芻議高翔山水畫中的“奇”

劉晨

摘 要：高翔是“揚州八怪”中少有的以山水畫著稱的畫家，他師造化用我法自成一家，以自然為師，抒情寫意?？v觀其作品，筆墨簡淡卻耐人尋味。他的繪畫風格與繪畫思想，對后來“揚州八怪”的發(fā)展有著極為重要的作用。

關鍵詞：揚州八怪 高翔 山水畫 奇

“揚州八怪”之一高翔是“揚州八怪”中為數(shù)不多的地道揚州人。當時，揚州府郡城設有江都縣，所以高翔他自稱“江都小弟”。雍正九年五月，兩江總督尹繼善疏增設甘泉縣，所以在《重修揚州府志》中又稱為甘泉人氏。這兩者并無矛盾。高翔的家境一直以來并不好。但他或是受到歷代文人畫家們的影響，又或是與他自身的品性性格相關，他是一位一生布衣未進仕途的文人畫家，將自己的全部心思放置于藝術創(chuàng)作中。

揚州八怪這些畫家在生活中與常人并無區(qū)別，所以怪并不是從他們生活中來定義的。只有從他們的作品中，來加以研究。那作為“揚州八怪”之一的高翔，他以山水畫作品著稱，他的山水畫作品的怪，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博采眾法，自成一體。

“揚州八怪”從康熙二十二年至嘉慶四年，也就是1683到1799年，這116年間屬于我國歷史上的盛世階段。這段時期內呈現(xiàn)出相對平和的景象，矛盾有所緩解。揚州八怪所處時期屬于清中葉，當時清政府處于封建社會末期，盡管這時期內的統(tǒng)治是相對穩(wěn)定的，經濟持續(xù)發(fā)展。但在表面經濟繁榮的背后，社會的發(fā)展有著極度的不平衡，貧富差距較大，底層人民民不聊生。在當時的社會，社會秩序與社會習俗都以正統(tǒng)為規(guī)范。反映在繪畫方面中，以正統(tǒng)派的“清初四王”為主流標準，他們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崇尚的是仿古，將前人宋元時期的筆法作為最高標準，這種思想因受到皇帝的支持，所以被奉稱為正宗。當時揚州地區(qū)作為中國文化的重地，經濟出現(xiàn)了空前的繁榮。經濟的繁榮就會帶動藝術的發(fā)展，使得市民的審美呈現(xiàn)多元化傾向。而“清初四王”一味仿古，一成不變的繪畫創(chuàng)作引起了具有創(chuàng)新意識的畫家們的不滿，認為他們雖然他們有較為深厚的筆墨基礎，但這種缺乏創(chuàng)造力與生活的繪畫風格，不能符合大眾的審美。這種精神在當時具有很大的進步性，對后來“揚州八怪”的發(fā)展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是值得后人學習并發(fā)揚的。

對高翔山水畫創(chuàng)作中影響最大的就是石濤，石濤與高翔相差了近五十來歲，可謂是高翔的忘年之交?！皳P州八怪”或多或少都受到石濤的影響，但其中只有高翔直接師從石濤。高翔在其少年時期就能接觸到像石濤這樣的大家，這對高翔的藝術發(fā)展起到極其重要的作用。高翔曾將自己親手所刻的印章贈予石濤，作為答謝石濤將自己的一幅書法作品贈予高翔，曰：“書畫圖章本一體，精雄老丑貴傳神。秦漢相形新出古，今人作意古從新?！驳瞄}石千百換與君，鑿開混沌仍人嗔?！笔瘽@首詩不僅贊揚了高翔的篆刻技藝的高超，更是傳達自己繪畫創(chuàng)作的思想。兩人的師生情誼是十分深厚的，石濤去世時，高翔才二十歲來歲，此后高翔開始過著隱士的生活?！稉P州畫舫錄》曾記載“石濤死，西唐每歲春掃其墓，至死弗輟”。可見兩人的感情至深，不僅是對朋友逝世的傷心，也包含了對石濤藝術的崇拜。正是由于兩人的交往，石濤那種抒發(fā)內心情感，不拘泥于摹古的繪畫思想，在高翔的繪畫創(chuàng)作中淋漓盡致的體現(xiàn)出來。

