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懸絕頂

錫安 牛耕

1953年5月29日，新西蘭登山家埃德蒙·希拉里和他的夏爾巴向?qū)Уぴ觥ぶZ爾蓋，成為世界上首次有據(jù)可考的登頂珠峰的人。當時希拉里無論如何不會想到，這段位于海拔8790米、被后人以自己名字命名的人跡罕至的白色山脊，66年后的一天會因等待沖頂?shù)牡巧秸吲抨牻?個小時而紅遍網(wǎng)絡。

路繩從大本營一直修到峰頂，即便隊伍堵得停滯不前，也沒人敢超車，一旦解開扣緊路繩的安全帶，人一不小心就會滑下幾千米。

8700米處，汝志剛親眼看著一名來自印度的女登山者體力不支，從自己眼前墜落下去，低頭看看羽絨服上被她的冰爪抓破的幾個洞，感到心有余悸。

讓另一位來自中國西安的登山者范波感到最不可思議的事，是一個來自印度的28歲小伙子Ravi，善談，愛笑，給他留下很深的印象，Ravi當天成功登頂后下山走到4號營地，卻很意外地在帳篷中死亡，讓他感到“攀登并不是為了讓世界看到你，而是讓你看到世界”，人在巔峰，生與死只隔一線之間。

登頂

為了盡早進入登山狀態(tài)，環(huán)球旅行探險家汝志剛從合肥經(jīng)昆明轉(zhuǎn)機，在4月3日先于登山隊集合日3天，到達了尼泊爾的加德滿都。4月6日早餐時間，加德滿都經(jīng)歷了一場電閃雷鳴，汝志剛與隊里另外13名隊員匯合，除了兩個尼泊爾人外，其余都為中國人。登山公司為每人配備一位夏爾巴人向?qū)А?/p>

當?shù)巧疥犗蛭挥诤０?860米、有著“世界屋脊上的跑道”之稱的盧卡拉機場出發(fā)時，尼泊爾當?shù)氐摹氨ㄡt(yī)生”，已經(jīng)先行穿過昆布冰川，為即將到來的登山者搭建了20部鋁梯，以及用來固定的安全繩。

當?shù)卣蛑榉迮实钦呙咳耸杖?00美元修路費。作為向?qū)У漠數(shù)叵臓柊腿?，也已?jīng)先往營地運送了一批包括食物和氧氣在內(nèi)的登山物資。

對于高海拔山峰愛好者來說，尼泊爾得天獨厚的地理優(yōu)勢近乎天堂般存在。到達盧卡拉之后，汝志剛和隊友徒步走了10天，到達夏爾巴人今年剛剛搭好的大本營。

從盧卡拉到大本營的途中，形形色色，汝志剛一路見到許多來自世界不同地方膚色各異的徒步者，齊刷刷的專業(yè)徒步裝備，馱運物資的耗牛和馬匹時不時慢悠悠往來其中，讓他覺得簡直“熱鬧得像過節(jié)趕集一樣”。

除了登山者，路上更多是專程來高山徒步的行人——這條路正是被譽為世界十大徒步線路之首的EBC（Everest? base camp），全程環(huán)線170千米，累計爬升1萬米，近幾年每到5月，有數(shù)以千計的戶外愛好者趕來。

而大本營正是徒步者的終點，登山者的起點。登山者一路經(jīng)過的村子里，當?shù)厝穗S行就市，由于物資稀少，一瓶熱水可以被賣到100元人民幣，“大家認為大錢都花了，這些都是小錢無所謂”。

對于有的登山愛好者來說，登上最高的山峰，像是一場平凡生活之外，向自我和他人充滿儀式感的證明。

讓第一次來登珠峰的人沒有想到的是，大本營里的物資比路上豐富太多，甚至還能吃到火鍋和西瓜。每天在營地間拉練的間隙，總有上百架運送人和食品的直升飛機在空中打著旋兒來來去去。但由于氣流原因，直升飛機最高也只能到達海拔6500米，不能再繼續(xù)往更高處運送物質(zhì)了。

這就使更艱難的日子分布在過了大本營之后，從海拔5943米的1號營地，到海拔8000米的4號營地之間。由于一般人的身體很難直接適應高原氣候，所以登山隊都會在沖頂前期沿著路繩，在1號營地到3號營地之間，做包括梯子訓練等在內(nèi)的拉練，然后再撤回大本營一邊休息恢復體力，一邊等待窗口期準備沖頂。

