宿舍正門前的路燈下他的身影,這段距離明明足夠長,從悅卻覺得他的視線強(qiáng)烈到仿佛他就在她身后一般。
回到宿舍,從悅和舍友打了聲招呼,在屋里站住腳愣愣地出神。藥膏中有薄荷的成分,手腕擦過藥的地方泛起清涼之意,又有輕微的灼熱在脈動,突突跳著,一陣又一陣時有時無。
舍友撕下面膜:“從悅,班長找你有事兒,你看群消息?!?/p>
“找我?”從悅一邊疑惑著,一邊拿起桌上的手機(jī)。
群里未讀消息太多,從悅還沒點進(jìn)去一一瀏覽,班長已經(jīng)單獨私聊她了。
班長言簡意賅,挑重點講:“是這樣的,這周我們院的匯報演出,原定的《足印繪舞》那個節(jié)目有個女生臨時上不了,你能不能幫忙替一下她的位置?”
……
幾分鐘后,本就不是太堅定的從悅成功地被班長說服。
第二天,和其他人道過再見,從悅從舞蹈房出來,卓書顏早就在樓下等候多時。她上午有課,一結(jié)束便過來等從悅一塊去吃午飯。
卓書顏絮語不絕,從悅正聽著,手機(jī)鈴聲突兀插入。
來電顯示是“從盛”兩個字,從悅的表情頓時沉了下來。
“我接個電話?!睆膼偼赃呑唛_幾步。
前幾句還很正常,從悅的語氣雖然淡,表情仍是沉穩(wěn)的。不知他們后來說到什么,從悅眉頭擰了擰,足足好幾秒才展平。
“我再告訴你一遍,我不去,你們死心吧。”
她冷然說完這句,毫不留情地掛斷電話。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卓書顏擔(dān)心地問道。
從悅卻笑了笑,搖頭:“沒什么。”
見卓書顏滿臉憂心,從悅反倒寬慰她:“說了沒事就沒事,這么久了你見我吃過什么虧?放心?!?/p>
從盛打電話來,為的還是變相相親的事。
這件事她不會服軟。
其實很多事她都不想服軟、不想低頭,但是現(xiàn)在還不能。
從悅掩下眼里的堅毅,和卓書顏說笑轉(zhuǎn)移注意力,暫時將這些煩心事拋到腦后。
她總會擺脫這一切的,總有一天,一定可以的。
先前因為學(xué)生家里的一些事情,從悅做家教帶的那位學(xué)生暫停了兩周的課,他家里的事情似是終于處理好,周日下午兩個小時的一對一課程重新恢復(fù)。
作為被雇傭的家教老師,從悅從不過問雇主的家事,伍家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暫停課程兩個星期,她雖能猜到一二,但并不想探究。
但見伍秋興致不高的低沉模樣,任憑她有天大的本事,也教不好一個不專心的學(xué)生。
兩個小時過去,從悅說了通鼓勵的話,正收拾東西要走,拿著筆對著畫紙發(fā)呆的伍秋突然說:“老師,我請你吃飯吧?!?/p>
伍秋說的請客吃飯,結(jié)果就是把從悅帶去了麥當(dāng)勞?;蛟S是心情不好,伍秋想到處逛逛,以送從悅回學(xué)校為由,特地到盛大附近的幾條街逛了一圈。
學(xué)校附近玩樂消遣的東西多,轉(zhuǎn)著轉(zhuǎn)著,他的情緒逐漸好轉(zhuǎn)。
見他周身的低沉情緒散去,從悅也顧不上計較吃什么,進(jìn)了麥當(dāng)勞后,特意挑了個不靠窗的位置。
本想吃完早點兒把伍秋哄回去,誰想,伍秋剛端著點好的餐在她對面坐下,一個不速之客就殺了進(jìn)來。
江也和伍秋大眼瞪小眼,前者連聲招呼也不打,一進(jìn)來就大大咧咧地在從悅身旁坐下。
“你怎么來了?”從悅一愣。
江也側(cè)頭,說:“路過,在外面看到了你?!边€有對面的不知道誰。
于是,他就進(jìn)來了。
他看向伍秋,眼神不善地盯著人家。
伍秋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問從悅:“他是……”
“我同學(xué)?!睆膼偼瑯訉擂?,笑容中帶上了幾分安撫。
江也還在直勾勾地盯著伍秋,像是想用眼神嚇?biāo)廊思摇?/p>
從悅暗暗在桌下踢了他一腳,他懶懶地?fù)Q了個坐姿,稍有收斂。
伍秋被看得發(fā)毛,雖然不知道原因,還是決定先離這個奇怪的人遠(yuǎn)一點兒。
“我……我還有東西忘點了,我去一下柜臺。”
江也殊不知自己嚇跑了人,看著伍秋的背影,眼角余光睨向從悅:“你找的怎么一個比一個?。俊?/p>
“你亂說什么!”從悅抬腳踢他,比剛才克制的那一下用力得多。
他挨了踢卻反應(yīng)平平,只問:“你們在約會?”
