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遠 陳明翠
教師節(jié)的前一天晚上,五六個初三剛剛畢業(yè)的學生一起來探望我。我也很幸福地接受著學生給我的問候和祝福。閑談中,小琳忽然對我說:“老師,小昊也來了,可走到一樓時,卻無論如何也不肯上來。我問他,他也不肯說,還低著頭離開了?!毙×盏脑捯鹆宋业乃伎肌?/p>
那年春開學初,學校要求每一位教師至少幫扶一名留守學生。我?guī)头龅氖切£?。小昊的母親在一次車禍中不幸遇難,父親長年在外打工,他一直跟著年邁的奶奶一起生活。奶奶每次見到我都說:“李老師,這孩子交給你了,怎么管都可以?!边@樣的話對我來說既是信任,又意味著責任和付出。我就勤督促、勤檢查,他略有進步,我就趕緊鼓勵,出現(xiàn)問題就盡快幫他找原因,有時談話晚了,還給他買吃的,送他回家。我充分發(fā)揮他會唱歌的天賦和有一定號召力的才能,給他創(chuàng)造表現(xiàn)機會:開班會讓他擔任總策劃和主持人,軍訓時讓他做小班長,等等。他也慢慢找到了自己的優(yōu)點和自尊,不再惹是生非了,還成為了為班爭光的主力隊員。后來,我為了及時對他進行教育,讓他每天放學時簡單寫出當天的進步之處,再寫出需要改進之處及明天應該怎么做。鑒于此,我決定買一個精致的筆記本獎勵他。
但不愉快的一幕發(fā)生了。那是上午第一節(jié)課,我把這個精致的筆記本當著全班同學的面交給小昊,并說:“你這段時間表現(xiàn)很好,看你家庭比較困難,我就把這個精致的筆記本送給你?!闭f罷,我發(fā)現(xiàn)小昊坐在座位上紋絲不動,頭一直低著,臉漲得通紅。同學們都轉過身來盯著他,我也非常尷尬地站在講臺上。課后,我問他:“你怎么了,身體不舒服嗎?”還沒等我說完,他竟用從來沒有過的陌生的、敵意的眼神狠狠地盯著我說:“我才不稀罕你送的筆記本呢!”說著轉身就走了。從那以后,他不怎么和我說話了,我對他的教育也越來越不奏效了。
更糟糕的是,后來校領導通知各班教師,讓幫扶的留守學生第二天到辦公室領取教師捐獻的錢物,可就在第二天,小昊沒來學校。于是我去家訪,在我的再三追問下,他冷漠甚至憤怒地對我說:“李老師,請你告訴我,這是真正的關愛嗎?我是貧窮,但我也有自尊,我也要面子呀!這叫我在學校里怎么待下去?”我頓時愣了,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后來,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勸到了學校,但我和他以前那種和諧的師生關系已經不復存在。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正是我一廂情愿的過度關懷,變成一股沉重的壓力,附加在他那還顯得稚嫩、弱小的雙肩上,使他不堪重負?;叵肫饋?,我的那一次自以為是的關愛,成了他的“心債”。這一切,令他焦慮、緊張、害怕和惶恐,一點點地磨蝕著他的自尊,吞食著他的信心,最后選擇了逃避。我的關愛,成了他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盡管學生身處困境需要幫助,但他希望這種關愛與幫助就像雪落水中那樣悄無聲息,不著痕跡,這樣至少可以讓他們能擁有和別人一樣的自尊和自立感。師愛需要以恰當?shù)姆绞匠尸F(xiàn),愛的方式不當,就會給被愛者帶來傷害。
(作者單位:湖北省南漳縣實驗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