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向臉兩邊開

董寶厚

微風(fēng)掠過，蟬鳴依舊。這夏季，有人心神不寧，也有人享之樂之。

溫庭筠肯定屬于后者。不得不贊嘆他的想像力，把蓮比成“洛神波上襪”，極贊其姿態(tài)輕盈。而“搖滟”一詞，也十分精準(zhǔn)地寫出了怒放蓮花的風(fēng)姿。

其實(shí)，只要對任何事情都拿出個咂摸勁兒，人的想像力可以是無窮無盡的。

在蘇州，有一道甜點(diǎn)叫作“蓮花酥”。聽它的名字，只感覺與“桂花糖”“棗花酥”類同，并不是很吊人胃口。但觀其形，則不得不贊嘆其創(chuàng)造者的想像力——猶如一朵盛開的蓮花，花瓣開裂，層次分明，每一圈花瓣顏色不一，堪稱巧奪天工。

僅僅是看著它，就能想到品嘗它時的滋味是何等美妙。面對這種吃食，恐怕觀賞的欲望更大干品嘗的欲望。從一個面團(tuán)變身“搖滟”的蓮花，如果咬上一口，薄如紙張的片片蓮葉就會瞬間脫落，舌尖勾不住、手掌托不住，美好順著指縫散落一地，怎不叫人心疼。制作它的師傅，可能就是要讓您感受“至今蓮蕊有香塵”的意境。

面對一塊點(diǎn)心尚且有不忍之心，滿池怒放的蓮花，怎忍得看其凋零。于是，古代正值青春的佳人將蓮花題材運(yùn)用到各種飾物上，讓蓮之美永伴人之美。

在《詩經(jīng)》和《楚辭》中，有許多篇章是吟詠美人的。而中通外直、不蔓不枝的蓮花生于池塘之中，清雅幽絕，常常被文人們用來比喻美人。自魏晉以來，吟唱蓮花的詩文不勝枚舉，而描繪蓮花的畫家和畫作也屢見不鮮。宋代及之后畫作傳世較多，蓮花出現(xiàn)于畫面之上茲不贅述，即便在宋代之前畫跡傳世稀少，依然可以舉出兩個例子。

傳為顧愷之的《洛神賦圖》是以繪畫的方式對曹植的名篇《洛神賦》的再創(chuàng)作，賦文中對洛神的描繪極盡文辭之能事，其中有一句為“遠(yuǎn)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綠波。”在《洛神賦圖》中，洛神姿態(tài)婉約，衣帶飄舞，回眸凝思，清清漣漪中蓮花或綻放、或含苞，蓮葉如蓋，隨風(fēng)偃仰。畫家的構(gòu)思出自賦文，以蓮花比喻美人，在多情的畫家筆下，凌波仙子與出塵蓮花都輕盈高潔，韻味無窮。

唐代周昉的《簪花仕女圖》是我們認(rèn)識和了解唐代繪畫的重要參考品，雖是否為周昉真跡已不容易確認(rèn)，但此圖所反映的面貌為唐代德宗時代基本已為大家所接受。此圖原名為《仕女圖》，為了與其他作品區(qū)別，遂依據(jù)人物頭部都簪有花朵而在“仕女圖”前加上了“簪花”兩個字。

唐代女性的發(fā)髻樣式繁多，演變頻繁，畫面中仕女的發(fā)髻是“高髻”，到了開元年間，婦女的頭飾日趨華麗。貞元之際更是有增無減，如作品中看到的，都是珠光寶氣，每人頭上還簪有大朵花枝，與高大的發(fā)髻十分相稱。她們自右至左依次簪著牡丹、芍藥、蓮花、繡球。因?yàn)檫@些花的花期不同，故有人提出可能簪的是用布做的假花。但是畫家描繪的未必是同一個時空之下的女子，也有可能是不同的時空交錯在一起，所以花朵應(yīng)是真實(shí)的，而且從畫中花卉的形態(tài)上也找不到假花的痕跡。

簪插蓮花的仕女位于畫面中間，身穿白色格子紗衫，胸前束著朱色斜格長裙，披搭著紫色的帔子。仕女面容圓潤，儀態(tài)嫻雅，上聳的發(fā)髻幾乎與面部同高，碩大綻放的蓮花稍稍前傾，花柄插于發(fā)髻之中，圓勁的線條勾勒出花瓣的輪廓。花瓣尖端有淡淡的朱砂，整朵花又用白色罩染，花朵下部的墨痕應(yīng)該是蓮葉一枚。

隨著時間的流逝和反復(fù)的裝裱沖洗，《簪花仕女圖》絹色變暗、顏色剝落，但蓮花與仕女相映照，花人同繪，仍是這樣的嬌媚。唐代王昌齡《采蓮曲》寫道：“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碑嬅嬷械纳徎ㄅc美人意境綿長，充滿了濃郁的芳香和不盡的韻味。