大本營之外的地帶，吃的東西不可能再豐富了，而且人在高海拔地區(qū)也吃不下東西?！俺耘Ｈ庋a充體力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的，消化不了?！比曛緞傉f。

在冰雪高原，幾乎每個人都非常想喝可樂這樣的碳酸飲料，但為了減輕負重，很少有人背水上山，登山者幾乎只能把雪化成水燒開沖些茶來喝，有時煮點泡面和麥片。

登珠峰前體重176斤的汝志剛，從珠峰下來后降到158斤——50天瘦了近20斤。

有幾個瞬間，汝志剛甚至突然對登珠峰這件事心生厭惡。1號營地往上，由于氣候和地理條件惡劣，并沒有像大本營里那樣搭建的廁所，內(nèi)急的人擔心走遠后安全帶扣不到路繩，出現(xiàn)意外滑墜，只能在兩三米遠處就地解決。汝志剛遇到過許多次，有女隊員直接在他面前方便，雖然“登山無男女”，但這些還是讓他覺得，人類在嚴酷的自然面前有時真的毫無尊嚴可言。

這些并沒有讓攀登珠峰愛好者減少。根據(jù)尼泊爾旅游部4月21日公布的數(shù)據(jù)，2019年有374名來自世界各地的登山者獲得珠峰攀登許可證，其中87名印度人，69名中國人，68名美國人。從數(shù)量上看，中國攀登者人數(shù)排名第二。

不過據(jù)多位登山公司從業(yè)人士及攀登者講述，2019年實際總計有近500名登山者，加上登山者大多配有一對一的夏爾巴向?qū)?，總計有約1000人從南坡登珠峰。

1924年，英國探險家喬治·馬洛里曾嘗試登珠峰，當時有人問他為什么做這個選擇，他說了一句聽起來有點讓人摸不到頭腦的解釋：“因為山就在那里?！?/p>

今天越來越多的珠峰攀登者的回答聽起來就直白多了：因為那是珠峰，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山峰。對于有的登山愛好者來說，登上最高的山峰，像是一場平凡生活之外，向自我和他人充滿儀式感的證明。

18號凌晨1點鐘，汝志剛和隊友從海拔5400米的大本營出發(fā)，打著頭燈，走到這天中午12點鐘，徑直穿過1號營地，沒有停，直接抵達2號營地，休息一夜一晝。

20號凌晨4點，從2號營地再次出發(fā)前往3號營地，并在21號到達4號營地。經(jīng)過幾個小時休息后，當天晚上7點鐘，這支包括夏爾巴向?qū)г趦?nèi)的30人的隊伍開始出發(fā)沖頂。一盞盞頭燈在漆黑的夜里蜿蜓成崇山峻冷中的一道燈帶。

5月22日清晨6點左右，天際線開始泛紅，這時的登山隊伍堵得還不明顯，但汝志剛花20分鐘換個氧氣罐的時間，他發(fā)現(xiàn)人開始變得多了起來——雪山上每天下午天氣容易驟變，所以登山者最好在中午前完成沖頂并趕回營地，這使得理想沖頂時間的密度再次被壓縮。

很快，后面其他登山隊也陸續(xù)趕到。不久，在通往峰頂最后一道關(guān)卡——海拔8790米處的“希拉里臺階”出現(xiàn)史無前例的大擁堵。

凜冽風中，200多名登山者在這個有著“死亡地帶”之稱的高寒地段排隊等待沖頂，遠遠望去，隊伍像擠在潔白牙刷上的一道彩帶牙膏。即便隊伍堵得停滯不前，也沒人敢超車，一旦解開扣緊路繩的安全帶，人一不小心就會滑下幾千米。

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今年珠峰登山季中，有10余人因墜滑等原因死亡，不過其中并無中國人。在這片冰雪覆蓋的山脈，死亡總是來得突然而安靜。

有人在登頂成功后興奮地下山，馬上走到大本營時一不小心滑落進冰縫，也有人在上廁所時，被突如其來的冰雪吞沒，在登珠峰界都不是什么新鮮事。

中國富豪就是從那時意識到，可以花錢登頂珠峰。從家國榮譽變成自我實現(xiàn)，也是這項活動商業(yè)化的開始。

5月22日清晨7點26分，汝志剛順利登頂珠峰，除了一個尼泊爾隊友之外，其他12人本次也全部登頂成功。

從山上下來返回大本營，汝志剛連上WiFi，將視頻傳到社交平臺——高原上網(wǎng)速慢得很，有時他要花上三四個小時才能勉強上傳一部十幾秒的視頻。

能上網(wǎng)已是奢侈——WiFi只有在位于海拔5334米的大本營有提供。在這里，手機能偶爾接收到E網(wǎng)信號，絕大部分時間，登山者連短消息都收不到。

