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個謊言(中)

林羊 王小坡

好的文字如同恒星，穿越浩渺的空間與無垠的時間，仍能熠熠發(fā)光直至永恒。若你有足夠的感悟力、想象力與創(chuàng)造力，熱愛中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這里將是你發(fā)光的舞臺——讓你的小說如銀河星系般鋪展，你會被證明是新生的未來之星。

五

半夜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在沙發(fā)上迷迷糊糊睡著了，還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還是騎著自行車穿來穿去的高中生，和卜陽一起坐在河堤旁喝汽水，兩人說說笑笑。可能是自己一直在探索高中的回憶。就做了一個這樣的夢，醒來后只記得夢里的卜陽是愛笑的，她笑起來還有淺淺的梨渦，和照片里那沒有笑意的表情完全不同。

看到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收到一條好友添加邀請，原來是多事的方文把我的賬號推送給了那個尋找卜陽的男生。通過邀請后，我們倆簡單聊了一會兒，覺得三言兩語在手機上也說不清楚，干脆約了第二天見面聊。約完放下手機去洗漱時，身體越發(fā)沉重起來，挖掘別人的秘密總是帶著好奇與不安。

下班后趕去約見面的餐廳，對方很有禮貌地遞上了名片。

“你好，我是許冰，這是我的名片?！?/p>

我點頭示意，表示自己沒有名片。剛落座，許冰就把手機里的那張合照遞給我看，直接切入主題：

“請問你認(rèn)識林佳嗎？不對，我聽說她不叫林佳，你認(rèn)識照片里的女生嗎？”

“嗯，她是我高中班上的同學(xué)?！蔽颐蛄艘豢谒?，從包里拿出那張畢業(yè)合照攤在他面前，“這個齊劉海的女生就是她吧。”

許冰拿起畢業(yè)照看了一會兒，點了點頭，表情沒有什么變化。

“你和她是什么關(guān)系？聽方文說你在找她?！?/p>

“我是她朋友，半年前突然聯(lián)系不上了，我挺擔(dān)心的，就四處在找她?！?/p>

朋友真是個相當(dāng)模糊的字眼。聽到對方用這種托詞，直覺不應(yīng)該說太多，我就只簡單說了下她中學(xué)時期是個很沉默不愛跟人打交道的人。

“原來她以前是這樣的，和現(xiàn)在不太一樣呢?！?/p>

“那你認(rèn)識的她是什么樣子的？”

“其實聽了你今天說的這些。我也在想到底我認(rèn)識的她是什么樣子的?！闭f完許冰低下頭去喝湯，我們倆陷入了沉默，都默默吃著飯。

“我剛想起我和林佳，不對，我和她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痹S冰喝了口茶。突然說起了他們倆初識時的情景，而坐在對面的我發(fā)現(xiàn)，在說這段回憶時，許冰一直繃著的臉總算是舒展開了，露出了更豐富的表情。

服務(wù)員過來續(xù)了一次茶，許冰結(jié)了賬，我道謝之后穿上大衣準(zhǔn)備離開，許冰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問道：“對了，你知道她原本的名字是什么嗎？她一直告訴我她叫林佳?！?/p>

我一邊說，一邊對著空氣比畫：

“她叫卜陽。太陽的陽。”

六

飯局結(jié)束，送完客戶才意識到喝過酒的胃空蕩蕩的。便走到家附近中心公園旁的夜宵攤吃點東西。下著蒙蒙細(xì)雨的夜晚，需要一碗熱湯的安慰，范圍有限的雨棚里擠著三三兩兩的顧客和避雨的行人。沒有空桌，我端著餛飩面找可以拼桌的位子，看到有一個女生獨自坐在角落，我擠了過去。

“請問這里有人嗎？”

女生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后搖了搖頭，并把自己放在桌面的折疊傘放在了地上。我點頭表示謝意，把餛飩面放在桌上。擠進里面的位置坐下?？吹酵赖呐椭^給我的碗里倒入了胡椒粉，想叫住她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塞著耳機，我俯身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猛地抬起頭。

“不好意思，你倒胡椒粉這碗是我的?！?/p>

“啊，不好意思?！彼断露鷻C看著眼前小桌，兩碗看起來一樣的餛飩面擺在桌上，離她較遠(yuǎn)的那碗餛飩面的湯上浮著細(xì)碎的蔥花和些許胡椒粉。她右手不自覺撫摸著劉海，有點不知所措：“我重新給你點一份好嗎？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p>

“沒事，你這碗沒吃吧，我吃你這份就行?！?/p>

“沒吃過，沒吃過，實在是太抱歉了，剛有點恍神?！彼龘崦⒑５挠沂址畔?，表情有種松口氣的舒展。將自己那碗推到了我面前。

一碗暖乎乎的餛飩面下肚，胃被填滿，原本的醉意漸漸消退。看著對面的這個女生一邊吃一邊低頭按著手機，手縮在過長的針織衫衣袖中，只看到半截手機屏幕。碗里的食物只吃了一半。我起身準(zhǔn)備離開時，她站起來讓出過道。