“當(dāng)然不是!”
從悅朝天翻了個白眼:“他是我的學(xué)生,我教他畫畫。他才上高中,懂事又聽話,老實得不得了,這段時間心情不好,你別欺負(fù)人家!”
“他心情不好就找你一起吃飯?”
“差不多?!?/p>
江也酸溜溜地撇了撇嘴角:“我也老實巴交的,你怎么不也疼疼我呢?”
“……”從悅被他的厚臉皮震驚了。
這人怕是對“老實”這個詞有什么誤解。
沒多久,伍秋端著盤子朝這邊走來,從悅小聲警告江也:“你要坐在這兒就安分點兒,不許用眼神嚇唬他!”
江也哼了聲,似應(yīng)非應(yīng)。
伍秋一坐下,從悅正式介紹道:“我的學(xué)生,他叫伍秋?!?/p>
說罷,她又指著江也:“這個是江也,他是……”
江也臭不要臉地接上:“你老師的男朋友——”桌下的腳被從悅狠狠碾住,“……我自己認(rèn)的,她暫時還沒同意?!?/p>
伍秋滿臉都寫著無語。
這人是個傻子吧?
15.
一頓飯吃得伍秋食不下咽,不怪他定力不好,任誰遇上一個盯著自己不停打量的“怪人”,都會像他一樣覺得不自在,哪怕這個怪人高大又帥氣。
從悅貼了無數(shù)個笑容仍然于事無補(bǔ),在喝完一整杯冰可樂后,伍秋終于找了個借口離開了。
“這下好了?!睆膼倢⒇?zé)任全歸咎到江也頭上,滿臉寫著“看你辦的好事”,暗暗怪他把人嚇跑,嘴上嘆氣,“他東西都沒怎么吃,晚上估計也吃不下了?!?/p>
“是啊?!苯哺朴茋@了一聲,“大冬天的,喝那么大一杯冰可樂,吃壞了肚子夠他難受的?!?/p>
合著他以為伍秋提前走是吃錯東西了。
從悅再次領(lǐng)教了他毫無自覺的一面,無奈地拈起薯條往嘴里送,不再說話。
和他糾結(jié)下去,很有可能會噎死自己。
江也忽地抓住她手腕,她一愣:“干嗎?”
他的視線在那皓腕上停了停,止住她的動作后很快松開:“別吃這個?!?/p>
“為什么?”
“帶你去吃點兒別的?!彼鹕?,見她坐著不動,回頭看來,“走啊,傻坐著干什么?”
“這些……”看著桌上那一堆,從悅不想浪費。
江也懶散地一瞥,沒說話,將東西全都裝進(jìn)紙袋里。他一只手牽起發(fā)愣的從悅,另一只手拿著紙袋,經(jīng)過路邊時,將吃食輕輕放在一個乞討的男人面前,隨意但并不粗魯。
走過半條街,從悅才反應(yīng)過來,手腕從他手中掙出:“去哪兒?”
“去你常去的那家?!彼⑻掳?。
“你知道我常去哪家店?”
他撇嘴:“周嘉起票夾里的那些發(fā)票上都寫著,有時候打包有袋子,偶爾還叫外賣,我又不瞎?!?/p>
待他行至目的地,從悅一看那熟悉的店門,確信他是真的知道。她和周嘉起、卓書顏三人常待在一塊,她喜歡去的店,他們倆自然常去,時間一久,生活的痕跡就這么不知不覺互相滲透。
從悅瞥了江也一眼。
連這種細(xì)節(jié)也能觀察到位,看來他未必不會察言觀色,只是取決于想不想。
面對面在第二桌落座,江也掃視菜單:“雪菜肉絲,還是魚香茄子?”
這家店專做蓋澆飯,雖然小炒也拿手,但味道不如前者出眾。
從悅沒從他給的選項里選,要了一個常吃的:“紅燒魷魚蓋澆飯,謝謝?!?/p>
老板應(yīng)聲記下,看向江也:“這位同學(xué)呢?”
