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我隨周恩來總理、陳云和李富春到莫斯科參加商談和確定蘇聯(lián)援助我國經濟建設的具體項目,征求蘇聯(lián)政府和斯大林對我國制定第一個五年計劃的意見。在蘇聯(lián)前后生活了10個月,這10個月的日日夜夜至今仍歷歷在目,難以忘懷。
新中國成立后,我們面臨著繁重的經濟恢復和發(fā)展的任務。一方面,要治理戰(zhàn)爭創(chuàng)傷,恢復生產, 發(fā)展經濟;另一方面, 要抗美援朝, 保家衛(wèi)國,支援前線。經過一年多艱苦努力,1951年經濟恢復工作取得很大成績。這時,根據中央“三年準備、十年計劃經濟建設”的思想,中財委于1951年2月開始試編我國第一個五年計劃,包括需請?zhí)K聯(lián)援助和幫助建設的項目。在當時,竭盡全力進行我國第一個五年計劃的建設,爭取蘇聯(lián)對我國的經濟援助,是中央的一個重要戰(zhàn)略決策。
新中國成立后,蘇聯(lián)對于是否援助中國還有些疑慮,直到抗美援朝,斯大林才相信中國共產黨的國際主義是真的。這時蘇聯(lián)才主動提出愿意幫助我們設計和建設一批項目。當時我們的外交方針是“一邊倒”。因為新中國成立之初,在帝國主義的重重封鎖之下,只有蘇聯(lián)承認我們,不一邊倒也不行。
編制全國計劃是毛主席提出來,由周總理親自主持“一五”計劃領導小組工作。負責編制“一五”計劃的是中財委計劃局,實際是李富春親自抓。中財委計劃局的人不多,辦公地點在朝內大街孚郡王府 (又稱九爺府),為編制“一五”計劃的事,我暫時到中財委工作。那時,計劃不好編,困難在于大家沒有這方面的知識,資料也有限,南方一些城市才剛剛解放,全面情況了解得少。編計劃只能根據需要,計算指標。所以,“一五”計劃一開頭比較粗糙,后來幾經修改,直到去蘇聯(lián)前還在修改。
東北是我國重要的工業(yè)基地,國家“一五”建設的重點在東北,東北工業(yè)部制定年度計劃已有經驗,但沒制定過五年計劃,所以東北擬訂的“一五”計劃建設規(guī)模十分龐大。計劃第一個五年,要向蘇聯(lián)訂購成套設備約35萬噸,總價值為17萬億元舊人民幣(每1萬舊人民幣合1元新人民幣),折合盧布為17.56 億。一般設備為13 萬—14 萬噸,約合8萬億元舊人民幣。此外,國內建筑設備安裝的五年計劃是81萬噸,其中非必需安裝設備為10.5萬噸,必需安裝設備為70.5萬噸。技術人員420人,工人1 萬人,安裝工人平均安裝一噸設備需要25 個工時。五年內土建任務是24萬平方米,土建工程技術人員最高達到5400人,工人達到9萬—10萬人。土建的定額是每平方米6個工時,留用蘇聯(lián)專家36人。其中1953年需聘請專家95人,1954—1957年需聘請專家150人,基本建設顧問需聘請330人, 要派出實習生1600人。另外,還要聘請設計方面的專家72人,教育方面的專家59人。
東北的許多工業(yè)建設項目,在制定“一五”計劃時就已開始設計和施工了。1951年2月,我到北京參加全國工業(yè)會議,在會上就確定了一批建設項目,并立即開展了工作。如富拉爾基北滿鋼廠,1951年請?zhí)K聯(lián)做了初步設計,并做了部分技術設計,當時該鋼廠的規(guī)模為15萬噸。還提出了富拉爾基電站的建設,電站的第二臺機組要求蘇聯(lián)1952年交貨。佳木斯銅網廠已在莫斯科簽訂了設計合同,該廠最初是一個單獨項目,后來將銅網廠和佳木斯造紙廠合并在一起。沈陽風動工具廠,已在莫斯科審核完設計。此外,還有沈陽第一機床廠、阜新電站、哈爾濱鋁加工廠、吉林鐵合金廠、201廠(碳素電極廠)等,這些建設項目都在去蘇聯(lián)之前就已列入計劃,并向蘇聯(lián)方面提出,請他們幫助設計。
1952年上半年,我們做完了東北工業(yè)的第一個五年計劃。我?guī)е@個計劃,到北京參加全國“一五”計劃編制。剛到北京時,中央和國家機關的“三反”運動還沒有結束,中財委其他人都在參加運動,就是柴樹藩他們編制計劃的人忙忙碌碌。
在北京,我還參與了編制“一五”全國地質工作計劃。那時,中央設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地質工作指導委員會,主任委員是李四光,副主任委員是謝家榮。李四光調走后,謝家榮代主任。他下邊的一批工作人員,許多都是原來國民黨資源委員會地礦處留下來的人,大都是我北大的同學。當時的地質工作就是在國民黨資源委員會地礦處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基礎很薄弱,工具也落后。盡管如此,在新中國成立后的三年里,還是派了一批人到各地進行地質調查。地質做的計劃也比較大。地質計劃由地質工作指導委員會負責,我參與這件事。地質部是在1953年初成立的,宋應(即我北大地質系同學宋爾純)調來任副部長,何長工任代部長,李四光任部長時,何長工任常務副部長。