而過了大本營再往上，沒有衛(wèi)星電話的登山者更是等于與世隔絕?！耙驗榈巧降倪^程太孤獨、太單調(diào)了”，幾乎沒有人會拒絕花2000元左右買10G流量這件事，畢竟在30萬元起步的登山費用面前，這只是九牛一毛。

花費

南坡上近1000名登山者沖頂?shù)耐瑫r，從中國境內(nèi)西藏北坡登珠峰的只有362人——是南坡的三分之一，其中，國內(nèi)登山者12人。

三分之一，也是南坡登珠峰費用低于北坡的比例，是更多中國人選擇繞道進入尼泊爾地區(qū)，從南坡登山的最主要原因之一。

南坡報名費用是33萬元，比中國一側(cè)的北坡路線唯一一家登山公司“圣山”開出的價碼低17萬元。“這是很重要的現(xiàn)實，很多想登珠峰的人最后都是因為價格被拒之門外?！比曛緞倢Υ撕敛恢M言。

這兩個方案是目前為止，人類可通往珠峰的19條路線里最傳統(tǒng)而成熟的兩條商業(yè)路線。北坡從中國西藏日喀則定日縣出發(fā)，涉及高海拔登山的公司有五六家，能帶游客登頂珠峰的只有西藏圣山登山探險公司。嚴格要求登山者有8000米以上山峰的登頂經(jīng)歷，這意味著登山者要額外付出至少10萬元的前期成本，但避免了登珠峰時連冰爪都不會穿的危險情況。

南坡從尼泊爾昆布地區(qū)出發(fā)。旅游局稱其境內(nèi)注冊有超過1600家登山公司，既包括中國公司，也有當?shù)厝顺闪⒌牡巧焦?，和七峰公司這樣的知名企業(yè)。

據(jù)《紐約時報》報道，尼泊爾旅游局局長吉米雷表示：“尼泊爾當局不傾向于限制登山許可證的數(shù)量?！苯衲昴岵礌柟舶l(fā)放381張登山許可證，加上夏爾巴向?qū)嶋H登山者在800人以上。

中國方面則嚴格將登珠峰人數(shù)控制在300人左右，包括所有登山隊員、向?qū)?、協(xié)作和后勤。有匿名登山公司告訴《財經(jīng)天下》周刊：“尼泊爾政府只要財政資金能提高一點，就不會特別在意情況?！?/p>

但至少4個登山者和登山公司表示：他們并不認為是尼泊爾濫發(fā)通行證造成了今年希拉里臺階擁堵和11人死亡。

“真正原因是今年熱帶氣旋法尼導致窗口期縮短”，剛登頂珠峰的陜西中煙員工范波說，他在希拉里臺階共堵了5個小時。曾供職于圣山探險公司、10次登頂珠峰的邊巴頓珠也表示：今年到5月21號左右才迎來窗口期，晚于往年的十幾號，大家都擠在這個時間登頂。

麥子在尼泊爾開了第一家中國登山公司。2013年6月，著名民間探險家楊春風在攀登巴基斯坦境內(nèi)的南迦帕爾巴特峰時不幸遇難，這是他人生中第11座8000米高峰。麥子曾作為楊春風的助理負責后勤保障工作，他在世時告誡麥子：不要登山！

2014年前往尼泊爾拿回楊春風的遺物時，麥子改變主意在尼泊爾注冊了第一家中國登山公司“高山沸騰”，并決定親自上山。

2015年，團隊準備登頂珠峰。但尼泊爾發(fā)生8.1級地震，珠峰大本營被雪崩淹沒，造成19人喪生。麥子也被埋在大本營的積雪下，斷了4根肋骨、脾臟出血、腎臟出血、盆腔淤血、左踝骨撕裂、背部兩側(cè)淤血，整個人陷入半昏迷狀態(tài)。

夏爾巴人把她挖了出來，送上第一撥直升機下山治療?！拔疫@條命就是夏爾巴人撿回來的?！毕臓柊腿松谙柴R拉雅山脈兩側(cè)，在高海拔活動中具有很強的適應性。但1.3%的死亡率籠罩在所有人頭上。作為高山向?qū)?，夏爾巴人干?5到40歲，體能下降也很難再繼續(xù)帶客戶。