他卻說:“我不用?!?/p>
從悅不解,江也略頷首送走立在桌邊的老板,對上她的眼神,淡淡道:“我不餓。”
“那你請我吃什么飯……”從悅無奈地看著他。
“你吃就行了?!?/p>
從悅輕咳一聲,低頭取餐具避開他的視線。
服務(wù)員很快從后廚把蓋澆飯端上來,被人看著進(jìn)食,從悅實在吃不下,吃了三分之一就放下了勺子。
江也沒有強(qiáng)求她吃完,等她擦拭完嘴角,起身說:“走吧?!?/p>
走出店門時,錢放在老板的桌上。
“飯吃完了,那就……”
從悅話沒說完,江也指著前方人流會集的入口:“夜街亮燈了,去逛逛?”
盛大附近幾條街都被稱作“學(xué)生街”,這是校外的人起的名字,叫著叫著成了這些街的別名。不過盛大的學(xué)生一般都喊它們“夜街”,原因無他,這里晚上熱鬧,長街實屬于夜晚。
從悅下意識地想拒絕,她和江也之間的氣氛有所好轉(zhuǎn),但并未親密到這種程度。剛剛那頓晚餐已是意外,再逛街……
話到嘴邊,莫名卻有些說不出口。
這是呼吸會在空氣中化成白霧的季節(jié),江也的眼睛漆黑如同一對漂亮的曜石,泛著灼然但不刺目的光。他站在車水馬龍的街口發(fā)出邀請,耳垂末端因寒意泛起輕微的紅。
有同級的學(xué)生經(jīng)過認(rèn)出他們,隱忍著雀躍和興奮,眼神在他身上瘋狂掃視。
他眼里只看著她,平靜地等著她的答復(fù)。
“……好。”
從悅微微低頭,終歸答應(yīng)了他的提議。
夜街其實有三條,位于盛大三側(cè),圍著這所學(xué)府連成一線。
街旁各色小吃攤生意紅火,“滋滋”冒油的鐵板、沸騰的湯鍋、炭火旺盛的烤爐……各種香氣熱騰騰地交織在街道上。
逛著逛著,從悅就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江也好像在喂她。
不是把東西遞到她嘴邊讓她吃這種動作上的“喂”,而是不停地給她找東西吃的投食行為。
每到一個攤前,江也都要問從悅吃什么,然后必定會讓她選——
綠豆糕和桂花糕,她選了桂花糕;
魷魚串和章魚小丸子,她選了魷魚串;
關(guān)東煮和麻辣燙,她選了關(guān)東煮;
奶茶和冰激凌,她選了冰激凌;
炸土豆片和豬肉脯,她選了豬肉脯……
半條街還沒走完,從悅吃得有點兒撐。奈何架不住江也的熱情,她連說“不”的時間都沒有,他就已經(jīng)幫她選好接下來要吃什么。
手里的豬肉脯只咬了一口就塞回袋子里,從悅長舒一口氣,下一秒就見站在甜品攤子前的江也朝她看來。
“酒釀小丸子要來一碗嗎,還是吃裹了餡的大湯圓?”
“……”太詭異了,真的!她十分懷疑這個人想要喂胖她。
胃著實沒有容納空間了,從悅忙擺手:“不了,我吃不下了,再吃就要吐了?!?/p>
江也一頓:“吃不下了?”
“對?!彼隽藗€要嘔的表情,搖了搖頭。
“那好吧?!彼樟似诖难凵?,看著似是有些失望。
從悅暗暗翻白眼。怎么的,還真想看她撐到吐?
于是,后半段路便用來散步消食。
其實從悅沒有撐到那么嚴(yán)重的地步,但她真的不想再吃了。
走過長長的斜坡,快到街尾出口時,經(jīng)過幾家香氣煞人的小吃攤,江也多看了好幾眼,滿臉遺憾。
從悅見江也在她不能繼續(xù)吃東西以后情緒明顯低落了許多,好心捧場:“那幾家小攤的東西聞起來挺香的?!?/p>
江也如同捕食的雄鷹,聞言,眼神熠熠:“去吃嗎?”
