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歸人

如墨的四周悄無聲息，猛地，腳心被什么利物戳了一下，贊布疼得幾乎蹲在了地上。要是有一線光亮，哪怕是一星點熒光也好?。》駝t，照這樣的速度，十二點以前是無論如何也到不了衛(wèi)生站的！略有些焦灼，贊布撥開又一片擋在眼前的干樹葉……忽然間，周圍的一切豁然開朗了：自己正踏在一條礫道上，不遠處，矗立著幾間低仄的平房，其中一間的窗格里透出柔和的燈光，照亮了這段靜寞的小路。贊布興奮得小跑起來，轉眼間，那束燈光已到了近旁。那一方柔光篤定地映照在空曠冷寂的路上，從小小的一隅放射出強烈的光亮與暖意?！耙悄莻€山坳里也能有這樣的光亮，扎西多杰一定不會……”想到這里，贊布的心又沉落了下去。當那亮著光的港灣就要淹沒在夜色之中時，贊布回首立定，向它遠遠地行了一個軍禮。

已是日喀則的深冬季節(jié)，朔硬的寒風時不時灌注在這荒涼的便道，冷得令人心悸。一連十幾個晚上，贊布都要在這條小路上度過他一天中最難熬的時光。所幸的是，行不了多遠，礫道旁的那束燈光就會守候在那里，即便夜已深沉，縱使雪覆礫道，它總是安靜而堅定地輝映在路旁，抵御著夜的侵襲，為路人驅散心底的寒冷。有了它的陪伴，贊布的任務完成得很順利。只是，聶日雄鄉(xiāng)之行一天天過去，那份沉甸甸的囑托依然沒有著落，扎西母親的住址始終沒有找到?！疤嫖医唤o阿媽……”贊布永遠不會忘記，扎西多杰把那個紅布包交給自己時的神情，那是英雄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后的微笑。

衛(wèi)生站的工作已接近尾聲。晚星的寒輝灑在頭頂，沿著熟悉的路徑，贊布又一次走進那片朦朧的光亮中。他回想起在貢嘎駐扎的那無數(shù)個夜晚，兵站的燈火如星星閃耀，扎西多杰不時會哼起他家鄉(xiāng)的小調：“雪蓮花盛開在貢嘎山上，白云深處鳥語花香?！倍嗝磧?yōu)美的旋律，贊布也輕聲哼唱起來。身邊的光霧在逐漸擴大，不遠處，那間民居的門開了，一個身影緩緩從光中走來?！澳慊貋砝玻。俊币粋€熱切而蒼老的聲音響起，贊布愕然地立在那里。那個身影移近了，是一位瘦小的老奶奶，扶著手杖，身體向前微探著?！八钟蜔裘客矶紴槟泓c著，你從小就怕黑！”“可……我不是您要等的人，我只是從這里路過！”贊布稍稍回過神來。“你……不是？”老人的聲音低沉下去，“可你唱著他的歌。”她慢慢轉過身去進了屋子，“貢嘎的任務快完成了吧！怎么還不回家?。吭?！”門被關上了。贊布靜靜地站在夜霧里，良久、良久。那束燈光依舊氤氳在暗夜里，朦朧的光霧漫溢在四野中，無聲地陪伴著路過那里的人們。

作者簡介：薛媛，遼寧大連人。曾獲世界文化名家文學一等獎，創(chuàng)作的電影劇本《書夢奇緣》由中國電影資料館和中國電影博物館收藏。

（責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