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雅群島的關(guān)卡

陳景軍

瑪雅人從來沒有遠離，只是大隱于形，以媽媽的形體出現(xiàn)，為愛人和孩子遮蔽風雨，指點迷津，引領(lǐng)未來。當你緊急喊“媽呀”時就是在呼喚瑪雅，她會攜外星智能馬上解救你。

因為媽媽的緣故，每一個孩子都具足瑪雅智慧，那身體的柔韌，那心思的通透，那構(gòu)想的奇巧，那志趣的爛漫，那適應(yīng)的強大，那學習的積極，那性靈的純凈，無不是印證。只是隨著年歲增長、地球社會的同化、功利世界的熏陶、世俗文明的融通，瑪雅智慧逐步消失，及至長大后神形歸于常人。

2046年，地球?qū)崿F(xiàn)了人類永生的預(yù)言，在海洋深遠處，瑪雅群島上，擁有永生的密碼。

第一關(guān) 疾病

去遠方旅游，得花費很大一筆金錢，可那是兒子亞歌的愿望，作為母親，總要想法幫他實現(xiàn)。娜婭決定一年不進美容院，只在家里用雞蛋清、黃瓜片、過期酸奶等作環(huán)保純天然面膜美容，省出錢來做旅游費用。旅游地湖邊的一堆石子都能讓亞歌專注玩半天。小孩子的快樂是那么純粹，又是那么簡單，唾手可得，看著他，吹著湖上的風，娜婭也有賓至如歸的感覺，心里十分坦然，摒棄了鬧市里蠅營狗茍生活帶來的焦躁，孩子在哪兒，哪里就是全世界。

可旅游回來后，亞歌就整天地疲憊不堪，持續(xù)發(fā)燒，剛開始按吹風吹感冒了治療，后來進一步檢查，晴天霹靂：亞歌患了急性白血?。≡趤喐杌熎陂g，全家人都在為亞歌做骨髓移植準備，等待捐贈骨髓庫符合配型的骨髓，時間太漫長了，況且除直系親屬配型外，骨髓移植的配型成功率僅有萬分之一，骨髓、腦髓，是已經(jīng)廣泛應(yīng)用于醫(yī)療的3D打印技術(shù)的空白點。

亞歌爺爺是最早來醫(yī)院的，醫(yī)生體檢完爺爺身體后，否決了他的配型請求，“老朽了，還有什么用？”爺爺是哭著走的。亞歌爸爸在等待配型結(jié)果時，亞歌奶奶帶了養(yǎng)老的錢來到醫(yī)院，說是全部的積蓄給亞歌作手術(shù)費，“只是……只是……亞歌爸爸身體也不好……我們?nèi)?、你們?nèi)叶伎克蹦棠逃杂种梗尥噶藖喐璋职植粻帤獾纳眢w。亞歌爸爸不置可否，這讓娜婭失望透頂。娜婭在做配型檢查時，卻發(fā)現(xiàn)癌胚抗原指標超過正常值，需做進一步檢查，癌癥？娜婭不敢做最終的檢查。

當面對挫折、疾病、死亡時，才知人生是一條獨行路，想與人訴說交流，又害怕別人的問候;想一醉方休，醒來又更加難受;想躺下睡個天昏地暗，又睡意全無;想放棄放手，又不舍滯留;想痛哭大喊，又意志衰微，斷斷續(xù)續(xù)。娜婭只是在狹小的客廳里踱步，窗外的花草雖近，與心太遠;有人、車經(jīng)過，與己無關(guān);風聲雨聲喧囂聲，不愿沾染，世界只有孤獨。娜婭只是不知疲倦一圈一圈地走，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四個小時，最終精力干竭，癱倒在地，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四個小時，想起又站不起，欲起又不想起，神志模糊，混沌了生死。