“不了吧……”她尷尬地笑笑,搖頭。
“哦?!彼麛苛搜凵?,又沉寂下來。
從悅搞不懂他,但為了不再被“投喂”,還是選擇不再自找麻煩。
幾分鐘后,他們走出夜街,時間雖然還早,但冬天天黑得快,大冷天也沒誰樂意在外挨凍,他們便往學(xué)校走。
經(jīng)過校門旁的便利店,從悅讓他等等:“我進(jìn)去買瓶水。”吃多了有點兒膩,感覺十分不清爽。
江也說了聲“好”,安靜地站在屋檐下等。
從悅付完錢出來,正擰瓶蓋,瞥見江也捧著手機(jī)一臉沉色,眉頭皺在一塊兒。
他不知在看什么,連她的腳步聲都沒聽到。
好奇心起,從悅輕輕挪到他側(cè)邊。
專注的江也并非在看東西,而是在寫東西。他指尖輕觸屏幕,在備忘錄里記著什么內(nèi)容。
從悅悄悄一瞄,愣了。
江也亦發(fā)現(xiàn)她的存在,收起手機(jī),扭頭:“買好了?”
她沒答,幾秒后才開口:“你不會是在記我剛剛吃的那些東西吧?”
紅燒魷魚,桂花糕,魷魚串,關(guān)東煮,冰激凌,豬肉脯。
除了第一道蓋澆飯,全都是他讓她二選一時,她選了的東西。
“你在……記我喜歡吃的東西?”從悅腦海里靈光閃過,忽然明白他晚上的反常行為是為何。
從吃蓋澆飯開始,江也給的選項就是二選一。
雪菜肉絲蓋澆飯,還是魚香茄子蓋澆飯?菜單眾多,于是他猜測著給出兩個,但沒想到都不是她喜歡吃的。
然后她要了自己喜歡吃的一道。再然后,他在夜街各個小吃攤前問她,她都選了喜歡吃的那樣。
四下靜了片刻,直到一輛大眾從車道上飛快駛過,鳴笛聲劃破沉寂。
從悅說得沒錯,見她道破,江也便沒否認(rèn)。
“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喜歡玩兒什么,很多都不知道?!彼⑽⒋寡?,說,“我想知道?!?/p>
她的喜好,和她有關(guān)的東西,他都想弄清楚,一一了解。
可能有點兒遲,但他還是……
想知道,很想很想。
從悅愣愣地看著他那張略微暗淡但又認(rèn)真的臉,好半晌才找回語言:“你想知道,為什么不問我?”
那樣省事得多,她還不用吃撐。
他說:“怕你笑我?!?/p>
“……”笑話你的時候還少嗎?她很有品德,沒把腹誹說出口。
從悅默默在心下嘆氣:“走吧。”
她比江也快半步,等江也長腿邁開和她并肩,她從口袋里掏出一顆薄荷糖。她看著前方,目不斜視地把薄荷糖遞到他手里。原來,不管再聰明的人,犯傻的時候,也是很傻的。
江也拿在手里,打量著沒拆:“這個你也喜歡吃?”
“是啊,喜歡。”從悅暗暗翻白眼,“你要不要拿手機(jī)也記一下?”
他一本正經(jīng)地答道:“等會兒記?!?/p>
從悅撇了撇嘴。
氣氛突然變得古怪,江也想著事兒不說話,從悅莫名也不再開口。
馬路上的細(xì)微塵粒,在他們的腳下被踩得咯吱作響。一路行至校園內(nèi),江也送從悅到女生宿舍門前。前面的路要她自己走,他停在路燈下。
他道了聲晚安。從悅悶悶地“嗯”了聲,算是應(yīng)過。往前走了幾步,她忽地停下轉(zhuǎn)身看向他。
江也以為她有事:“怎么了?”
呼出的熱氣化成白霧裊裊飄起,從悅抿了下唇。
“酒釀小丸子和裹餡的湯圓,我喜歡酒釀小丸子。”
說完,沒等江也有反應(yīng),她轉(zhuǎn)身就走。
沒來得及吃的那家甜品攤子,她還是給出了答案。
她自己也弄不清突然停下說這句話的理由。
或許是因為……他是第一個,這樣在意她喜好的人。
(未完待續(xù))
下期預(yù)告:江也的轉(zhuǎn)變讓從悅吃驚不已,江也與從悅的感情將會何去何從?從悅試圖擺脫原生家庭的陰影,家中卻突生巨變,父親找到從悅哀求她幫忙……“愛情這回事,誰都有可能逃不掉。比如你,比如我。”舊人重逢,破鏡重圓,《我情切切》11月濃情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