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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瀝瀝下了兩天的小雨,總算停了下來,中午的時候,天色漸漸放晴,太陽終于從云層中把臉露出來了。
這是一幢獨門獨院的三層白色洋樓,胡遠(yuǎn)征剛把他那輛長安馬自達(dá)開進小院,一條狼狗就突然躥出來,朝著他一陣狂吠。“去你媽的,連你大舅爺都不認(rèn)識了?”胡遠(yuǎn)征朝它踢了一腳。
一個傭人模樣的中年婦女聞聲跑出來,叫住狼狗,抬頭說:“胡先生,你來了?!焙h(yuǎn)征問:“青嫂,我姐姐姐夫呢?”青嫂朝屋里望了一眼,說:“都在家里呢。”胡遠(yuǎn)征也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一邊推門進屋,一邊大大咧咧地說:“青嫂,你中午多做幾個菜,我在這里吃午飯。”
今年32歲的胡遠(yuǎn)征,原本是個泥瓦匠,幾年前他開始自己拉工程,當(dāng)上了包工頭,手底下跟著幾十個干活的民工。外面的人都說,他這幾年賺了不少錢。
胡遠(yuǎn)征進屋的時候,他姐姐胡媚媚正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姐夫杜榮則拿著一疊報紙,慢慢地瀏覽著。他叫了一聲姐姐姐夫,杜榮淡淡地應(yīng)著,他姐姐胡媚媚卻對這個弟弟很是親熱,起身給他端茶倒水。
今年四十多歲的杜榮,已經(jīng)有些謝頂,他在繡林市經(jīng)營著一家大型汽車租賃公司,生意做得風(fēng)生水起。五六年前,他與前妻離婚,娶了比自己小十多歲的胡媚媚?;楹蟮诙辏拿木徒o他生下了兒子杜小俊。
胡遠(yuǎn)征有個惡習(xí),就是喜歡賭博,經(jīng)常出去濫賭。他老婆勸他戒賭,他非但不聽,還動手打人。他老婆實在受不了,三年前就跟他離婚了,讓他帶著當(dāng)時還只有6歲的兒子華仔一起過日子。
胡遠(yuǎn)征至今沒有再婚,一直過著單身漢的生活,因為跟姐姐姐夫家離得近,所以常常帶著兒子跑來蹭飯吃。杜榮雖然不怎么待見這個小舅子,但礙于妻子的面子,也沒有對他下過逐客令。
胡遠(yuǎn)征的兒子華仔今年已經(jīng)9歲,正在讀小學(xué)三年級。胡媚媚見華仔沒有跟弟弟一起來,就有些奇怪,問道:“華仔呢,怎么沒有一起過來?”
胡遠(yuǎn)征說:“今天是周末,他被他媽媽接去玩了,只有我一個人在家?!彼南吕锴魄疲謫?,“咦,小俊呢?”
他說的小俊,是剛滿5歲的外甥杜小俊。胡媚媚說:“保姆帶他去公園玩去了?!?/p>
胡遠(yuǎn)征蹺起二郎腿,把身子往沙發(fā)上一仰,掏出一根煙叼在嘴里,摁一下打火機,正要點燃,忽然從里面房間沖出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毫不客氣地把煙從他嘴里扯掉,丟進了垃圾桶。“我們家禁止吸煙,”少女氣呼呼地說,“要抽煙請到外面去?!?/p>
這女孩叫謝英,是杜榮與前妻所生的孩子。因怨恨父親無情無義拋棄自己的親生母親,所以她不但對胡媚媚這個后媽態(tài)度冷淡,而且還賭氣改姓了母姓。她正讀高中二年級,常常以叛逆少女的面目示人,連杜榮這個當(dāng)父親的都對她大感頭疼,胡遠(yuǎn)征這個半真半假的“舅舅”自然更不敢惹她,看她一眼,只好悻悻地把打火機揣進了口袋。
只看了一會兒電視,青嫂就麻利地把熱騰騰的飯菜端上了桌子。她一邊在圍裙上擦著手,一邊問杜榮是不是可以開飯了。
杜榮放下手里的報紙,抬頭看看墻上的掛鐘,已經(jīng)是中午12點多了。他皺起眉頭說:“這個春花,怎么還不帶小俊回家吃飯?媚媚,你趕緊給春花打個電話,看看他們是不是在外面玩得忘形了?!?/p>
春花是個剛剛二十出頭的鄉(xiāng)下姑娘,是他們家請來專門照顧孩子的保姆。今天上午10點多,她就帶小俊出門玩去了,不知道怎么到現(xiàn)在還沒有回來。胡媚媚掏出手機,正要給保姆打電話,忽聽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保姆春花氣喘吁吁地跑進屋,帶著哭腔道:“不好了,小俊他……他不見了……”
“什么?”胡媚媚手一抖,手機“叭”的一聲,掉在地上。
春花說,上午的時候,她看到天氣放晴,就帶小俊去附近的紅星公園玩。后來她陪小俊玩累了,就坐在旁邊,一邊休息,一邊看著小俊自己在沙池里玩沙子。后來她不知不覺地打了個盹,結(jié)果一睜開眼睛,就發(fā)現(xiàn)小俊不見了。
當(dāng)時正是中午,公園里的游人并不多,她問了一下旁邊的人,都說沒有看見小俊。她以為是小俊自己躲起來了,在跟她玩捉迷藏,就一邊叫著小俊的名字,一邊在公園里仔細(xì)找了一大圈,仍然沒有看見小俊。她這才急了,趕緊跑回家報信。
杜榮年過四十才有了小俊這么一個兒子,平時把他視為心肝寶貝。這時聽保姆說孩子不見了,他身子一晃,差點暈倒在沙發(fā)上,沖著一屋子人大吼道:“還愣著干什么?趕緊出去找人??!”