在赴蘇聯(lián)談判之前,我們做了詳細的準備工作。中央為了搞好與蘇聯(lián)對接的第一個五年計劃編制,決定由周恩來總理親自主持計劃領導小組工作,具體負責的是中財委計劃局,當時計劃局人不多,就從各大區(qū)抽調人員參與這項工作。1952年7月25日,我從東北趕到北京,立即同即將前往蘇聯(lián)談判的同志一起投入緊張的準備工作。在臨行前的20多天中,我們夜以繼日地討論項目,列設計項目表,寫設計項目說明,做設計項目和設計清單,做地質勘查資料和清單,提出專家與設備要求和技術要求等。同時還要準備好“一五”計劃的總說明、計劃方針和計劃概要,詳細推敲了重工業(yè)計劃。對我們所準備的材料,要求統(tǒng)一、準確。
經過緊張的工作,我們做好了赴蘇談判前的準備工作。
我國政府代表團在1952年8月15日晨5時離開北京。
代表團正式成員共5人:周恩來任團長,陳云和李富春(中財委副主任)任副團長,成員是張聞天(駐蘇聯(lián)大使)和粟裕(副總參謀長)。
代表團的顧問都是政府和軍隊有關方面的負責人:宋劭文(中財委秘書長兼計劃局局長)、陳郁(燃料工業(yè)部部長)、王鶴壽(重工業(yè)部部長)、汪道涵(華東工業(yè)部部長)、王諍(中央軍委通訊部部長)、劉亞樓(空軍司令員)、羅舜初(海軍副司令員)、邱創(chuàng)成(炮兵副司令員)、雷英夫(軍委作戰(zhàn)局局長)和師哲(外交部政治秘書)等。
代表團的隨員也是各部門的有關負責人,包括呂東、柴樹藩、沈鴻、白楊、齊明、陳平、王世光、錢之道、李蘇和我,以及一批翻譯等。
出國之前,我們集中學習了一段時間。8月13日,陳云召開會議對我們提出了紀律要求:一是不講越過職權的話,不該講的不要講,該講的也要先請示后再答復對方;二是在行動上,外出必須經過請示,批準后才可行動,會客必須有正式手續(xù);三是在風俗習慣上,要入國問俗,按規(guī)矩辦事;四是不能亂敬酒,不準喝醉酒,主要是因為蘇聯(lián)人愛喝酒,而且一喝就要喝醉;五是外出坐車要聽從安排。劉亞樓在蘇聯(lián)生活的時間比較長,情況比較熟悉,他給我們講了注意事項。我們的生活和活動都由他負責安排。在準備出國時,我們每個人都做了一套衣服,還做了厚呢大衣、夾大衣,發(fā)了皮帽子。周恩來沒有做夾大衣,仍然穿著那件舊的藍色的夾大衣。
代表團共乘坐三架飛機,一架飛機只能坐一二十人。當時張聞天已在莫斯科,周總理、陳云、李富春、粟裕四人分乘兩架飛機,與其他顧問、隨員坐在一起。飛機從北京起飛后,途經蒙古首都烏蘭巴托和蘇聯(lián)伊爾庫茨克、克拉斯諾亞爾斯克、新西伯利亞、斯維爾德洛夫等機場,于17日下午6時半(莫斯科時間是剛過中午)到達莫斯科。我們代表團經過的各個機場,蘇聯(lián)方面都做了精心的安排。為了保證中國政府代表團的安全和順利航行,他們要求每個機場在我們的飛機沒有起飛前,其他客機不得起飛。
在伊爾庫茨克,我們的飛機停飛休息,看到有不少蘇聯(lián)旅客在候機室,我們代表團中會俄語的同志就熱情地同他們打招呼,問他們的飛機什么時候起飛,他們答道:等周恩來的飛機起飛后,我們再起飛。
到達莫斯科后,周總理在機場發(fā)表了熱情的講話。周總理住在中國駐蘇聯(lián)使館,陳云、李富春和粟裕同我們都下榻在莫斯科著名的蘇維埃旅館。我在這里住了10個月。說來非常巧,1988年我再到蘇聯(lián)訪問時,在莫斯科仍住在這個旅館,一晃已是35年后了。
到莫斯科后的第二天,我們就立即開始了緊張的準備工作。認真準備和核對材料,學習和討論蘇聯(lián)報紙發(fā)表的蘇聯(lián)第五個五年計劃大綱草案。
8月20日,斯大林同周恩來總理舉行了會談。會談前,周恩來已將我國“一五”計劃主要內容的書面材料交給了斯大林。21日,蘇聯(lián)報紙紛紛報道了周總理同斯大林會談的消息。周總理、陳云副總理在蘇聯(lián)期間,先后同斯大林舉行了兩次會談并發(fā)表了中蘇雙方談判公報。公報指出,中蘇雙方討論了有關中國與蘇聯(lián)兩國關系的重要政治與經濟問題。在這兩次會談中,雙方達成協(xié)議,即蘇聯(lián)政府在1952 年底以前將共同管理中國長春鐵路的一切權利以及屬于該鐵路的全部財產無償地移交我國政府,并完全歸我國所有。9月22日,周總理、陳云、粟裕和部分顧問、隨員離開莫斯科回國。
由于我們到莫斯科時,正趕上蘇聯(lián)全力準備召開蘇共第十九次代表大會(會議在10月5日召開),蘇聯(lián)計委主席薩布洛夫正籌備蘇共十九大,蘇聯(lián)方面顧不上研究我們的第一個五年計劃。李富春和我們20 多人留下來繼續(xù)做準備工作。我當時是東北工業(yè)部秘書長,是重工業(yè)部的代表,又是民用工業(yè)部門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