麥子描述登山公司并非外界想象的“暴利行業(yè)”。以高山沸騰為例，在尼泊爾一年能接待10人攀登珠峰，每人收費4.2萬到4.5萬美元，公司利潤15～20%。

至于夏爾巴向?qū)?，一年能攀?到3座8000米以上山峰，如果向?qū)悄岵礌栙Y質(zhì)，每座到手不會低于6000美元，國際資質(zhì)則不會低于8000美元。如果成功登頂珠峰，按國際慣例還會拿到1500美元小費。

另一家尼泊爾的中國公司凱途登山，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強子也提供了相似的數(shù)字：一次登珠峰收費4.6萬美元，交給尼泊爾（通行證費用）1.1萬美元，請夏爾巴高山向?qū)ЩㄙM5000到10000美元，需要至少6瓶氧氣每瓶在500到800美元。

此外還有直升機費用、吃住、提前運輸物資，甚至因為冰川變化每年重新搭營地。他形容說，公司雖然盈利，然而，“珠峰攀登生意是操著賣白粉的心，賺著賣白菜的錢。”

今年帶隊登頂?shù)柠溩痈嬖V《財經(jīng)天下》周刊，在國際上引起軒然大波的那張照片采取了近景角度，她拍攝的一張中遠景照片則清晰顯示出：擁堵只在山脊線上一小段發(fā)生。

她指出，“死亡者大多都是心臟病發(fā)或個人體能衰竭，擁堵會造成凍傷，但不是今年這種死亡情況。”她認為，窗口期縮短、低價公司服務不足、登山者體能不足才是罪魁禍首。

登山經(jīng)驗豐富的藏族向?qū)Т蟮┰稣f：“所有人都堵在最后一個窗口，誰都花了很多錢，甚至外國人簽證要到期了，不能不登?！彼S著名登山家羅塞爾登頂時，羅塞爾對攀登計劃、天氣預報都會保密，甚至在低海拔主動超車。

但如今所有人都購買了最好的天氣預報，一同沖頂擁堵并不奇怪。

商業(yè)化

“十年前喜歡登山的人根本沒有現(xiàn)在這么多，現(xiàn)在登山愛好者是那會兒的十倍，這個數(shù)字還在增長，未來登山的人會越來越多，費用會越來越高?！痹缭?006年5月已有珠峰登頂經(jīng)歷的金飛豹告訴《財經(jīng)天下》周刊，12年前他在登珠峰時，北坡攀登者的平均費用大概是30萬元左右，而現(xiàn)在平均一個人需要50萬元的費用。

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今年珠峰登山季中，有10余人因墜滑等原因死亡。在這片冰雪覆蓋的山脈，死亡總是來得突然而安靜。

2003年，萬科創(chuàng)始人王石登頂珠峰，將攀登珠峰這一項高消費的活動拉入到大眾視野中。有藏族向?qū)Ц嬖V《財經(jīng)天下》周刊，中國富豪就是從那時意識到，可以花錢登頂珠峰。登珠峰從家國榮譽變成自我實現(xiàn)，也是這項活動商業(yè)化的開始。

早在1922年，夏爾巴人就協(xié)助英國人從西藏沿東北山脊登珠峰，但最高止步于8680米的“第二臺階”。這段4米高的直立峭壁被英國人形容為“橫亙著世界上最長的路線，無盡無邊，沒有攀援的支點”。

登頂珠峰成為一項商業(yè)活動，據(jù)大旦增回憶是從羅塞爾·布萊斯開始。這位傳奇人物曾14次登頂8000米以上山峰，保持著無氧獨登卓奧友峰、最快登頂阿瑪達布拉姆峰等多項世界紀錄。“他創(chuàng)造了珠峰商業(yè)登山的模式”，后來為中國和尼泊爾所借鑒，當時受雇于羅塞爾團隊的大旦增這樣說。

羅塞爾設計了一整套方案：對路線如何選擇，每個海拔應當停留幾天，適應不了如何下撤，每個營地的物資提前運輸，羅塞爾都親臨現(xiàn)場摸索?！八钱敃r全世界最好的，沒人可以讓他借鑒?！?/p>

大旦增表示，即使從未登山的人，跟他從6000米、7000米、卓奧友峰（8201米）、珠峰循序漸進，最后也能站到世界之巔。而他則能賺到4座山峰的錢。

最讓大旦增難忘的是：羅塞爾帶第一位客戶攀登珠峰前，曾親自來西藏7次，既做過客戶也當過洗碗工，只為摸清向?qū)闆r和當?shù)仫L俗。在后來一次登山中，大旦增問羅塞爾：你歲數(shù)這么大（當時年過50），也這么有錢了，為什么不好好休息？羅塞爾回答說：“如果我休息，很多人都會休息。”