杜榮的家,就住在紅星路,距離紅星公園只有數(shù)百米遠(yuǎn)。大家趕到公園,保姆春花指著公園角落里的一處沙池說:“小俊就是在這里玩沙子的時候不見的?!?/p>
胡媚媚瞪了她一眼,罵道:“你這個沒用的東西,要不是你偷懶睡覺,小俊會不見嗎?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p>
杜榮看了一下,沙池旁邊有一座假山,假山后面就是公園后門。后門沒有上鎖,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出入。他說:“現(xiàn)在不是罵人的時候。小俊應(yīng)該還沒有走遠(yuǎn),可能還在公園里,也有可能是從后門走出去后迷路了,不知道怎么回家。咱們現(xiàn)在兵分兩路,再仔細(xì)找找,媚媚你跟青嫂還有春花,在公園里找,我跟遠(yuǎn)征沿著后門口這條街找一下?!?/p>
胡遠(yuǎn)征點點頭,跟著姐夫一起,從公園后門走出來。后面是一條冷清的小街,街上只有幾個稀稀落落擺攤的小販。
“請問你今天中午見過這個孩子嗎?”杜榮在手機里打開兒子的照片,拿給路邊的小販看。小販們見了,都搖頭說沒有見過。
兩組人馬,分頭找了一個多小時,仍然沒有小俊的半點消息。杜榮回到公園,胡媚媚急得哭起來,說:“咱們家小俊丟了,趕緊報警吧。”
胡遠(yuǎn)征看看手表說:“小俊這才不見兩三個小時,現(xiàn)在報警,不知道警方會不會受理?!?/p>
杜榮說:“找孩子要緊,現(xiàn)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還是先報警吧?!?/p>
他掏出手機,正要撥打報警電話,忽然手機“?!钡囊宦曧懀@示收到了一條短信。他點開短信,一張照片忽然跳出來,照片中有一個孩子,被捆住手腳,縮在一個墻角里,孩子的嘴巴被一只臟襪子堵住,雙眼也被一塊黑布蒙上。杜榮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照片中這可憐的孩子,正是他兒子杜小俊。
他仿佛被人在胸口捅了一刀,心臟猛地抽搐一下,趕緊照著給他發(fā)來短信的手機號回?fù)苓^去,可是電話里只有“嘟嘟嘟”的忙音,應(yīng)該是對方屏蔽了來電信號。他想回短信問對方到底想怎么樣,可是手指顫抖得厲害,按了半天,竟然沒有按出一個完整的字來。
胡遠(yuǎn)征從他手里拿過手機,快速地發(fā)了一行文字過去:你是誰?你想怎么樣?
過了好久,對方才回過來一條短信:杜榮,你兒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我們綁架了,馬上準(zhǔn)備120萬現(xiàn)金,用防水旅行包裝好,聽候通知。如果你敢報警,那就永遠(yuǎn)也別想再見到你兒子。
杜榮腦中轟然一響,這才明白,兒子是被人綁架了。
2
回到家里,胡媚媚無助地看著老公和弟弟,哭著問:“怎么辦?小俊在他們手里,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胡遠(yuǎn)征猶豫一下,說:“要不咱們報警吧?!?/p>
“千萬不要?!焙拿募泵u頭道,“如果警方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讓綁匪知道咱們報了警,那小俊就危險了?!?/p>
胡遠(yuǎn)征看著哀哀啜泣的姐姐,一時間也沒了主意。
杜榮這時已漸漸鎮(zhèn)定下來,皺眉想了一下,說:“媚媚說得對,還是先不要報警,萬一激怒了綁匪,那就麻煩了。一切以小俊的安全為重。這120萬對于咱們家來說,也并不是拿不出來,我看咱們還是先去準(zhǔn)備好現(xiàn)金,看看等下綁匪還會發(fā)什么信息過來,咱們再作下一步打算?!?/p>
胡媚媚見丈夫拿定主意,心下稍安,擦著眼淚說:“可是家里一時之間,哪里拿得出這么多現(xiàn)金?”
胡遠(yuǎn)征說:“去銀行取吧,我的車就停在院子里,我開車送姐夫去銀行,時間應(yīng)該還來得及。”
杜榮看了他一眼,說:“遠(yuǎn)征,多謝你幫忙?!?/p>
他坐上胡遠(yuǎn)征的馬自達(dá),胡遠(yuǎn)征緊踩油門,以最快的速度把車開到最近的銀行。杜榮拿出銀行卡,卻被銀行的營業(yè)員告知,因為沒有提前預(yù)約,所以不可能一次性讓他提現(xiàn)120萬元。
胡遠(yuǎn)征問:“那現(xiàn)在一次最多能提現(xiàn)多少錢?”
營業(yè)員說:“在沒有預(yù)約的情況下,每位客戶每天最多只能提現(xiàn)30萬元?!?/p>
胡遠(yuǎn)征看看杜榮,問:“姐夫,怎么辦?”
杜榮說:“那就先取30萬,咱們再去下一家銀行?!?/p>
兩人跑了好幾家銀行,總算取齊了綁匪要求的120萬元現(xiàn)金。胡遠(yuǎn)征從車上拿了一個旅行袋,把一疊一疊的百元大鈔裝好,用手掂一下,足有二三十斤重。
杜榮拎著裝滿鈔票的旅行袋回到家,已經(jīng)是下午2點多。傭人青嫂把桌上的飯菜已經(jīng)反復(fù)熱了好幾遍,但此時此刻,誰也沒有心情吃飯,都默默地坐在客廳里,一面盯著那滿袋鈔票,一面焦急地等候綁匪發(fā)來進一步通知。
下午3點,杜榮的手機又“?!钡囊宦曧懥耍蜷_短信一看,果然是綁匪發(fā)來了“進一步通知”:錢都準(zhǔn)備好了吧?繡林山三義寺后面,有一片樹林。走進樹林大約三百米遠(yuǎn),有一棵樹上掛了一個紅氣球。你在氣球下挖一個一米深的坑,把錢埋進坑里,必須在今天下午4點半之前完成,我可沒有耐心久等。如果你敢?;ㄕ校蔷偷戎o你兒子收尸吧!
