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學
這—年,毫無疑問地過完了這一年,喊我老徐的人越來越多了在這座城市,甚至比我小幾歲的人都左一聲老徐右一聲老徐地喊。有時我想老徐真的就那么老嗎這一年,我的確禿頂了,眼花了,走起路來不直線了想法越來越少了,時間長了有那么一點點想法也沒有辦法了,路上偶遇一個向我打招呼的人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來人家叫啥姓啥了而小時候的事情,獨坐時,腦海里卻像看露天電影似的,一個又一個鏡頭如飽滿的種子這一年,我深深地愛著,愛親人,也愛過去的仇人愛從我頭頂飛過的一只鳥,也愛春天的花夏天的熱,秋天的果,冬天的枯草和寒風也愛我手機上長期沒有顯示的電話號碼甚至,愛一些我明明知道張三李四王麻子離開了人世但他們的電話號碼我還是舍不得刪除這一年,我休了年休假休假當天就去了武漢,一待就是一個月十月的武漢讓我形容的話,它簡直就是一個內(nèi)心深情曼妙的女人今夜,想起來我心里依然是欲望的火焰
記事,在東湖
她誘惑的身材在陽光下顯得更加地誘惑風吹來,吹起了她的秀發(fā)也吹起了她淡紅色的大擺連衣裙湖面上,投下的陰影拉長又縮短這美給予的美使這個中午靜默使她周圍的物件靜默,可我不是物件啊此刻,我的內(nèi)心像大海的浪頭一樣不斷地加速,翻滾、翻滾、加速看著這反復呈現(xiàn)的美——這美如天仙的女子我真想沖上去吻她、撫摸她、抱緊她、抱死她
喊—個人的名字讓黑再黑一點,黑到極限在極限的黑里,我才能藏身一年、兩年、三年、四年…——多年之后我的靈魂和肉體依舊新鮮獨坐時,想一個人想她的好,也想她的壞一千個理由不算理由——愛有多深才算是深喊一個人的名字,不停地一直喊到淚水流干,天地淪陷
想起時的溫暖光從窗口涌進來,照在三角梅上所呈現(xiàn)的美正好迎合了,我心里的美像閃電穿透靈魂,赤條條地愛著這是冬至的第二天夢中常常出現(xiàn)的一生足以珍惜,享用,不需要頓號逗號和分號不說你也知道的,親愛的如果你走必須找一個,像我一樣愛你的人親愛的,沒有遺憾每一刻想起的溫暖那才叫溫暖
自畫像喧嘩之中,他沉默像一枚釘在墻上的釘子時間久了,仿佛他能夠說出愛,或被愛身邊的那些人,無足輕重活著,大家都是演員死了,大家都是浮塵阿信說,他這是草民哲學他喜歡抽煙,喝茶心情好的時候吼幾句,跑了調(diào)的秦腔偶爾,他也寫幾首詩單永珍說,能寫幾首詩的人中他算是長得,最最惡心的一個楊森君說,別看他在梨樹下披著衣服像個生產(chǎn)隊隊長其實,他最熱愛生活
疼,或者痛母親已不是第一次從床上掉下來,記得兩個月前,她就掉過一次那是四九的第五天——西北風呼呼地吹著那次,冰冷的水泥地使她的身體幾乎僵硬在醫(yī)院里,我看見她臉色鐵青,嘴唇發(fā)烏整個人似乎都脫了相那幾天,我一直陪著母親像小時候,我手關節(jié)骨折她寸步不離地在醫(yī)院里一直陪著我父親去世后我曾無數(shù)次地勸過母親讓她和我一起住可每一次,她都微笑著以自己的理由婉拒了母親今年七十四歲因患類風濕病手關節(jié)、腿關節(jié)全部變形了可她的飯量,聽覺辨別是非的能力都超常的好此刻,我看著病床上骨瘦如柴的母親一遍又一遍地向我說著“別擔心,沒事的”我的眼眶,再一次濕潤了
這個黃昏天還沒有黑透,一彎月牙就出現(xiàn)了,像突然出現(xiàn)的一個人為此,我激動不已生活中的許多細節(jié),來自一個人的修養(yǎng),關于這點我不說,你也知道一次遠游,你看透了一個人的正面和反面,像放在手里的一枚硬幣,在燈光或陽光下,都一目了然在下班的途中,仰望天空,一彎月牙的出現(xiàn)使這個黃昏,多了一些溫暖,少了一些寒冷
和我同齡的獨居者來吧,帶上你的頑疾、俗套、壞習慣趁著,天空還沒有霧霾趁著,水源還沒有污染來吧,帶上你的手風琴、二胡、琵琶趁著,樹還沒有那么光禿趁著,草還沒有那么枯黃來吧,帶上你蛇一樣的腰身和氣息……也帶上你的濃脂淡粉趁著,我說的話還沒有那么虛偽趁著,我做的事還沒有那么出格來吧,和我同齡的獨居者讓愛重新縫補你斷了的婚姻讓甜蜜在甜蜜上,伴隨你的余生多年之后,你會發(fā)現(xiàn)我是你的一根拐杖,這就夠了
流浪貓一只、兩只、三只……更多只小黑、小黃、小白不經(jīng)意間,我發(fā)現(xiàn)了它們像發(fā)現(xiàn)草原上競放的野花在這座偏僻的河西小鎮(zhèn)深夜,它們游蕩像幽靈一樣在大街小巷,樓前屋后它們喊叫,聲音嘶啞而凄涼像千萬個孩子被拐賣此時,樓下有四條或,五條流浪狗聽起來,那聲音一條是高音一條是中音一條是低音另一條,既不是低音也不是中音,更不是高音就是那種把聲音拉得長長的——又拉得長長的似乎,它嗓子里有痰就是怎么咳都咳不出來的那種此時,已深夜誰還在燈下縫縫補補縫身體的傷,補愛情的洞萬個母親撕肝裂肺 長短句,或朋友講的故事他說:他姑媽是村里出了名的丑女人他說:他姑媽是村里出了名的壞女人他說:他姑媽的丑就是誰看一眼誰都會在夜里做噩夢的那種丑他說:他姑媽的壞就是誰惹了她她罵誰都會翻出祖宗八代的那種壞他說:他愛這個又丑又壞的女人愛她,是因為她給他生了四個表哥,三個表妹愛她,是因為她始終對他的姑父深深地愛著他說:他姑父長年在新疆石河子打工聽村里人說:長得很帥的姑父他和工地上一個做飯的女人好上了好上了,他姑父回家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少到,近幾年干脆不見了他的人影可他的姑媽依然愛他的姑父整整五十年,他的姑媽都樂觀地活著活著,逢人就夸他姑父的好甚至,就連家里成才的七個子女都歸功于他姑父的身上他說到這兒的時候,天色開始暗淡,我看著他我似乎聽見,他八十六歲的姑媽臨終前,還一聲一聲喊著,那個負心漢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