“真的很不好意思?！彼€是在道歉。

“沒關(guān)系啦，不是什么大事，不需要一直道歉的?！?/p>

“下次來的話我請你吃?！彼掌鹆吮傅纳袂?，笑了起來。這時我才注意到她笑起來的樣子很甜美很好看，嘴邊有著淺淺的梨渦。

“好啊，說好了，下次來你請?！?/p>

耍帥離開后。腦中卻一直浮現(xiàn)著這個笑容。之后的一周，本來只一周一次的宵夜變成了每天都在同樣的時間去那個攤上打卡，每天都想著會不會再次遇到她，然而每次都失望而歸。一周過去，我都覺得自己有點荒唐，卻還是不自覺走到了夜宵攤，連老板都認(rèn)識了我。

“小哥，今天還是一小碗餛飩嗎？”

“嗯，老樣子?！?/p>

等餛飩的時間里。照例搜索著旁邊幾張桌上有沒有那個女生。搜尋一圈后沒有看到，雖然知道這種小概率事件不太能發(fā)生?？蛇€是忍不住充滿期待。

“請問這邊有人嗎？”低頭吃餛飩的時候聽到有人拼桌的請求。

“這邊沒人?！蔽覒?yīng)聲抬頭一看，原來真的是她，她看著我淺淺地笑著。

“原來真的是你，我開始還以為認(rèn)錯了?！彼_椅子坐下，“還沒付錢吧，說好了這餐我請哦。”

“這次可以輪到我說謝謝了?！边@一周的期待在此刻落下旬點，我壓低聲音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雀躍。

我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比起上一次的尷尬和沉默，這一次氣氛輕松了不少。直到最后吃完，她起身結(jié)賬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我才想起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叫林佳。單人旁那個佳?！?/p>

她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主動報上名字，并拿出手機顯示一串號碼，示意那是她的手機號碼。

“哦，我叫許冰，言午許，冰塊的冰?！?/p>

七

和許冰告別后，回想起許冰說的他們倆初識的場景，就仿佛愛情電影里的開場一般，精心修飾過的情節(jié)讓人覺得缺乏真實感。大概人類的記憶就像美顏相機的濾鏡一般有著自動美化功能，讓一切失了真，讓人摸不清真相。許冰言辭間的有所保留也讓我無法對他產(chǎn)生信賴感，似乎也無法從這次見面中尋到什么線索。而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在初識的時候卜陽就下定決心借用別人的身份。

直覺自己陷入了一個巨大的謊言之中，卻無力抽離。

自己為何要牽扯進這件事，原因自己也說不清。從包里拿出許冰的名片，看他就職的是有名的大型企業(yè)，在通訊錄里翻了翻，記起也有在此公司任職的朋友，于是把名片拍照發(fā)給了朋友，想向朋友打聽一下這個人。

在職場上養(yǎng)成的習(xí)慣，在與一個陌生人深入接觸前先做背景調(diào)查，小心翼翼。

回想起自己前一晚所做的夢。將許冰描述的卜陽的笑容和夢里的樣子相重疊。好像就能想象到是什么模樣，多年未見也仿佛能確認(rèn)她的樣貌。雖然我們倆并沒有一起坐在河堤旁喝汽水，但是在那年夏天我確實有在餛飩攤遇見卜陽，在那個騎著自行車四處晃蕩虛擲光陰的夏天。時隔多年在夢中閃現(xiàn)，我才想起這件事。就像夢中一樣，自己騎著自行車路過餛飩攤，不過在遠(yuǎn)處看到卜陽在店里收拾忙碌的身影就默默騎車離開了，雖然也有聽過“女鬼從來不換鞋子”的戲謔謠言，但如此真實接近別人的生活讓我感覺不自在。昨晚的夢里給了當(dāng)時的我另一個選項，其實害怕尷尬而逃走才是青春期真實的我，除掉回憶的濾鏡，真實的自我并不是害羞天真，只是單純因為沒有面對過這樣的場景。無法對他人的生活產(chǎn)生共情的尷尬。而現(xiàn)在的我懂了這些，也算是成長。

不知道那個小小的餛飩店還在不在，在回憶中抓到了新的線索忍不住開心起來，我四處搜索著零星的線索。努力拼湊真相。我對于這件事的在意程度遠(yuǎn)遠(yuǎn)超過自己的想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近一直陷入中學(xué)時期的回憶，那些很模糊的情緒也變得清晰起來，原本只記得那時的我不停地補習(xí)，一場接一場地考試，分?jǐn)?shù)高高低低，心情時好時壞，教室天花板上吱吱呀呀轉(zhuǎn)著的老舊吊扇和高考結(jié)束后漫長的夏天。原來除了這些，當(dāng)時也埋藏了一些秘密在記憶的最深處，等待我此時將它們重新挖出來。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