胡遠(yuǎn)征湊過來,看了短信后說:“這幫家伙,還真會選地方啊。那個樹林我知道,就在繡林山東面,那里是個亂葬崗,到處都是墳?zāi)?,?jù)說常常有鬼魂出沒,所以平時基本沒有人去。而且那片樹林在山坡上,我的馬自達(dá)根本開不上去?!?/p>
杜榮說:“我開我的越野車去吧?!焙h(yuǎn)征說:“姐夫,我跟你一起去。”胡媚媚也說:“老公,就讓遠(yuǎn)征跟你一起去吧,萬一有什么事情,也好有個照應(yīng)?!倍艠s看了小舅子一眼,點頭說:“那也行,你跟我一起去,但到了那里,你得聽我的,千萬不能亂來。要是惹火了綁匪,吃虧的是咱們家小俊?!焙h(yuǎn)征點頭應(yīng)道:“姐夫,你放心,我會有分寸的。”
杜榮把他那輛黑色的奧迪Q5越野車從車房開出來,胡遠(yuǎn)征拎著旅行袋跳上車,坐在了副駕駛位上。
杜榮住在城西,繡林山在城區(qū)東北方向,他把小車在城區(qū)主干道上開得飛快,幾乎橫穿了大半個繡林城,半個小時后,終于趕到了繡林山下,車子再往上開,就到了三義寺。
三義寺乃為紀(jì)念劉、關(guān)、張?zhí)覉@三結(jié)義而建,因為年久失修,早已成了一座荒廢不堪的破廟。杜榮開著車,沿著一條石頭路繞過古寺,果然看見寺后有一片樹林。
樹林里并沒有路,只有一個解放初期伐木工人開著大卡車上山砍樹時留下的簡易通道,因為長年沒有行人走過,通道已經(jīng)長滿雜草灌木。好在杜榮開的是越野車,轟了幾下油門,小車終于緩緩開進了樹林。
林子里樹木參天,濃蔭蔽日,到處都是陰森森的墳包。車子前行了幾百米,果然看見前面不遠(yuǎn)處的一棵杉樹上,插著一把血跡斑斑的匕首,匕首的手柄上系著一個紅色氣球,氣球上畫著一個骷髏頭像,被風(fēng)一吹,骷髏閃動,看得人心驚肉跳。
杜榮看見匕首上面沾滿血跡,以為小俊受了傷,或是已經(jīng)遭了毒手,更是嚇得臉色蒼白,渾身都顫抖起來。胡遠(yuǎn)征跳下車,湊到匕首前看了一下,說:“這是雞血,不是人血?!?/p>
杜榮這才稍稍放下心來,看看手表,已經(jīng)是下午3點半了。他不敢再耽誤時間,拿著一把鐵鍬,就在那棵掛著氣球的杉樹下挖起坑來。
前兩天一直下雨,樹林里的泥土潮濕而松軟,挖起來并不費勁。但因為杜榮平日里極少干體力活,只拿著鐵鍬在地上挖了幾下,就氣喘吁吁,累得直甩胳膊。胡遠(yuǎn)征見他動作緩慢,心里不由得著急起來,說:“姐夫,還是讓我來吧。”一把奪過鐵鍬,飛快地在大樹邊挖掘起來。他是泥瓦匠出身,干這樣的體力活,自然比杜榮在行。
不多一會兒,地上就被他挖出了一個兩尺多深的泥坑。他把鐵鍬插在地上,喘了口氣說:“這么深,足夠把那一袋錢埋進去了吧?!倍艠s說:“不行,綁匪在短信里要求說,要挖一個一米深的坑,再把錢埋進去?!焙h(yuǎn)征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罵道:“這幫王八蛋,挖個坑埋錢還要規(guī)定深度,真他媽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p>
罵聲未落,一陣大風(fēng)刮來,樹葉被吹得嘩嘩作響,四周樹枝搖動,暗影幢幢,好像林子里隱藏著無數(shù)的野獸,隨時都會撲出來咬人一樣。胡遠(yuǎn)征不由自主打個寒戰(zhàn),說:“姐夫,我在這里挖坑就行了,你還是先回車?yán)锎?,咱們的錢還放在車上呢。”
杜榮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怕綁匪就埋伏在四周的隱蔽處,自己兩人在大樹下挖坑,而綁匪卻悄悄鉆進車?yán)?,輕而易舉就能把那一袋子錢給偷走。他急忙坐回車?yán)?,守著那一袋錢,一邊抽著煙,一邊透過車窗玻璃,看著胡遠(yuǎn)征在氣球下挖坑。
沒過多久,胡遠(yuǎn)征又向下挖了一尺多深。他站在坑里,泥坑的深度已經(jīng)超過他的褲腰帶,杜榮坐在車?yán)?,已只能看見他上半身?/p>
胡遠(yuǎn)征目測一下,估計泥坑的深度已經(jīng)達(dá)到一米,就丟下鐵鍬,從泥坑中爬出來,回到車?yán)?,拎出那只鼓鼓囊囊的旅行袋,往泥坑中一扔,自己也跟著跳下去,彎腰把袋子放好,再覆蓋上泥土,最后站在坑外,用鐵鍬將挖出的碎土全部推進坑里。
杜榮想要下車幫忙,卻被他擺手制止。胡遠(yuǎn)征笑道:“這種粗活還是我來干好了,你身上那件阿瑪尼可沒有我這身衣服經(jīng)臟。”
杜榮只好坐在車?yán)?,一面留心四周動靜,一面看著他一鍬一鍬地把泥坑填平。錢袋掩埋好了,胡遠(yuǎn)征身上也像是在泥坑里打過滾一樣,沾滿了潮濕的泥土,一串串汗珠從他額頭上滾落下來。杜榮不由心生感動,自己平時并不怎么喜歡這個小舅子,想不到關(guān)鍵時刻,他竟然會這么用心地幫助自己。
胡遠(yuǎn)征拎著鐵鍬回到車?yán)?,看看表,還差幾分鐘就到4點半了??偹阙s在綁匪規(guī)定的時間內(nèi)完成了這件事,他不由松了口氣。
杜榮不敢久作停留,發(fā)動汽車,掉轉(zhuǎn)車頭,沿著來時的那條小路,往樹林外開去。剛駛出數(shù)十米遠(yuǎn),胡遠(yuǎn)征忽然往旁邊指了一下,道:“姐夫,那邊有一大片灌木叢,咱們把車開進去躲起來?!?/p>
杜榮一怔,問:“為什么?”
