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治霖
如果沒有遇見閆家的親戚,恐怕我也會迷路。實在太難找了,與閆家相鄰的做賣豬肉生意的人告訴我,閆家老屋是在隔壁鎮(zhèn)上的茶坪村三組,我和另一名來自廣州的記者便招呼摩的,一同去往村里。他的摩的師傅騎得快,迅速消失在我的前方,過會兒又打電話來說:“迷路了,這么遠就不去了?!?/p>
我的摩的師傅比較會認路,從雙河鎮(zhèn)出發(fā),正確地拐過幾條土路的分岔口后,也正左右為難。通向村里的小路,無路標、無地名、無鄰人可問,此時在前方正好有輛小貨車,開車的司機和站在貨箱上的兩個中年女人左右顧盼。
問之,答曰是閆家親戚。大喜過望。
但他們也不認路,只好聯(lián)系家人來接。接車的人來了,發(fā)動機損耗嚴重的小貨車吭哧吭哧地,拐入更窄的土路,車后濃煙滾滾??油莶黄降男÷愤M到深山,在車上緊緊抓著貨架的兩個女人被顛得亂發(fā)飛舞,其中一位嘆氣說:“好造孽哦?!?/p>
我和摩的師傅緊隨其后,到了摩托車也進不去的分岔口,眾人下車步行。
山雨過后,空氣尚還濕潤,看不清的山頂被巨大的霧氣籠罩著,白色的云霧綿綿遮蓋天日,緩緩地將要降落下來。自然美景下,在竹間穿行的眾人脖子與臉上撲著汗水,腳下卻小心翼翼,否則摔一身泥。下了車的兩名中年女人感嘆著,說上一次到這,還是妹妹結婚時喝喜酒。十多年過去了。
走了二十多分鐘,妹妹婆家的老屋終于在眼前。這是一個老場院,土砌泥堆的房屋,用敦實的木頭頂著頭上的瓦礫。天上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場院中央的一間房,擺著花圈與靈位,題聯(lián)“早登仙界”,桌上供奉紙錢與水果,牌位后方就是安置著死者的透明棺材。
死者叫閆世聯(lián)。長寧地震中,她是官方通報的遇難者名單上的第二位:“閆世聯(lián)(女,雙河鎮(zhèn))?!?/p>
年近八十的閆世聯(lián)丈夫說,6月17日地震發(fā)生那晚,他在老伴隔壁的一棟樓睡,地震發(fā)生在深夜11點左右,他被搖醒了,聽見外面嘩嘩聲夾雜著轟鳴聲,以為是大雨雷電。又有很多人喊“快跑、快跑”,他納悶這大雨天怎么能往外跑。
他出門才發(fā)現(xiàn)是地震,只穿著內(nèi)褲急忙去看老伴的屋子,已經(jīng)塌了。
閆世聯(lián)丈夫沒有辦法,只能去請救援。幫手的人進去后,他只被允許站在三十米外的門口張望,廢墟里呼救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老伴在凌晨一點多被救出時,已經(jīng)沒有生命特征,被匆匆滾上了布。
那是災區(qū)的黃金救援時間,眾人匆忙往來,他找不到一個能說上話的人,只能和朋友把尸體運回了村里老屋。
農(nóng)村葬禮的講究很多,閆家選定了6月22日下葬。住在這棟漏雨的老屋,閆世聯(lián)丈夫說,老伴在地震中枉死,如今家也回不去了,身后事是一筆無人過問的糊涂賬,也許要等到葬禮后自己才能去追問。
老人不知道,此時的雙河鎮(zhèn)四處是各地的救援力量,各色企業(yè)人等在安置點或者沿街發(fā)放賑災物資,社會關注度聚焦在雙河鎮(zhèn)長達兩天,只是他的家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