高翔的繪畫創(chuàng)作除了吸收了石濤的繪畫思想，他還追隨元代山水畫家種逸筆草草的灑脫，元代山水畫家崇尚“逸品”，繪畫創(chuàng)作追求抒發(fā)個人的胸中逸氣，寄情于物，進行精神寫照。倪瓚就是逸品的代表人物，他的畫作疏簡是其一貫的畫風，向有疏體之稱。畫面中的所繪的物體很少，大面留白，但意境清幽，高逸。另外他作畫喜歡用淡墨，他的山水畫并非沒有渲染，只是用極淡之墨為之。這種對用筆用墨的掌握給了高翔一定的啟示。高翔的山水畫筆墨簡淡，畫風恣意灑脫，所畫山水意境孤寂清曠，富有生活氣息。

二、 用筆簡潔疏秀，意境清曠。

高翔的山水畫創(chuàng)作大多用筆簡潔，多用披麻皴，很少渲染畫面，使得整幅畫作營造出一種清曠幽靜的畫面感。

高翔自己所說：“吾以山水勾勒為奇，以皴皵渲染為耦，蓋將離絕遠去于筆墨畦畛之外”。冬心曾評價“帆影粘天淡欲無，松嵐遠寺半模糊，可知著紙無多筆，便是江天萬里圖”

《樊川水榭圖》這幅作品，是高翔山水畫中典型的一幅簡筆山水，橫38.5cm，縱28.6cm，現(xiàn)藏于上海博物館。采用平遠的手法來表現(xiàn)“樊川水榭”的秀麗風景，筆墨簡但構圖富有變化，顯示江野的空曠，頗具文人畫意味。畫面中，近樹遠山，帶有幾間房舍，中間隔著一片浩蕩的煙波，水面空白，不著一筆。其山石大多以干枯的線條勾勒并加以皴染，樹木大多雙鉤樹干，樹葉或圈或點，墨色淡雅，意境清幽。畫上題款，印圓印一方。

三、喜園林小景，抒情寫意。

高翔一生并未遠足，他的山水畫作品取景大多為園林及其生活周邊的游玩景色。高翔能取法自然中超然物，不受模式束縛，富有自己獨特的風格。

高翔喜愛描繪周邊園林及庭院的景色應該是與當時造園活動的興盛所不可分開的。當時的封建統(tǒng)治階級對知識分子進行嚴格的控制，各種思想文化受到束縛壓制，私家園林在此期間在江南各地流行起來。當時的文人畫家盛行以此題材進行描繪，以此與大自然有親密的接觸?！稉P州畫舫錄》中就記載有像石濤一類的文人大家參與造園活動的實例。因此，這也就促成了山水畫題材中園林、庭院等小景的出現(xiàn)，高翔則是這一題材的代表畫家。

高翔的山水畫作品題材以周邊園林小景為主，注重借用對身邊生活及景色的觀察與描繪來表達自己的感情。高翔筆下所描繪的自然景物，不受束縛，用筆用墨肆意流暢，沒有過多的設計布局，注重將自己的情感躍于紙上，流露出自然的韻味之美。從高翔的山水畫中，可以看出他的性格與品性，在畫中抒發(fā)情感以此表達自己的理想與愿望。例如作品《山水圖》卷，這幅畫作是描繪的是江南一帶的風景，畫中峰巒起伏，樹木茂密，江面開闊，遠處的漁舟忙于勞作。山水間的亭臺樓榭幽靜怡人。樹木大多采用雙鉤勾勒樹干，樹葉或圈或點，用筆簡潔，用墨淡雅。整幅作品不以氣勢取勝，在此畫中，我們能體會到高翔將寫實與抒情相結合，融入了對家鄉(xiāng)山水的真切感受。

例如作品《溪山游艇圖》，紙本水墨，橫40.8cm，縱79.5cm。作者借景抒情，把對社會現(xiàn)狀的不滿與自己的理想之境融入畫中。即這幅畫作將作者理想中的隱居場所描繪出來。構圖采用的是以傳統(tǒng)的近、中、遠三層畫法。畫面近景為平靜的湖面，上面有一只游艇在徐徐劃動，三位雅士圍桌而坐，賞景吟詩，是何等的逍遙自在。中景所描繪的是依山而建的幾間房屋。遠景則描繪的是一座座山巒，猶如一個高大的屏風擋住了外界的喧鬧與浮華。寄托了作者對隱逸生活的美好向往。

四、以禪入畫，超脫凡俗。

文人畫家們一向品性孤傲清高，高翔自詡不食人間煙火。他一生布衣，未進仕途，將其一生的精力都用在繪畫創(chuàng)作上。他無意于遠離現(xiàn)實，卻超脫凡俗。高翔部分山水畫作品中蘊藏著濃濃的禪宗思想，所描繪的超脫凡俗的境界使人們忘記當下所面臨的世俗煩憂。高翔早年與石濤相交的過程中，受到了石濤禪宗思想的影響，心性喜于禪。