胡遠(yuǎn)征道:“姐夫,你也太老實了吧?你想想,萬一綁匪拿到了錢,仍然不肯放人,怎么辦?甚至他們見你這么好說話,說不定還會出爾反爾,用小俊來向你勒索更多的錢。你又沒有報警,可以說完全沒有反擊之力啊?!?/p>
“那怎么辦?”
“咱們把車開到隱蔽的地方躲起來。錢埋在這里,那些綁匪很快就會來取錢,到時我們再悄悄地跟蹤他們,想辦法摸清他們的落腳之處。如果他們拿到錢后立即放了小俊,那當(dāng)然最好。萬一他們不守信用,那咱們也有兩手準(zhǔn)備,至少知道了他們的落腳點,到那時咱們再報警救小俊,就易如反掌了?!?/p>
杜榮想了一下,說:“你說得有道理,防人之心不可無,咱們確實應(yīng)該多留一個心眼?!?/p>
他一打方向盤,越野車就快速地鉆進了樹林深處一片濃密的灌木叢中,整個車身正好被從樹上垂下的一大片青藤蓋住,從外面看去,完全看不出異常,但兩人躲在車?yán)?,卻正好透過車窗玻璃,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那棵懸掛著氣球的大樹。如果有人來挖坑取錢,絕對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3
兩人坐在車?yán)?,不知道盯著那棵拴著紅氣球的大樹看了多久,不要說看到人,就連一只鳥也沒有靠近過那棵樹。難道綁匪不來拿錢了?正在疑惑不解之時,杜榮忽然朝車窗外一指:“快看,那里好像有人?!?/p>
胡遠(yuǎn)征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距離他們大約二三十米遠(yuǎn)的地方,正有一條人影,急速地往樹林深處閃去。樹林里的雜草長得比人還高,一眼望去,只能若隱若現(xiàn)地看到一個影子,卻完全看不清那人的身形相貌。
胡遠(yuǎn)征皺起眉頭說:“不對,那個人好像是在跟蹤咱們?!彼蜷_車門,飛身跳下,快步朝那條人影追過去。杜榮怕他有危險,也跟著跳下車。
胡遠(yuǎn)征觀察了一下那條人影跑動的速度和方向,斜刺里穿插過去,突然躍出草叢,向?qū)Ψ綋溥^去。對方完全沒有防備,只聽“哎喲”一聲,被他重重?fù)涞乖诘兀惠v山地自行車摔出老遠(yuǎn)。
“喂,你想干什么?”對方大叫了一聲。胡遠(yuǎn)征不由一怔,聽這聲音,像是一個女孩,低頭看時,才發(fā)現(xiàn)被自己撲倒在地的,竟然是謝英。他不由大吃一驚,急忙放開她。
杜榮這時也追了上來,見到女兒,也大覺意外,問:“你在這里干什么?”
謝英扶起自行車說:“我擔(dān)心小俊的安危,所以跟著你們過來看看情況?!?/p>
杜榮瞪了她一眼,道:“胡鬧,你知道這有多危險嗎?要是被那些人發(fā)現(xiàn)了,會害死你弟弟的。”
“弟弟,弟弟,你眼睛里就只有這個弟弟?!敝x英眼眶一紅,賭氣似的嚷道,“我媽就生了我一個,我沒有弟弟!”
“你這丫頭,看我不打死你!”杜榮氣得渾身發(fā)抖,揚起巴掌就要打她。正在這時,胡遠(yuǎn)征忽然“咦”了一聲,用手朝系著紅氣球的大杉樹那邊指了指,“那邊好像有人?!?/p>
杜榮扭頭看去,那個畫著骷髏圖案的氣球正在風(fēng)中飄動,乍一看,有點像清明時節(jié)插滿墳頭的招魂幡?!罢谢赆Α毕驴湛帐幨?,并沒有半個人影?!澳闶遣皇强村e了?”他問道。
“沒有,剛才我明明看見有一個人從那樹下跑過去,而且那人手里好像還提著一個大袋子……”胡遠(yuǎn)征說到這里,與杜榮對視一眼,兩人猛然醒悟過來,“糟了,綁匪已經(jīng)把錢拿走了!”
兩人撒腿就朝那棵大杉樹跑去。謝英也推著自行車,跟在后面。跑近那個紅氣球,看看埋錢的地方,依然保持著胡遠(yuǎn)征填坑時的原樣,并沒有被人挖動過的痕跡。杜榮這才松口氣,胡遠(yuǎn)征圍著那棵杉樹轉(zhuǎn)了一圈,皺起眉頭說:“好像有點不對勁啊,剛才我明明看見那個人手里提著一個大袋子從這里跑過,難道……”
他忽然想到什么,轉(zhuǎn)身奔回車?yán)?,拿來鐵鍬,飛快地將那個泥坑挖開。在一米深的泥坑底下,他親手埋進去的,那個裝有120萬鈔票的黑色旅行袋還在,只是袋子卻已經(jīng)徹底癟了下去。他拉開旅行袋的拉鏈一看,里面空空如也,連一分錢也沒有了。
“錢已經(jīng)被他們拿走了。”他把空袋子扔在地上,喪氣地說,“這幫綁匪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p>
杜榮也驚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這、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就這么一眨眼工夫,錢就不見了。還有,這泥土都沒有被挖動過,他們是怎樣把錢拿走的?難道像魔術(shù)師那樣,可以隔空取物?”
胡遠(yuǎn)征說:“也有可能是他們把坑挖開過,嫌這個袋子太臟,把里面的錢拿出來用另一個袋子裝走了,然后為了不引人懷疑,又悄悄地把泥坑按原樣填上了?!?/p>
謝英看著那個泥坑說:“綁匪拿到錢后,又把泥坑填上?這不符合邏輯啊?!?/p>
正在大家驚疑不止之際,杜榮的手機忽然“?!钡捻懥艘宦暎统鍪謾C查看新短信,驀然臉色一變,轉(zhuǎn)身就朝停車的方向跑去。胡遠(yuǎn)征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追上去問:“姐夫,怎么了?”
杜榮說:“綁匪發(fā)短信給我,說他們已經(jīng)收到錢了,準(zhǔn)備依約放人。”
胡遠(yuǎn)征這才松口氣,問:“他們有沒有說小俊現(xiàn)在在哪里?”
