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和發(fā)展中華蜜蜂維護生態(tài)平衡

楊冠煌│文

中國農業(yè)科學院蜜蜂研究所

一、中華蜜蜂在生態(tài)體系中的作用

1983年,山東山旺地區(qū)發(fā)現(xiàn)了距今2500萬年中新世的蜜蜂化石——新蜜蜂（Apis miocenica Hong），其與近代生存的中華蜜蜂（簡稱中蜂）的各種形態(tài)特征，非常接近。特別是后翅中脈分叉上完全一致，可認為是中蜂的祖先。幾千萬年來中蜂就生息在中國的大地上，是我國各種被子植物的主要傳粉昆蟲。在與被子植物互相適應過程中共同進化，不僅塑造了現(xiàn)代的中蜂種群，還形成了具有中國獨特的自然生態(tài)體系。我國山林的生物多樣性比同緯度的北美洲豐富得多。

我國闊葉林木種類豐富，分布區(qū)延伸到高海拔、高緯度地區(qū)。海拔3000 m山區(qū)如阿壩州、藏南林芝地區(qū)，都廣泛存有雜木林景觀。北緯43°的長白山區(qū)闊葉林木種類依然非常豐富。

由于中蜂的吻總長在5mm以內，造成我國的多數(shù)被子植物的花筒較短，80%以上顯花植物的花筒深度在6mm以內。

與豐富的植物多樣性相伴而生存的豐富的昆蟲種類的多樣性，鳥類種類的多樣性，構成互相依存，互相制約平衡的生態(tài)體系。因此，幾千年來，我國的山林中很少發(fā)生大規(guī)模的蟲害及其他生物災害。

中蜂也為中華文明的發(fā)展作出不可磨滅的貢獻，如：在甘蔗沒有傳入中國之前，蜂蜜是提供各種甜味食品的主要來源，中藥材的許多配方中都用中蜂的蜂蜜。蜂蠟又是制造中藥丸殼的主要原料等。在文化領域也有不少與中蜂有關的詩歌、成語，如：“蜂擁而至”等；不少詩詞描寫蜜蜂行為、品德, 如：采得百花釀成蜜，不知辛苦為誰甜。

圖1 北京山區(qū)傳統(tǒng)飼養(yǎng)的中蜂

二、逐漸消失的中華蜜蜂種群

1.逐漸消失的中蜂

20世紀初的清朝末年，即距今百年前，在中國大地上被人工飼養(yǎng)的中蜂約有500多萬群。而在山林中野生的蜂群更是不計其數(shù)。那時，北京城里就有中蜂飼養(yǎng)場，在周邊郊區(qū)農戶家中隨意都能見到飼養(yǎng)的中蜂群。農戶庭院中有沒有中蜂群, 作為是否興旺的重要標記。

而現(xiàn)在，只相隔一百年。在北京，不單在城里沒有中蜂群，即使在郊區(qū)、山區(qū)也很難找到農戶飼養(yǎng)的中蜂（圖1）。整個東北平原、華北平原和山區(qū)都難找到農戶飼養(yǎng)的中蜂。全國農村飼養(yǎng)的中蜂群不足百萬群，在山林中也難看到野生的中蜂蜂群了。只在西藏、云南、四川西部和一部分南方省份的偏僻地方，還保存野生的中華蜜蜂種群。一百年以來，中華蜜蜂蜂群數(shù)量減少80%以上、分布區(qū)縮小75%以上，現(xiàn)存中蜂種群多數(shù)呈零星分散狀態(tài)，而密度較大的連續(xù)分布區(qū)不足10%。

圖2 中華蜜蜂分布變化示意圖，深黑代表蜂群密度大，淺黑代表密度小（楊冠煌制）

2.什么因素導致中蜂如此快的消失

百年來氣候雖然慢慢變暖，而這種變化與地球上幾千萬來的氣候變遷比較是微不足道的。也并沒有影響到中蜂賴以生存的植物種群重大改變，基本上保留著原有的顯花植物種類。因此，近代百年間的氣候變化不是導致中蜂大量消亡的因素。那么，就是人為因素所導致的結果？

20世紀以來，不斷地引進外國優(yōu)良蜂品種，如：意大利蜂、歐洲黑蜂、高加索蜂等。而這些引進的蜜蜂品種屬于西方蜜蜂種（Apis mellifera L.），與中蜂不同的近緣物種。筆者深入到農村觀察引進的蜂種與中蜂的關系，以飼養(yǎng)最多的意大利蜜蜂對象，發(fā)現(xiàn)：

