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老鞋樣

崔忠華

老宅院墻外的老柳樹上還有一些青黃的樹葉在風中搖曳，冬日的暖陽照在老屋已經有些變形的木門上，輕輕打開已經去世多年的母親大立櫥的櫥門，“吱呀”的響聲顯得時光那樣的厚重。映入眼簾的是大立櫥中的一個青花包袱，青花包袱用一根栓有銅錢的麻繩系著，里面整整齊齊地摞放著幾本舊書，這些書是母親的。

大字不識幾個的母親對這些書情有獨鐘，因為書里面夾放著全家人的鞋樣，這些鞋樣都是母親親手制作的。

母親制作鞋樣的材料大都是廢舊紙張。有的是用舊年畫制作的，這樣的鞋樣不易變形，使用時間久。有的是報紙裁成，報紙都是父親向小隊里的會計討來的。母親說報紙做鞋樣比較好，紙張大，也不易折破，只是使用時間久了容易發(fā)黃脆裂。有的則是用牛皮紙做的，這樣的鞋樣最好，不但不易變形，而且使用時間更長，用起來得心應手。

母親還有幾張珍貴的薄塑料板鞋樣，這幾張鞋樣是模板。附近需要鞋樣的嬸嬸、大娘都拿紙來按照模板裁剪鞋樣。母親心靈手巧，她可以根據(jù)腳印大小做出鞋樣。母親伸開手，五指并攏，用手掌丈量腳印，然后在模板的基礎上增加長度或寬度做出鞋樣。

母親的鞋樣書一本是爺爺和奶奶的。奶奶的鞋樣最奇特，鞋臉尖尖的，有些像三角形，這是奶奶裹腳變形造成的。一本是爸爸和母親自己的;還有一本最厚的，里面是我和哥哥的，還有妹妹的鞋樣。我們的鞋樣最多，上面有不連續(xù)的數(shù)字，那是我們的年齡。我問過母親，為什么不是每年都有鞋樣，母親說： “小時候你們長得快，鞋樣不是每年都有，根據(jù)去年的鞋樣，今年多出一韭菜葉即可，兩三年后再固定一個鞋樣?！?/p>

母親的鞋樣多種多樣，既有單鞋，又有棉鞋。單鞋的鞋樣最簡單，一眼就能看出鞋的樣子。單鞋鞋樣分為偏帶鞋、方口鞋和松緊口鞋。松緊口鞋的鞋臉上有兩個凹進去的孔，我感覺它像對我呲牙笑的小丑。我最喜歡穿這種松緊口鞋，不但跟腳，而且穿著舒服;妹妹最喜歡偏帶鞋，妹妹說它像舞蹈鞋一樣特別漂亮。

棉鞋的鞋樣最稀奇古怪，母親的棉鞋鞋樣也有兩種，一種是包子鞋，一種是系帶棉鞋。包子鞋樣有兩片組成，左片和右片。爺爺最喜歡穿包子鞋，我最不喜歡穿這樣的鞋，穿上這種鞋小伙伴們都笑話我是“小老頭”。最看不懂的是系帶棉鞋的鞋樣，鞋臉較胖，并且有個很大的鞋舌，還有里鞋幫和外鞋幫。

人有左腳和右腳，鞋樣卻只有一個，我不知母親如何根據(jù)一張鞋樣做出一雙鞋子。母親告訴我： “只要把左腳的鞋樣反過來就是右腳的。 ”直到后來我才恍然大悟，感覺自己真的孤陋寡聞。

再次打開盛滿鞋樣的舊書，一張張鞋樣猶如鐫刻在心中的美麗畫卷，感覺它們像冬日的暖陽，溫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