“他們在短信里通知我,說小俊現(xiàn)在被關(guān)在勝利路172號三樓的一間房子里,叫我自己過去接人?!?/p>
“那咱們趕緊去吧?!?/p>
兩人鉆進越野車,杜榮剛把車從灌木叢中退出來,就從倒車鏡里看到謝英踩著自行車從后面追了上來。他嘆口氣,踩了一腳剎車,把頭探出車窗說:“你一個女孩子家,在這荒山野林里亂跑,多危險啊,趕緊上車吧?!?/p>
謝英猶豫一下,還是把自行車塞進車尾箱,然后跳上了車。杜榮一踩油門,越野車就一路顛簸著,往山下快速地駛?cè)ァ?/p>
勝利路是西城區(qū)的一條老街,距離杜榮的家并不太遠(yuǎn)。杜榮心中掛念著兒子的安危,幾乎把這輛黑色的奧迪Q5在城區(qū)主干道上開得要飛起來。大約半個小時后,越野車終于拐進了勝利路。因為這一帶已經(jīng)被開發(fā)商買下,準(zhǔn)備搞房地產(chǎn)開發(fā),所以大街兩邊那一幢幢灰蒙蒙的舊樓外墻上,都寫上了大大的“拆”字。樓里的住戶大多已經(jīng)搬遷,只留下了一條空蕩蕩的街道和一派蕭索的景象。
杜榮盯著街邊的門牌號,把車一路開過去,快要走到街道盡頭時,終于找到了172號。這是一幢五層高的筒子樓,外表泥墻斑駁,堆滿建筑垃圾的樓梯口還掛著某某廠職工宿舍樓字樣的木牌。乍一看,整棟樓有點像一個黑乎乎的鴿子籠。
杜榮跳下車,帶著胡遠(yuǎn)征和謝英跑上三樓。狹長的走廊一側(cè),排列著十余間房間,大樓內(nèi)已經(jīng)沒有住戶,每一間房都房門大開,有的甚至干脆連門窗都已經(jīng)被拆掉。三個人一間一間地尋找過去,并沒有看到小俊這孩子。
來到走廊盡頭,卻看見最后一間房間的大門上掛著一把嶄新的掛鎖。杜榮心中一動,一邊拍門叫著小俊的名字,一邊把耳朵貼在門上傾聽屋里的聲音,隱約聽到里面?zhèn)鱽怼皢鑶鑶琛钡慕新暋?/p>
“小俊在里面!”他頓時激動起來,一邊喊著小俊的名字,一邊使勁地砸著房門??墒悄鞘且簧群駥嵉膶嵞鹃T,根本不可能被人輕易砸開。
胡遠(yuǎn)征跑到樓梯口,撿了一塊大石頭過來,沖著掛鎖猛砸?guī)紫?,那鎖就“叭”的一聲,被砸落在地。
杜榮打開房門沖進去,只見屋子的角落里躺著一個孩子,手腳被縛,眼蒙黑布,嘴里塞著一只臟襪子,聽見有人走近,只能掙扎著在地上發(fā)出“嗚嗚”的低泣聲。杜榮定睛一看,這孩子,正是兒子小俊。
他叫了一聲小俊的名字,急忙上前解開他身上的繩子和蒙眼的黑布,又取出嘴里塞著的襪子。小俊顯然受到了驚嚇,瑟縮在地,呆呆地看了他好久,才認(rèn)出他是自己的爸爸,一下?lián)溥M他懷里,“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杜榮心疼地?fù)ё鹤?,一邊拍著他的后背一邊安慰他說:“沒事了,小俊,沒事了,爸爸現(xiàn)在帶你回家。”
直到坐在車?yán)铮咴诨丶业穆飞?,小俊才漸漸從驚嚇中恢復(fù)過來。他斷斷續(xù)續(xù)地告訴杜榮說,今天中午,他在公園里玩,忽然被人從后面用一塊濕毛巾捂住嘴巴和鼻子,他聞到毛巾上有一股怪怪的味道,很快就睡著了,等到醒來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被人捆住了手腳,眼睛看不見東西,嘴巴也說不出話……
路上,胡遠(yuǎn)征給姐姐打了個電話,告訴她說小俊已經(jīng)平安救出。胡媚媚在電話里喜極而泣。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謝英忽然從后排座位上站起來,大叫一聲:“停車,我要下車!”
杜榮踩了一腳剎車,車子在大街上突然停下。他回頭不耐煩地道:“大小姐,你又想玩什么花樣?”
謝英說:“現(xiàn)在小俊已經(jīng)平安回家,你們都放心了吧?我可不想回去成為一個多余的人,現(xiàn)在要下車去同學(xué)家玩?!币膊还芨赣H同不同意,她自己打開車門,跳下車,從車尾箱里拎出自己的單車,跨上去,一溜煙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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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小俊回到家,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胡媚媚把兒子從車上抱下來,左看右看,見他雖然受了些驚嚇,但渾身上下并沒有什么受傷的痕跡,這才放下心來。
杜榮說起從綁匪手里營救小俊的經(jīng)過,自然免不了對小舅子表示感謝。他說如果不是遠(yuǎn)征幫忙,光憑我一個人,現(xiàn)在能不能把小俊從綁匪手里救出來,還是個未知數(shù)呢。胡媚媚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高興地說:“別看我這個弟弟平時有點玩世不恭,但辦起正事來,還是很靠譜的?!?/p>
胡遠(yuǎn)征搔搔后腦勺,不好意思地道:“你們千萬別這么說,小俊是我的親外甥,他有危險,我當(dāng)然不能坐視不理?!闭f著話,他的手機響了,掏出手機看了一下來電顯示,走到陽臺上接完電話后回來說,“是華仔他媽打電話過來,叫我去接華仔回家。”
胡媚媚這才想起他兒子華仔今天到他前妻那里去過周末了,就說:“那你快去吧,青嫂已經(jīng)做好飯菜,你接了兒子,一起過來吃晚飯?!?/p>
胡遠(yuǎn)征一邊答應(yīng)著,一邊打開門走出去。
大約二十來分鐘后,門鈴響了,胡媚媚去開門,卻見弟弟一個人走了進來,就覺得有點奇怪,問他:“華仔怎么沒有一起過來?”胡遠(yuǎn)征似乎有點走神,她把這句話問了兩遍,他才回過神來,說:“哦,他、他說今晚想在他媽那里住,我好說歹說,他也不肯跟我回來?!闭f完他就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掏出一根煙,狠狠地抽著。
胡媚媚見他臉色蒼白,看上去似乎有點魂不守舍的樣子,不由有些詫異,問道:“是不是又跟華仔他媽吵架了?”胡遠(yuǎn)征搖頭說:“沒、沒有,我沒事?!倍艠s說:“既然沒什么事,那就先吃飯吧?!?/p>
眾人剛坐上飯桌,大門就被推開,謝英吹著口哨走進家門,一看飯桌上擺滿了熱氣騰騰的飯菜,就夸張地“哇”了一聲,說:“吃飯了也不叫我一聲,你們真把我當(dāng)外人了呀?”她也不理會老爸陰沉難看的臉色,自己盛了一碗飯,就坐在桌子邊大大咧咧地吃起來。
胡媚媚尷尬地笑笑,拿起筷子招呼大家吃飯。這個時候,青嫂趁上菜的當(dāng)兒,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什么,胡媚媚神情微變,看了謝英一眼,忽然放下筷子,走出門去。幾分鐘后,她氣呼呼回到屋里,臉色異常難看。
杜榮覺出了異樣,看她一眼,問:“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發(fā)生什么事了?”胡媚媚沒好氣地說,“你還是去問你女兒吧。”
“問她?”杜榮回頭看著女兒,“小英,怎么了?”