后來從羅塞爾團隊離開后，大旦增整理了他的模式部分帶回西藏圣山登山探險公司?！斑@是我最有成就感的部分”，他告訴《財經(jīng)天下》周刊。

2003年，萬科董事長王石隨中國登山隊登頂珠峰，歸來時登山隊獲國家領(lǐng)導人賀電。張朝陽、郁亮、史玉柱、探路者創(chuàng)始人王靜也都曾在珠峰留下自己的足跡。

英國探險家馬洛里的那句名言被改成“為什么登山，因為中國富豪就在那里”，來形容中國企業(yè)家找到了一種新的自我實現(xiàn)方式。

尼泊爾憑借相對自由的登山政策吸引了全世界登山者。但夏爾巴人與現(xiàn)代登山者的觀念矛盾也顯露出來。2013年4月，三名歐洲登山者不聽指揮，在7000米海拔與夏爾巴向?qū)Пl(fā)沖突，第一次將人們的目光吸引到兩種文明的交匯。

2014年4月，珠峰雪崩造成至少16名夏爾巴向?qū)в鲭y，夏爾巴人面對日益嚴重的登山風險，要求尼泊爾政府分享每年上百萬美元登山收入，最終導致當年封山。

“夏爾巴人適應了更慢的攀登速度、交通擁堵，以及越來越多的裝備”，有媒體寫道。但社交媒體喚起了夏爾巴人的自我意識：他們看到facebook上外國登山者下山后，受到英雄般的吹捧。而沒有夏爾巴人搬運工具箱、搭建帳篷、補給食物，這些外國人根本不可能享受登頂珠峰的榮耀。

他們找到了分配利益的新方式：通過新生代夏爾巴人替代原歐美管理，低價競爭搶生意。大旦增透露，有的牧民甚至閑時牧牛牧羊，登山季就搖身一變成夏爾巴高山向?qū)А?p>

除了登山者，更多是專程來高山徒步的行人——這條路被譽為世界十大徒步線路之首，全程環(huán)線170千米，累計爬升1萬米。

即使是專業(yè)的夏爾巴向?qū)?，有尼泊爾登山公司表示，“他們個人能力強悍也并不適合帶團隊?！?/p>

以羅塞爾為代表的商業(yè)登山模式，關(guān)鍵是設計出一套普通人也能適應的高海拔登山方案，其背后是對氧氣等物資的精細計算、不吝金錢投入降低死亡風險，這與新生代夏爾巴人的思路背道而馳。

對此，尼泊爾的喜馬拉雅辦公室也在警戒登山者說：如果你的“向?qū)А笨偸怯玫巧綏U敲打你的背包，喊道“快點，難道你看不到后面所有等待的人們嗎？”這是一個危險信號。

低價競爭如何威脅登山者安全？麥子則給《財經(jīng)天下》周刊算了一筆賬：今年部分公司開價登頂珠峰3萬美元，刨去注冊金和環(huán)保費1.5萬美元，6瓶氧氣每瓶今年近1000美元，雇傭夏爾巴向?qū)Р坏陀?000美元，還有大本營50到70天的生活開銷，公司已經(jīng)跌破成本價，必然要在其他地方縮減開銷。今年屢次出現(xiàn)的漏氣氧氣瓶就是一個征兆。

更為嚴峻的是，被低價公司吸引的恰是經(jīng)驗不足的登山者。有登山公司匿名表示：中國、印度、伊朗、巴基斯坦的大批新手涌入，都在增加危險發(fā)生的概率?！坝械巧焦靖纱嗖唤邮苤袊蛻?，覺得中國客戶的攀登精神和理念不能認同。”

部分中國和印度登山者為避開昆布冰川，在第二營地就曾遇到問題請求直升機救援，成為登山公司從未面臨的棘手問題。甚至有登山者利用直升機救援便利，謊報救援騙保，也已經(jīng)有公司呼吁取消高海拔保險，這可能讓所有登山者的處境惡化。

曾經(jīng)兩次獲得登山界奧斯卡獎——“金冰鎬獎”的英國著名登山家米克·福勒，更喜歡攀登海拔6千米到7千米的山峰，他認為這是對自己來說一個相對舒服的高度，“畢竟，我出去登山是享受假期，而不是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