（1）當蜜源植物開花結束后，當采集的花蜜缺乏時，在飼養(yǎng)意大利蜂群3km半徑范圍內的中蜂群都被消亡。在死亡的中蜂蜂王身上尋找到蜇針，經鑒定，這蜇針是意大利蜂的工蜂蜇針，也就是說在外界蜜源缺乏時，意大利蜂為了食物而潛入中蜂群內，殺死蜂王，然后掠奪巢內的存蜜。這表明：引進的外來蜂種對中蜂的直接格殺，是造成對同一地區(qū)的中蜂群大量死亡的主要原因。

（2）根據我及課題組測定：西方蜜蜂的蜂王交尾信息素, 有三種主要組分與中蜂相同。當中蜂處女王在空中交尾婚飛時，受到外來蜂種的雄蜂干擾，以使交尾成功率大幅度下降，破壞了中蜂的正常繁殖，也是造成蜂群數(shù)量驟減的原因之一。

（3）外來蜂種帶來的各種病蟲害，如囊狀幼蟲病、歐洲幼蟲腐臭病、孢子蟲病等。西方蜜蜂對這些病蟲害已形成抗抵力，危害不嚴重。而對中蜂卻是一種新的病蟲害，造成嚴重危害。我們已確定20世紀70年代，嚴重危害中蜂的囊狀幼蟲病的病原，是一種直徑30埃的無包膜病毒。這種病毒來源于意大利蜂群的工蜂。通過野外采集花粉、花蜜，把病毒傳染給中蜂。然后，這種病毒在中蜂體內繁殖并發(fā)生變異，變異株在中蜂群間大規(guī)摸傳染疾病。由于中蜂首次被傳染沒有抵抗力，造成100多萬群的大量死亡。

（4）農戶為了提高養(yǎng)蜂生產的效益放棄中蜂，改飼養(yǎng)產量高的引進的西方蜜蜂。農戶改變蜂種，也是導致中蜂種群迅速減少的重要原因。

為此，我們可以確定，導致中蜂近百年來大量消亡的原因，是由于引進的外來蜜蜂品種在我國飼養(yǎng)后造成的嚴重后果。

中蜂的滅絕導致植物多樣性的變化，破壞了原有的生態(tài)平衡，造成一些昆蟲種類猖狂繁衍，從益蟲成為危害人畜的害蟲。近幾年經常發(fā)生胡蜂大量進入農村危害人、畜事件，如2004年陜西安康地區(qū)爆發(fā)胡蜂大規(guī)模蜇死、蜇傷村民的事件。當?shù)卣M織力量殺滅山林中的胡蜂，咨詢到我時，我告訴他們，這是當?shù)厣鷳B(tài)失去平衡的后果，安康一帶歷史上是中蜂的棲息地區(qū)，山林中有厚密的雜木林，昆蟲種類多，胡蜂在山林中起著保護林木免受蟲害的平衡作用。而今，中蜂快滅絕了，植物多樣性減少，再加上人為改變山林的植物種類，使昆蟲種類及數(shù)量減少，造成生態(tài)系統(tǒng)中的食物鏈斷裂，胡蜂沒有了食物來源。另外，昆蟲少了，鳥捕不到食物也飛走了，而鳥又是胡蜂的一種天敵。鳥少了，胡蜂就多了。胡蜂在林中找不到食物，必然到林邊的村莊營巢找食。村民在它的巢窩下勞動、活動，進入其警戒范圍，胡蜂就主動攻擊人、畜。唯一解決方法是恢復其原來的生態(tài)平衡。為了保障人、畜安全，近期先在村落周圍建造幾百米的隔離區(qū)。只消滅在隔離區(qū)的胡蜂窩，保存隔離區(qū)外山林中的胡蜂群。山林中的胡蜂是自然生態(tài)系統(tǒng)中的一個環(huán)節(jié)，不能去盲目消滅它。

三、西方蜜蜂無法代替中華蜜蜂的生態(tài)作用

1.中蜂授粉的廣度和深度超過西蜂

西方蜜蜂在我國自然生態(tài)體系中，在生態(tài)位上與中蜂雖然有許多重疊，但其個體特性卻有許多差異，如西方蜜蜂的工蜂嗅覺靈敏度較低，不易發(fā)現(xiàn)分散、零星開花的低灌木和草本植物，如：十字花科、薔薇料、漆樹科、山茶科、五加科、唇形科、菊科、葫蘆科等一些種類。這些種類的植株分散，矮小，多生長在遮陰處。開花時，中蜂是主要采訪者，西方蜜蜂的工蜂很難去采訪。另外，在同一采集地區(qū)，中蜂每日外出采集時間比意大利蜂提早和延遲，一般多2～3小時。因此，中蜂對本地植物授粉的廣度和深度都超過西方蜜蜂。中蜂被西方蜜蜂取代就降低當?shù)刂参锸诜劭偭浚苟喾N植物授粉受到影響，逐漸減少一些種類的種群數(shù)量而最終滅絕，結果導致山林中植物多樣性減少。