謝英一邊吃飯,一邊翻著白眼看了后母一眼,說:“我怎么知道?你都看見了,我剛才都沒有理過她,是她自己的蛇精病又發(fā)作了,關(guān)我什么事?”
“我問你,”胡媚媚拿出后母的氣勢,雙手叉腰站在她面前問,“今天綁架小俊的人是誰?”
“我怎么知道?也許是你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現(xiàn)在遭到報應(yīng)也說不定?!?/p>
“不,你知道,你知道綁架小俊的人是誰?!?/p>
杜榮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妻子道:“你是不是搞錯了,小英怎么會知道綁匪是誰?”
“她當(dāng)然知道。”胡媚媚轉(zhuǎn)身打開門,從玄關(guān)里提進來一個臟兮兮的黑色旅行袋,往地上一扔,“你們看看這袋子里裝的是什么?”
杜榮看這袋子,感覺有點像自己裝錢給綁匪的那個旅行袋,頓時心生疑竇,打開拉鏈一看,里面裝著的,竟然正是他被綁匪拿走的那120萬元現(xiàn)金。他不由大吃一驚,問:“媚媚,這些錢怎么在你手里?”
“不是在我手里,而是在你女兒手里?!焙拿恼f,“說起來,還得感謝青嫂。剛才她悄聲告訴我說,她從廚房窗戶里看見咱們家大小姐回家時,自行車上掛著一個旅行袋,有點像中午你裝錢給綁匪的那個袋子。她親眼看見謝英鬼鬼祟祟把這個袋子藏在了車房里。我覺得有些可疑,就去車房搜了一下,這丫頭藏起來的,果然就是你交給綁匪的那120萬?!?/p>
杜榮又把目光轉(zhuǎn)向女兒,問:“小英,你媽說的是真的嗎?”
謝英瞪了胡媚媚一眼,沒好氣地道:“第一,她不是我媽;第二,她說的是真的?!?/p>
“這些錢怎么會在你手里?”
胡媚媚氣憤地說:“這還用問嗎?她跟那些綁匪肯定是一伙的,她和他們里應(yīng)外合,綁架了自己的弟弟,然后發(fā)短信向自己的老爸勒索120萬贖金。在樹林里,她負(fù)責(zé)引開你和遠(yuǎn)征的注意力,好讓她的同伙趁機把錢拿走。因為她是主謀,所以這120萬最后落到了她手里?!?/p>
“她為什么要這么做?”
“原因很簡單啊,在這個家里,她早就看不慣我和小俊了,她覺得是我趕走了她媽媽,是小俊奪走了本該屬于她的父愛,所以她要報復(fù)咱們母子倆,要報復(fù)這個家。”
杜榮看著女兒問:“小英,她說的是真的嗎?”
“老爸,你覺得呢?”謝英抬起頭,迎住他的目光,盯著他問。
杜榮搖頭道:“我不相信你會做出這樣的事。雖然你平時并不怎么聽話,喜歡跟我擰著來,但我知道那并不是你的本意。你只是覺得自從有了你弟弟之后,我這個老爸就不再疼愛你了,你故意讓自己成為一個令人頭疼的叛逆女孩,其實只是想讓老爸關(guān)心你,注意你,你只是想讓老爸重視你的感受,傾聽你心里的想法而已。在老爸眼里,你只是一個愛耍大小姐脾氣的孩子,但并不是一個壞女孩?!?/p>
謝英看著老爸,忽然眼圈兒紅了,說:“老爸,原來你什么都知道?!?/p>
“你是我女兒,我當(dāng)然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老爸答應(yīng)你,以后一定會多抽些時間陪你,不忙的時候,就帶你去看望你媽媽。”
“謝謝你,老爸?!闭f這句話時,謝英的眼淚已經(jīng)不爭氣地流下來。
杜榮摸摸女兒的頭說:“那這些錢,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會在你手里呢?”
謝英從飯桌邊站起身,走到那個裝滿百元大鈔的旅行袋前,朝著那個沾滿泥土的袋子輕輕踢了一腳,說:“今天下午在樹林里,那些埋在地底下的錢,在咱們眼皮底下不翼而飛,我當(dāng)時就覺得不可思議。地面上完全沒有被人挖動過的痕跡,里面的錢怎么可能會憑空消失呢?”
