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考工記》論座椅設計中的理性思考與人文關懷

摘 要：座椅是人接觸和了解環(huán)境的中介物。隨著座椅設計的發(fā)展，座椅使用者不僅對座椅作為“坐具”的實用價值提出訴求，還要求座椅滿足其作為設計的審美價值、社會價值等?！犊脊び洝酚涊d和總結(jié)了當時先進的工藝技術，同時表現(xiàn)出以“人”為中心的審美取向與社會價值取向。這種既重視理性思考，又不失人文關懷的設計理念為現(xiàn)代座椅設計提供了一定的參考，即在“技術—情感”的二維架構(gòu)中找到座椅設計的理論支撐。

關鍵詞：座椅設計;《考工記》;理性思考;人文關懷

座椅是人們?nèi)粘Ｉ钪凶顬槌Ｒ姷钠魑镏?，市場上出售的座椅更是琳瑯滿目。古往今來，工藝和設計界對于座椅設計的探索和研究繁多，很多著名設計師都進行過座椅設計。隨著社會發(fā)展，座椅的設計需求也隨之提升。比如，長時間伏案工作者要求座椅具有高舒適度的材質(zhì)和最適宜人體的尺度;公共場所要求座椅與周圍環(huán)境相融合;咖啡廳或電影院等休閑空間要求座椅的色彩、包裹度等適于放松心情。座椅的生產(chǎn)和使用還需要考慮其與自然環(huán)境的關系。可以說，當今社會對座椅的設計訴求已經(jīng)遠遠超出單純的“坐具”本身。因此，問題便應運而生。如此多的座椅設計研究和嘗試，為何仍有很多人因座椅不適需就醫(yī)治療？為何仍有很多座椅激起的是人的抗拒？其實，早在先秦時期，我國的匠人就已經(jīng)給出了答案，那就是適度處理器物營造的二維因素——技術與情感，也就是設計中的理性思考與人文關懷。

《考工記》作為一部先秦典籍，其總結(jié)了當時先進的工藝技術，是當時先進生產(chǎn)力和古人智慧的結(jié)晶?！犊脊び洝纷鳛辇R國推行“法”的產(chǎn)物，對當時的工藝技術、設計分工等都進行了理性思考和科學記載，但同時又不忘考慮人的因素，在嚴格的科學記錄中透露著人文關懷。這兩方面表面看起來相悖，但實際上卻是相輔相成的。從《考工記》對理性思考與人文關懷的處理中，可以為現(xiàn)代座椅設計帶來一些重要的啟迪。

1 《考工記》對于理性與人文的處理

《考工記》是春秋末年齊國人記錄手工業(yè)技術的官書，是我國第一部總結(jié)性的工藝文獻，也是全世界最早的工藝理論著作?！犊脊び洝方o我們認識這一時期設計思想的內(nèi)容和特征提供了一個極為罕見的原典性歷史文本。[1]作為一部“官書”，《考工記》所記載的都是當時最為先進的工藝技術和營造理念，文中反復出現(xiàn)的“國工”也是指那些技術水平達到相當高度的“國家級”工匠。[2]《考工記》中記載的內(nèi)容多是制造軍用物品、宮廷用品及國家統(tǒng)籌項目等。春秋戰(zhàn)國時期，戰(zhàn)亂不斷，各國為了侵略和自保，對戰(zhàn)爭所用車馬、兵器都給予了高度重視;而且當時的社會重視禮教，等級制度森嚴，乘坐的車、使用的器物都是身份的象征。于是，《考工記》對車、青銅冶煉、兵器制造都進行了詳實、科學的記錄。而同樣是禮教重點的祭奠和宴樂也是《考工記》中的重要記載內(nèi)容，這些樂器、祭奠器物等禮器的制造和修飾是王權(quán)和地位的象征。為保證王權(quán)的至高無上，這些器物的制造都由國家統(tǒng)一制定、管理，比如祭奠和禮樂都離不開編鐘。《考工記》記載了木工、金工、皮革、染色、刮磨、陶瓷六大類30個工種的具體要求和工藝，即攻木之工、攻金之工、攻皮之工、設色之工、刮磨之工和摶埴之工。每一項工種還有更加細致的分工。由此可見，在《考工記》的成書年代，人們已經(jīng)開始重視分工合作，從而加強了管理，提高了效率。不管是對戰(zhàn)車、行車、青銅器、兵器的制造，還是對祭奠器物、禮樂器物的要求，或者是復雜物品的分工合作，都體現(xiàn)了我國古代人民的智慧，表現(xiàn)出我國古代人民在勤勞的工作過程中積極的理性思考。