2.中蜂能夠在較低溫度下活動

中蜂的工蜂在氣溫7℃左右能正常采集活動，而在四川阿壩地區(qū)的阿壩亞種，當氣溫3℃～4℃時，工蜂便外出采集。周冰峰，許正鼎(1988)測出：在12月～次年1月，福建南靖縣的八葉五加開花期，當在氣溫14℃以下時，中蜂群外出采集工蜂平均超出意蜂3倍。安全采集氣溫中蜂 6.5℃，而意蜂卻是11.0℃，中蜂工蜂采集氣溫比意蜂低3℃～5℃左右。如果西方蜜蜂代替中蜂，早春和晚秋在較低氣溫中開花的物種，如柃屬，香薷屬，菊科，十字花科等一些種類，其授粉作用受嚴重影響 。

3.西蜂無法在地域生態(tài)中替代中蜂的傳粉作用

西方蜜蜂引進我國已有100多年了，依然只能在東北的大、小興安嶺，新疆北部的自然界中零星生存，其他地區(qū)必須依靠人工飼養(yǎng)繁衍。而飼養(yǎng)西方蜜蜂的許多蜂場，當主要蜜源結束后，由于無法像中蜂一樣依靠零星、分散蜜源留在當?shù)胤敝常枳坊▕Z蜜轉地放養(yǎng)。西方蜜蜂雖在一定程度上能代替中蜂的傳粉作用，由于轉地放養(yǎng)，這種代替的生態(tài)作用也就喪失了。此外，在我國山林中胡蜂種類眾多，中蜂能對抗這些胡蜂的攻擊，與胡蜂處于共存的平衡狀態(tài)。而我國許多胡蜂種類對引進的西方蜜蜂品種造成毀滅性打擊。在歐洲，山區(qū)胡蜂種類少，多為小型胡蜂，對當?shù)匾吧鞣矫鄯浞N群處于互相共存的平衡狀態(tài)。歐洲的西方蜜蜂引入我國后，不能對抗我國胡蜂的攻擊，無法代替中蜂成為新領地的野生種群，發(fā)揮其生態(tài)作用。

四、其他傳粉昆蟲也無法彌補中華蜜蜂的作用

熊蜂、壁蜂、切葉蜂等其他傳粉昆蟲與中蜂在采集蜜粉源上，已形成各自的范圍，其生態(tài)位上已互相分離，如熊蜂主要選擇大花朵，花瓣鮮艷的花，如胡蘆科種類；切葉蜂以豆科為主，壁蜂以早春薔薇科種類的花為主。中蜂主要選擇，不鮮艷或白色、無色花，花序復雜的小花朵為主。依賴中蜂授粉的植物種類，一些傳粉昆蟲雖然可以去采集，但受各自行為特性所限定的采集選擇性，難以改變其傳粉特性，授粉的效果遠不如中蜂。因此，這種彌補作用很有限。況且，在自然界中傳粉昆蟲種類雖多，但多為個體和小群體，能為植物授粉的個體總數(shù)量少于中蜂群，故無法滿足眾多植物種類的授粉需要。沒有了中蜂，會使許多顯花植物種類不能得到授粉而滅絕。

五、對于中華蜜蜂的保護建議

1.建立自然保護區(qū)和品種資源保護區(qū)

當前，在中蜂已處瀕危狀況的東北、華北、西北應設立保護中華蜜蜂為主的自然保護區(qū)。2005年北京市在房山區(qū)浦洼鄉(xiāng)，首先建立以保護當?shù)刂腥A蜜蜂為主的自然保護區(qū)。目前許多省都著手建立省、市級本地中蜂品種資源保護區(qū)，不但保護了中蜂種群的遺傳基因，也延緩了中蜂的消亡。

2.劃出中蜂生產區(qū)

在中蜂處于易危和稀少地區(qū)，如長江流域各省山區(qū)，劃出中蜂生產區(qū)，以保存當?shù)刂蟹?，避免當?shù)刂蟹湎觥?/p>

3.選育抗病、高產的品種

采用選育手段提高中蜂生產性能，如采用遠距離地理品系雜交，利用雜交優(yōu)勢提高了中蜂生產能力。楊冠煌等從1990年開始在北京房山區(qū)蒲洼鄉(xiāng)通過定向人工選育，培育出“北一號”中蜂品系，提高生產能力10%以上。雖然通過選育提高了中蜂群的生產性能，但其生產效益也達不到引進蜂種的水平。因此，這種措施只可以減緩農戶改變蜂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