她當(dāng)時就想,如果真的是綁匪挖開泥坑取走了錢,再把泥坑按原樣填埋好,那就完全不符合邏輯了。第一,綁匪志在拿錢,挖開泥坑拿到錢后,完全沒有必要再費時費力把坑填上;第二,就算真的是綁匪挖坑拿錢,再把坑填上,也會在現(xiàn)場留下挖動過的痕跡;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當(dāng)時他們幾個人的視線離開那棵掛著紅氣球的大樹,最多也就幾分鐘時間,就算是奧特曼,也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把那個一米深的泥坑挖開,把錢取走后留下一個空癟癟的袋子,然后再把坑填上,拿著120萬消失在樹林里。
杜榮說:“可是那些錢,確實是我親眼看見你舅舅埋進去的,如果不是被綁匪拿走了,那又怎么會在轉(zhuǎn)眼之間,就只剩下一個空袋子了呢?”
“是的,當(dāng)時把錢埋下去的時候,我就在不遠(yuǎn)處的大樹后面看著,那120萬確實是埋在了地下。但是那些錢,絕不可能真的像變魔術(shù)似的不翼而飛憑空消失,就算真的是變魔術(shù),也不可能真的讓某件東西從世界上消失,魔術(shù)師只不過是使用了一些障眼法,把物件轉(zhuǎn)移到了觀眾看不到的另一個地方。所以我當(dāng)時十分確定,那些錢不可能是被人拿走了,一定還在這泥坑里,只不過有人使用了某種障眼法,讓別人看不見而已?!?/p>
當(dāng)時在樹林里,謝英心里有了這個想法之后,等她老爸和胡遠(yuǎn)征收到綁匪的短信跑回車?yán)飼r,她就跳下泥坑,徒手向下挖掘,果然沒有挖幾下,就在泥土下看到了另一個同樣的旅行袋,里面裝著滿滿的一袋鈔票。
這個時候,她已經(jīng)明白這“障眼法”是怎么回事了。說起來其實很簡單,裝錢的那個旅行袋其實是雙層的,袋子的里面,還套著一個同樣的袋子,那120萬其實是裝在里面那個袋子里的。挖坑的時候,因為綁匪要求必須要挖一米深,所以挖坑的人站在泥坑里,他腰部以下,坐在外面越野車?yán)锏亩艠s是無法看見的。
挖坑人正是利用了這個盲點,在泥坑里彎下腰,避開坑外監(jiān)視者的目光,把最里面的袋子連同袋子里的120萬元拿出來,埋在了泥坑一米以下的泥土里,覆蓋上一層泥巴后,再在泥坑大約一米深的位置,放上外面那只已經(jīng)空癟癟的旅行袋,最后將挖出的泥土全部推入坑內(nèi),將泥坑填上。
這樣一來,當(dāng)杜榮他們再次挖開泥坑時,最先看到的,就只能是那個空癟癟的旅行袋。再加上這時杜榮正好收到綁匪的短信,說他們已經(jīng)拿到錢了,并且同意放人。杜榮急著去救兒子,自然就不會再往下深究了。
這個時候,因為小俊還沒有被安全救出,謝英雖然破解了百萬鈔票消失之謎,卻并不敢動這些錢。最后她靈機一動,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開定位功能,然后把手機塞進了旅行包里面靠底側(cè)的一個夾袋里。最后她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追上了老爸的越野車。
5
在勝利路救出杜小俊后,回家路上,謝英用自己的另一部手機接收到了藏在樹林旅行袋中手機發(fā)出的移動信號,她知道那一袋錢已經(jīng)被人取走,于是借故下車,騎著自行車,沿著手機收到的定位信號尋找過去。
經(jīng)過一翻追蹤,她最后終于在長江邊一個廢棄的涵洞里,看到了那個鼓鼓囊囊的黑色旅行包。當(dāng)時那個包正被一個年輕漢子提在手中,那年輕漢子身邊還有一個同伴,兩人身上穿著臟兮兮的牛仔服,皮膚黝黑,看上去像是從鄉(xiāng)下進城的打工仔。后來她偷聽到他們的談話,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這兩個人,是某個建筑工地的工人,跟幾十個民工一起,砌好了一棟房子,但包工頭卻把本應(yīng)該用來給他們發(fā)工資的一大筆工程款賭博輸?shù)袅?,幾十名工人的工資加起來足足有120萬。他們多次找包工頭討要工資無果,最后被逼無奈,只好鋌而走險,綁架了包工頭的兒子,勒令包工頭三天之內(nèi)支付所有民工工資,否則他們就一刀殺了那孩子,鬧個魚死網(wǎng)破。而他們兩個,就是那些民工選出來實施這個綁架討薪計劃的代表。
他們是在星期五下午放學(xué)時,將包工頭9歲的兒子綁架的。今天下午5點多的時候,包工頭終于向他們妥協(xié),答應(yīng)給他們支付120萬元工資。包工頭還發(fā)短信給他們,說他把錢裝在一個旅行包里,埋在了繡林山東面樹林里一棵系著紅氣球的杉樹下,叫他們自己去拿錢。這兩個人順利拿到錢后,馬上給包工頭打電話,告訴他,他兒子被藏在長江大堤下金威汽車修理廠內(nèi)一輛報廢的紅色夏利車?yán)?。金威汽車修理廠原本是繡林市一家大型國營汽修廠,但因為經(jīng)營不善,已經(jīng)倒閉多年,廠內(nèi)已無人居住。
兩人給包工頭打完電話,就把錢藏在了那個被雜草掩蓋的涵洞里,說是大白天提著這么一大袋錢在街上走很危險,所以先將錢藏在這里,等晚上召集到所有民工后,再把這些錢分發(fā)下去。等他們藏好錢離開后,謝英立即鉆進涵洞,把旅行袋拿走了。
杜榮聽到這里,不由得暗暗為女兒捏了一把冷汗。他現(xiàn)在才知道,這被綁匪拿走的120萬元,是經(jīng)過了一番怎樣曲折驚險的經(jīng)歷,才最終被女兒奪回來的??粗@一袋失而復(fù)得的鈔票,他忽然覺得女兒長大了,她再也不是那個只會在家里耍大小姐脾氣的瘋丫頭了,她已經(jīng)是一個機智冷靜聰明而且有擔(dān)當(dāng)?shù)拇笕肆恕?/p>
“我的好舅舅,”謝英忽然轉(zhuǎn)過身,盯著胡遠(yuǎn)征道,“你知道那兩個民工所說的,拖欠他們工資的包工頭,是誰嗎?”
