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方無隅
廊憑翠障龍憑雨,石伴青松鳥伴花,我靜靜地凝視長廊上的對聯(lián),心里默默地在想,人們可以在時光里心安理得,靠的便是這樣的一份平常心吧!
濟南是一座泉城,“家家泉水,戶戶垂楊”的濟南令人羨慕。這次又在料峭的春寒中來濟南小住,早早地起來,去了一趟不遠處的五龍?zhí)丁?/p>
從東門進園,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五龍噴水的雕塑,水聲隆隆,威儀萬千!五龍?zhí)杜c趵突泉風景區(qū)相臨,泉群中的五龍?zhí)丁⒃卵廊?、古溫泉、天鏡泉等,都在濟南七十二名泉之列。
五龍?zhí)兜臍v史十分悠久,相傳此處因一夜雷雨,潰陷成淵。自金元開始,潭邊就建了五龍?zhí)眉漓胛宸烬埳?,當年所筑的五龍壇用來祈雨,潭水也從那時被稱為五龍?zhí)丁?/p>
樹的影子清晰地倒映在泉水之上,漂亮的魚兒在清淺的水中自由地邀游,想起了《陋室銘》當中的那句話,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更何況此處傳說有五龍在淵呢!
這五龍?zhí)段业模巳?,更因為秦瓊祠。秦瓊是隋末唐初的名將,地道的濟南人,他每每作為唐軍的先鋒鏖戰(zhàn),所向披靡,也是一位萬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的好漢。據(jù)說秦瓊的舊宅就在這五龍?zhí)?,而現(xiàn)在這里有一處被辟為祠堂,成為了憑吊這位山東好漢的極佳所在。進入五龍?zhí)豆珗@,我便尋跡而至,去探訪我少年時崇拜的好漢。
秦瓊祠的正門前有一處影壁,影壁墻上是雙馬浮雕,用高浮雕的手法刻畫了兩匹秦瓊的坐騎,一匹為大家熟悉的的黃驃馬,另外一匹馬則是忽雷駁,我查閱了《酉陽雜俎·語資》中的記載,權(quán)記于此?!疤魄厥鍖毸笋R號忽雷駁,常飲于酒。每于月中試,能豎越三領黑氈。及胡國公卒,嘶鳴不食而死。”
影壁上刻著濟南文史專家榮斌先生所作古詩詠贊這兩匹駿馬。題忽雷駁詩為:金鐙銀鞍騁沙場,痛飲醇醪意氣昂。悲嘶長隨壯士去,留得美名天下?lián)P。
寫給黃驃馬詩文為:奮蹄追風透骨龍,一任壯士橫戈行。梨園傳唱留佳話,自古良驥伴英雄。這“透骨龍”是黃驃馬別名,戲曲《秦瓊賣馬》中的馬即是此馬,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馬還有一個名字叫做鉛頂干草黃。
祠堂的門楣上寫有“秦瓊祠”三個大字,門兩旁的楹聯(lián)為:為通百戰(zhàn)術,氣作萬夫雄,是康有為的手筆。祠堂的門前并沒有鎮(zhèn)守的石獅,作為武將的秦瓊自己就是北方年畫中的門神,自然無需其他神獸庇佑。與眾不同的是大門兩側(cè)一邊有一塊上馬石。上馬石除了是宅第等級的劃分標準,更是因為主人上馬時真的離不開它,登上上馬石的兩步臺階,就可以輕易地腳登馬蹬、騎上馬背出行了。門前的上馬石通常有兩塊,一塊是供主人出行時登高上馬用的,另一塊是供主人歸來時下馬用的,大家都喜歡討個口彩,不喜歡用下馬這個詞,于是這兩塊石頭就都成了上馬石。
秦瓊祠整組建筑為北方典型的四合院規(guī)制,總體格局為正殿、東廊、西亭廊及大門,大門外便是那座影壁與建筑呼應并圍合成相對獨立的一個小廣場。四合院內(nèi)的建筑,有著明顯的唐風遺韻。殿堂形體俊美又莊重大方,整齊又不顯呆板,古樸而充滿活力,雖為新建,卻也是唐朝時代精神的很好體現(xiàn)。
庭院中有一座銅鼎,銅鼎高過我的頭頂,鼎腹上鑄有“忠、孝、義、勇、信”五個大字,恰如其分地展示了秦叔寶的美德。庭院東廊的楹聯(lián)上是歐陽中石先生寫下的“歷下顯揚男兒志,昭陵長駐英烈魂”,而匾額上“望隆桑梓”的字是郭沫若先生題寫的。正中大殿門楣上懸掛“義薄云天”四個大字,門柱上楹聯(lián)為:黃驃銅锏隋唐業(yè),大義精忠海岱魂。我駐足在早春的清晨,整個庭院沒有其他人,這樣的時候更容易讓人陷入沉思,我仿佛聽得見那漸去漸遠的馬蹄聲。
殿內(nèi)是秦瓊身披戎裝的塑像,將軍手持令節(jié),頂盔貫甲,儀態(tài)威嚴莊重,讓人肅然起敬。殿內(nèi)的聯(lián)語很樸實,上聯(lián)為:民間傳說為朋友插刀兩肋忠義搏九天四海皆仰秦叔寶,下聯(lián)為:歷史記載擒敵酋櫻降二百次血出數(shù)斛三軍皆服胡國公,橫批是虞世南筆體的英風永存。
