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頌：博學(xué)愛民 清白傳家

張滄海

蘇頌（1020—1101年），北宋著名科學(xué)家，他主持創(chuàng)制了世界上最早的天文鐘——水運儀象臺，主持編著的《本草圖經(jīng)》是我國古代的藥物學(xué)巨著。李約瑟高度評價蘇頌：“蘇頌是中國古代和中世紀最偉大的博物學(xué)家和科學(xué)家之一?！碧K頌還是一位出色的政治家，五十多年歷經(jīng)五朝，哲宗朝升為宰相。他為官清正，遠避權(quán)寵，不立黨援，遵制守法，顧全大局，頗得民心。南宋理學(xué)大師朱熹這樣評價他：“趙郡蘇公，道德博聞，號稱賢相，立朝一節(jié)，終始不虧?！?/p>

惠愛于民此最親

“惠愛于民此最親”，這是蘇頌任地方官時所寫的《次韻王伯益同年留別詩》中的一句。

“詩言志”，蘇頌把“惠愛于民”作為當官的最高使命。他一生五次出任地方官，每赴一任，都是盡其所能，身體力行，為民造福，因而深受百姓愛戴。

提點開封府界諸縣鎮(zhèn)公事時，蘇頌“建請浚自盟、白溝、圭、刀四河，以疏畿內(nèi)積水”。知滄州時，遇黃河泛濫，蘇頌經(jīng)過實地調(diào)查研究，提出了疏引黃河水的辦法，他不辭勞苦，深入災(zāi)區(qū)，親預(yù)其事。在杭州任內(nèi)，他記掛市區(qū)水澀，百姓飲水不便，把鳳凰山的甘泉水引入市區(qū)做自來水用，黎民百姓皆大歡喜。出任江寧知縣時，蘇頌明察暗訪，核實丁產(chǎn)，造冊課稅，嚴懲一批瞞產(chǎn)逃稅的劣紳，大大減輕了百姓的負擔。在潁州知州任上，朝廷為筑皇陵向州縣派貢，州縣紛紛加派肥私，蘇頌上書為民請命，減輕百姓負擔，結(jié)果任務(wù)完成了，老百姓還不知道。

蘇頌關(guān)心民瘼、體恤百姓的愛民之心深為皇帝所知。熙寧九年（1076年）正月，蘇杭地區(qū)再次受災(zāi)。在選任地方長官時，宋神宗感慨地說，“蘇頌仁厚，必能拊安吳人”，再次委任蘇頌前往災(zāi)區(qū)賑災(zāi)。

蘇頌從二十三歲入仕，直到八十一歲拜太子太保，一生從政，始終把“惠愛于民”作為最高使命。一個官吏能否清正廉潔，其根基在于他是否愛民。凡真心誠意為民謀利的官吏，皆一身正氣、兩袖清風;而那些以晉升和謀私為目的的官員，絕大多數(shù)都陷入了貪污和腐敗的泥淖。

故里碑與熙寧三舍人

在蘇頌故鄉(xiāng)，有一座木石結(jié)構(gòu)的甘露亭，亭的東南側(cè)至今屹立著一方古樸的石碑，人稱“故里碑”。碑的正中陰刻“宋熙寧三舍人丞相正簡蘇公故里”文字?！柏┫唷笔翘K頌的官位，“正簡”是蘇頌的謚號，令人困惑的是碑文中“熙寧三舍人”既非官職，又非謚號，為什么卻冠在“丞相”“正簡”之上？更令人不解的是，歲月流逝，八百多年過去后，為何清代人還畢恭畢敬地把“熙寧三舍人”鐫于碑石，宣示過往的大小官員呢？

原來，這與一樁發(fā)生在北宋熙寧三年（1070年）有關(guān)官員選拔的事件有關(guān)。這一年，蘇頌任工部郎中、知制誥，負責起草詔書。其時王安石推行新法，他請求朝廷破格提拔一名地方官李定到朝中任職。蘇頌不反對新法，還對青苗法的施行提出過有益的建議。但是，事關(guān)為國選才，蘇頌認為要慎之又慎，特別是越級提拔，必須是“非常之人，聲名顯聞于時，然后可以壓服眾議”。而李定精于投機鉆營，巧對神宗質(zhì)詢，“一言稱旨，便授臺官，此乃度越常格，隳紊法制”。時為中書舍人的蘇頌與他的同事宋敏求、李大臨一起，“封還詞頭，不予具草”，不肯起草任命書。蘇頌、宋敏求、李大臨因此被撤職外放，這就是宋史上有名的“熙寧三舍人”事件。

吏治是否清明，任才是否得當，事關(guān)一個政權(quán)的生死存亡。蘇頌主張官吏的任用升遷應(yīng)遵循既定的制度，特別是他在選拔人才時堅持廉潔奉公、一塵不染的高風亮節(jié)，不但在當時被證明是正確的，時至今日仍不失其重要意義。