胡遠(yuǎn)征臉色煞白,慌忙搖頭道:“不、不知道,我怎么會知道?”
“不,你當(dāng)然知道,因為那個包工頭,就是你。你在賭桌上把本該用來給工人發(fā)工資的錢輸?shù)袅?,他們討要不到工資,昨天傍晚,就在華仔放學(xué)的路上,將他給綁架了——華仔的學(xué)校離家不遠(yuǎn),一向都是他自己一個人獨自上下學(xué),你從來沒有接送過,對吧?所以那兩個綁匪才會有機可乘,輕易得手。他們威脅你,如果三天之內(nèi)不給他們結(jié)清120萬元工資,就要殺死華仔。那些錢你早就已經(jīng)輸光了,你拿不出錢救你兒子,最后只好來打我們家的主意?!?/p>
謝英逼近他一步,接著道:“你先把一切都設(shè)計好了,然后今天上午,你趁保姆春花一時疏忽,偷偷抱走小俊,將他藏在勝利路那棟無人居住的大樓里,然后裝模作樣地跑到我家來蹭飯吃,假裝正好巧遇咱們家發(fā)生的這起綁架事件……”
“大小姐,我看你是看那些日本偵探漫畫書中毒了,把自己當(dāng)成少年偵探柯南了吧?”胡遠(yuǎn)征忽然看著她冷笑起來,“你說我就是綁架小俊的綁匪,可是綁匪給你爸發(fā)勒索短信的時候,我一直在你家里,當(dāng)時我連手機都沒有碰過,怎么可能一條接一條地發(fā)出那些短信?”
“這個一點都不難??!”謝英說,“你在網(wǎng)上買一張不用實名注冊的手機卡,然后使用手機短信里的定時發(fā)送功能,事先將每一條短信都編寫好,擬定發(fā)送時間,時間一到,就會自動發(fā)送給對方。所以我老爸收到那些短信的時候,雖然你就在他身邊,雖然你沒有碰過手機,但這也不足以洗脫你身上的嫌疑?!?/p>
胡遠(yuǎn)征綁架杜小俊之后,立即來到杜家,假裝跟杜榮一起營救孩子。他先是在銀行取錢時,用一個暗藏玄機的雙層旅行包將錢裝上,然后在樹林里埋錢時又暗中動手腳,把兩個袋子分開埋藏。
在去勝利路救小俊的時候,胡遠(yuǎn)征預(yù)先編寫好的短信自動發(fā)送到了綁架他兒子的民工手里,告訴他們,錢埋在了繡林山東面的樹林里,叫他們自己去拿。綁匪拿到錢后,打電話告訴他,他兒子華仔在長江大堤邊一個廢棄的汽車修理廠內(nèi)。于是胡遠(yuǎn)征在傍晚的時候,離開了杜家,急匆匆去救他兒子。
“你、你這丫頭,全是一派胡言,血口噴人!”胡遠(yuǎn)征握著拳頭氣勢洶洶地道,“我告訴你,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這件事,根本就跟我沒有半點關(guān)系。明明是你吃里扒外,串通外面的人綁架自己的弟弟勒索自己的老爸,現(xiàn)在被人揭穿后,竟然倒打一耙,把責(zé)任都往我身上推。我知道你一直對我姐姐心懷怨恨,你覺得是她把你的親生母親趕走了,是她生了一個弟弟搶走了本該屬于你的幸福,你還是個孩子,我們不怪你,但你也不能信口雌黃,憑空捏造這些事實來誣陷我?!?/p>
謝英面無懼色,瞧他一眼,淡淡地道:“我知道你聞訊趕到那個修理廠的時候,并沒有見到你兒子,當(dāng)你再給那兩個綁匪打電話的時候,已經(jīng)沒有人接電話了,對吧?我恰好知道那兩個綁匪把孩子轉(zhuǎn)移到哪里去了。既然你說這件事與你無關(guān),那么那個被綁架的孩子,自然也不是你兒子了,我本來想把地址告訴你,不過現(xiàn)在看來,似乎已經(jīng)用不著了,是吧?”
“不,不,”胡遠(yuǎn)征一聽這話,頓時變了臉色,看她一眼,口氣忽然軟了下來,拉住她的衣袖說,“小英,你快告訴我,華仔被他們轉(zhuǎn)移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找去那家修理廠的時候,華仔確實已經(jīng)不在那里了,我打電話給那兩個家伙,他們也不接我的電話。華仔是不是有危險了?你快告訴我,他在哪里……”
他這么一說,自然就是承認(rèn)謝英說的是真的了。胡媚媚做夢也沒有想到,綁架小俊的居然是自己的親弟弟,頓時又氣又怒,沖上來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對著他又踢又打,哭喊道:“你是小俊的舅舅,怎么忍心這樣對他?你、你真是連畜生都不如……”杜榮嘆口氣,默默地把妻子拉到一邊。
謝英甩開胡遠(yuǎn)征扯住自己衣袖的手,道:“你知道那兩個綁匪的手機為什么沒有人接嗎?因為我已經(jīng)報警,他們倆早已被警察抓起來了。當(dāng)然,這事你也脫不了干系,我已經(jīng)報告給了警察,你拖欠那些民工的工資,不但要賣車賣房償還,而且這牢獄之災(zāi),你也是免不了的。”
正在這時,門鈴響了,青嫂急忙跑去開門。門口站著好幾個警察,為首的是一名年輕女警,她進屋后問:“你們誰是胡遠(yuǎn)征?”
胡遠(yuǎn)征臉色煞白,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女警凌厲的目光立即朝他望過來:“你就是胡遠(yuǎn)征?”胡遠(yuǎn)征無奈地點一下頭。女警掏出警官證朝他亮一下,說:“我是市公安局的,我們懷疑你跟一起綁架案有關(guān),請你跟我們回去協(xié)助調(diào)查?!?/p>
胡遠(yuǎn)征頓時面如死灰,乖乖伸出雙手,讓她給自己戴上手銬。當(dāng)他被推出門時,忽然回過頭來,用哀求的目光看了謝英一眼。
謝英明白他的意思,告訴他說:“你放心,華仔是我搶在你之前帶走的,他現(xiàn)在在他媽媽那里,沒有受傷,也沒有危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