第二關(guān) 愛情

剛和亞歌爸爸結(jié)婚時，娜婭很是得意，身上隨隨便便長個東西，不知不覺帶了一二十年，有知覺時感到還挺礙事，卻被他看作寶貝了。自從亞歌有病之后，娜婭心力交瘁，過去的性愛總是做好的飯，隨時掀開鍋蓋來吃，有湯有水，吃得酣暢淋漓;現(xiàn)在的飯都得現(xiàn)做，做半天還熟不了，耐不住性子掀開鍋，吃了一口噎上半天還咽不下去。自檢查出癌胚抗原指標超過正常值后，亞歌爸爸就不再近娜婭的身了，晚上通常是一夜無話，他打呼?；蚓鶆虻卮瓪猓只蚵牪坏胶粑?，娜婭在聽不到他呼吸時，常緊張地用手指試他的鼻息，后來發(fā)現(xiàn)這竟成為和他最親近的接觸，他在床上和衣而睡或偏安一隅，躲避娜婭的身體，這張結(jié)婚時為滾床單暢快特制的大床寬得讓人崩潰，終于理解了文學作品里過去認為是胡編亂造的夫妻“一夜無話”的表述，真是太有生活了。

在亞歌化療的間隙，娜婭灰心地決然地和亞歌爸爸辦理了離婚手續(xù)，沒有身心交融的愛情和身心擔當?shù)挠H情，還有什么盼頭？沒有盼頭的日子不過也罷。把亞歌治療的事宜安頓給亞歌爸爸一家后，娜婭踏上了去瑪雅群島的路程。出發(fā)前，娜婭去父母家待上了大半天，什么也不說，偶爾嘮兩句閑話，曾經(jīng)娜婭在母親的子宮里也不說話，雖空間促狹但很愜意、溫暖和安全，如今父母的家也很逼仄，但娜婭的心是久違的寬松和舒服?？纱锰昧诉€要趕路，踏出房門的那只腳拉動了淚腺，娜婭總是想哭，生活充滿了分娩的疼痛，每個時間節(jié)點任務(wù)的完成都是新生，娜婭已疼得死去活來、痛不欲生，忽略了、忘記了、難以瞻望新生的喜悅。

娜婭過去每次出差前總要回家和愛人極盡纏綿，緩解、釋放緊張情緒，吸附、增加硬漢氣質(zhì)和安全感。這次沒有愛人的娜婭開車去機場要過七個紅綠燈路口，等不及排隊并入其他行車道兩次，往往并入的車道還沒有原來的車道暢快，沒有并入其他車道卻總是通行緩慢，娜婭在一再的猶豫懊悔中來到機場。機場檢票口，男閨蜜文各恰巧也在等安檢，娜婭上前摟上他的一只胳膊，悲傷又憤慨地哭訴道：“我把他當日子過，他拿我當禮拜天耍呢;我和他過兩口子，他卻怕我給他染上病;我馱著他過河，他卻猛踩我一腳差點把我踩淹死;我和他講的是感情，他和我跟兒子談的是利益，忘恩負義的家伙，他忘了我……”文各任她傾訴，沒有打斷她的語無倫次和言不及意，直至航班催促的聲音。

第三關(guān) 海關(guān)

飛機降落在瑪雅群島最外圍的島嶼處，需要在這個唯一可以進入瑪雅群島的邊境海關(guān)辦理入關(guān)手續(xù)，瑪雅群島地勢險峻，峭壁側(cè)滑得落不下一只飛禽，邊境海關(guān)位于島下激流涌動處，有涌動說明有縫隙，才有無人駕駛核潛艇可以載人出入?，斞湃簫u是傳說中的流放之地，送到這里可能終老一生，卻又是天堂之選，這里的人們樂不思蜀，至今沒有愿意出關(guān)者。

海關(guān)里只有兩名不知姓名的工作人員，主要負責入關(guān)人員的醫(yī)學檢查鑒定和入關(guān)簽證辦理。兩名工作人員足夠了，瑪雅群島固若金湯，布下天羅地網(wǎng)，激光扎不進，導(dǎo)彈打不進，未經(jīng)認證的潛艇鉆不進，軍事防御得嚴絲合縫、毫無漏洞，曾歷經(jīng)數(shù)次戰(zhàn)爭，所有攻擊都在群島周圍及上空一一化解，群島毫發(fā)未損。兩人待的時間長了，日子慵懶散漫，索然無味，不屑聊天娛樂，沒有必要記得名字也就忘了自己的名字，等待著幾年后退休，回瑪雅群島過上永生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