奉養(yǎng)如寒士

《宋史·蘇頌傳》記載：蘇頌任館閣校勘九年，僅以薄俸“養(yǎng)祖母及母，養(yǎng)姑、姊妹與外族數(shù)十人”“妻子衣食常不給，而處之晏如”，有客上門，竟“不能備一酌”。蘇頌任尚書、宰相時卻“贍給常苦不足”。為了節(jié)用，他常常用裁下的碎紙片寫字，“未嘗妄費寸紙，每剪碎紙為簽頭，稍大者抄故事”。

當車轎衣飾盛行涂金之風、大興土木建設(shè)樓堂館所之時，蘇頌?zāi)媸里L而行，向皇帝建言，此前朝廷“嚴禁涂金之令，所以戒淫侈，而敦質(zhì)素也……京師無名土木，營民費財，望戒內(nèi)外，不急修造，及佛祠、神廟悉皆禁”。蘇頌以身作則，升任宰相之后，他的住宅依然簡陋，乃至下屬們都說這樣的“府第”實在與宰相身份“極不相稱”?？墒怯钟姓l知道，蘇頌除此“蝸廬”之外，竟“四方無尺椽寸土”！

歷代史家對人物的評價，都推崇“蓋棺定論”。曾肇撰寫的《贈司空蘇公墓志銘》中，是這樣評述蘇頌的清廉節(jié)儉的：“家貧，擔石不充，無慍色?！薄半m貴，奉養(yǎng)如寒士。筑第京口，僅蔽風雨。比薨，來吊哭者，見其服用儉素，皆嘆息而去?！?/p>

官至宰相，蘇頌門前沒有前呼后擁的闊綽排場，沒有花前月下、笙歌不絕的閑情逸致，更沒有燈紅酒綠、眾官酩酊的驕奢淫逸。陪伴蘇頌的，是明月清茶，是政務(wù)之余的博覽群書、廣獵博采……

世胄相傳清白訓(xùn)

在蘇頌故居，有一副后人摘錄蘇頌詩句的楹聯(lián)“世胄相傳清白訓(xùn)，源流同是子卿孫”，揭示了蘇頌作為名臣賢相及其后代清廉從政的基因。

蘇頌出生在“七世仕本朝”的望族，蘇氏有詩禮傳家的傳統(tǒng)。蘇頌的廣博知識與祖父蘇仲昌的嚴格家教是分不開的。蘇頌的父母對蘇頌更是精心培養(yǎng)，其父蘇紳一刻也不放松對蘇頌的教育，他每到一地任官，都要為蘇頌延聘教師，設(shè)學(xué)廳，并讓叔父及名人子弟與其共讀。后來蘇頌叔父蘇緘及家人為國捐軀的壯烈之舉，也深刻影響了少年蘇頌。優(yōu)越的家庭環(huán)境、嚴格的家庭教育對蘇頌的成才起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

蘇頌的知識和品德都得益于家庭教育，所以他對家教格外重視。他留給后人的家教資料，主要有《魏公譚訓(xùn)》及《感事述懷詩》，還有載于《蘆山蘇氏大宗總族譜》中經(jīng)過他修訂的《蘇氏家規(guī)》以及寓于其他詩文中的家教言論。

蘇頌后人及現(xiàn)代研究者整理出蘇頌的家教思想主要有以下四個方面。

一是重視文化知識。他給子孫的戒言是“非學(xué)何立，非書何習(xí)，終以不倦，圣賢可及”，要求子孫做到“廣讀博學(xué)”“學(xué)貴于勤”。

二是道德先于文華。在“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科舉社會中，蘇頌雖然重視文化知識的學(xué)習(xí)，但更注重道德操守的培養(yǎng)。蘇頌“道德為先”的核心是恪盡職守，忠于國家，當國家需要你獻身時，你能毫不猶豫地為國捐軀。他在《魏公譚訓(xùn)》中不止一次地褒揚他的叔父蘇緘為國捐軀的壯烈事跡，要求子孫世代牢記并發(fā)揚光大。在如何對待錢財、土地的問題上，蘇頌要求子孫淡泊寡欲、誠信不欺，這也是蘇頌“道德為先”的一個重要方面。

三是身教重于言教。蘇頌要求子女做到的，自己必先做到。他處處以“行完學(xué)富”的標準來衡量自己。在蘇頌大量的家訓(xùn)言論中，多數(shù)是以自身為教的遺訓(xùn)，因為他認為身教比言教更有力量。

四是持家以孝，治事以公。蘇頌家教以孝為本，蘇頌為子孫訂立的《蘇氏家規(guī)》開篇就訓(xùn)示說“凡為子孫，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正婦順，內(nèi)外有別，老少有序”。蘇頌的家教還提倡治事以公，他訓(xùn)示子孫“處事必公”“為官必廉”，他自己更是以身作則，在對待好友兒子及自己親屬的升遷上都一視同仁，并不特殊照顧。

面對蘇頌的家教思想，一種發(fā)自心底的敬意油然而生：一個人杰出，可能沒什么了不起，能“世胄相傳清白訓(xùn)”，把子孫培養(yǎng)得卓爾不群，才真正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