春秋戰(zhàn)國時期，文化上百家爭鳴，文化教育、科學技術都有了很大發(fā)展，學術思想空前活躍。越是有爭論、有沖突，越是能夠激發(fā)人的作用，越能重視人的地位?！犊脊び洝匪岢龅摹皩徢?，面埶，以飭五材，以辨民器，謂之百工”的思想，是中國古代工匠技術文化的高度概括。其背后是“百工”造物的態(tài)度，是當時最高技藝下的科學人文觀，是以“人”為中心的價值取向，折射出《考工記》在嚴格、嚴肅、客觀的理性思考背后不可忽視的人文關懷。

理性思考與人文關懷支撐起了中國古代工匠營造的二維理念，在《考工記》中則表現(xiàn)為對當時先進工藝、技術、禮樂、制度的一個翔實記載，以及不忽視人與器物之間和諧關系的人本理念?！犊脊び洝烦蔀楫斚铝私馕覈糯?，尤其是春秋戰(zhàn)國時期社會背景和文化思想的一個窗口，這也正是古代人民進行積極的理性思考和始終貫穿人文關懷的一個證明。

2 理性思考：實現(xiàn)實用價值之根基

從設計目的看，座椅之所以被設計，是為了給人提供適合的坐具。所謂“適合”便要求座椅設計并非單純地設計藝術作品，實用價值仍是其第一要義，座椅的實用價值建構(gòu)在對座椅設計方方面面的理性思考之上。這種嚴謹和理性從《考工記》中關于工藝、技術的記載可見一斑?！犊脊び洝肥谴呵锬┠挲R國人所著，在那個戰(zhàn)亂的時代，各國都有自己的一番治國綱領，而齊國則最為推崇法治。姜尚建齊、治齊，他堅持西周沿用下來的“以禮治國”的傳統(tǒng)。之后，管仲任齊相，延續(xù)了這一傳統(tǒng)，在重視“禮”對于治國的作用的同時，推崇“法”的作用。而《考工記》就是齊國法治的產(chǎn)物之一。在法治的理性要求下，《考工記》中器物營造表現(xiàn)出以科學指導設計的價值取向。

《考工記》中“人長八尺，崇于戈四尺，謂之三等;殳長尋有四尺，崇于人四尺，謂之四等;車戟常，崇于殳四尺，謂之五等;酋矛常有四尺，崇於戟四尺，謂之六等。”[3]這段文字是說，造車的時候各個部分的尺寸要按照人體的尺寸。再如，“廬人為廬器，戈柲六尺有六寸，殳長尋有四尺，車戟常，酋矛常有四尺，夷矛三尋。凡兵無過三其身，過三其身，弗能用也，而無已，又以害人?！盵4]意思是說，在制造兵器的時候，兵器長度不宜超出普通士兵身高的三倍，否則不僅不利于作戰(zhàn)，還會傷及自身?！叭梭w工程學”是20世紀歐洲設計界提出的概念，但是遠在春秋時期，我國的設計理論和實踐就已經(jīng)非常重視器物與人的和諧了。

在現(xiàn)代設計中，常有人將座椅視為室內(nèi)設計的第一關卡。使用者在購買椅子時做出的第一個動作也往往是“試坐”，對座椅的實用價值進行考察?？偨y(tǒng)椅（The Chair）最初是為有腰疾的人設計的，獨特的靠背設計給使用者提供了舒適的腰部支撐，將座椅的實用價值維度發(fā)揮到了最大。如前所述，即使當下使用者對座椅設計提出了越來越高的要求，但其第一要義仍然是座椅的實用性。

3 人文關懷：實現(xiàn)社會價值的途徑

在北歐，有這樣一種說法，“設計椅子是所有設計師，尤其是建筑設計師的基本功?！庇纱丝梢娮螌τ诩夹g與藝術兩個維度的要求并不亞于建筑設計。技術從內(nèi)容上看，是理性的、呆板的、冰冷的;但從其表現(xiàn)形式上看，則是人文的、鮮活的、溫情的。在春秋戰(zhàn)國這個思想活躍的年代，人們對人的作用和地位也有了越來越清晰的認識。不管是宮廷器物、禮樂器物、作戰(zhàn)器物，還是神靈的祭典器物，歸根結(jié)底都是為滿足人的使用和實現(xiàn)價值所設計的。所以，無論器物的工藝多么高超，裝飾多么華麗，最初的出發(fā)點和最后的落腳點都是要歸于為人服務的設計。

3.1 從審美價值出發(fā)