例如高翔的代表作品《彈指閣圖》，橫 38cm，縱 68.5cm，現(xiàn)藏于揚州市博物館，是一幅帶有禪宗思想的作品。這幅畫可謂畫家的代表作品，能夠體現(xiàn)出畫家他深厚的寫實功底與造型能力。這幅畫所描繪的是揚州景色，作品中的彈指閣是位于揚州天寧寺西邊的一所僧房。高翔將這彈指閣放置于鬧市之中，是一座集居住、園林、僧寺為一體的建筑，鬧中取靜，十分雅致。圖中所描繪的簡陋的竹門，稀疏的籬笆，以及老樹、屋舍等錯落有致，院中描繪了幾株大樹，高高聳立，樹葉繁茂。一所兩層的閣樓坐落于庭院中。閣樓上門窗打開，樓上下均放有幾案，樓上還置放了一個香爐，墻上貼了一幅佛像。院子中樹下有兩個人正在交談，一年輕者似躬身求救，年長者則頭戴斗笠，手持木杖，氣氛和諧。此圖描繪出一片靜謐的天地，令人神往。整幅畫作行筆干凈流暢。畫面勾勒得建筑及庭院中的人物雖是簡單的幾筆，卻神情動態(tài)栩栩如生。整幅畫作皆以淡墨勾勒，再以濃墨點染，使得畫面墨色豐富且有層次。枝干用枯筆勾勒，加以苔點，將老樹遒勁挺立的姿態(tài)展現(xiàn)出來。畫面上所繪景致不多，但各個景物安排得當，意境深遠。這幅畫不僅是高翔的寫實作品的代表作，更是以禪入畫的佳作。宋代歐陽修曾說“蕭條淡泊，此難畫之意……故飛走遲速，意近之物易見，而閑和嚴靜，趣遠之心難形?！薄稄椫搁w圖》這幅作品成功之處在于表現(xiàn)了一個很難表達的“靜”字，所描繪的彈指閣表明高翔心性向禪，超凡脫俗。

結語

高翔的山水畫作品具有其鮮明的個人特色：首先是師法前人，自成一體;師法自然，而不受束縛，創(chuàng)造出畫家自己的獨特風格。他所畫的山水，除去有師法倪云林、石濤的一面以外，特別注重師法真山真水，山水、園林都能近于寫實，而又高于真實，有抒情意味，富有濃厚的生活氣息。而且高翔的每幅山水畫作品必題以詩，詩情畫意相得益彰，具有藝術震撼力。高翔之所以能在詩書畫印各個方面上取得成功，是與他平生好學與努力所分不開的。華喦曾評論他“擁書鼓神智，猛如食葉蠶。垂老且弗惰，趣味殊自甘”。由此可見他苦學不輟，精進不懈，至老不衰的精神。

高翔的山水畫有其獨特的自我風格，這種敢于創(chuàng)新的思想與精神給后來的人有了一定的啟迪。這種創(chuàng)新的思想是值得我們在繪畫創(chuàng)作中學習的，他所強調的創(chuàng)新是基于傳統(tǒng)之上的，不是一味的強調個性的解放。他不受到前人的束縛，主張抒發(fā)自己的情感。在我們進行繪畫創(chuàng)作時，所要做的首先是臨摹古畫，學習古人的筆法精髓，不能一味追求新意，破壞原畫。在經過多次臨摹學習后總結經驗，將其轉化為己用。在身邊找尋創(chuàng)作題材，在自然中找靈感，在繪畫中抒發(fā)我們的情感。我們在欣賞高翔流傳下來的真跡時，從畫面的內容上看，可以看到他繪畫的師承及轉化與創(chuàng)作思想的創(chuàng)新。從畫面的繪畫技巧層面上看，高翔擁有深厚的筆法功底和熟練精湛的技法，這也是與他的刻苦努力分不開的，這在一定程度上也給了我們不斷學習的動力。

注釋：

鄭奇，黃俶成.揚州八怪評論集[M].江蘇：江蘇美術出版社.

蔣華.中國畫家叢書·高翔[M].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1985.

賀萬里.水墨城韻：中國歷史文化名城畫典（揚州卷）[M].河南美術出版社，2014：51.

王朝聞.中國美術史：清代卷（上冊）[M].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