正殿兩側(cè)的墻上都畫有極其精美的壁畫,描述了秦書寶一生當中的故事。壁畫的前面是兵器架子,上面陳列著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等十八般兵刃,讓我想起了小時候喜歡看的那些章回小說,《隋唐演義》當中各位好漢都有排名,手中的兵器也各不相同,李元霸用的是擂鼓甕金錘,宇文成都的是鳳翅鎦金銳,裴元慶的八棱梅花亮銀錘,雄闊海的熟銅棍,伍云召的紅纓亮銀槍,羅成是五鉤神飛亮銀槍,秦瓊用的則是四棱金裝熟銅锏,我現(xiàn)在特別佩服那些評書藝人,每一種看似平凡的兵器都被賦予了一個響亮的名字。那些改朝換代的歷史,伴隨著這些兵器的名字,銘刻進歲月的深處。四棱金裝熟銅锏也陳列在這里,我記得評書里的秦叔寶除了用雙锏,也會用那著名的金纘提瀘槍。如今秦瓊的殺手锏和羅成的回馬槍都成了漢語當中大家熟知的詞匯,這也是那個年代留給我們的文化傳承。
秦叔寶和尉遲敬德,后來變成了我們的門神。關于秦瓊的一些著名的故事也陳列在這里,我們可以在瞬間走進那鼓角爭鳴的前朝舊事里。
庭院一側(cè)的廊道中,也有許多的碑刻,可以讓人來此懷古。山門內(nèi)立有石刻《唐胡國公秦叔寶像》,因玻璃反光,看得不甚清楚。
山門西墻下的石碑,刻的是《舊唐書》當中的《秦叔寶傳》。
清晨的濟南,有些清冷,我置身于這些亭臺樓閣,也流連于那些逝去的歲月。歷史就在這樣的斗轉(zhuǎn)星移當中被一字一句一頁一頁地寫成,或波瀾壯闊或?qū)櫲璨惑@。
濟南的歷史就流淌在泉水的脈絡里。濟南的泉水有一個最大的好處,那就是即便天再冷,這里的泉水也是有溫度的。在清晨的寒氣當中,我可以看到水面氤氳的霧氣,那是溫熱的水蒸發(fā)出來的,水氣在水面上彌漫開去,如夢似幻。
清冽的泉水,從石頭上汩汩滔滔的流過,如唐詩宋詞—般流過我的心頭。
泉水中是自由自在的游來游去的魚兒,泉水邊正有人取水,生活在濟南,特別是生活在泉水邊上的人,真的是幸福,他們可以輕而易舉地過上這種汲泉烹茶的生活,如仙人般愜意。
我從水潭邊經(jīng)過的時候,或許是我的腳步聲有了一些驚擾,一直尚未長成的水鴨噗噗愣愣地躥出水面,水面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漣漪。雖然心中有許多的隗疚,愧疚于這種驚擾,但這樣的畫面卻讓這個寧靜的清晨增添了許多的顏色,變得生機盎然起來。
五龍?zhí)豆珗@的里邊還有一處名仕閣,名仕閣臨泉臨潭而建,水邊的石碑上刻著四個大字,正是“近水樓臺”,閣北有潭西泉,泉邊的亭子恰恰以“得月”命名,得月亭的聯(lián)語是:說文四家君其一,歷下群泉此第三。若說是近水樓臺先得月,我想此處便是正宗。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很難想象在這么冷的時節(jié),迎春花兒居然開了。近水樓臺先得月,還有下一句,那便是“向陽花木易為春”,而在五龍?zhí)?,在溫熱的泉水邊上,應該說是“臨泉花木易為春”更為貼切些吧。
五龍?zhí)妒菨纤拇笕褐?,建園風格兼具南北精華,以潭池溪港,質(zhì)樸野逸為水景園林之要。我走過樹影凌波,鳴禽啾啾,也走過荇藻漂搖,錦麟游泳,恍若在仙境游歷。
五龍?zhí)豆珗@當中,還有書法家武中奇先生的舊居,我在書法家的小院當中駐足,尋找那些間架結(jié)構(gòu)當中的樂趣。
在魚樂池畔的長廊當中,我見一位老者靜靜地端坐,這是—種令人羨慕的狀態(tài)。廊憑翠障龍憑雨,石伴青松鳥伴花,我靜靜地凝視長廊上的對聯(lián),心里默默地在想,人們可以在時光里心安理得,靠的便是這樣的一份平常心吧!
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精彩都隱匿在城市的似水流年里。在不同的城市,在平凡的旅程中,在某一個清閑的早上,選一處幽靜的所在,正如這濟南的五龍?zhí)?,你可以獨占滿目的風景,云影天光濾去了紛擾。這時宜懷一份閑心,臨清風林泉,發(fā)懷古幽思,讓自己暫離紅塵的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