雖然《考工記》中很多技藝都與戰(zhàn)爭有關，尤其強調(diào)器物的實用性，但從相關記載也可看出，其設計并非如戰(zhàn)爭般冷漠無情。其在客觀翔實的科學記載背后還閃爍著溫暖的人文關懷。《考工記》中有一篇關于制作辀的要求記載：“辀人為辀?！S有三理：一者，以為媺也;二者，以為久也;三者，以為利也。”這段話的意思是，辀人制作辀，制作車軸有三項要求：一要光潔好看，二要經(jīng)久耐用，三要利于旋轉(zhuǎn)。在對軸的要求中，第一項要求光潔好看，這是對人審美需求的滿足;其次是經(jīng)久耐用，是對經(jīng)濟的要求;最后是利于旋轉(zhuǎn)，是對實用價值的滿足。在三種需求中把人的審美需求放在首位，充分體現(xiàn)了《考工記》對人的審美的重視。

座椅是直接為人提供服務的器物，座椅的舒適度、觸感是對人友好的基本要求，在此基礎上，座椅還需滿足審美上光潔好看的要求。從座椅本身而言，它是使用者審美訴求和情感指向的表達，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使用者的品位。這是座椅設計中偏藝術的一面，比如，如何使用色彩配合座椅的材質(zhì)，如何處理座椅線條以達到柔和舒展。想要座椅為使用者帶來“好看”的觀感，還需要在座椅的情感指向上下功夫。包裹性強的、柔軟親切的天鵝椅和蛋椅（Swan Chair & Egg Chair）給人舒適與安全感，而階梯教室中的座椅則要以整齊規(guī)制為好看。從座椅與所處環(huán)境而言，座椅絕不是孤立于環(huán)境而存在的。座椅作為室內(nèi)設計的重要一環(huán)，需要與其場所環(huán)境相配合，滿足了這種和諧關系，才能構(gòu)成建筑空間整體的光潔好看。

3.2 從社會文化方面看

座椅作為人接觸和了解社會的中介物，除了滿足人的實用價值與自身的審美需求，還應該滿足外界的社會價值需求。自西周以來，禮制一直都占據(jù)著各國統(tǒng)治的主導地位。禮制、王權(quán)是不可逾越、不可侵犯的。商周時期的手工藝、生產(chǎn)力已經(jīng)有了突飛猛進的發(fā)展，出于對祭典、禮樂的遵守和對等級、王權(quán)的崇拜，統(tǒng)治階級和上層社會對手工藝制品、禮樂用品也提出了更高的社會價值需求?！犊脊び洝纷鳛椤肮贂?，自然不能不重視器物“禮制”，以讓器物充分發(fā)揮其社會價值。

現(xiàn)代社會，器物所承擔的社會價值比以往更為顯性。在這樣的社會文化訴求下，就要求座椅的設計還需考量其應用的場所、文化氛圍、社會習俗等因素。一些大師設計的座椅價格不菲，甚至已經(jīng)成為座椅所有者身份與地位的象征。設計界著名的鉆石椅（Diamond Chair）便是一例，鉆石椅靠背部分是一張金屬網(wǎng)，儼然是一座雕塑。如果從舒適度上看，它并不是一件絕佳作品，但它硬朗而堅定的現(xiàn)代設計風格迎合了當時主流的環(huán)境需求，更滿足了時尚新貴們展現(xiàn)自己超前品位的社會需求?？梢哉f，座椅在一定程度上已經(jīng)演化為某種身份的符號，具備了相當?shù)纳鐣r值，這一維度在座椅設計中已經(jīng)無法忽略。

4 結(jié)語

《考工記》作為一部先秦古籍，無論是在文獻記載領域，還是在工藝科技領域，都占據(jù)著至關重要的地位。但《考工記》之所以能夠經(jīng)久不衰，在生產(chǎn)力、科技、設計都高度發(fā)展的今天，仍發(fā)揮重要的指導作用，是因為它超前的設計思想。這些設計思想既包括對科學、工藝、勞動成果的理性思考，也包括為人設計的人文關懷。座椅是人接觸和了解環(huán)境的中介物，隨著座椅設計的發(fā)展，座椅使用者不僅對其作為坐具的實用價值提出訴求，還要求座椅滿足其作為“設計”的審美價值、社會價值等。當代設計的技術自不用說，已經(jīng)遠遠超越從前。但是，現(xiàn)代設計也要從先進的古代設計思想中汲取精華，順應當代設計需求，將理性思考和人文關懷有機地結(jié)合起來;在“技術—情感”的二維架構(gòu)中找到座椅設計的理論支撐，從而更好地推動座椅設計的思想和實踐。

參考文獻：

[1] 李硯祖.“材美工巧”：《周禮·冬官·考工記》的設計思想[J].南京藝術學院學報（美術與設計），2010（05）：78-81.

[2] 段大龍.《考工記》的“材美”“工巧”設計思想及其現(xiàn)實意義[D].東北師范大學，2007.

[3] 聞人軍.考工記譯注[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4] 楊天宇.周禮譯注[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作者簡介：王琪（1986—），男，南京郵電大學傳媒與藝術學院講師，研究方向：影像文化與數(shù)字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